汉末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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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河内募兵(四)

我被司马恭等劝得怒气稍息,看着小清游刃有余,心道:她必是在学习对手的武艺,不然这小子老早栽下马了。然而所料未及,不出数合,那人大刀如舞灵蛇,虽力气上不占上风,却以精湛刀法处处逼近小清要害。相形之下,她却手忙脚乱,只过得片刻,便听得众人一起惊呼,她手上的矛已被别在地下,拿捏不住,嗖地飞了出去。那人恶狠狠地一刀劈下,我惊得长矛也掉在地上,疯狂叫道:

    “小清!!”

    再定神看时,却见她并没慌乱,一夹马腹,已是跃开刀锋。待那人第二刀横劈,小清已贴近身旁,单手挡住刀杆!那人的刀式骤然停住。大叫声中,他使劲猛住回抽,尔后又一撇,想借力将小清摔下马来。

    此时贴身近战,死生悬于一线。司马恭等人俱是想冲出救人,然后我却放下心来。说别的不敢夸口,如说到力气,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个她吗?凝神望去,圈中两人俱在用劲,那刀杆被撇得越来越弯,突地小清再轻轻一拉,那人虎口迸裂,大叫着放开兵刃,不禁拨马退了两步,竟是愣了。

    楚小清全没杀他的意思,只狠狠地,将那柄铁制的大刀,慢慢地连杆弯折成两段,丢在地上。所有人都惊呆了。我的二十骑卒热血沸腾,随着小清的手势,皆都发疯般地冲杀过去。那锦袍珠冠的汉子胆战心惊,带头便往东北逃窜。司马恭和众骑卒俱都狂追不已。

    但此际一切,都像是与我没了关系。战斗一停,我就奔到小清那里,把她抱下马来,喘气道:“我真吓死了!你没事儿吧?”

    小清微笑道:“刚刚听见你声嘶力竭的叫声了。阁下大可不必那么紧张,我不会轻易就被伤着的。”

    “可是你差点败在那蛮子的手上,到底怎么回事?”我追问道。

    小清皱了皱眉头,一脸不悦,“那家伙气力很大,而且精通马战。我还不大习惯骑马打仗,而且没有正规的格斗技能,差点被他占了空子。那人也真是可怕,虽然使力不能令我兵器脱手,却将我的枪尖拨转于地下。那一时间,我差点拉断了肘骨,真可怕,好大的冲力哩。”

    我心中想到那飞驰的马,以及那矛的长度,造成的杠杆作用力是多么巨大!不禁毛骨悚然,轻抚她的臂膀,骂道:“该死的混账!若让他得逞,伤了你的毫毛,这一辈子他也别想再睡上半个安稳觉。”

    小清活动了一下手腕,甜甜一笑,“没事的。不过我很奇怪,对方旗号打的是双口吕,莫非是你说的飞将吕布么?”

    我心里一惊,道:“不会罢。”心道:吕布是哪里人?不过连我老婆都斗得过,还会有谁呢……董卓还没作乱,他应该跟着丁原才是……他妈的,那丁原又是哪里人?突地心里一动,道:“太有些牵强附会了罢,吕布应该是拿一柄方天画戟,骑赤兔马才对……”

    小清叫道:“对,赤兔马!你说是给董卓抢走了。”

    “没错,他还没送给吕布呢。记得了吗,董诱使吕布杀丁原,其中有一项重要的礼物,就是赤兔马。传说它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全身火炭一般,找不到一根杂毛。”

    小清笑着接口道:“形容颜色是没错,可是日行千里,也太夸张了。它跑得虽快,但不会永远这种速度罢。”

    我嗯了一声,心说你骑过,我也骑过呀。那晚为避神海族追兵,纵马狂奔,我还想一赔五十照赢呢。笑道:“古代的里数较现代小,所以我看一日七八百里,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赤兔马到了姓董的手里,倒真是太可惜了。董卓把它变成作乱天下的工具,更是令人丧气。我真想马上把马送回神海族,再立刻把董卓宰了。有他们在,这世界总归有些不大安定的罢。”

    待众骑卒喧哗而归,连着司马恭,一齐跪倒在小清面前,满脸惊服之色。我笑着搀起他们,心道:莫说是你们,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楚夫人动怒的样子呢。宛若天人吧!

    到了怀县,便径赴治所,郡守大人已得到消息,亲自迎出城来。我与他相互寒暄片刻,便一同入城。这郡守长着一副忠厚老实的长脸,可讲起话来,着实让人不能不推敲推敲。

    此人姓范名康字舒宁,九江历阳人,说得一口方言,有些地方夹杂着官话,令人十分难懂。他见我所统部少,顿时便显得不那么热情,只生硬地笑道:“将军从京师来,一路上道儿挺难走的吧?”

