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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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归处何方

    入亥时,三人归。

    上船后,张魁留不问过夜,船家不问谢过好意,坚持离去,张魁便不再挽留。

    韩莲生入暗室休息,苏黎陪同,张魁入舵室,秦二与梁四二人正与六子闲扯。

    梁四见张魁归,张口问道。

    “老大,事可顺?”

    “顺。”张魁答。

    舵室宽敞,张魁靠着梁四,面秦二,六子,席地而坐。

    “船上一切顺利?”

    “顺利。”秦二回答,“五子,照老大你那套说辞试了那冯三,看情形那厮与钱哥并非一心。”

    “老大,用不用给钱哥提个醒,让他防一防?”梁四问。

    “此事不急。”张魁摆了摆手。

    “是要让钱哥提防,好歹兄弟一场。但非现下,恐打草惊蛇。”

    “好。”梁四点头。

    “老大,咱们那先生会不会坑钱江?”六子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六子,何出此言?”秦二问道。

    “二哥,不是我多心,我注意到,一次钱江背对着咱们先生,那先生......”六子停住了。

    “先生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梁四问道。

    “先生看着他笑,那笑容有点瘆得慌。”

    “先生有那么瘆人吗?”秦二问道。

    “哈哈。”张魁笑了两声,“老二,你太迟钝了,六子都觉察了。”

    “你们都知道?”秦二有看了看梁四。梁四点头,说道。

    “二哥,那先生穿得斯文,骨子里与匪徒同道。”说罢,梁四转头问张魁。

    “那先生准备怎么算计钱哥?老大你心里有数吗?”

    “他没计划算计钱江,他在算计朝中大元,钱江这种小虾,他看不上。”

    “那我便放心了。”

    “四儿,你这么向着你钱哥啊。我这当老大的,有些寒心。”张魁看着梁四,面有失落。

    “得了吧,老大,咱们是患难兄弟,跟他那点交情,薄的很。”梁四叹了口气。

    “钱哥不错,刚过状年,真折江里,看着可惜。”

    “哼!”秦二冷笑了一下,说道,“可惜在哪?你忘了那崖咱们怎么上来的?”

    “你不用说,我知道。”

    “四儿,不是二哥我说你,当了水鬼,命就给了河伯,早死晚死都是命,得认。”

    “二哥教训的是。”

    “两位哥哥,你们两说点愉快地不行吗?”六子抗议了。

    秦二爷立马换了笑脸,转了话头。

    “老大,你去江陵有没有再见那紫烟姑娘?”

    “见了。”张魁淡淡地答了一句。

    “老大,不对啊。”梁四看他反应冷淡,有了疑惑。

    “你上次见那姑娘还夸奖她貌美如天仙,愿讨她做娘子,今日再见,怎么反应如此冷淡?”

    “老二,四儿,不瞒你说,我初见那紫烟确觉惊艳,今日再见,觉得寻常,不过是比普通妇人多了几分姿色而已。”

    “老大,冒昧问一句,你觉得那紫烟比咱们那先生如何?”

    秦二此问一出,六子和梁四都来了兴趣,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张魁,等着答案。

    “单论貌,莲生输紫烟。”

    张魁眼睛斜向看,没注意到对面秦二,六子的神色有变。

    “男子再貌美也不如女子,莲生容貌自比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好上万千,比那些有点姿色的女子还是不如。但我觉得紫烟比莲生逊色太多。紫烟差样东西。”

    “什么?”梁四也没觉察,问道。

    “贵气。两人站一起,紫烟上不得台面。”张魁换了换姿势。

    “咱们爷们之前见得女子多粗鄙,紫烟比这类女子贵气,咱们自然觉着惊艳。但对比莲生,她不如。莲生,是咱们看着好,看着舒服。大户人家出来,真是不同。我看这天下最绝色女子也未必比莲生能好上几分。”

    “你小子真识时务。”苏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魁吓得一哆嗦,他转回身一看,苏黎就站在他身后。

    “苏官差,您何时来了?”

    “来了一会儿了。”苏黎冷笑了一下。

    “张魁,你方才说他貌不如紫烟这段我说于莲生听,你猜他会不会甩袖子负气而走?”

    “爷,您饶了我吧。”张魁求饶了,“您话得说全乎,把后面那段说于他听啊。”

    “哈哈哈。”苏黎大笑三声。

    “张魁,我就是说全了,也好不了。被拿去跟一女子作比较足够让他生气了,更何况是柳巷女。”

    “苏爷爷,我错了。”张魁双手抱拳,再次请罪。

    “你放心,我不说,不给他找不痛快。你也休要再作类似之事。”

    “我张魁对天发誓,绝不再犯。”

    “罢了罢了,不与你计较了。”

    苏黎走到张魁紧前,张魁和梁四挪了挪地方,苏黎也学几人,抱着佩刀,席地而坐。

    “莲生歇下了?”张魁问道。

    “歇下了,睡熟了。今日累着了。”苏黎长出了一口气。

    “韩先生一趟下来怎累成这样?他身体怎么如此差?”秦二问道。

    “莲生非习武之人,他根骨不行,又专注琴画,本就弱不禁风,加之牢狱之灾,现在能喘气,就是大幸。”

    “这么严重!”梁四关切地问道,“这先生能好吗?”

