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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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入学

    第一天,就是听夫子讲经。

    三兄弟学习进度不同,所以也不在一起上课,而是分开由三位不同的先生教。

    这个年代,不像后世小学三十多个学生的发教室,私塾的先生最多也就教十来个学生,家境好的大家族都是请当地有名望的大儒单独教导的,何况皇家。

    皇家学舍的先生大部分是太学博士,国子监官员和当世大儒。

    今天教赵枢的是一个名叫曾开的国子司业。

    各个朝代蒙学读物不同,比较广的就是“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不过《三字经》是南宋写的,现在自然没有机会读,这些都是开蒙识字用的,赵枢自小就读过,所以先生掏出了《论语》。

    “五皇子可读过《论语》?”

    “……略懂,略懂。”

    赵枢上小学时碰巧遇上一个附庸风雅的领导,要求低年级背《弟子规》高年级背《论语》,这也是个没文化的,正常人谁背《弟子规》那封建糟粕?

    不知应该算幸运还是不幸,当时赵枢已经五年级了,背的是字数更多的《论语》。

    “哦?懂得多少?”

    曾夫子对这个读过圣贤书的小皇子来了兴趣。

    于是乎上学第一天,小赵枢就给先生通篇背诵了一遍《论语》。

    曾夫子惊的下巴都掉了,《论语》最初分《鲁论》《齐论》,各有师传,西汉张禹讲两本合二为一,称为《张侯论》,东汉郑玄又以《张侯论》为底本做注,即为定本。

    总共二十篇一万五千多字,而皇子们的课程是每天背诵二十个字的段落若干。《论语》应该用大概半年时间才能学完的。

    上学第一天就能全文背诵的,这位姓曾的先生闻所未闻,喜出望外。

    “五皇子真乃神童也,七岁通篇背诵《论语》,下官平生仅此一见,不知国公可解其意?”

    要说对《论语》的理解,赵枢肯定是比不上这些当代大儒,但好歹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浅显的用白话文复述一遍,还是没有任何难度。

    于是赵枢又用白话开始讲《论语》。

    讲了一半,赵枢发现有哪里不对。

    ……

    “曾夫子,是您在给我上课啊,为什么一直是我在说?”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赵枢只是把文言口语化说了一些而已,并没有在其中夹杂自己的理解,这对读书人连最基本的要求都算不上。

    然而,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虚岁七岁的小屁孩,这就很惊人了。

    曾夫子惊奇之下,也忘了自己上课的任务。

    “不知五皇子从何处学得《论语》?令师必乃当世大儒,可否告知姓名?”

    ……

    “上辈子小学校长让背的。”赵枢心里想到。

    当然,他不太好这么说出来。

    “竹樱姐给我讲过的,就是我娘娘的侍儿。”

    ……

    “侍儿贵庚?”

    “周岁十六。”

    ……

    曾夫子表面平静,但已然出内伤。

    一个虚岁十七的宫中侍儿,能教一个七岁小孩通篇背《论语》,不只说文,还能解其意,难道这个十六岁少女竟是深藏不露的大儒?这已经超过了曾夫子小五十年人生的认知了。比起这个解释,老夫子更愿意相信赵枢是生而知之的异人。

    “五皇子博闻强记,下官佩服。想必五皇子对《论语》也有相当的见解,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妨听一下老夫的心得。”

    “请曾夫子指点。”对于当世大儒,儒学领域的专家,赵枢还是不敢托大,当即谦虚请教。

    不过让赵枢失望的是,这位国子司业只是中规中矩地说文解意,并没有讲出什么惊为天人的高深理论。

    仔细一想,这也不奇怪,《论语》这种儒家经典两千年来已经被各种文人解读不知多少遍了,赵枢前世在书籍,电视和各种网络论坛中看到的是比北宋更多了九百年的成果,可以说此时对经典的解读已经都包含在其中了。

    接下来几天的教学中,曾开惊喜地发现这个小皇子脑袋里知识异常丰富,不只是儒家经典,道家法家竟然都懂一些,本来该是开蒙时间,却变成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侃大山。

    不过赵枢只能算“杂家”,懂得多但不细致,比如有一天聊到圣人,他脱口说出“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曾开觉得这句话很好,向他请教出处,他却答不上来,只得胡诌一通。

    “嗯……我在一个凉亭中看到的,不知是谁所写。”

    赵枢还算歪打正着,这句话最早出自朱熹的《朱子语类》,据朱熹所说,是唐庚在蜀道一间官舍的墙壁上看到的,时间便是最近几年,如果赵枢现在去的话,应该能看到原作,要说作者,那只能说是大名鼎鼎的“无名氏”了。

    类似事情还有很多,赵枢经常搞不懂一些名言的出处,若是在北宋之前还好,曾开会发自内心地感慨赵枢博学。但还有些后世的,赵枢只能瞎编一通,要么说某本志怪小说里的,要么说是落魄书生喝多了发牢骚说出来的,要么就像今天一般,说是某堵墙上的乱刻乱画。而曾开只能遗憾感叹。

