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行千年斩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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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侠义再续

    每一次作恶作剧被老人发现,两人都死不承认,老人虽生气,但却并未真的动手教训二人。

    直到有一次,两人玩的过火,把邻家的鸡弄死了三只,这一下子,那家的妇人是哭的要死要活,那个时候,每一只鸡都能卖出很多的钱,况且还能孵蛋,用以补贴生计。

    知道了事情原委了以后,冯秋行并没有教训二人,而是一声不响出了门,买了六只鸡一头猪亲自上门赔罪,忙活了一整天,等到黄昏才回来。

    李邃和冯准承站在那里,而老人也是一言不发,这时,两人面面相觑,才意识到好像是做错了事。

    那个夏天,老人把他们两人送进了南方山里,一个最穷最苦的地方,然后转身离去。

    两人刚开始,还觉得好玩,但过了一两天后,肚子实在是饿的顶不住了,但是却一分钱也没有,只能挨家挨户的去讨饭。

    能给他们饭菜的,真的没有几家,毕竟自己家都吃不饱肚子了,很难再去帮助其他人。

    当两个孩子饿的实在是不行,偷偷跑去盯着他们俩的秦典心中不忍,给他们一人一个黑面馒头和红薯,知道这事以后,冯秋行勃然大怒,亲自去把秦典逮了回来,还给两孩子留下了一句饿死活该。

    那时候,李邃和冯准承就跟丢了魂一般,躲在街角要饭,有时候忍不住了还会钻进别人家偷东西,但是被逮到后大多数时候都会面临一顿毒打,少数时候运气好,别人会怜悯他两人,给他们一点吃的。

    过的真的连狗都不如。

    最后,有人说可以收留他二人,给他们吃喝,供他们住处,但是有条件,每天得去地里收麦子,用泔水喂猪,松土除虫等等,几乎是要干所有的农活。

    一开始二人还不愿意,尤其是冯准承,养尊处优几年下来,是受不了那样的脏累活的。

    但为了生存下去,迫于无奈,两人终于隔了一天才答应了下来,接着就是面对那数不完的脏累活了。

    割麦子时经常会将手划烂,疼的连个止血的都没有,甚至有一次,在摘苞谷棒子的时候,锋利的叶子将冯准承的虎口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大拇指耷拉着,甚至都快断了,疼的他捂着手在地上打滚,李邃便背着他连跑了两里路,才把手包扎上;喂猪的时候,端着泔水光着脚走在全是泥水的地上,钻进猪圈,臭味铺面而来;在河边的时候,腿里钻进水蛭也是家常便饭的事,一开始,两人还手足无措,后来渐渐明白了把水蛭赶出来的办法,有事没事,两人偶尔还抓水蛭玩。

    他两每天都干着这么些活,但能得到的吃的却少的可怜,一天只有两顿,炕的发黑的馒头有时连咬都咬不动,得就着水才能吞下去,经常吃完以后腮帮子疼,嘴

    唇也被磨破了皮,手里端着的稀的不能再稀的稀饭里面出现虫子也是见怪不怪。

    两人就这么活着,但心里还留存着一个念想,这么下去,总会有人接他们回去的。

    然而现实却非常的残酷,三个月过去了,步入十月,都没有一个人来接他们,那时他们两人才发觉到,老人临走时留下的那句“饿死活该”并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的做好了让两人一直呆在这里的打算。

    万般无奈之下,两人便在村子里接下更多的脏累活,他们已经不满足于不饿死,而是真的想要攒一点钱。

    起早贪黑,忙忙碌碌,有些时候,两人一天都没有几句交谈,几乎都是倒头便睡。

    又过了两个月,才勉强攒够了唯一出山的车票。

    李邃和冯准承便彻底的离开了那个穷苦的地方,归程之中,一路上有吃的就吃,没吃的就忍着饥饿,遇上大雨发烧了,便躲在桥下,冷的发抖,两人要饭,被其余地盘上的要饭的追着打,有时候走的困了,甚至直接栽倒在地上,沉沉睡去,没钱坐车,两人又偷偷摸摸的爬到车底,牢牢抓着车的底盘,一路下来,后背鲜血淋漓。

    经历了无数的坎坷,才终于回到了关中。

    此时两个少年已经晒得黝黑,几乎已经是皮包骨头了。

    当他两看见远处熟悉的房子时,抱头痛哭。

    第二天,两人便径直去了当时那家妇人家里,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从那以后,两人谁都没有再叫冯秋行一声老恶狗,李邃和冯准承真正的感受到了“活着不易”这几个字的分量。

    当这一幕幕出现在了李邃的眼前时,他吐出一口血,强忍着还在发抖的身体,想要站起来,手中银刀摇摇晃晃的撑着地,却连着三次栽倒下去。

    长江以南。

    两湖地区,一座大山深处的破庙里。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坐在石凳上,摸着残破的神像,轻轻叹息。

    他旁边站着另一个身穿大褂,戴着眼镜,有些秃顶的另一中年人。

    “还是发生了。”

    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叹了口气,轻轻道。

    “林流,你以前可不是这么长吁短叹的人。”大褂男子用手指扶了扶眼镜,声音拉长道。

    名叫林流的男子斜眼看了大褂一眼,语调一升:“能不急?”

