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荒园
陈颜艺走在前面，举着颗夜明灯，光亮不大，但是在尤其黑暗的地方这一点点光便显得明亮无比。地道不知是谁掘出来的，刚好容下了陈颜艺的身子，两肩擦着石壁而过。一尺半宽的地道，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陈颜艺举着夜明灯，对着身后的痴红笑道：“小红儿，这地方怕不是你掘的吧，若不然怎么这般适合少爷的身材？“
“少爷您知道啦？“痴红手上仍提着那漆木餐盒，另一只手压着嘴唇很是惊讶，“奴婢还以为少爷不晓得，没想到少爷这么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
“是吗，你的真心话？“陈颜艺转过身，拉过痴红压着嘴的小手，捏了捏。柔若无骨，软糯得不像话。因为和陈家少爷关系太好，痴红虽然是个丫鬟也没做过苦力活，身份虽小地位却高，手上自然是半分茧子都没有。
陈颜艺瞥着痴红隐隐期待的眼眸，忽而松手，抱住了她，“你在说谎，你的一双手哪里是挖过地洞的手？但是，本少爷不介意。“
“少爷...“痴红有些慌乱。
“别说话，我有些累了。“
陈颜艺确实很累，因为被十三叔陈修常不待见的缘故，自小便被各种功课折磨。除开痴红，更没什么说话的伙伴。十四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人监视的情况下外出，虽然那些人名义上是护卫，但陈颜艺就是不喜被旁人时刻盯着。
此情此景，他像是偷了蜜的孩子，有欣喜、有害怕。
狭窄的地道似乎是按着陈颜艺的身材设计的，自然，当时设计地道的人没预料到现下这一幕的发生。陈颜艺抱着痴红，良久以后，听见痴红柔弱问道：“少爷，您休息好...好了...吗？“陈颜艺顿时脸皮红了通透，倒不是因为别故，而是因为，“早便休息够了，只是这地道太窄，我这肩膀卡住了。“
痴红眼眸明亮，委屈得快要沁出水花来。
从府里到长水街，一个城东门一个城北门，隔了半个青山城。两人摸着夜明灯的亮光，走了许久，忽而闻到了一阵杂乱轻微的脚步声。
“快到了。“陈颜艺抬头望见的是石壁，说道。
“少爷是知道什么了？“痴红疑惑，她的耳力自然听不见穿过厚厚地底传下来的声音。便闻陈颜艺自言自语呢喃着，“这一阵的脚步柔软微弱，大致是个女子，嗯...算算时间，我们也到了红柳巷子了，前面再过半刻钟就能出地洞了。“
痴红银铃似的笑声又响起来，“少爷你胡说！“
“我怎乱说了。“陈颜艺盯着痴红，“女子到贩卖胭脂的红柳巷，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哪里正常了？“痴红继续在笑，但也不能太过分，便说道，“少爷您瞧瞧，虽然咱们在这里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未必出去了天就亮了。您说大晚上，三更天四更天，哪里有女子外出来逛巷子的？那不就是胡说了？“
“唔...说不定，是巷子里的师傅手艺好，有主顾遣了底下丫鬟出来购置货物，也未尝不可。“
痴红一讶，想到了自己现下不就是那个被遣出来的丫鬟吗？
“就和痴红一样苦命？“她说道，语气却没半分忧愁，显然自己都不认同。
陈颜艺揉了揉痴红的脑袋，不再说话。举着夜明灯，继续擦着肩膀前行，心中心心念念的，什么都在胡思乱想。痴红跟在后面，一边打理着头发，一边偷偷瞧着面前的男人。他的背影不算宽厚，却刚好足够笼住自己罢了，这当真极好。
她甜甜笑了笑，这一笑，却是似个吃了蜜的孩子般。
地道再远，也终于到了头。
