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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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血剑夜袭

    唐狮提着王祁重新跃上后山,此时天已过午,二人在山上随便寻些吃食填饱肚子后,便迈步走下山来。



    路上,唐狮告知王祁,唐门之人如完成任务,便要通知门中;若任务失败,也要设法告知,以便让门中再行筹划。唐门有一套独特的传讯手法,只有门中之人才能看懂,并相互传递。他们要将信息传回唐门,就要回到最近的县城,只有那里才有唐门的传讯地点。离此地最近的是蒙阳县,二人辨明方向便即赶去。



    因面临三年后唐门大比,王祁一天不敢荒废,即便是在赶路途中也是练功不辍,加上唐狮随手指点,每日都有小幅进境。他二人专走山林,王祁撇些树枝,把枝桠砍掉,截成手指长短,将前端削尖,做成简易的锐器。虽然比毒镖轻了许多,但射击时贯以内力,颇能及远。随着王祁功力精进,出手之后鲜有活口。有几次唐狮出手相助,也杀死了几只虎豹之类的巨兽。师徒二人每日换着花样吃食野物,唐狮烹饪之术甚精,一路之上,二人大享口福。不过王祁再也没猎到大蟒,这令他稍感遗憾。



    半月之后,二人终于来到了蒙阳县。听着周围人声熙攘,王祁心中颇感亲切,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唐狮带着王祁东拐西拐,直走到城西一片破旧的大院跟前这才停步。此地在城中也是偏僻所在,街上无人,几只乌鸦站在树上嘎嘎怪叫几声,见王祁二人走来,扑棱棱飞走了。



    王祁抬眼看去,见一块木匾挂在门前,上面写着“蒙阳义庄”四字,心道:“义庄里尽是些死尸,怪不得四周没什么人。不知师父来这里干吗,是要祭奠什么人吗?”他见唐狮也不进庄,只沿着围墙慢慢踱步,眼睛盯着院墙,像是要找寻什么。



    忽听唐狮小声叫道:“在这里了。”眼睛盯着一处院墙,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王祁走到唐狮旁边,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见墙上用石子画着些东西,像字,又像符号,歪歪扭扭,就像顽童胡写乱画一般。倘若不是此时唐狮正在专注地看着,他一眼便忽略过去了。



    王祁小声问道:“师父,这就是唐门的传讯吗?”



    唐狮点点头,又看了一会,这才伸手在墙上一抹,那些图画便被擦掉,不留一丝痕迹,只是砖面比周围稍新一些。王祁虽感惊讶,也不奇怪,他明白只有内力到了极高地步,才能做到师父这样收放自如。



    唐狮道:“门中命我见到传讯后立刻赶往离此东南二百七十里与唐门之人会合。”



    王祁道:“那是什么地方?”



    唐狮道:“算算距离,应该是仙龙门吧。”



    王祁道:“师父,咱们这就去吗?”他是唐狮徒弟,自然要跟着师父,是以不说“你”而说“咱们”。



    唐狮沉吟道:“这是道唐门天字级密令,至少有两名长老参加。倒不知那一位是谁?”他心中奇怪,上次回唐门时没听说跟仙龙门结了梁子,怎么突然间就发布了天字密令,而且竟然是要刺杀仙龙门门主。他虽然不明白其中关节,但唐门密令不能违背,而且此讯息极其紧急,所以须即刻上路。



    唐狮接着道:“这次你不要去了。仙龙门不比雁落山,就是我也得小心应付。要是带上你,万一有个疏忽,后悔也来不及。”



    王祁道:“不是有两名长老吗?两人一块上也没有胜算吗?”他清楚唐狮的厉害程度,如若另外一人也如师父一般,可以想象二者加起来的实力有多么恐怖了。



    唐狮笑笑,道:“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仙龙门中人人驭蛇,战斗时人蛇齐上,极为诡异。而且此次要面对的是他们门中一位极为厉害的人物,就算是我和另外一位长老联手,胜算也不大。我虽不知门中用意何在,但唐门密令不得违抗。你先去彭州,一路之上留下讯号,我完成任务后自会与你会合。”