    “你急也没用啊,就算你昨晚连夜赶来,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大褂男子也是无奈的说道。

    这时,林流站了起来,朝着神像轻轻鞠了一躬,头也不回道:

    “孔辉图,你说实话,你当时真的尽了全力阻拦冯秋行?”

    名叫孔辉图的大褂男子将眼镜摘下,用一块布擦拭着厚厚镜片上的雾气,一边擦一边道:“没尽全力。”

    “没尽?”

    “嗯,连拦都没拦。”

    林流猛地回过头,死死的瞪着孔辉图,一动不动。

    孔辉图气笑了,重新又把眼镜戴了回去道:

    “你瞪我能解决问题?我就算尽全力,也阻拦不了冯老头半分,你是没看见,他请神后,肩上挑山,背上扛神的样子,每走一步,地面一个脚印,硬生生的走回了西北,就冲他那副模样,你以为我上前说一句‘呔,冯老儿休走!’就能让他乖乖就范?那我还活不活了?”

    林流还是冷冷的盯着孔辉图,片刻过后,才冷漠的道了一句:“算了。”

    两人片刻无话,过了五分钟,孔辉图才坐在破庙正中央,将一堆柴火点燃,暖着手道:

    “所幸的是,冯老头只拿走了一半运势,留下一半,他要是当时真的拿完了,要么暴毙,要么一步登天,前者还好,若真是后者,恐怕那时候赵长青都坐不住了......”

    “......反正这一半你是铁定拿不走了,要我说,就算了吧,你也别惦记这龙门千年运势了,就算你愿意,林江楼也不肯接受,你家那臭小子的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孔辉图从火旁站起,走上前拍了拍林流的肩膀,安慰道。

    听到林江楼的名字,林流这个当父亲的双眼微微眯起。

    他朝着神像又鞠了三躬。

    “你这是干什么?拜神拜上瘾了?”

    孔辉图有些纳闷,不解的问道。

    “拜的越多,冯秋行死的越快。”

    林流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破庙,孔辉图推了推眼镜,盯着男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娘的,真是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这一家子真是撞了大邪了。”

    ......

    西北。

    当锦衣朝着冯秋行身上连续轰出十拳以后,老人身上已然是一片血红,身上能看得见肉骨的地方,比比皆是。

    老人跪在地上,眼眶发黑,双眼和口鼻嘴的血止不住的往外冒出。

    同样,锦衣浑身染血,发丝在风中乱舞,双眼之中,尽是火一般的炽热。他迈起弓步,脚尖深陷泥土,呼出一口气,猛然发力,瞬间便来到冯秋行身前,臂膀高高举起,打算一拳将老人洞穿之时,却看见老人抬起了头,轻吐两字,虽无声音,但锦衣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两个字。

    搬山。

    在这一瞬间,锦衣的目光之中终于闪过了一丝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感情。

    他想停下自己那一拳,但已经晚了。

    冯秋行一把抓住锦衣的那只拳头,浑身气势暴涨,骨骼噼啪乱响,将锦衣那只胳膊骨头活活折断,同时,一拳递出。

    极其普通不过的一拳,但在锦衣眼里,却仿佛有一座山砸来。

    一拳无声无息,打过

    之后,锦衣身体彻底被打穿,甚至都可以从前方透过胸口大洞看见另一边的风景。

    老人的拳头打出以后,停在空中,过了片刻,才慢慢的耷拉下去。

    这一拳,老人打尽了从本世纪二十年代至今,自己所度过的光阴岁月。

    那个从战火纷飞过来的岁月。

    悄无声息。

    锦衣躺在地上不停的抽动,胸口的大洞处,血肉翻滚,而冯秋行嘴里,吐出了最后一口毒血,他的印堂发黑,甚至连脸颊,都是黑色的。

    明显的中毒之状。

    老人就那么跪在那里,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木然的目光只能盯着眼前的地面,一寸不移。

    李邃撕心裂肺喊道几乎昏厥,他听不见,刘文远顾不得腿伤,朝他一瘸一拐的奔来,他也看不到。

    冯秋行心中所想,只有一事。

    后世百年,能将侠义再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