陈颜艺推开挡在上面的木板，钻出来，见到周围事物仍和上次探路来时，见到的一样。便轻轻咳嗽了两声，但是痴红却没和两人约定的一样，钻出地道。他诧异地望过去，见到痴红委屈着脸，“少爷，我上不来。“
陈颜艺默然。接过丫头手里的餐盒，又将她拉上来，期间使力大了，一下子拉上来以后失了平衡，顿时陈颜艺一倒地，让痴红压在了上面。
两人相视一眼，谁都说不出话来。
忽而，黑夜的寂静里面响起来一道清凉的女声，“哟，老身便道这枯寂的园子哪里会有人光顾？原来，是两个偷情的少男少女。“
痴红像是个被撞破正在使坏的孩子，慌乱起身这下子更委屈了。不忘记拉起少爷，眼眸低着不敢见人，红彤彤的，像是再多受点刺激就能哭出来。
“少爷，您说了没人的。“痴红声若蚊蝇，柔柔弱弱的。
“失误，失误。“陈颜艺整了整衣裳，见周边是个荒园子。地上枯枝烂叶积了一脚厚，不像可以住人的样子。他瞧见了前面影墙下的人，是个白衣素衫的女子。身材窈窕，看上来二十八九岁的模样。便作了个揖，“少不知事，打扰到主人家的清净了，我们这便离开。“
说完就捡起餐盒，拉着痴红，要寻路出去。陈颜艺是大家子弟，自然知晓但凡建着影墙，背后十有八九便是正门。这样就免不得要和白衣女子照面了，道了一声“得罪。“，便想借道而过。却不料，天虽黑，女子眼尖一下子就瞧到了那来不及关上的地道，心有所思。
“且慢，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快走！“陈颜艺拉着痴红，本来慢悠悠的步子一下子变得急促，小跑起来。与女子擦身而过，毫无阻碍，心想这么容易？但穿过了影墙，却看见面前的不是大门，而是另外一道影墙，这墙下面也站着一个白衣素衫的女子。
“怎么，闯了老身的园子，还想若无其事离开？“女子悠悠然开口，陈颜艺似乎看见了她眼中的调笑。
“唉，这下子闯祸了。“陈颜艺瞥了一眼脚下的地洞，他二人穿过影墙却回到了此处。不曾想，只不过是房间里忽然发现的一个地道，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外出探险，却惹上了这样一个麻烦。
虽然和十三叔看不对眼，但是他说的一些话陈颜艺还是极为信服的。例如在年初的学堂上，十三叔便是如此训斥道：“颜艺，你如此不学无术，怕是没什么出息了。以后若是招惹了能够布置空间结界的人物，便不要想着逃跑，一双腿如何逃得过规则的力量？老老实实报上家门，止不得人家顾忌青山郡，便不会为难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
心念此处，他松开痴红的手，将餐盒递给她。
“安心。“陈颜艺道，抱了抱痴红，在她脸上微微啄了一下。坦然转身，向前踏了两步站定，躬身抱拳，“在下青山家陈颜艺，误闯了前辈的园子，还请前辈多担待，放了小子二人离去吧。“
“青山家。“女子闻言，虽说是夜色苍茫，但陈颜艺也觉得她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果然，十三叔和自己父母定是有深仇大恨，这自报家门骗人的把戏，怕是报到了青山家大仇人上头了！
他怀中口袋里藏着一只小鼠，现下感受到主人的紧张，小鼠爪子上捏住一张咒符。若是这女子真要对他二人下辣手，虽然陈颜艺没什么本事，但也要拼死一博的。
“前辈和青山家有过节？恰好，小子也和今任的青山家宗主不对头，前辈放了我们，在下回去给前辈作内应如何？“陈颜艺一边说着，一边退回到了痴红的身前，将她护住。
“少爷...“痴红眼中的泪水，终究是落下了。
夜色苍苍，月色茫茫，星空浩瀚辉煌，却是面对惆怅的人的情怀最照不进。那已经干枯许多年的心海，今夜又因为谁而澎湃荡漾？一滴泪，一滴水，见证了天荒地老。从此，黑夜不再漫长，黎明却因为悲苦，永远不会来到。
