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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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河内募兵(三)

小清道:“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先河吧。”回顾了一下茅屋,突地笑道:“你怎么不问问县长的名字?说不定听说过呢。”我一想也是,拨马回去,朝那除草的农夫远远问道:“喂,你家大人姓甚名谁啊?”

    那人直起身子,两手握筒,大叫:“我家大人姓郭──名嘉,字──奉孝。”

    赶到县城,便急奔府衙。听说县长不在家,我便急令骑卒分头搜寻,一定要把这小子揪出来。司马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皱着眉一迭声地传令,马上将骑兵分做几路,把县府团团围起来。我又跑进府衙转转,问了几个下人,都说没看见,不由得急出一身痱子。

    正自团团转的当儿,一名骑兵提着一个已吓得浑身哆嗦的矮小子来见我,“禀大人,在府外见到这人,说知道县长在什么地方。”我凶巴巴地道:“快说!郭奉孝在什么地方?”

    那小个子赶忙跪下,道:“小的看见我家大人行色匆匆,往河东方向去了。听人大人一好友的尊长死了,他赶去奔丧。”

    我犹是存了侥幸,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连夜就走了,很急的样子。身边只带了几个侍从。”

    我叹了一口气,半晌才放缓了声音,十分丧气地小声道:“吩咐队伍,集合出发,我们先去怀县罢。”

    众人皆是不解,待走出十多里地,司马恭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将军找那县长,所为何来?莫非他与将军有什么过节么?”

    我垂头丧气地道:“没有没有。你别误会了,其实那县长我曾经认识,已经多年不见了,迫切地想见到他而已。此人有鸿才伟略,我是不如他的。”

    司马恭迷迷糊糊地去了。小清见我闷闷不乐地,道:“颜鹰,算啦。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干吗那么不高兴。”我叹道:“可惜无缘相见!天下英雄,能入我法眼的,太少了。而象郭嘉这样的,更是稀有。我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他的名字。可惜啊可惜,这家伙是个短命鬼。有了机会,我一定要揪住他,然后通知他一声,千万不要和曹操北征乌桓。否则,他的死期将为三十八岁……唉,此地一别,再见恐同赴奈何桥了。”

    小清笑道:“什么同赴……听你的口气,就像跟一个女子讲话似的。仿佛陷在爱情沼泽里,动不动就死啊活的,唯恐人家不知道你的心情。”

    我看看她,慢慢恢复了平静。伸手与她相握,道:“这个比喻用得真好。其实还真如你所说的,我的确陷在了爱情的沼泽里,不能自拔了。楚夫人就像腐烂的树叶和臭泥浆一样,把我牢牢地陷住,还不停地在我身上种植爬藤,害得我想挣扎都不行。”

    小清掩嘴一笑,道:“你的比喻才奇怪呢,哪有这么说人家的?”回头瞧瞧,突又低声道:“快放开手啦,人家都在看着我们笑哪!”我把她的手拉近嘴旁,俯首一吻,哈哈大笑起来。

    后头众骑卒皆是窃窃私语。司马恭赶忙赶到前头,抱拳道:“将军,千万不可如此,那是很无礼的行为呀。”小清眉头一蹙,方待讲话,我急忙笑道:“多谢长史提醒。我随便惯了,可没想到那么多。”松开手,又复正色道:“那好,敢请司马长史领路罢。今夜也不知能宿在何处。”司马恭拨马向前,“越过济水,就是平皋境地了。如走得快些,说不定能在城外落脚。”

    小清待他离得远了,才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他?那时候你骂那个老头儿,可没这许多顾忌。”我摇摇头,道:“看什么人说什么话,我已经习惯了。其实你讲他又能如何,这时代所有人知道的,都是那一套,我就算骂醒了一个,还有成千上万人不醒。何必再多费口舌哩。”小清不太服气,又与我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了一番。稍顷,司马恭急急忙忙地返回,叫道:“禀将军,前面发现一队人马,有好几百人。看不清什么旗号,拦住去路。”

    我驻住马,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道:“速把旗号展开。大家也都备好兵器、弓弩,就当作一次演习好了。”

    众人也不知“演习”为何物,反正七手八脚地,都把兵器拿了,俱都肃穆地骑在马上。我心道:司隶不该有黄巾军了吧。皇甫嵩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突然间洛阳、长安被占,定会是一副苦瓜脸无疑。待那一彪人马走得近了,连旗号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才一声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士卒也似都有防备,停住脚步,从中便涌出一个服色鲜艳的将军,头戴珠冠,披锦袍,穿镂金铠甲,手拿一柄大刀,英武倜傥,凛凛有猛将气概。道:“你们又是什么人?赶快报上名来。”

    司马恭出阵叫道:“骑督偏将军领骁骑司马颜鹰颜大人奉旨往赴河内招兵,你们为何拦住去路?”

