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见了太多死人
老人站在大坑旁，对于坑内的尸体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再看，然后抬头看着天，满脸的皱纹依旧如同树皮上的纹路，目光却不再浑浊，正午时分，山上却听不到鸟鸣兽啸，老人顿足了一刻钟，嘴里呢喃道：“又要打仗了……”
坑里面的尸体，看兵甲制式应该是楚国的游弩手，楚国近些年来厉兵秣马，灭了郑，鲁，现在又轮到宋了，这杀来杀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人拉着墨非的手，开始往回走，时不时看几眼墨非，看的墨非一头雾水，墨非忍不住问道：“老头，你一直看我干嘛？”老人缓缓开口：“在能看的时候多看两眼，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年出征的时候，她来送我，我却没回头看她，那时候觉得行军打仗何必儿女情长，等再想看她的时候，就看不到喽……所以啊，你一定要瞪大双眼多看老头子我两眼，说不定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老头子，你真的入过军？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过？”
“都过去了，说不说与你听，重要吗？”
墨非和老人又回到了茅屋，老人回到他的那间屋子，从床底拖出一个大铁箱子，箱子很旧，还有很多地方生锈，上面的灰尘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老人轻声唤墨非进来，指着箱子说道：“你把它打开吧。”箱子没锁，墨非轻轻抬起箱盖，箱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只有一块血迹斑斑的麻布，那些血迹看起来更像是血书，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吾儿墨非，为父墨别，大楚欲灭鲁，为父率三百墨家弟子守城八月，城破只在旦夕，生为墨家弟子，赴火蹈刃，死不旋踵，无愧墨家，身为人夫人父，护不得妻儿周全，愧为人夫，愧为人父。”
墨非看完麻布上的字迹，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悲喜。这时，老人缓缓开口了：“你是我在那座城里的一口枯井里找到的，我是鲁国将领，本应该死在那场战火当中，你是墨家苗裔，本来也不应该活下来的，可偏偏我们都活下来了，那些不该死的百姓，却都死了，楚人屠了城，鲁国都城，那么大的一座城，只剩下两个人，一个老头子，一个不足月的小孩子，那一刻，整座城全是你的哭声……如果不是你，老头子我也活不下去，我带你逃到了宋国，本以为宋人与世无争，可以落个安稳。可他们又要来灭宋了，那具尸体就是楚国的游弩手，所以，孩子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吧！我知道你想问我们现在为什么不逃呢？没用的，游弩手太久没回去，他们只会更早动手，知道山上为什么那么安静吗？因为，楚国的军队已经到了，我仿佛都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我本可以把你送回墨家的，可我不想，送你回去，我就活不下去了，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这老头子才有理由苟延残喘下去，可现在不行了，你得回去，回到墨家去，老头子我恐怕看不到你你娶妻生子的那一天了。小家伙，墨家在西边，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翻过三座山，看到丹水河，遇到一身麻布衣衫做木工活儿的人，把那块血书给他看就好了，至于现在就先睡一觉吧……”
老人不等墨非有所反应，便一掌砍在他脑后，随即墨非只觉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墨非醒了，他隐约记得老头子说了很多，什么楚国，鲁国，墨家，丹水……言语间流露出的意味，让墨非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分明是交代后事……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可他那里顾得上理会五脏庙的呐喊，他只想找到老头子问个清楚。抬头发觉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头顶上有一线光，他朝着光走去，用力一顶，掀开了头上的木板，他艰难的爬了上去。
他贪婪的看着四周，想知道自己在哪里，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茅屋塌了半边，已经不能算是一间屋子了，原本可以算是家徒四壁，如今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墙面，他发疯似的跑向镇子，心里念叨着“老头子没事的，老头子你还没看到我娶妻生子呢！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墨非跑啊跑，可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的他，身上还能有多少体力，原本一刻钟的路程，他整整跑了一个时辰，或许不能说是跑，路边寻常的一块石头都可以绊他一个踉跄，或许这一路说是爬过去的更贴切，快到镇子了，可他却没有听到熟悉的小贩叫卖声。他只看到了一片火光，冲天的火光和数不清的尸体。他爬到了刘婶的茶摊，刘婶头发凌乱的趴在桌子上，就好像往常那样累了趴着小憩一般，他拼命晃动刘婶的身子，似乎想要叫醒正在装睡的刘婶，可刘婶再也不会起来佯装要打他了。墨非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刘婶脖子上的一道红线，那道红线还在往出渗血，红的可怕，红的比镇子上最昂贵的胭脂都红，他抬手合上了刘婶的双眼，仔细的整理了刘婶凌乱的发髻，然后跌跌撞撞的爬向了别处……
卖菜的王叔，贩盐的张家老二，开酒肆的钱掌柜……墨非一家一家的爬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爬到了镇子口，在镇子的门楼旁他看到了和他朝夕相处十三年的老头子，老头子手里还握着那柄断刀，身子倚靠着木桩，头却朝着山脚下的那座茅屋，目光还是那么浑浊，墨非抬手想要合上老头子的双眼，反复几次，却怎么也合不上……
就这样，墨非瘫倒在了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慢慢变得模糊，他合上了双眼，昏了过去……