很多年以后，陈颜艺见着了痴红，用剑指着她。痴红心中回想的，却是锋利的剑芒中，他曾经护卫着她的背影，他曾经动情了的事实。
她这一生，有两件事情记忆犹深。倘若能有一件不曾发生，那想来她的一生会是幸福的。
(本章完)
“少爷您知道啦？“痴红手上仍提着那漆木餐盒，另一只手压着嘴唇很是惊讶，“奴婢还以为少爷不晓得，没想到少爷这么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
“是吗，你的真心话？“陈颜艺转过身，拉过痴红压着嘴的小手，捏了捏。柔若无骨，软糯得不像话。因为和陈家少爷关系太好，痴红虽然是个丫鬟也没做过苦力活，身份虽小地位却高，手上自然是半分茧子都没有。
陈颜艺瞥着痴红隐隐期待的眼眸，忽而松手，抱住了她，“你在说谎，你的一双手哪里是挖过地洞的手？但是，本少爷不介意。“
“少爷...“痴红有些慌乱。
“别说话，我有些累了。“
陈颜艺确实很累，因为被十三叔陈修常不待见的缘故，自小便被各种功课折磨。除开痴红，更没什么说话的伙伴。十四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人监视的情况下外出，虽然那些人名义上是护卫，但陈颜艺就是不喜被旁人时刻盯着。
此情此景，他像是偷了蜜的孩子，有欣喜、有害怕。
狭窄的地道似乎是按着陈颜艺的身材设计的，自然，当时设计地道的人没预料到现下这一幕的发生。陈颜艺抱着痴红，良久以后，听见痴红柔弱问道：“少爷，您休息好...好了...吗？“陈颜艺顿时脸皮红了通透，倒不是因为别故，而是因为，“早便休息够了，只是这地道太窄，我这肩膀卡住了。“
痴红眼眸明亮，委屈得快要沁出水花来。
从府里到长水街，一个城东门一个城北门，隔了半个青山城。两人摸着夜明灯的亮光，走了许久，忽而闻到了一阵杂乱轻微的脚步声。
“快到了。“陈颜艺抬头望见的是石壁，说道。
“少爷是知道什么了？“痴红疑惑，她的耳力自然听不见穿过厚厚地底传下来的声音。便闻陈颜艺自言自语呢喃着，“这一阵的脚步柔软微弱，大致是个女子，嗯...算算时间，我们也到了红柳巷子了，前面再过半刻钟就能出地洞了。“
痴红银铃似的笑声又响起来，“少爷你胡说！“
“我怎乱说了。“陈颜艺盯着痴红，“女子到贩卖胭脂的红柳巷，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哪里正常了？“痴红继续在笑，但也不能太过分，便说道，“少爷您瞧瞧，虽然咱们在这里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未必出去了天就亮了。您说大晚上，三更天四更天，哪里有女子外出来逛巷子的？那不就是胡说了？“
“唔...说不定，是巷子里的师傅手艺好，有主顾遣了底下丫鬟出来购置货物，也未尝不可。“
痴红一讶，想到了自己现下不就是那个被遣出来的丫鬟吗？
“就和痴红一样苦命？“她说道，语气却没半分忧愁，显然自己都不认同。
陈颜艺揉了揉痴红的脑袋，不再说话。举着夜明灯，继续擦着肩膀前行，心中心心念念的，什么都在胡思乱想。痴红跟在后面，一边打理着头发，一边偷偷瞧着面前的男人。他的背影不算宽厚，却刚好足够笼住自己罢了，这当真极好。
她甜甜笑了笑，这一笑，却是似个吃了蜜的孩子般。
地道再远，也终于到了头。
陈颜艺推开挡在上面的木板，钻出来，见到周围事物仍和上次探路来时，见到的一样。便轻轻咳嗽了两声，但是痴红却没和两人约定的一样，钻出地道。他诧异地望过去，见到痴红委屈着脸，“少爷，我上不来。“
陈颜艺默然。接过丫头手里的餐盒，又将她拉上来，期间使力大了，一下子拉上来以后失了平衡，顿时陈颜艺一倒地，让痴红压在了上面。
两人相视一眼，谁都说不出话来。
