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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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围困莎车兵屯和阗河军心不安龟兹来救援

    过了八月就是秋天,西域的树叶在枝头上飘荡两日,就由黄转红,再由红转黑,落了下来,一时间,遍地荒草,天地浑然,尽为沙丘。天不知不觉凉了下来,到了黄昏,秋风萧瑟,生活在西域的牧民禁不住要添加一件衣裳。

    班超集结了疏勒所有军队,意外的是,竟有两万人之多。考虑到龟兹随时有南犯的可能,班超仍将重兵留守盘橐城和疏勒城,自己只带一万精锐出城。

    疏勒已经多年没有打仗,大军沿途顺平,按照预定的时间和地点,大军于十日后抵达莎车城外五十里的和阗河下游河滩与于阗军会师,并就地屯兵。

    此战,于阗王广德率辅国侯守城,未君率领万骑随班超出战。

    班超问:“鄯善军是否如期赴约?”未君道:“鄯善道远,尚未见到鄯善军。”班超道:“莎车分兵精绝、且末,王城内守军不过万余人,纵然鄯善军遇阻,疏勒于阗两国也能攻破莎车王城。”未君深以为然。

    疏勒军和于阗军在和阗河滩屯兵三日,不见鄯善军,遂到莎车王城挑战。

    莎车王齐黎早就获得消息,班超将征调三国大军讨伐莎车,见大军至,紧闭城门。班超命薛五上前挑战,但莎车始终不肯应战。

    “齐黎,你屡屡到于阗寻衅,今日汉使不请自到,你为何不出城相迎?”

    “你攻占精绝、且末,意欲何为?我劝你早早开城献降,归顺大汉!”

    未君在阵前问班超:“是不是应该命一部在城下挑战,大部伏于林中,引莎车来攻。”

    班超道:“联合围攻莎车的消息已经走漏,伏兵之计恐难凑效,倒不如将大军集合,吓他一吓。”

    班超围莎车半月,未曾一战。半月后,孔祥广率五千鄯善军至,班超大喜,准备率部强攻莎车。孔祥广将班超、未君引到河滩僻静之所,道:“我军于半月前出发,途径且末、精绝,绕道而行,行至精绝北一百里,夜宿山岭,哨骑周边侦察,发现山岭另一侧宿有大部骑兵。哨骑还报于我,我推测山岭另一侧的大军是莎车的援兵,因敌众我寡,我未敢轻动,只派哨骑远远跟踪。哨骑跟踪三日,截获一封密函,我打开密函,只见里面是一块羊皮,上面用汉字写着援军将至四个字。”

    班超听了大吃一惊,问:“密函现在何处?”孔祥广将一封匣子交给班超,班超取出密函,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篆书,虽笔画有损减,但仍能辨出。

    班超问:“这封密函是精绝附近的援军发出去的,还是签收的?”

    孔祥广道:“是北面过来,发给精绝附近的援军的。”

    班超口中自言自语:“北面,北面,精绝附近的军队已经是援军,北面还有人来函,称自己来援助援军,会是谁呢?”班超突然惊慌:“难道龟兹要来援助莎车?”

    未君道:“依我看,正是龟兹。这几年,莎车归顺了龟兹,倚仗龟兹的支持,莎车无所顾忌。若是莎车得到消息,汉使将要围攻莎车,莎车必然向龟兹求救。而这西域诸国之中,只有龟兹才有能力相救莎车。”

    班超问孔祥广:“来自精绝的援军有多少,现在何处?”

    孔祥广道:“军八千,向北去了,屯于和阗河上游八十里。”

    班超指着昆仑山方向,道:“你是说精绝的援军全部驻守在我们头顶。”孔祥广点头,道:“不过你放心,虽说相距只有八十里,但是上游山路崎岖,他们不过是想寻一处水源扎营,无法发动奇袭。”

    班超道:“不可,我们驻军之处,一望无际,无险可守,要立即拔营,更换营地。未君,你可有推荐?”

