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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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被冰包裹着的火

    墨非是在八千将士的注视下离开演武场的,跟随他一同离去的还有王坚。

    王坚跟在墨非身后,愁眉不展。这时墨非突然停,下王坚一不留神竟一头撞在了墨非的背上,还不等王坚低头请罪,墨非便抢先开口了:“王将军,演武场中将士们的状态你也看到了,为何一直服愁眉苦脸,可是有什么不适?”

    王坚有些踌躇的说道:“宁王所定下的夜袭一事,恐怕有些不妥,如果只是突袭楚营,在下也可以去做,只是敌军主帅本就是四境巅峰的修行之人,营帐中也不乏其他的修行高手,就算是斩敌千首,可对于大局来说也只能算是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们总不可能一次突袭便歼灭敌人大半兵力吧!反而我军突袭必定要急剧消耗粮草,城内粮草本就吃紧,这样一来恐怕连七天都坚持不到……”

    王坚的话说的很清楚,突袭楚营,他自己也能干,而且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的折损还能取得不错的战果,可如果不能杀死敌军主帅或者歼灭大半主力的话,基本上可以算是稳赔不赚的买卖,这样一来,得了面子失了里子,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墨非自然清楚王坚的顾虑,可他也有自己的计较,只是不想现在就和王坚和盘托出,毕竟,很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谁知道这商宁城中有没有楚军的谍子……

    最后墨非只是丢给王坚一句:“你能想到的,本王自然也能想到,只是本王有本王的打算,你只管照做便是……”说完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留给王坚一个人慢慢品味……

    王坚一咬牙,心想能成为墨家钜子的人自然不会是个白痴,说不定人家有什么妙计不愿说与自己。罢了,如今只能信这个宁王了……随即便去安排夜袭的事宜……

    如今墨非暂居在商宁的城主府中,随他而来的墨家堂主们也都在这里安顿下来,傍晚十分,许多身着黑衫的神秘人突兀的出现在商宁城中,陆陆续续朝着城主府赶去……

    墨非端坐在城主府的议事堂中,轻轻的啜着杯中的茶水,如今的议事堂中已经站满了人,均是身着黑衫。这些人,就是闻命赶来的墨家弟子……至于他们是如何越过楚军的重重封锁,这就不是墨非需要操心的事了,一群修行有成的墨家弟子,若是连普通人设置的封锁线都渗透不进来,他这个墨家钜子也就没什么做下去的必要了……

    白起站在墨非身侧,低声说道:“非攻堂三百弟子均已到齐,还请钜子示下……”

    墨非放下手中的茶碗,缓缓起身,看着场间众人沉声说道:“世人皆说我墨家弟子善战,而我墨家弟子皆说非攻堂弟子善战,所以诸位,应该是我墨家当中最善杀伐之人了吧……”

    堂内众人皆是干脆利落的吐出一字:“是!”

    如果说演武场的秦军将士个个如同虎狼,势不可挡的话,那么如今墨非面前的这些人就是一群冷冰冰的刽子手……

    墨家弟子不论是否具有天分,基本上都要学习机关术,而机关术最能够锻炼的便是人的眼和手,判断足够精准,出手足够迅速,目光所至便是剑锋所指,这就是墨家弟子的出手风格,也是百家敬畏墨家所在……

    明明是一群心怀烈火之人,出手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是凛冬将至,目光如火,出手似冰,内心怀揣着坚定而狂热的信仰,这种人,杀起人来,最为可怕……

    而墨家,全部都是这样的人……

    “如今只要守住了商宁,诸位目光所至,便是我墨家日后安身立命之所,也是我墨家来年雄于百家的起点,所以请诸位今晚随我夜袭楚营,但凡楚军之中有修行之人出手,诸君便格杀勿论……”墨非沉声说道。

    堂中众人齐声说道:“钜子所指,万死不辞……”

    墨家弟子的声音算不上如何响彻云霄,更比不上之前演武场中千人齐喝的声势浩大,却没来由的让墨非又多了几分信心,这几分信心,便来自于墨家弟子言语中所流露出的坚定之意。墨非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赴火蹈刃,死不旋踵”这八个字中的真意,无他,唯“坚定”尔……

    同样,这也是第一次,他感受到墨家钜子四个字所蕴含的权势,寥寥数语,便有三百修行之人为你赴死,无须像之前在演武场那般还要费心煽动将士们的情绪,更无须苦口婆心的解释什么,只须一句话,便有人毫不犹豫的执行,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迷醉啊……

    白起死死的盯着墨非,仿佛想要从墨非的眼睛里看清楚什么东西,刚才墨非的神情全部都落入了他的眼底,他很清楚,那是权力带给人的某种精神上的愉悦,同样的神情,他在墨非父亲的脸上也曾看到过,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墨别已经快要三十岁了,眼神中的迷醉很快就被岁月和肩上的责任给磨灭干净。此时的墨非呢?只有二十一岁,他担心墨非那颗纤尘不染的心会被权力所浸染,会陷入泥沼而无法自拔,他不能看着这个把自己从小黑屋中捞出来的少年变得世俗而龌龊,权力就是这世上最诱人的毒药,圣人沾上了都会迷失,何况只是个孩子,他应该要做些什么了,不,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就在白起准备开口之时,他的肩膀上突然多出了一只爬满了皱纹的手掌,他转身看去,正是虞夫子……

    虞夫子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示意他跟自己出来,白起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走出了议事堂……

    虞夫子这些年来老的愈发快了,皱纹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脸庞,根本不管那上面还有没有地方,唯一清澈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总是荡漾着智慧的光芒,那是岁月的馈赠……

    “你还是老样子,一言不合就要顶撞钜子,可就算是你把那些话真的说出口,会有用吗?你当年顶撞别儿,结果如何?最后还不是别儿自己看透的?所以啊,你要相信墨非这个孩子,在我看来,这孩子比他爹强多了,他爹能看透的事,他自然也能看透,你就别操那份闲心了……”虞夫子对着白起,慢慢的说着。

    白起没有说话,似乎想起了一些被岁月掩盖了许久的事情,最后,也没有同虞夫子打声招呼,就那般径直离去了……

    虞夫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议事堂外,看着白起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墨家是一团火,却是一团被冰包裹着的火,没有这层冰,人就会被灼伤,而这层冰,墨圣早已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就是墨经中的‘不染’,这是墨非十三岁那年就已经晓得的道理,哪用得上你这只白老虎来操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