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出
夜长发摇了摇脑袋，久睡后醒来产生的昏沉感并不亚于宿醉，在某些程度上比醉酒还要难受。他前一刻还在荒唐美丽的梦境中，转眼间不仅梦消失了，而且关于梦中的记忆还在慢慢消退，并随着久睡后的头昏脑胀，他真真切切感到了生命活力在这一刻消退。
距离死亡更加近距离了吗？
他破开黑暗石窟的墙壁，裂缝间洒入大量的明媚光线。
仿佛，一个人活着比死亡要容易很多。
石窟外面是一片荒凉的山脉，不至于寸草不生，但也荒凉得可怕。几只黑色的乌鸦从枯树上腾飞，落下几片羽毛，飘飘荡荡落到了夜长发面前。他捡起来，看了看，若有所思。
举目远眺，这一片山脉只靠着一星半点野草点缀，再者就是手上的这几片鸦羽了，都不是什么好看的事物。和之前，模模糊糊还有个印象，是一个及其辉煌瑰丽的梦境，更是没有半分比对的。
所幸的是，阳光对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没有偏爱。
夜长发想了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杵着眉头沉思，太久不曾使用的大脑运转微慢，不过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时间并不值钱。最可以铺张浪费的，便是时间了。想了很久，知道太阳渐渐隐到了山脉的另一头，天开始黑了，他望着若隐若现的北极星，怅然说道：“我便说，事事都不对劲。“
他借着星辉，走下山道，“这一处的山脉，从前是一片海。所谓时光伟岸，沧海桑田也不过于斯了。“
青山郡拥有四海八荒最好的酒。
陈颜艺见天黑得深了，小心翼翼推开床下的一块地砖。宽过两尺的青石砖底下，埋着一条地道，见了这地道陈颜艺露出了笑容。但他却是等了等，家里巡逻的护卫倚着惯例，在二更天时寻了过来。“少爷。“屋外的护卫敲了敲窗户，“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的？“
“没什么事情，有些饿了，叫痴红送些糕点来好了。“陈颜艺压着兴奋，若无其事答道。
“是，少爷还有吩咐的吗？“护卫问。
陈颜艺等了一会儿，“暂且是没了，若是还有我会让痴红知会你们的。“
“是。“护卫回了声，接下来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了。脚步声碎杂，陈颜艺大致听出来有十四个人的脚步声，但他知道家里例行巡逻的护卫队列，都是在二十三人。自己的耳力修炼得还不够成熟，他想到这略微叹气。但转眼瞥见了被他搬开在外的地砖，又是喜上心头，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痴红来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于漫长的，心理的期待模糊了时间的长度。屋子里点着用来计时的蜡烛，现在才烧过不多一刻钟，陈颜艺便等得浑身痒痒，手足无措。心里面好像有只猴子在挠，他努力绞尽了脑汁克服这种情绪，于是忽然，平日里的玩伴痴红的脸庞浮现眼前。一次又一次，他望着这张脸太多次，发现越来越不像是痴红的模样了。
她该是什么模样的？
屋外想起了敲门声，两重两轻敲了四下，是痴红的手法，“少爷，是您最喜欢的桂花酥呢。“痴红的声音一如既往酥软，陈颜艺喜爱甜食，这也是家里面无数丫头，陈颜艺独独钟爱痴红的原因了。
但此时，陈颜艺听着却有些甜过头了。恰是上了岁数的老酒，有着醉人心的力量，他喜出望外念道：“痴红你来了。“
门推开，见到了痴红，他先是喜笑颜开。但又见着了痴红背后还站着个阔背男人，他咽了咽口水，“是四爷爷，您也来了。“
“胡闹。“陈家四爷爷呵斥道，但是眼中满满都是笑意。他盯着陈颜艺，他隐隐约约看见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往事情不自禁勾起，语气也缓和下来。便叹道：“小崽子，是想从地洞里面跑出去，寻花问柳吧？“
