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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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巧立新章

    张魁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温仪。

    一双弯弯娥眉月,两目盈盈清泉眼。未点朱脂的樱桃口,却另有韵味,不施胭妆的冬雪肌,也别有风情。普通的佩饰,没降下宾客的尊贵,寻常的粗布,掩不住丽人的多姿。

    “先生骗人。”六子小声嘟囔道,“她长得真好看。”

    “可惜没你先生好看。”张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韩莲生,坏笑道,“咱们莲生比她,还有那紫烟可强上万千。”

    韩莲生脸色铁青。

    “张魁,点到为止。我那是……”

    “知道,知道,你有苦衷。”

    张魁玩笑够了,转了话锋,他示意韩莲生去看跟在温仪身边的人,小声抱怨了一句。

    “你要早说能有这么大阵仗,我就去接她了。”

    “我哪里知道她有这么高的威望。”

    韩莲生说完,不经意间冷笑了下,苏黎注意后,下意识皱了下眉。

    四人语毕片刻后,温仪已到了近前。钱江指着张魁和韩莲生道:“温仪,这是张魁张头领,韩莲生韩先生。”

    温仪行礼,落落大方。

    “小女温仪,见过张头领,韩先生。”

    张魁一下就局促了。

    “不必多礼,这太客气了。”

    说罢,张魁侧身,做出请的动作。

    “温大小姐,在外站着不便,咱们账内说?”

    “好。”

    温仪点头,随后转身,笑着对周围人说道:“众位哥哥叔伯先散了吧。我和杨哥,钱叔有些事与张头领商议。”

    待众人散去后,张魁请温仪,钱江和杨清进账。三人进账后,他见韩莲生未挪地方。

    “莲生?”

    “帐内地方小,我不进去了。”韩莲生解释道,“你看着安排就好。”

    “也好。”张魁点头。

    “你可千万别怠慢了她。”韩莲生又叮嘱了一句。

    “知道。”张魁多少有些不耐烦,转身后小声嘟囔了一句,“婆婆妈妈。”

    “张魁,你说什么?”

    张魁背对韩莲生,摆了下手,说了声“没什么”后,走入帐内。

    “你哥刚是不是说我不好的话了?”

    六子嘿嘿笑了几声。

    “先生多心了。”说罢,六子问道,“先生和苏哥是要去三哥那?”

    “嗯。”韩莲生点了下头。

    “我跟着去?”

    “不必,你跟着张魁吧。”

    “好。”

    六子欲走,苏黎忽想起一事,叫住六子,嘱咐道:“六子,让张魁今晚上多点些巡夜的人,机警的。”

    “好。”六子应声后进账。

    看六子进去后,韩莲生问道:“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太顺了,有些担心。”苏黎冷笑了下,“你叔父养的人似乎没尽力,可能是有顾忌,恐伤着温大小姐。”

    “师兄说笑了,他们就是尽力,能奈你何?”

    “你呀,休拍我马屁,走吧。”

    说罢,两人往崔宁帐方向走去前。

    等温仪留宿的事项安排妥当后,天已抹黑。

    张魁到崔宁账前时,账内已点灯了。他撩帘而入,见秦风,崔宁和韩莲生三人坐于账内三箱子上。

    “秦哥,你也在啊。”

    “我来找崔宁商量咱们路上补给的事。”

    “哦,那你们接着说,我也听听。”

    说罢,张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干草“床”上。

    “老三,这得再铺铺,有点薄。”

    “知道。”崔宁接着解释道,“就没铺好,商量完路上的事,我自然会再铺。”

    “崔宁,张魁。”韩莲生指了下草床,问道,“你们一直如此吗?”

    “可不是吗?”秦风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愿意上岸,船上好歹睡得是木头。”

    “秦哥。”张魁皱了下眉,“你怎么也抱怨起来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咋的,不允许抱怨了?”秦风白了张魁一眼。

    “允许,允许。”张魁服软。

    “张魁,这事过去……”秦风猛得想起韩莲生在场,连忙改口道:“这事要抓紧,路上保不齐出什么岔子。”

    “秦先生,不急,咱们至少有两个月,路上也就一月半,赶上了。”

    崔宁有些疑惑,问韩莲生道:“怎么会这么久?”

    “官文传送不能随意用民间私马。州府一个地区的驿马状态不好,优先调配各地州府管辖下其他驿站马匹。本地不足,才可借用别家州府马匹。驿马调配来来回回官文怕就要十几道,大部分时间都耽误在道上了。”

    韩莲生冷笑了下。

    “马可金贵,病个月把,相关官员都会被追责。这件事可大可小,能不跟上面通气吗?一旦乌纱丢了,官途可就完了。相比丢盐,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官运,肯定会拖一拖,好有机会运作。折子就算到了东京,得看拿到折子的是哪边,也得等上奏的时机。”

    “这里面还有什么说道?”张魁问道。

    “朝局事过于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思考片刻后,韩莲生接着说道,“朝臣们大体上分两派。一派,肱骨重臣,盘踞朝堂多年;一派,新晋的官员,急着求晋升,看这些老臣怎么都不顺眼。可新晋的官员不少又是世家贵子。挡路的老家伙要么自己的长辈,要么自己同僚的亲家。上奏的言辞不谨慎,得罪的不止一家。”

    说到此,韩莲生苦笑了下。

    “就说这次的老寿星吧,他其实是个假国丈。”

    其余三人皆瞪大双眼。

    “此话怎讲?”秦风问道。

    “冀国夫人邵氏,识大体,明事理,伴圣驾多年,深得圣心。圣上不想凉薄她,可她出身不好,封不能高,赏不能重。天平兴国三年?”韩莲生回忆了片刻,“对,是太平兴国三年,那年中举的探花字写得漂亮,官家殿上赞了他几句,他自谦,说自己老师绍先生教的好。“

    “这位探花谁了?”张魁顺口问道。

    “叫李什么来着,忘了。”韩莲生说着,左手轻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我秀莲爹跟他到有几分交情,对他评价一般,对这个探花的密友,刘思辩,评价倒是高。”

    秦风愣了一下。

    “江陵知府刘思辨?”