    王祁见唐狮主意已定,便不再坚持。想到才与师父相处一月有余,转眼便又要分开,心中极为不舍,眼中便带出些许惆怅之情来。



    唐狮年老,为追求武道巅峰,孑然一身,漂泊江湖。自收下王祁做徒弟以来,所有心思便全部放到他的身上,就如同对待亲生子侄一般,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毫不私藏。此时师徒乍分,也颇感不是滋味。他定了定心神,像是做出某个重大决定一般,对王祁肃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山洞之中得到的那本书吗?”



    王祁道:“当然记得,师父不是给了我吗?”



    唐狮摇头道:“不是那本。”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本书来,正是《摧魂指》,他接着道:“这本书事关重大,我原想带回唐门让掌门处置,但此次任务颇为蹊跷,恐怕要横生许多事端,如若被别人抢夺,江湖上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我现在将他交给你,你身份低微,没人会注意到你,只要细心保护,自然无事。”



    王祁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会藏得妥妥帖帖,等您回来之后完璧归赵。”



    唐狮摸了摸他的头,转头瞧了瞧四周,见街上廖无人迹,这才小声说道:“我是要让你自己学。”



    王祁一惊,道:“师父不是要将它带回唐门吗?怎么又要让我学?”唐狮自在山洞之中得到此书之后,感到事关重大,并未对王祁细说,是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书的意义所在。



    唐狮道:“这本书与那瓶丹丸一样,都是圣水宗的秘传之物,外人习得,不免惹来杀身大祸。你现在武功低微,缺乏保命手段,万一惹到稍微厉害点的角色就会有性命之忧。若是师父继续陪你,自当将我一身的手段慢慢教与你,可这次执行任务,师父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在你身边了。所以我才将此书给你,你学会之后,立即焚毁。以后对敌之时只要小心便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显露这门功夫。”



    王祁心中大惊,师父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此趟任务异常棘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那既然如此凶险,为什么还要去呢?他颤声说道:“师父,那你假装没看见,别去还不行吗?”



    唐狮苦笑一声,道:“傻孩子,你不明白。每个人都有最后的底线,遇到麻烦时我们虽可退让,但不能逾越自己的底线。唐门便是我的底线,我不能退缩。”



    王祁似懂非懂,可他觉得明明知道危机重重还要冒险前去,这是极其不智的做法。师父的坚持让他颇感迷惘。



    唐狮轻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如果家人遇到危险,我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帮他,对吗?”



    王祁点点头。他从前也有一个家,生活虽然艰苦,却很安全;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每日万般警惕,身体似乎被抽空一般,缺乏生存下去的支柱。



    唐狮道:“唐门就是我的家,不久的将来也会是你的家。现在家中有难,自然得拼命相助。家若是没了,我们便成了孤儿,从此无家可归,就会被别人嘲笑欺负。所以此次师父必须得去。”



    王祁无奈地点了点头,道:“等师父走后,我就起身去彭州等您回来。”



    唐狮嗯了一声,又将那瓶丹丸拿出来递到王祁手上,道:“修炼此功需要服用三颗九泉洗心丹,记住一定要小心,师父之前也没有吃过这种丹丸,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一定要马上停住。功夫虽然要紧,可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王祁点头答应。



    唐狮道:“我先寻一处僻静地方,待会把这门功夫讲给你听。”说罢,他在四周转了转,走到义庄后院处仔细倾听,听得里面寂静无声,这才提身跃上墙头,果见后院无半个人影,便轻轻地跳了进去。前后查看一番,只见大厅里停着十几口棺材,灯光微黄,摇曳如豆。有几口棺前摆着铜盆,里面还有些烧下的灰烬。此外更不见一个人影,想是看门人出去不在了。



    唐狮又走到后院跃了出去。王祁正在等着,见他出来,问道:“里面有人吗?”