“哪里来的地洞？“陈颜艺讶然，接着偷偷瞄了眼痴红，面皮一红。陈颜艺吞吞吐吐，“又，又哪里去寻花问柳了？四爷爷，您想一想我的岁数，您说这些话也不害臊吗？“
“说谎话的人才要害臊。“陈家四爷爷揉了揉陈颜艺的脑袋，因为他爹的缘故，四爷爷对于这个幼孙算是颇为溺爱。在外威名赫赫，见着陈颜艺的荒唐行径，却是蛮不讲理进行维护。伸出手，弹了陈颜艺一个脑崩儿，“你没去见过你十三叔？“
“我去见十三叔做甚？他最是不喜欢我了，每每见了都要训斥我很久。“陈颜艺疑惑，四爷爷明显还有话，他在等。
痴红笑了笑，少爷本就年少却要故作老成，最是可喜了。
陈家四爷爷转了个身，走进了夜色里。他回头望了眼高挂的烛灯，“也没什么，只是听闻最近他总在指月楼待着，现在估摸着也在楼里面，要到天亮才回来。也不知道约了哪一家的姑娘正在风流快活，若是让某人好巧不巧撞见了，就有了乐子瞧了。“他又盯着陈颜艺，“小崽子，你说这乐子是不是乐子？“
陈颜艺点点头，“是很乐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糊涂人，撞了十三叔的霉头，孙儿也想瞧瞧。“
痴红憋着笑意，等四爷爷走得远了，脚步声不可闻。她提着餐盒，举到陈颜艺面前，这才笑意盈盈，“少爷，你想怎么办？“
陈颜艺叹了一声，拿过餐盒，顺带捏着痴红的小手，一并进屋去了。说到底他听见了十三叔的名字，心中还是忐忑的，实在是怕那个人怕得过分了。前日发现床下有个地道，能通到府外的长水街。便约好了痴红，找个天黑月高的夜色往外面探探，寻点有意思的事情。
最好是能讨到城里面最举世闻名的青山酒，喝上一两杯，就足矣。
烛火闪烁，痴红的眼睛更明亮。
她盯着陈颜艺，觉得好笑又惊奇。印象里这个小主子还没这样揪心过，脸上神色乎青乎红，变幻不定。陈颜艺往日里沉稳得可怕，一点都不像个止十四岁的少年，但现在像了。她想着想着，便笑了笑，又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陈颜艺恼道。
痴红银铃笑声响个不停，听见陈颜艺又说“你别笑了。“也停不下来。许久以后，才止住，“少爷，你有这样害怕宗主吗？宗主平日对待大家可好了，你见家里面最严肃的四老爷今日撞破了你，也没说什么。那即便宗主知晓了，不更加无事？“
“哼，他平日对你们当然好了！“陈颜艺恶狠狠说道，拿了只桂花酥塞入嘴巴，痴红立马递过茶杯。又喝了茶，陈颜艺眼神里面的光泽立马暗淡了，“他平日对你们当然是好，对青山郡的百姓也很好，但就是独独对少爷我不好。见面不是询问功课便是骂，十四年了，我听说是我那早逝的父母于十三叔早些年不对头，他找不着我爹娘，就把气撒在我这里了。“
他转过头望着痴红，“你说，他若是知晓了，会和四爷爷一样？“
痴红小手掩着嘴巴，这些陈府秘辛哪里是她一个丫头能知晓的？她缓过神来，便道：“少爷放心，这件事情痴红是不会出去乱说的，如若不然便让痴红...唔唔...“
陈颜艺一手捂住了痴红的嘴巴，止住了接下来的毒辣誓言。
“我既然说给你听，也不担心你会说出去。“他放下了手，举着双明眸望着痴红：“你说四爷爷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是真正晓得了今晚的事情，还是在测试我呢？你别害怕，我相信你说不会往外面泄密的。“
“应该是知道地道的存在吧。“
“也是。“陈颜艺点点头，“四爷爷在家里面待了这么多年，我才多少年？他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的事情呢？“
他又将目光移到了那块青石地砖上，看得仔细了觉着上面的纹路都满是玄机，自然天成。盯着久了就出神，耳边痴红叫了一声“少爷？“也无感。等回过神来，只见痴红将桂花酥吃了不少，一手掩着嘴唇一副吃撑的样子。
“你倒是胆子不小。“陈颜艺道。
“哪里的事情，痴红是知道少爷的，您不会生气。“
“行了，收拾一下吧。“陈颜艺端开餐盒最下面一层，里面有个夹层，放着不少银票。这是他的私房钱，“夜深了，我们走吧。四爷爷都已经说了，只要不去指月楼，只要天亮以前便及时回来，今夜是不会有事故发生的。嘿，只可惜了不能'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四爷爷今晚上是见不着乐子啰！“