    “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身上伤的不重,慢慢调理即可。不过......”苏黎叹气,继续说道。

    “右手上刑了。他又是个琴痴,唉。”

    张魁等人听罢,皆脸色凝重。

    “能治好吗?”六子问道。

    “尚且不知。宫中原有一医,擅施针,犯错出宫,现夏州随军。”

    张魁一听便明,想来这人便是莲生那日提到的医者。

    “我本意送莲生至岭南,安顿后,去请那医者,奈何这刺客就是甩不掉。”苏黎眉头紧锁。

    “这刺客都什么来路?为何盯着莲生不放?”张魁追问道。

    “呵呵。我不知。”苏黎苦笑一声,“莲生心知肚明,他不说,我不问。莲生既与你们谋事,我便多说一句,站他身边,小心暗箭。”

    “这先生如此聪慧,怎么卷入这麻烦事中?”秦二问道。

    “身不由已。”苏黎看了看张魁,犹豫了下,后说道。

    “莲生既信你们,告知你们也无妨。韩家在开封根基牢固,身不在朝,却从来没跟朝臣断了联系。我叔父秀莲先生本意抽身归隐,奈何去得太早,他又无子,韩家的生意,几百号人全压莲生这个养子身上了。他年龄小,出身也不好,为了让韩家站得稳,他找了一靠山。”

    “呵呵。”张魁摇头,“这步走得太险了。”

    “是。”苏黎点头,“东家倒了,直接就被牵连了。”

    “韩家老小呢?”秦二问。

    “韩家没事。莲生把能离京的散到各地去了,不能离京的也过到颜家去了。牵连到的只有他一人。”

    “苏官爷,容我多问一句,颜家站的稳吗?真罩得住莲生?”

    苏黎拍了拍张魁肩头。

    “这个你大可放心,颜家本是江湖人。莲生出了京,甩了这批刺客,避避风头,靠着他韩家的财力,颜家的照顾,在江湖,自会混的风声水起。”

    “那先生这次截漕运岂不是在多事?”秦二说道。

    “可不是嘛。”苏黎苦笑一声,站起了身。

    “知遇是大恩。”苏黎念叨了一句,说罢低头对张魁说道。

    “我回去看看,他自天牢出来,就睡得不踏实。”

    “好。”

    苏黎语气真诚,对张魁说道。

    “张魁,他那靠山也是我苏家的恩人,我们苏家迫于形势,明哲保身,我心不甘。还请你此次尽力。”

    “苏官爷客气了,我图财,自当尽力。”

    “有此言,我便放心了。”

    苏黎说罢,施礼离去回了暗室。梁四看着苏黎离去的背影,待了良久,感叹道。

    “我愿以为这大府中人,富贵荣华,自比咱们乐呵,看来也非如此。”

    “四儿,你个傻子,你才知道啊。”张魁摇头。

    “四儿,你忘了彪哥怎么说的?江上自由,马上痛快。这大户人家富贵加身,怎比得咱们兄弟轻快。”

    说着秦二转身拿了一壶酒扔给梁四。

    “喝两口,赶紧去睡,咱们兄弟就你出腿活。”

    “好。”

    梁四说完,大口喝了两口,就下舱睡去了。秦二闲扯了几句,也下舱巡逻去了。只剩张魁和六子两人,坐在舵室里,大眼瞪小眼。六子看张魁眼神发空,问道。

    “老大,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有个事我一直盘算着,憋了好久,我给你说说,你休传于外人。”

    “老大,我嘴巴严实,你放心。”

    “咱们兄弟,我也就能给你念叨念叨这些。”张魁咬了咬嘴唇。

    “彪哥说得那套江上自由,马上痛快的说辞原来我深信不疑,现在......”张魁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彪哥太嫩了。六子,那崖我上去之后,半天才让你们上来,记得吧。”

    “记得。几个兄弟当时没挂住,还掉下去了。我们都不知道缘由。”

    “有个漂亮公子在那坐着等着咱们上去。”

    六子大惊。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六子,咱们兄弟的命是让算计咱们的人给放过的。放过的原因是他一时兴起。”

    张魁苦笑了一下。

    “咱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张魁感慨了一句。

    “我是真服他,没下水就把咱们一锅端了。”

    “老大,事都过了,咱们兄弟都安好。”六子安慰道。

    “是。我好久都不想这事了。只是莲生跟我说起他那些算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想起那个漂亮公子。我感觉莲生谋略上应该不输给他。”

    “老大你想拉先生入伙?”

    “是。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甚好。只是先生未必肯。”

    张魁坏笑了一下。

    “跟秦哥一样,绑上,绑到认命为止。”

    六子干笑了两声。

    “六子,但可惜了。这莲生咱们有点不能招惹。”

    “确是可惜。韩先生背景有些复杂。”

    “嗯。再说吧。”

    张魁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抬起,轻拍了一下膝盖。

    “六子,赶紧睡。明天你要出气力。我盯着。”

    “好。”

    六子说罢,就在舵室设的小床上躺下,不一会儿入了梦乡。张魁保持着打坐姿势,眼睛时不时动一下,不知在思考什么。

    暗室内,苏黎握着熟睡的莲生的手,看着摇曳的灯火,沉思。

    天下大,江湖路宽,可何处是莲生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