    未君道:“据此向东五十里,有一座山,名叫拉尔山,山外曲折,山内开阔,有水,可以藏兵。”班超听了,觉得此山正是藏兵之处,遂命令大军迁往拉尔山。

    大军开拔,班超命令饶锦文率兵四处侦察,大军在拉尔山内扎营。

    饶锦文得令后,命十余骑观察莎车王城,又命十余骑注意和阗河滩上游的援军动向,自己亲率百骑往北侦察。正北是一望无垠的沙漠,龟兹如果有大军经过,必从西北路过。饶锦文将侦察兵分为十队,分派不同方向,观察龟兹军动向。

    这日正午,太阳高照,饶锦文等人在和阗河北五十里处的一处乱石下休息。几名士兵坐在树下吃着干粮,旁边是通往疏勒的大道。

    饶锦文背靠着大树,吹着笛子,一名士兵道:“大人,你这么吹笛子,不怕惊走敌人。”另外几名士卒哈哈大笑,饶锦文佯做没有听到,继续吹奏,士卒见怪不怪。

    “来莎车之前,母亲叮嘱我,千万小心在意,哪想到了莎车后,莎车拒不出战。”

    “莎车胆小如鼠,离开疏勒月余,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有,更别说打仗了。”

    “听说莎车有来自精绝的援军。”

    “区区八千人,有何惧?我们有两万五千铁骑,汉使大人所向无敌!”

    正当几名士兵议论时,几名骑兵打马而来,盘坐的士卒见有人来了,跳出乱石,拦住了他们。来人是饶锦文派出的哨骑,一名哨骑喊道:“饶校尉何在?”

    饶锦文这才停住了笛声,从树下站了起来。

    “饶校尉,不好了。前方

    有大股龟兹军,正往莎车奔腾而来。”

    饶锦文淡然道:“别慌,这是意料之中。说一说有多少人?”

    那么哨骑道:“看不清楚多少人,遮天蔽日,烟尘漫天。”

    稍时,又有几路哨骑回来,回报情况与前一路所见相同,饶锦文道:“尔等目标太大,全部回营,我留此观察。”众士卒听了,全部走了。

    饶锦文另寻一处隐蔽之所在,将马藏好,寻了一处沟堑,远远望着主道。一个时辰之后,果然见到大队骑兵走来。这些骑兵没有哨骑说的那么快,但确实庞大。初时,饶锦文只看到先头部队,约有千余骑,稍时,有大部跟来,远远望去,无穷无尽,似是数不清楚。

    饶锦文所领的城门校尉下属有两千众,这已经相当于酒泉郡内所有的军力。他望着眼前的大军,细数之下,发现竟有城门校尉所部二十五倍之多。

    天哪,来敌竟然有五万人。

    饶锦文需要将这个重要军情马上报告班超。四面尽是敌军,他继续蹲守在坑里,等待大军通过。

    突然,大军停了。饶锦文心里一紧,暗道莫不是自己被发现了。

    这时,饶锦文见到前方有一人,穿着兽皮,披着长发,不知是哪国人,来到了中军处,似是在汇报军情。稍时,那个穿着兽皮的人折返往莎车方向去了,大军继续行进。

    大军走远,饶锦文跟踪到龟兹营地,方才绕道回到军营。

    其余哨骑见饶锦文回来,连忙报告饶锦文,道莎车王城已经开了城门,出万骑驻守和阗河滩,饶锦文明了,入班超军帐,还报:“龟兹王率领五万大军,绕过疏勒,直奔莎车而来,距拉尔山不到五十里了。”

    班超正与未君、徐幹、薛五、赵森等人议事,大惊,问:“龟兹不过三万大军,建哪来的这么多军队?”

    徐幹道:“完全有可能。龟兹有三万,温宿、姑墨军八千,尉头军四千,加起来刚好五万。”

    薛五惊道:“加上精绝的八千援军,不就是五万八千人了吗?”

    饶锦文道:“恐怕不止,我们大军离开和阗河滩后,莎车马上打开城门,在和阗河滩屯兵一万。”

    赵森道:“如此一来,我们等于是被近七万大军包围了。”

    薛五道:“不妙,本是以两万五千大军包围莎车,现在反被各国大军包围了。”

    赵森和薛五说完,中军大帐陷入一片死寂,士气低落。

    相距拉尔山五十里外,是一处开阔的草地,龟兹的大军就驻扎在这块草地上。

    温宿王曾向龟兹王建言,道此处太过开阔,易

    被敌军发现。龟兹王笑而对答:“君不见班超围攻莎车,大军就宿在和阗河滩。为何?莎车兵寡,而班超军多。今班超以两万五千之众,躲藏于山间小道,而我军近乎三倍于敌,何惧来犯。”温宿王深以为然。

    时阿丘复位,龟兹王召阿丘率姑墨所有军队随龟兹王出征,龟兹王问阿丘:“听说荻花正在敌营,若是攻破敌营,你可愿亲手血刃荻花!”阿丘面露凶色,道:“荻花勾结汉人,图谋姑墨,虽万死难赎其罪!”