    唐狮道:“没有活人,都是死人。我们这就进去。”说罢纵身一跃,便跳了进去。王祁赶忙跟上,二人走到后院一处小屋跟前,伸手推开,见是一间柴房,里面落着一层厚厚尘土,蛛网挂满墙角。



    唐狮道:“就是这里了,我们进去吧。”说着二人抬腿走了进去,反手将门掩好。唐狮将那书翻开,将书中的古篆字一个个教给王祁辨识。王祁性情坚韧,不愿辜负师父嘱托,因此心中攒劲,将那些见所未见的古字一个个强记下来。唐狮只教了两遍,他便全部记住了。当下,唐狮又根据自己毕生修习经验,给他指出哪些地方该谨慎行气,哪些地方又该使几成劲力等等,王祁静静倾听,将师父的话全部印在脑海里面,待唐狮教完,天色已然擦黑。



    唐狮道:“你将秘籍和丹丸收好,万不可示之于人。修习之时也要谨慎小心,不可丝毫大意。按书上所说,一般情况下修习摧魂指需本身内力极强,这样才能牵引全身劲力达于指上,趁敌不备,一指击出,敌人便摧枯拉朽般,魂飞魄散。倘若修为不高强行修炼,一个不察,就会走火入魔,经脉俱断。



    圣水宗为使门人早日修行神功,穷全宗之力,费数十年之功,秘制出了九泉洗心丹,最后成功规避了这个弊端。此丹夺天地之造化,有逆转乾坤之功效。药力磅礴却温润异常,最适合初学者筑基拓脉之用。你服下丹药后,只待药力一化,便依书中所说,牵引药力在经脉中流转,数周天过后,药力消散,经脉遍通,摧魂指便已初成。不过那时你内力还是太小,不足以催动神功。所以今后务必要勤习内功,日夜不辍,待气海之中内力充盈,功法自然大成。”



    说着,从怀内又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王祁,道:“这是我从你杀的那头蟒蛇嘴里挤出的毒液,隔段时间便往飞镖上滴上一滴。这东西毒性太烈,千万要慎重。”



    王祁将毒液结果,点头记下。



    唐狮又道:“我这便走了,今后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不要轻信人言,即便结交朋友也要留点心眼,别将自己的底子和盘托出。诸事以和为贵,不要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人争执。”他不放心王祁,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王祁也不打断,一一记下。



    唐狮道:“你在此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吧。路上不急,小心保护好自己。”



    王祁道:“师父,我知道了。您也小心。还有一件事”,他将那瓶丹丸拿了出来,道:“我刚才听您说修习此功只需三颗,这里面足有五颗呢,您把剩下的两颗拿去吧。万一受伤,对您恢复身体也有帮助。”



    唐狮道:“我不需要,还是留给你吧。万一修习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还可有个补救,不至于因为丹丸不够而前功尽弃。”



    王祁道:“我只是练功而已,您却是去拼命,二者孰轻孰重弟子还是分得清的。如果您不拿,那我也不练了。”



    唐狮愕然,笑道:“你这孩子倒有些孝心。好吧,我拿上一颗,也算不辜负你的一番心意。”将瓶中丹丸倒出一颗收在怀里。



    王祁见他只拿一颗,知道师父心意坚决,只好作罢。



    唐狮看了看王祁,慢慢道:“我这便走了,记住为师说的话。”说罢不再犹豫,推开门,身形一纵,便已跳到墙外,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王祁站在门边,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将门阖上,盘腿坐地,修炼起来,随着时间慢慢流淌,渐入物我相忘之境。



    四更天已过,远处传来几声梆子响,夹杂着更夫报更的疲懒声音。



    忽然前院传来几声破风声响,王祁陡然睁开眼睛,眼中掠过一丝迷惘,侧耳细听。心道:“听声音像是江湖人物轻功纵跃之声,怎么这地方还引来其他人了?”