(本章完)
距离死亡更加近距离了吗？
他破开黑暗石窟的墙壁，裂缝间洒入大量的明媚光线。
仿佛，一个人活着比死亡要容易很多。
石窟外面是一片荒凉的山脉，不至于寸草不生，但也荒凉得可怕。几只黑色的乌鸦从枯树上腾飞，落下几片羽毛，飘飘荡荡落到了夜长发面前。他捡起来，看了看，若有所思。
举目远眺，这一片山脉只靠着一星半点野草点缀，再者就是手上的这几片鸦羽了，都不是什么好看的事物。和之前，模模糊糊还有个印象，是一个及其辉煌瑰丽的梦境，更是没有半分比对的。
所幸的是，阳光对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没有偏爱。
夜长发想了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杵着眉头沉思，太久不曾使用的大脑运转微慢，不过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时间并不值钱。最可以铺张浪费的，便是时间了。想了很久，知道太阳渐渐隐到了山脉的另一头，天开始黑了，他望着若隐若现的北极星，怅然说道：“我便说，事事都不对劲。“
他借着星辉，走下山道，“这一处的山脉，从前是一片海。所谓时光伟岸，沧海桑田也不过于斯了。“
青山郡拥有四海八荒最好的酒。
陈颜艺见天黑得深了，小心翼翼推开床下的一块地砖。宽过两尺的青石砖底下，埋着一条地道，见了这地道陈颜艺露出了笑容。但他却是等了等，家里巡逻的护卫倚着惯例，在二更天时寻了过来。“少爷。“屋外的护卫敲了敲窗户，“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的？“
“没什么事情，有些饿了，叫痴红送些糕点来好了。“陈颜艺压着兴奋，若无其事答道。
“是，少爷还有吩咐的吗？“护卫问。
陈颜艺等了一会儿，“暂且是没了，若是还有我会让痴红知会你们的。“
“是。“护卫回了声，接下来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了。脚步声碎杂，陈颜艺大致听出来有十四个人的脚步声，但他知道家里例行巡逻的护卫队列，都是在二十三人。自己的耳力修炼得还不够成熟，他想到这略微叹气。但转眼瞥见了被他搬开在外的地砖，又是喜上心头，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痴红来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于漫长的，心理的期待模糊了时间的长度。屋子里点着用来计时的蜡烛，现在才烧过不多一刻钟，陈颜艺便等得浑身痒痒，手足无措。心里面好像有只猴子在挠，他努力绞尽了脑汁克服这种情绪，于是忽然，平日里的玩伴痴红的脸庞浮现眼前。一次又一次，他望着这张脸太多次，发现越来越不像是痴红的模样了。
她该是什么模样的？
屋外想起了敲门声，两重两轻敲了四下，是痴红的手法，“少爷，是您最喜欢的桂花酥呢。“痴红的声音一如既往酥软，陈颜艺喜爱甜食，这也是家里面无数丫头，陈颜艺独独钟爱痴红的原因了。
但此时，陈颜艺听着却有些甜过头了。恰是上了岁数的老酒，有着醉人心的力量，他喜出望外念道：“痴红你来了。“
门推开，见到了痴红，他先是喜笑颜开。但又见着了痴红背后还站着个阔背男人，他咽了咽口水，“是四爷爷，您也来了。“
“胡闹。“陈家四爷爷呵斥道，但是眼中满满都是笑意。他盯着陈颜艺，他隐隐约约看见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往事情不自禁勾起，语气也缓和下来。便叹道：“小崽子，是想从地洞里面跑出去，寻花问柳吧？“
“哪里来的地洞？“陈颜艺讶然，接着偷偷瞄了眼痴红，面皮一红。陈颜艺吞吞吐吐，“又，又哪里去寻花问柳了？四爷爷，您想一想我的岁数，您说这些话也不害臊吗？“
