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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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潞城申家

    陈访无意间说到申家,让陈卿兄弟二人大感兴趣,想起之前梨花林中动手,陈卿忙追问这家族到底什么来头。

    却见陈访眨眨眼道:“申家是我们潞城县首富啊,怎么,你们真没听过?”说着他又歪着脖子,喃喃两句,“哦,也不对,现在还不是首富,现在首富是王家。”

    他像是自言自语道,“对,没错,王家是大地主,家大业大,不过他家几个孩子不争气,快败光了。如今县城人都知道,要说时下最有可能超过王家的就是这个申家了,在我们买卖人眼里,早就已经把申家当成首富和楷模了。”

    “是吗?这么厉害!”陈卿和陈奉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原来如此”陈卿冷哼道,“难怪一个家仆都这么大口气!”

    陈访被他们兄弟二人搞得有点糊涂了,连问怎么回事。

    陈卿遂一五一十把路上遇见申家人的事说了一遍。

    “哎呀我的天!”陈访听后猛抽一口气:“幸亏你没动手,从你的描述看,那个人估计在申家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打了他,在潞城,包你俩吃不了兜着走!”

    “切,吓唬谁呢,陈奉撅噘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老子打的就是他,这个臭流氓!”

    陈卿也不以为然:“一个商人而已,能有多大能耐,还吃不了兜着走。”

    陈访却摇摇头,正色道:“你们千万别小看商人,尤其是申家这种大商,能耐大的很呢。”他四下张望下,小声对陈卿道,“听说这申家,通着州县两层官府呢!”

    “这人会是谁呢?”陈访思索道,“从你们说他的衣着年龄上看,此人在申家不是寻常人物。据我所知,申家老爷有两个公子。大公子申经负责家族生意,常年忙碌在外,只有二公子申纬如今在州学读书,喜欢四处游荡,难不成你们遇到的是他?”

    “州学?”陈奉一听随口道,“他不是潞城县人吗,怎么不在县学,去的哪门子州学?”

    陈访瞪了他一眼:“人家怎就不能去州学,那你家陈相还是潞城县人呢,他怎么不在县学?”

    陈奉好像不是头一次听这话,一听就来气,大声道:“我家陈相老弟那是本县最年轻的秀才,县试、府试、院试三考那都是成绩优异,督学大人亲自关照进的州学,他那个什么叫申纬的一把年纪了,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进州学?”

    “凭什么,凭人家申家的本事!”陈访也来劲道,他对申家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崇拜。

    “远的不说,弘治十七年潞州水灾;前年,正德三年,我潞城大旱,申家多次捐粮捐钱,官府为表彰申家义举,特许申家一人入州学读书,怎么了?申家那是我辈商人的楷模!”

    “我呸!狗屁楷模,敢情

    他这个秀才是家里人给捐的,说什么本事,权势才对!”陈奉不屑道。

    陈访听这话也不高兴了,扯着嗓子道:“你,你这明摆着是眼红人家,人有钱有势怎么了,人家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不偷不抢。你有种,让叔父也给你捐个秀才试试?”

    “呀哈哈,瞧不起人是不是?”陈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脾气说来就来,“我就知道,你臭小子现在住县城了,家业大了就瞧不起我们这些村里人了是不是?妈的,你有钱,老子还不在你家住了!”

    “爱住不住,谁稀罕你!”陈访大声回击道。

    陈奉气的脸红脖子粗,说着边招呼车夫停车边扯着陈卿气冲冲道:“哥,走,咱去潞州找老弟去!”见车夫没反应,他顺势就要跳车,被陈卿死死的按住,好一番劝说才把头别到一边生闷气。

    陈访的脾气也终于爆发,这下谁也不让谁,都把头侧向窗外,嘴里呼呼喘着热气。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这申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么阔气!”半晌,陈卿试图打破沉默,问陈访道。

    陈访也有意打破这尴尬气氛,忙指着窗外大街两旁的一排排铺子道:“看到没,恒盛号酒坊、德盛号布坊、兴盛号油醋坊、丰裕堂粮店。除此之外还有染坊、铁货店,这东关大街上少说也有一半的铺子都是他们申家的!”

    “在哪里,在哪里?”陈奉也忙不迭把头伸向窗外,厚着脸皮道。果然他看到繁华的大街旁林立的店铺中有不少店前立着一面绣字大旗,上面一个大大的申字正迎风飘扬。

    “我的个天,这也太牛了!”他啧啧叹道。

    “陈访,这申家到底什么来头,这才几年功夫,这么厉害!”这家伙没皮脸,刚才的吵架早就忘了。

    “几年?几辈子还差不多!”陈访依旧摆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却又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嘚瑟的机会,尤其是说到申家,眼里那个神采,仿佛这店铺都是他家开的。

    “申家这个来头,具体我也说不大清楚,民间传闻很多。我也是听我爹说,这申家祖上来头不小,据说在元朝的时候是个什么曰王,这个王有十八个儿子,后来元朝被我大明灭掉,老王就砸了他家一口大锅,砸成十八片,分给了他这些儿子,各拿着一块四处去逃难。这逃到潞城的一脉是老十三,逃到了西天贡村,当年靠卖醋卖油起家,生意慢慢做大,听说这人很重信义,江湖人称申十三爷!”