    只听脚步踏踏,有人正在朝大厅走去。紧接着传来几声沉闷响声,像是极重的木板被扔在了地上。王祁稍一思索,便即明白,这是棺盖掉在地上了。他心中诧异,心道:“这些人三更半夜来这里干什么?把棺材板全部打落,是在找什么东西吗?”他轻轻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凑到一个破烂的缝隙跟前朝外看去。大厅中残烛昏黄,只能约略看见几个影子被投射到窗上,忽明忽暗。他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将所有的棺材盖全部掀掉,只听一人奇道:“咦,那个小孩不在。”



    又一人道:“再找找,说不定藏在其他地方了。他不可能跑掉,我一直盯着呢,他和老叫花是一块进来的,老叫花天黑时走的,他一直没有出来。”



    王祁大震,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妙,心道:“老叫化?他们说的是师父吗?师父正是天黑时走的,难道他们是来找我的?我跟他们素不相识,而且这些人语气不善,是师父的仇家吗?”一想至此,王祁更是惊诧无比,他们一路跟踪,师父竟然没有发现,现在怎么办?他们将大厅搜完,定然要找到这里来,我得想法应付才是。



    他强忍心中不安,伸手将毒镖捏在手中,将门慢慢拉开,身子闪出,挨着墙跟慢慢蹭到屋后,躲进了屋后一片阴影之中。刚刚藏好,大厅后门便啪得推开了,只见三人手持刀剑,鱼贯而出,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柴房,身形散开,慢慢靠近。王祁大气不敢出,静静等待机会。



    三人走到离柴房约一丈距离后,便停住脚步。中间那人微一点头,右边之人便身形急冲,抬脚踹开屋门,手中利剑狂舞,护住周身要害,抬眼向屋中瞧去,只间房内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了。他忙退出屋子,气急败坏道:“那小子不见了。”



    中间那人连忙闪进屋子,见果然空无一人,不由气往上冲,骂道:“樊三,你做的好事。不是说没出去吗?人呢?”



    右边那人惶恐之极,道:“我明明看见他们进来了。谁知到这小子溜哪里去了。”



    中间那人忽然盯着地上,只见一处灰尘略少,又仔细看看,果见几个极淡的脚印,形状稍小,正是十四五岁少年所有。他大喝道:“赶紧追,那小子刚跑不久。”说罢,退出屋来,朝房后纵去,提气一跳便翻过了墙头。樊三二人赶忙跟上,身形晃动,便朝墙头跃去。



    王祁暗道:“就在此刻了!”右手急动,两支飞镖倏地射出,直奔二人后颈。樊三二人不虞身后有人暗袭,待听见暗器声响,身子已然在半空之中,无法借力,慌忙间便要扭头躲闪。但王祁全力一击之下,飞镖速度极快,霎时便到,二人虽然极力躲避,但脖子上依然被镖刃划出两道细长的伤口。二人又惊又怒,落下身来,便向王祁冲去。



    王祁冷笑一声,并不逃跑。二人只跑得半步,就觉眼前一黑,扑通跌倒,气绝身亡。



    忽听得头顶有人喝道:“小兔崽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我唐门之人。”王祁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先前那人去而复返,立在墙头,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王祁握握手中的毒镖,心中一凛,原来他们也是唐门之人。说道:“唐门吗?为什么要跟踪我?”



    那人一愣,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然笑道:“跟踪你?你还没那个资格。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既然落在我血剑唐岭的手中,定要让你血溅当场。”说罢,举起手中长剑,直指王祁。



    王祁默念心法,身形微弓,忽道:“我师父乃是唐门长老,你们为什么要害他?”他思前想后,只觉唐狮情况不妙,故出言试探。



    唐岭眼神一凛,冷声道:“小子,你的废话太多了。”纵身跃下,手中剑光大盛,罩向王祁。



    王祁赶忙朝后跃开,不待唐岭身形落地,手中飞镖陡然射出。



    唐岭剑尖微颤,拍中刃身,那镖便被打在墙上,叮的一声,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