    我听司马恭喊话,不禁精神一振,思量道:原来我的官名是这等的威风,赶明儿若升迁了,少不得也要选个好听点儿的名字,免得读起来没劲。

    对方的士卒们俱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那人大刀一挑,道:“什么偏将军,从东京出来的将军们,有你们这等寒酸么?快把官印交出来看看,不然便把尔等都当作盗贼流寇,捉起来报官了。”

    司马恭闻言大怒,回头道:“将军,请许我出战。”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挥挥手,心道:你去吧,若是不济,还有我和夫人顶着呢。又想:司马恭也是杨速、庞德一流的身手了,若战不下这厮,还不叫人大跌眼镜么?暇想间,已见司马恭挺枪纵马,冲了出去,口中大呼:“兀那匹夫,莫要张狂。将军的官印,也是你这等人随便能看得吗?”

    那人眼一瞪,举刀一指,道:“来者通名!”

    司马恭叫道:“吾乃京畿虎豹骑、偏将军长史司马恭是也!你莫要打错了主意,在司隶境内,如此为非作歹,难道不怕官府追查吗?”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就是官,你们就是真将军,又能把我如何。”司马恭大怒,挺枪便刺,那人大刀一挥,硬生生把枪架开,冷笑道:“好吧,我先杀了你,再取狗官的官印不迟。”

    两人顿时鏖战一处。对方队中,已有人擂起鼓来助威。我心下大怒,暗道:臭小子,连我也骂上了。不就仗着有几面破鼓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心又道:张让那厮也的确小气。人家出京,哪个不是风风光光、有头有脸的?我作为五品的骑督偏将军,却小模小样地,偃旗息鼓地,像个小偷似的溜到河内,那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心中忽地一转,又想:张让定是还不太放心我。他跟我相处不深,我的心计又如此过人,他怎能不防?嘿嘿,明是外放,实是自个儿去找路子,若得了势,说不定他又把我胜利的果实据为己有,那样我该是多么的惨啊。心头又揣摩了半天,权衡利弊,这才放眼圈中。

    不过一转眼,那二人已战了四五十合。锦袍珠冠的汉子甚是剽悍,越战越勇。司马恭居然处处落在下风,没过多久,他突地支持不住,一拨马,向阵中奔回。那人高声怒叫,骑马猛追,大刀在司马恭后心晃动不已。

    我赶忙看看小清,她会意地一点头,挺矛突出阵中。那人大刀正狂劈而下,小清奋力往上一格,那人见又来一将,猛地把刀头抽出。小清的座马一声长嘶,已然失蹄跪在地上,把她掀下马来,那人大刀咔嚓一声,正好将那马连头砍去。

    我大惊失色,只觉一阵天昏地暗,两眼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过了好一会儿,热血才涌上脑间,狂叫着便欲杀进阵去。

    身后众骑卒连忙死死勒住缰绳,谏道:“大人,千万不可前去,长史虽曾败过,却还从未像今天这么狼狈,那人一定有万夫不当之勇。大人前去,恐会伤了万金之体。”我两眼通红,挣扎了两下,突地看见那人欲擒住小清时,她已敏捷地从地上跃起,举枪冲进敌阵,闪电般便刺死一名骑兵,飞身上马,又复迎了出来。

    对方人众一阵哗乱。那人亦是大惊,停住马看了小清半天,啧啧称奇,道:“好美的女子!嘿嘿,拿下了,便做我的爱妾。”

    我方镇静,又自大怒,暴叫着便要冲上。众骑卒连忙拉住,司马恭也自抹汗回禀道:“在下惭愧技不如人,那小子力有万斤,刀马娴熟,恐大人自去,也不是对手。”我叫道:“难道就让他胡言乱语不成?放开手,放开手!”

    圈中,小清震怒异常,挺矛与对手战成一团。那人刀光闪闪,初时还留有余地,似是怜香惜玉一般,战了片刻,不禁焦躁起来,大刀猛劈,似乎想一下把小清分做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