忽而，黑夜的寂静里面响起来一道清凉的女声，“哟，老身便道这枯寂的园子哪里会有人光顾？原来，是两个偷情的少男少女。“
痴红像是个被撞破正在使坏的孩子，慌乱起身这下子更委屈了。不忘记拉起少爷，眼眸低着不敢见人，红彤彤的，像是再多受点刺激就能哭出来。
“少爷，您说了没人的。“痴红声若蚊蝇，柔柔弱弱的。
“失误，失误。“陈颜艺整了整衣裳，见周边是个荒园子。地上枯枝烂叶积了一脚厚，不像可以住人的样子。他瞧见了前面影墙下的人，是个白衣素衫的女子。身材窈窕，看上来二十八九岁的模样。便作了个揖，“少不知事，打扰到主人家的清净了，我们这便离开。“
说完就捡起餐盒，拉着痴红，要寻路出去。陈颜艺是大家子弟，自然知晓但凡建着影墙，背后十有八九便是正门。这样就免不得要和白衣女子照面了，道了一声“得罪。“，便想借道而过。却不料，天虽黑，女子眼尖一下子就瞧到了那来不及关上的地道，心有所思。
“且慢，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快走！“陈颜艺拉着痴红，本来慢悠悠的步子一下子变得急促，小跑起来。与女子擦身而过，毫无阻碍，心想这么容易？但穿过了影墙，却看见面前的不是大门，而是另外一道影墙，这墙下面也站着一个白衣素衫的女子。
“怎么，闯了老身的园子，还想若无其事离开？“女子悠悠然开口，陈颜艺似乎看见了她眼中的调笑。
“唉，这下子闯祸了。“陈颜艺瞥了一眼脚下的地洞，他二人穿过影墙却回到了此处。不曾想，只不过是房间里忽然发现的一个地道，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外出探险，却惹上了这样一个麻烦。
虽然和十三叔看不对眼，但是他说的一些话陈颜艺还是极为信服的。例如在年初的学堂上，十三叔便是如此训斥道：“颜艺，你如此不学无术，怕是没什么出息了。以后若是招惹了能够布置空间结界的人物，便不要想着逃跑，一双腿如何逃得过规则的力量？老老实实报上家门，止不得人家顾忌青山郡，便不会为难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
心念此处，他松开痴红的手，将餐盒递给她。
“安心。“陈颜艺道，抱了抱痴红，在她脸上微微啄了一下。坦然转身，向前踏了两步站定，躬身抱拳，“在下青山家陈颜艺，误闯了前辈的园子，还请前辈多担待，放了小子二人离去吧。“
“青山家。“女子闻言，虽说是夜色苍茫，但陈颜艺也觉得她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果然，十三叔和自己父母定是有深仇大恨，这自报家门骗人的把戏，怕是报到了青山家大仇人上头了！
他怀中口袋里藏着一只小鼠，现下感受到主人的紧张，小鼠爪子上捏住一张咒符。若是这女子真要对他二人下辣手，虽然陈颜艺没什么本事，但也要拼死一博的。
“前辈和青山家有过节？恰好，小子也和今任的青山家宗主不对头，前辈放了我们，在下回去给前辈作内应如何？“陈颜艺一边说着，一边退回到了痴红的身前，将她护住。
“少爷...“痴红眼中的泪水，终究是落下了。
夜色苍苍，月色茫茫，星空浩瀚辉煌，却是面对惆怅的人的情怀最照不进。那已经干枯许多年的心海，今夜又因为谁而澎湃荡漾？一滴泪，一滴水，见证了天荒地老。从此，黑夜不再漫长，黎明却因为悲苦，永远不会来到。
很多年以后，陈颜艺见着了痴红，用剑指着她。痴红心中回想的，却是锋利的剑芒中，他曾经护卫着她的背影，他曾经动情了的事实。
她这一生，有两件事情记忆犹深。倘若能有一件不曾发生，那想来她的一生会是幸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