    龟兹王甚为欣慰,见尉头王侍立一侧,道:“尉头王,听说班超大婚之日,你还曾派去使节祝贺?”尉头王惶恐无地,跪在地上,道:“回龟兹王,确有此事,不过小王是为了侦察军情,打探班超的动向,并非是为了讨好班超。”

    “可你并没有向我报告此事!”

    “事发突然,小王来不及禀告,请龟兹王治罪。”

    “算啦,大战在即,你能出兵,我已然欣慰。本王听说班超曾问尉头使节,是否愿意臣服大汉,尉头使节没有同意?”

    “正是。”

    龟兹王建点头,道:“你起来吧,疏勒一战,你损兵折将,这一战要挽回尉头的尊严。”尉头王起身,惊的满头大汗。龟兹王建道:“我已得消息,班超的大军就在五十里外的拉尔山。此一战,务必要全歼疏勒、于阗联军,将汉人赶出西域。”

    温宿王道:“若此战灭了疏勒、于阗、鄯善,焉耆将不足为患,西域只剩下乌孙、大月氏可与大王抗衡,就连匈奴也要对大王刮目相看。”龟兹王哈哈大笑,仿佛雄霸西域的日子就在眼前。

    阿丘问:“班超就在对面,龟兹王何不趁夜发起攻击,一举歼灭敌军!”

    龟兹王道:“虽然是三倍于敌,但是仍不可轻敌。班超是何许人也,老谋深算,久经沙场,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轻易不要出兵。”

    这时,在龟兹蛰居多年的潘辰站了出来,道:“龟兹王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当初我率四千军,于夜里突然发起攻击,将班超围困于孤山之上,班超残兵不足百人。关键时刻,汉军徐幹赶到,徐幹所部不过千人,使用一种弩器,极其精准,他们三人一组,不射人,专射坐骑,将我军打的人仰马翻,最后狼狈逃往龟兹。”

    温宿王道:“这是汉军的弩器的厉害,不是班超厉害。”

    潘辰冷冷道:“温宿王如不服,可在战场上让班超吃吃苦头,也正好让潘辰长些见识。”

    龟兹王打圆场,道:“潘辰为了打这一仗,准备了三年,将部将的坐骑和将士武装到了牙齿!”

    潘辰道:“那

    弩器也不是没有破绽,一者是数量少,徐幹所带的只有一千具,二者击发慢,越是射程远的弩机,发射的越慢,我军正可就着这个破绽,击溃汉军。”

    龟兹王点头,道:“潘辰是疏勒的大都尉,最了解班超,你可有破敌良策?”

    潘辰道:“班超诡计多端,末将建议,今夜不用休整,大军直奔拉尔山,打班超猝不及防。”

    龟兹王摇头,道:“我军疾行半月,乃疲惫之师。二者我等为救援之师,应联络莎车,以莎车为前锋,不可徒损龟兹兵力。”温宿王、阿丘皆点头称是,潘辰还想再劝说,但见龟兹王主意已定,不敢多言。

    天色到了深夜,疏勒、于阗、鄯善各营躁动不安,原本到了熄灯就寝时间,各营兵不卸甲,露宿帐外,生怕敌军来袭,反应慢了,只有中军大营安静如常,过了二更就熄了油灯。

    到了四更天,饶锦文突然闯入班超大帐,班超闻声坐起,饶锦文低声道:“巡夜的人看见北面有人悄悄进了军营,因此人孤身一人,巡夜的人未敢轻动。”班超问:“来人去了何处?”饶锦文道:“去了荻花和沈祥的军帐。”班超起身与饶锦文离开了军帐。

    两人轻步来到荻花军帐,见帐内一片漆黑,于是蹲下倾听,半晌没有听到人声。班超观察四周,见荻花军帐后有个树林,便以军帐为遮掩,轻声走了过去。

    “荻花,班超的大营不日就将攻破,你快随我走吧。你是我的女儿,只要你杀了沈祥,你还是姑墨未来的女王。”

    班超一惊,站在荻花面前的难道是阿丘,只听黑色的林中传来荻花的声音:“你我母女情分已尽,我不会随你走的!”