    我心道:你不过是个地方官,老子隶属中央,竟也这么不给面子,开口就问道儿难不难走,不是存心想找冲吗?道:“京师安定,三辅清明。何谓难走?难道说天子脚下,也有狂徒敢于作乱吗?”

    范康吃了个憋,嘿嘿笑道:“本官可没这么说。请府内叙话。”伸手引道,却撤去了迎接的众人,当下只几匹马,领着“京师虎豹骑”的随属入城。除小清以外,其余人无不大怒。

    到了官衙,范康便叫下人带众骑兵西厅用饭。我命小清、司马恭侍卫,便径自跨入大厅。那人满脸不悦,但又不能发作,只得伸手道:“将军请坐。不知身后这两位,怎么称呼啊?”

    待他看到小清,神色禁不住一呆。我冷冷答道:“这是我的夫人,那位是长史司马恭。”

    范康大笑道:“都可以算是亲信吧?”得意洋洋,连奉茶都免了,道:“将军,不知你用饭了没有,不过本官见你风尘仆仆,倒先备了热水。将军沐浴一番,睡个好觉,再起来吃饭不迟。”

    司马恭捏着拳头,骨节作响。我不经意地笑道:“多谢大人关心。我远道而来,也没什么敢送给大人的,这一件物事,烦您务必收下。”将张让手书包在一个锦囊之中,推了过去。范康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忙称谢收下。

    “如此,我们不便大人相陪,自己动手好了。”我施了一礼,却只见他拱拱手,也不起身送客,忍不住哼了一声,带二人走出厅外。来到廊前,终于怒气勃发,道:“老子去洗澡。司马恭,带着你的人守在门口,若他过来,便挡在门外,咱们好好地消遣他一番。”

    方才,连小清都有些恚恼。当下找到浴所,便自己蓄水。诸军闻得号令,也不急吃饭了,如临大敌一般,整队过来,把门口堵得密不透风。我三两下脱去衣服,气呼呼地泡进池里,心道: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纯种贱货。对这种人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棍子打闷,以后他便再也不敢乱来。又想着呆会儿该当如何如何,不由得焦躁起来,肚子里也咕咕直叫。暗想:怎么还不来哩?是不是见锦囊太小,连拆都不拆了呢。

    过了片刻,范康的声音急急道:“请务必让小的见将军一面。”听起来就在澡堂外面,“本官”也不称了,傲气也没有了,口气就像是今天不见我,明天他就死似的。却不料军卒早已奉了严令,个个厉声拦阻。当下那范康又自苦苦哀求起来。我肚里大乐,捂嘴闷笑。

    隔了片刻,小清跨进屋来,道:“那家伙差点儿就要给我跪下了,他要我进来通报一声。你准备怎么办?”

    我心下更是大悦,哗哗弄水,趾高气扬地道:“让他侯着!就说本官正大发脾气呢,现在还不想见他。”小清笑盈盈瞅了我一眼,突地脸色微红,正待出去,我又唤住她,道:“喂,你去拿点吃的。我在这儿已是头昏眼花,再泡下去,搞不好会淹死。”她噗地笑起来,“那么不济么?”扭身去了。

    门外,范康哀哀地声音响了好久,这一回他便老实了很多。我吃了点东西,又等了顿饭功夫,实在是没精神再泡下去了,道:“好吧,传他进来。”小清讶然,“就在这里么?”我点头道:“你老公向来见什么人干什么事。对这类匹夫,若是在拉屎的当儿,少不得也要把他弄进来臭一臭,不然,他可是无法无天的呢。”

    小清传出令去,便见范康哆哆嗦嗦地小碎步奔进,还未说话,便卟嗵一声,跪在缸前。“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将军虎威。我该死,我该死。”狠狠地自抽了几个耳光,又道:“小的给将军赔礼,望将军恕罪──”磕头如捣葱一般。

    我大觉威风,心道:张让跟我讲,如你不乖乖地,便撤你的职,这句话果然大有妙用。现在你后悔了吧?靠在缸边,两手搭在沿上,也不觉得赤裸着身子有何不妥,拉长了声调,打着官腔道:“范大人,您的威风不小啊。是不是本官的品级不够,不能和您老平起平坐呢?”

    范康额头见汗,喏喏道:“够,够。将军统羽林骑,可是朝廷里不得了的职差。小的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小官儿,还竟敢班门弄斧,触犯了将军。我该死,我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