    不过赵枢的言行也不全都能得到曾开的认同,比如他送给曾开一个水车模型,曾开就认为他并不应该做这些工匠之学。

    简单来说现在虽然理学还没有被立为官学。但在文人中已经很有市场。这时候的儒学是内圣之学,讲究完善德行圆满人格,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的哲学,这跟赵枢坚定信仰的唯物主义有根本上的差别。

    所以说曾开并不能理解赵枢重格物,重实践的“知行合一”理论。不过这不重要,君子和而不同,大家求同存异嘛。

    赵枢决定用自己的理论让这位老夫子屈服。

    送水车模型的第二天,赵枢给曾带了一杯饮料。

    “曾夫子觉得味道如何?”看曾开尝了一口,赵枢笑着问道。

    “甚好,国公此物可是用柑橘熬成?”

    “是柑橘,不过不是熬,而是榨汁。”

    “榨汁?”

    “嗯,就像榨油一样,把里面的水分挤出来。”

    “呵呵,也许国公是对的吧……”曾开已经明白赵枢想表达什么,二人心照不宣,没有再争论。

    ……

    赵枢心中是很有一番抱负的,当然,实现抱负的前提,是先要长大。

    好在几位皇子成长都很顺利,春去冬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又过去了五年,七岁的小赵枢变成了十二岁的小赵枢。

    但赵枢觉得自己的生活并不如意。

    清晨起床,刷牙洗脸,问题来了——不能刷牙。

    古人很早就发现了牙齿的重要性,西方在四千年前就用动物骨粉清洁牙齿,中国先秦时期用盐水漱口,后来人们把柳枝泡在水里,清晨咬碎外皮用里面的纤维清洁口腔。唐朝发明了几种草药混合的粉末和药膏,用法类似后世的牙膏。

    然而,硬毛牙刷直到明孝宗时期才被发明,那已经是三百年后了。

    这时候的“牙刷”,是马尾制成的软刷。

    先不说是不是卫生,这样根本清洁不到牙齿缝隙。

    赵枢觉得自己等不到三百年后再刷牙了,还是决定自己来做牙刷侠保护天下人的牙齿,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还有肥皂,镜子,摇椅,沙发,弹簧床,蜂窝煤,豆腐乳,罐头,甚至于炸药……对了,还要给刚出生的弟弟妹妹们做些摇篮。小赵枢自从有活动能力之后,就把能回忆起来的化学知识和化学式写成了一本小册子,他不是化学专业,所以只能想到高中知识,足够了,高中老师连tnt的制备方法都教过,不知道他实验过没有。至于各种机械制品,那是自己的老本行,早已经印在自己的脑子里了。从民用到军用涉及的领域着实不少。他已经计划好了,等自己出皇宫开府之后,就开个商号,把这些来自未来的生活用品推出去一卖……哈哈哈,小赵枢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银子简直白捡啊!

    虚岁十五岁的赵桓看着旁边嗤嗤笑的五弟,也忍不住笑起来,

    “五哥儿,想什么呢这么好笑?”

    赵枢左手牵着六弟赵杞,正在yy自己的商业大计,竟然贱兮兮地笑了出来。

    “哈哈,没什么,大哥三哥你们听说了吗,昨天王勾当在宫内蹴鞠,失足掉到池塘里了,他不会水,两个宫女拉不动他,差点被淹死哈哈哈哈哈……”

    北宋的蹴鞠就像21世纪的乒乓球一样,绝对是全民运动,上至天子下至坊间孩童每个人都喜欢踢两脚。甚至还有个叫高俅的是个中高手,因为球技好而被赵佶提拔,执掌禁军。

    这次蹴鞠落水的王勾当是御药院的内侍,给官家送解暑汤回御药院的路上,看见几个宫女在池塘边蹴鞠,一时技痒上去踢了两脚,不料球技太逊,非但没能露脸,还掉进池塘里去了。赵枢从官家那里出来,正巧看见了这一幕,好在是三伏天,不至于生病,但结结实实喝了几口水。

    赵枢自认为这四个很尬的冷笑话,然而兄弟几人听到这则趣闻,纷纷大笑了起来,年纪最小的赵杞笑的肚子痛,弯下腰捂着肚子,毫无皇子的气质,几位兄长纷纷笑着摇头。

    笑点太低了。

    北宋皇位传承应该是历史上最平和的朝代,除了赵老大赵老二哥俩有些谜团,其他几任皇帝交接都没有明面上的大矛盾,皇子间兄友弟恭感情深厚。尤其是他们还处在少年时代,彼此常常聚在一起开玩笑,表现直爽的赵枢说的最多,每天结伴去往宫外学舍时,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