这短短两个时辰，他见了太多死人，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他的心更是千疮百孔，不如就昏过去吧，或许再睁开眼时，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本章完)
坑里面的尸体，看兵甲制式应该是楚国的游弩手，楚国近些年来厉兵秣马，灭了郑，鲁，现在又轮到宋了，这杀来杀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人拉着墨非的手，开始往回走，时不时看几眼墨非，看的墨非一头雾水，墨非忍不住问道：“老头，你一直看我干嘛？”老人缓缓开口：“在能看的时候多看两眼，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年出征的时候，她来送我，我却没回头看她，那时候觉得行军打仗何必儿女情长，等再想看她的时候，就看不到喽……所以啊，你一定要瞪大双眼多看老头子我两眼，说不定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老头子，你真的入过军？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过？”
“都过去了，说不说与你听，重要吗？”
墨非和老人又回到了茅屋，老人回到他的那间屋子，从床底拖出一个大铁箱子，箱子很旧，还有很多地方生锈，上面的灰尘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老人轻声唤墨非进来，指着箱子说道：“你把它打开吧。”箱子没锁，墨非轻轻抬起箱盖，箱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只有一块血迹斑斑的麻布，那些血迹看起来更像是血书，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吾儿墨非，为父墨别，大楚欲灭鲁，为父率三百墨家弟子守城八月，城破只在旦夕，生为墨家弟子，赴火蹈刃，死不旋踵，无愧墨家，身为人夫人父，护不得妻儿周全，愧为人夫，愧为人父。”
墨非看完麻布上的字迹，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悲喜。这时，老人缓缓开口了：“你是我在那座城里的一口枯井里找到的，我是鲁国将领，本应该死在那场战火当中，你是墨家苗裔，本来也不应该活下来的，可偏偏我们都活下来了，那些不该死的百姓，却都死了，楚人屠了城，鲁国都城，那么大的一座城，只剩下两个人，一个老头子，一个不足月的小孩子，那一刻，整座城全是你的哭声……如果不是你，老头子我也活不下去，我带你逃到了宋国，本以为宋人与世无争，可以落个安稳。可他们又要来灭宋了，那具尸体就是楚国的游弩手，所以，孩子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吧！我知道你想问我们现在为什么不逃呢？没用的，游弩手太久没回去，他们只会更早动手，知道山上为什么那么安静吗？因为，楚国的军队已经到了，我仿佛都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我本可以把你送回墨家的，可我不想，送你回去，我就活不下去了，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这老头子才有理由苟延残喘下去，可现在不行了，你得回去，回到墨家去，老头子我恐怕看不到你你娶妻生子的那一天了。小家伙，墨家在西边，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翻过三座山，看到丹水河，遇到一身麻布衣衫做木工活儿的人，把那块血书给他看就好了，至于现在就先睡一觉吧……”
老人不等墨非有所反应，便一掌砍在他脑后，随即墨非只觉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墨非醒了，他隐约记得老头子说了很多，什么楚国，鲁国，墨家，丹水……言语间流露出的意味，让墨非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分明是交代后事……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可他那里顾得上理会五脏庙的呐喊，他只想找到老头子问个清楚。抬头发觉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头顶上有一线光，他朝着光走去，用力一顶，掀开了头上的木板，他艰难的爬了上去。
他贪婪的看着四周，想知道自己在哪里，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茅屋塌了半边，已经不能算是一间屋子了，原本可以算是家徒四壁，如今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墙面，他发疯似的跑向镇子，心里念叨着“老头子没事的，老头子你还没看到我娶妻生子呢！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墨非跑啊跑，可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的他，身上还能有多少体力，原本一刻钟的路程，他整整跑了一个时辰，或许不能说是跑，路边寻常的一块石头都可以绊他一个踉跄，或许这一路说是爬过去的更贴切，快到镇子了，可他却没有听到熟悉的小贩叫卖声。他只看到了一片火光，冲天的火光和数不清的尸体。他爬到了刘婶的茶摊，刘婶头发凌乱的趴在桌子上，就好像往常那样累了趴着小憩一般，他拼命晃动刘婶的身子，似乎想要叫醒正在装睡的刘婶，可刘婶再也不会起来佯装要打他了。墨非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刘婶脖子上的一道红线，那道红线还在往出渗血，红的可怕，红的比镇子上最昂贵的胭脂都红，他抬手合上了刘婶的双眼，仔细的整理了刘婶凌乱的发髻，然后跌跌撞撞的爬向了别处……
卖菜的王叔，贩盐的张家老二，开酒肆的钱掌柜……墨非一家一家的爬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爬到了镇子口，在镇子的门楼旁他看到了和他朝夕相处十三年的老头子，老头子手里还握着那柄断刀，身子倚靠着木桩，头却朝着山脚下的那座茅屋，目光还是那么浑浊，墨非抬手想要合上老头子的双眼，反复几次，却怎么也合不上……
就这样，墨非瘫倒在了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慢慢变得模糊，他合上了双眼，昏了过去……
这短短两个时辰，他见了太多死人，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他的心更是千疮百孔，不如就昏过去吧，或许再睁开眼时，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