“说谎话的人才要害臊。“陈家四爷爷揉了揉陈颜艺的脑袋，因为他爹的缘故，四爷爷对于这个幼孙算是颇为溺爱。在外威名赫赫，见着陈颜艺的荒唐行径，却是蛮不讲理进行维护。伸出手，弹了陈颜艺一个脑崩儿，“你没去见过你十三叔？“
“我去见十三叔做甚？他最是不喜欢我了，每每见了都要训斥我很久。“陈颜艺疑惑，四爷爷明显还有话，他在等。
痴红笑了笑，少爷本就年少却要故作老成，最是可喜了。
陈家四爷爷转了个身，走进了夜色里。他回头望了眼高挂的烛灯，“也没什么，只是听闻最近他总在指月楼待着，现在估摸着也在楼里面，要到天亮才回来。也不知道约了哪一家的姑娘正在风流快活，若是让某人好巧不巧撞见了，就有了乐子瞧了。“他又盯着陈颜艺，“小崽子，你说这乐子是不是乐子？“
陈颜艺点点头，“是很乐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糊涂人，撞了十三叔的霉头，孙儿也想瞧瞧。“
痴红憋着笑意，等四爷爷走得远了，脚步声不可闻。她提着餐盒，举到陈颜艺面前，这才笑意盈盈，“少爷，你想怎么办？“
陈颜艺叹了一声，拿过餐盒，顺带捏着痴红的小手，一并进屋去了。说到底他听见了十三叔的名字，心中还是忐忑的，实在是怕那个人怕得过分了。前日发现床下有个地道，能通到府外的长水街。便约好了痴红，找个天黑月高的夜色往外面探探，寻点有意思的事情。
最好是能讨到城里面最举世闻名的青山酒，喝上一两杯，就足矣。
烛火闪烁，痴红的眼睛更明亮。
她盯着陈颜艺，觉得好笑又惊奇。印象里这个小主子还没这样揪心过，脸上神色乎青乎红，变幻不定。陈颜艺往日里沉稳得可怕，一点都不像个止十四岁的少年，但现在像了。她想着想着，便笑了笑，又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陈颜艺恼道。
痴红银铃笑声响个不停，听见陈颜艺又说“你别笑了。“也停不下来。许久以后，才止住，“少爷，你有这样害怕宗主吗？宗主平日对待大家可好了，你见家里面最严肃的四老爷今日撞破了你，也没说什么。那即便宗主知晓了，不更加无事？“
“哼，他平日对你们当然好了！“陈颜艺恶狠狠说道，拿了只桂花酥塞入嘴巴，痴红立马递过茶杯。又喝了茶，陈颜艺眼神里面的光泽立马暗淡了，“他平日对你们当然是好，对青山郡的百姓也很好，但就是独独对少爷我不好。见面不是询问功课便是骂，十四年了，我听说是我那早逝的父母于十三叔早些年不对头，他找不着我爹娘，就把气撒在我这里了。“
他转过头望着痴红，“你说，他若是知晓了，会和四爷爷一样？“
痴红小手掩着嘴巴，这些陈府秘辛哪里是她一个丫头能知晓的？她缓过神来，便道：“少爷放心，这件事情痴红是不会出去乱说的，如若不然便让痴红...唔唔...“
陈颜艺一手捂住了痴红的嘴巴，止住了接下来的毒辣誓言。
“我既然说给你听，也不担心你会说出去。“他放下了手，举着双明眸望着痴红：“你说四爷爷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是真正晓得了今晚的事情，还是在测试我呢？你别害怕，我相信你说不会往外面泄密的。“
“应该是知道地道的存在吧。“
“也是。“陈颜艺点点头，“四爷爷在家里面待了这么多年，我才多少年？他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的事情呢？“
他又将目光移到了那块青石地砖上，看得仔细了觉着上面的纹路都满是玄机，自然天成。盯着久了就出神，耳边痴红叫了一声“少爷？“也无感。等回过神来，只见痴红将桂花酥吃了不少，一手掩着嘴唇一副吃撑的样子。
“你倒是胆子不小。“陈颜艺道。
“哪里的事情，痴红是知道少爷的，您不会生气。“
“行了，收拾一下吧。“陈颜艺端开餐盒最下面一层，里面有个夹层，放着不少银票。这是他的私房钱，“夜深了，我们走吧。四爷爷都已经说了，只要不去指月楼，只要天亮以前便及时回来，今夜是不会有事故发生的。嘿，只可惜了不能'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四爷爷今晚上是见不着乐子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