    韩莲生笑着点头。

    “是他。两人同年登科,一榜眼,一探花,也算是美谈。刘思辩有玲珑心,看圣心大悦,知道这是机会,帮着捧。这两人在殿上一唱一和,生是把绍先生夸成了现世圣贤。”

    “实际呢?”崔宁问道。

    “算得上名副其实。”韩莲生点头以示肯定,“我沾了秀莲爹爹的光,见过几次。绍先生德行,文采都够的上大儒二字。”

    “后来呢?”

    相比绍大儒,张魁显然更关心后续。

    韩莲生笑了几声。

    “一群学士聚在翰林院里抠家谱,硬是找出了蛛丝马迹,邵氏的六世祖和绍先生的五世祖是表亲。”

    三人目瞪口呆。

    “牵强附会。”秦风一脸不悦,“这不胡闹吗?”

    “害。能换得圣心大悦,胡闹就胡闹吧。”韩莲生眼上带着笑意,接着说道,“官家借着这个由头把绍先生招入了京师,设宴,先是让楚……“

    韩莲生停住了,脸上再没了笑。他改口道:“先是加封了他太子洗马,随后又让邵尚宫认他做了义父,他成了国丈,很快邵尚宫就加封成了冀国夫人。“

    “就这?没了?”张魁问道。

    “没了。”

    “没意思。”张魁一脸失望。

    “能有什么意思?”韩莲生反驳道。

    张魁自知无趣,不再言语。

    “为何不封妃?”崔宁问道。

    秦风和韩莲生几乎同时摇了下头。

    “崔宁,绍先生出身怕没高到那个地步。”秦风苦笑了下,接着说道,“若是出身够高,绍先生早得重用了,何需学生为他如此费心。”

    “确实如此。”韩莲生点头,“名声再好,身份不够,也登不上妃位。邵先生就是个乡绅。他若真有女儿,这个姑娘也不够封妃,何况是个义女。”

    崔宁皱了下眉头。

    “嫔妃升不升位,得不得赏,还要讲礼数,看出身?这也太不讲情理了。后宫女子只要不涉前朝事,德行无失,臣子就说不得什么。”

    “是啊。”张魁附和道,“文人事真多。”

    “此言诧异。”秦风纠正道,“后宫乱引得前朝不宁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帝后不和甚至会动摇国。宫闱事,臣子是不便多语,但是谁为后,谁为妃,要合家国大礼。”

    “秦先生说得对。起码礼部是管得着这些的。宫里比邵氏身份高出许多的也不少。邵氏若直接封了夫人,难免宫中其他夫人的娘家人多心。邵先生也加了官,德行上没得挑剔,朝臣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莲生,不对。”张魁微微摇头,“皇帝老儿这事办的这么明目张胆。绍大人可是平地飞升,大臣们对他真一点意见没有?”

    张魁冷笑道:“不是所有人都买德行的帐。”

    韩莲生沉吟片刻后,点了下头。

    “你说的有道理。肯定有人有意见。不过圣上从来也没在朝臣面前刻意说绍先生国丈的身份。绍先生也没得大用到现在也只是个翰林。冀国夫人邵氏,朝臣也挑不出毛病。大抵是有想法也不好说。”

    “这次有机会说了。”秦风冷嘲道,“船上的私货可大做文章,绍大人……”

    秦风突然愣住了。

    “不对,不对,这不合情理。”

    “秦哥,怎么了?”崔宁问道。

    “邵大人若不得重用,他过不过寿,京外各地州府何必这么上心?”

    张魁,秦风两人皆是一惊。

    “是啊,根本没必要巴结他。”崔宁说罢,转头问韩莲生,“过寿收重礼,不像大儒所为。先生,你刚说他德行没得挑剔,这也不对啊。”

    “确实不是他所为。”韩莲生摇了下头,“绍先生做不出此等事。”

    “有人在做局。”秦风冷笑了一下,问韩莲生,“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韩莲生有些气恼道,“我从京城走得慌了,在应天听到消息的时候,源头已经查不到了。”他接着说道,“秦先生,这个局我其实没看透。”

    秦风皱了眉头,做了手势示意崔宁和张魁接下来不要插话。

    “莲生,说说看。”

    “我怎么想都觉得这局不是为了拉下绍先生和冀国夫人。”韩莲生脸上疑云密布,眉头已拧成了一团。

    “圣上念旧,冀国夫人只要不犯杀头的事,最大的罚也就是几天冷落。邵氏在宫里想要舒服,这个义父还是需要的,翰林大人也没事。大费周章,雨点甚小,不划算。若真想陷害跟绍先生有关的人,也过分曲折了。我也实在想不到朝中什么人值得布这么麻烦的局。”

    “想都没想明白,就决定要截胡?”秦风一脸欣喜,叹气道,“莲生,你呀,不省心。”

    “秦先生,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的旧识有些还在朝中,他们根基不稳,我怕他们被牵连进去。让绍先生平白遭难,我也不忍。”

    韩莲生坏笑了下。

    “再说了,这么现成的局,不拿来另造文章,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