    “十三爷?哈哈”陈奉大笑道:“一个破商贾而已,也配叫爷?”

    他随口这么一句,可把陈访惹毛了,大叫道:“陈奉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商人是吧?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人,自己没本事还瞧不起比你有本

    事的人,你陈奉有种,也让人叫你个爷试试!”

    “陈访,你别太过分了!”陈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故意抬高嗓门道,“我就瞧不起商人怎么了,全天下都瞧不起商人,又不是我一个。我大明太祖皇帝就是其中一个,《大明律》规定商人不能穿绫罗绸缎,我农民就能穿,怎么了?有种你去骂朝廷去!”陈奉抬起一只脚踩在车厢内的靠凳上,两人又吵了起来。

    “哎呀呀,吓唬谁呢你,老子还就不尿这个朝廷,朝廷歧视我们也就算了,连你也瞧不起我们。”陈奉不知哪来这么大火气,一听这话彻底爆发了,“我们商人怎么了,商人也是农民,老子就穿绸缎了,你想穿,你买去啊,你买的起吗?”他说话火药味十足,说着就伸手去扯陈奉的衣服,“把老子这身衣服给我脱下来。”

    “脱就脱,老子还不稀罕!”陈奉说着快速的解开衣服,把那件灰色绵绸直身狠狠的扔到座位上,“什么破衣服,老子穿的浑身不自在!”

    陈奉被他用力的一推,正好不小心一头撞在车厢的门缘上,也顾不得头疼,直接就上前和陈奉厮打在了一起,一旁的陈卿拉都拉不开,车子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站住!里面什么人,给我出来!”不知何时,两个身着绿色罩甲,头戴尖顶小帽的衙役已经站在了车门口,大喝一声道。

    马车夫立即勒住马车,下车上前深深的作个揖,点头哈腰的恭声道:“两,两位差爷,这是怎么说,小老儿这厢行礼了给您。”

    “王老头,这没你啥事,你一边去!”一个胖乎乎的差役一把就把老头扒拉开,继续上前一步大声道,“我再说一句,里面的人,给我出来!”

    陈卿掀开门帘,首先站出来道:“这位差官,怎么了?”

    胖差役顺着门帘往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陈奉穿着内衣,挺起袖管站在窗口,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声道:“大街之上,大庭广众之下,打架斗殴,有伤风化,大明律怎么说来着,跟我们到兵马司衙门走一趟吧,二位爷?”他说着从另一个衙差手上接过明晃晃的铁链,在众人眼前晃荡下。

    不待陈卿说话,那车夫已跪倒在地,伸手从腰缝间摸出一把铜钱,大概有十几个,识趣的上前交到胖衙差手里,告求道:这位官爷,使不得,这都是小老儿的客人,请看在小老儿的份上,放过他们吧。”

    胖衙差耷拉着脑袋,接过十几个满是油污的铜钱,攥在手里哗啦了下,不耐烦道:“就这点破钱,也看你的面子,你多大的面子?”说着便把那铜钱当着众人的面,一枚枚顺着车夫破旧的衣服领口灌了下去边拿起铁链就要上前拿人。

    车夫也顾不得羞辱,一把上前抱住胖

    衙差的腿,再三哀求道:“使不得啊,大人,他们都是亲兄弟,刚才也就说话声音大了点……”

    “说话?我呸!”不待车夫把话说完,胖衙差狠狠的一口唾沫唾到他脸上,“王老头,你当老子们眼睛瞎了?刚才车外都能听见,明明就是斗殴,你还想包庇凶犯不成,小心大爷我连你一块抓!”

    一旁个子高高的那个瘦衙差这时也上了前来,瞅了老头一下道:“听见没,别耽误爷们办案,闪一边去!”说着把老头重重的推了一下,他这一推许是用力过大,车夫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

    陈卿见状,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名业火,焰腾腾的按捺不住,到底是年轻气盛,他一把上前抓住比他还高一头的瘦衙差的衣襟,一个反转几下子就把他压在身下,伸出拳头道:“妈的,什么狗官差,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种嚣张跋扈的狗样,如此对待老百姓,难怪如今那么多人造反,我打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胖衙差见状,一把扔下手中的铁链便跑,边大喊道:“造反了,造反了,有人要造反,快来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