    阿丘也不生气,道:“你不知道,我离开姑墨的这段日子,最想的人就是你。我想起你幼年的时候,天天围着我,那时你多么快乐!”

    荻花道:“我的童年天天练臂力,并不快乐,长大后也不快乐,你为了沈祥,竟然派人追杀我,我如何信你!”

    阿丘道:“那不过是一时气愤,母女连心,我怎么能杀了你呢?”

    班超心中忽生一计,他拉着饶锦文走到远处,大声道:“锦文啊,为什么将士们到了深夜不卸甲,也不到军帐睡觉?”

    饶锦文不知道班超是何意,指着地上睡觉的士兵,又看着远处,示意阿丘正在隔壁。班超却毫不理会,道:“不就是龟兹来了嘛,用得着这样害怕吗,往日的雄风都去了哪里了?”

    饶锦文只好顺着班超的话,说:“是啊,一听说龟兹来了五万大军,全都怕了,吃不好,也睡不好。”

    班超道:“

    锦文,你怕不怕?”

    饶锦文道:“我怕!”

    班超道:“说实话,我也怕,五万大军,加上莎车的军队,有七万,可我们才只有两万人。”班超故意少说了五千。“敌军是我们三倍有余,我已计定,后日撤军。我军返回盘橐城,于阗、鄯善各自回国。”

    饶锦文露出吃惊的表情,道:“什么?后天就要撤军吗?那莎车不打了?”

    班超长叹:“是啊,再不撤军,我军就要被龟兹吃掉了!”

    饶锦文道:“那我赶快回去收拾!”

    班超道:“别急,现在去了,就泄露机密了。”说罢,和饶锦文叹气离去。

    两人回到中军大帐,班超命饶锦文观察阿丘动向,半个时辰后,饶锦文回报:阿丘已经离开拉尔山。

    次日辰时三刻,班超召大汉副使徐幹、汉军统领赵森,于阗太子未君、疏勒副都尉薛五、城门校尉饶锦文、鄯善驸马孔祥广到帐中议事。

    班超见众人聚齐,对众人道:“昨夜我夜不能寐,想了一夜。龟兹势大,又有莎车为伍,我军寡不敌众。为保存实力,避免较大伤亡,各国今夜听到鼓声,率部返回自己的王城。龟兹王是为救援莎车而来,我军兵退,龟兹军自退,不会难为诸国。”

    众人皆大喜,薛五道:“将士们畏敌,士气低落,已不能再战,早点撤离,可免全军覆灭之祸。”

    未君道:“昨夜已经有十几名逃兵连夜逃走,若不撤军,今夜逃兵更多。”

    孔祥广道:“我这就回去收拾,趁龟兹尚未发起攻击,抓紧折返鄯善!”

    众人先后离开班超军帐,只有徐幹未走,稍时,沈祥闯入帐中,道:“大军尚未开战,胜负未知,为何撤军?”

    班超笑眯眯的看着沈祥,问:“昨夜你在何处?”

    沈祥莫名其妙,道:“我在帐中睡觉啊!”

    班超道:“既然是在睡觉,不如再睡一觉,睡醒之后,有力气赶路。”

    沈祥十分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是你作风啊!”说罢,转身出帐。

    班超问:“徐兄,几位将校都没有看出我的用意,你可看破?”

    徐幹道:“班兄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班超、徐幹相视大笑。

    再说阿丘回到龟兹大营,将班超大营探听的消息告知龟兹王建。龟兹王建听罢,惊疑不定,问阿丘为何夜闯班超大营,阿丘谎称刺杀荻花,无意间听到班超对话。

    龟兹王信以为真,大喜,召温宿王、尉头王,将阿丘探听的消息告知二人,二人半信半疑。天到午时,有线人送来消息

    ,称班超大营正在撤军,各营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夜里击鼓为号,相约拔营。

    龟兹王拍案而起,道:“真是天赐良机。诸王听令,尉头王、温宿王令其所部,往东埋伏,伏击于阗军和鄯善军。我自领大军与姑墨王在西道拦截班超。大军即刻开拔,一旦误期,则放虎归山,遗患无穷!”众人称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