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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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白云苍狗

    这一夜,从凌晨子时开始,一直到晌午时分,铁背山谷终于平静了下来。

    凌晨时分,戎敌军万夫长王晓秦奋率两千临斗营狼狈而来,最后也加入了战场。而派去嘉禾郡的两万唐军最后活着到铁背山的竟然只有寥寥数百。

    七万余唐军,最终活着杀出山谷的不足两万,而蜀军也差不多。

    大唐战国时代开始以来,终于爆发了最惨烈的一场战争,铁背山谷内堆满了蜀唐两军的尸体。

    据后世史料记载,铁背之役两军共计死伤十万余,南唐辅国大将军身中数刀,赵星河一袭锦衣月白转暗红。

    这一场大战双方共计投入整整二十万兵马,最终活着的却只有两万余。从战损来看,两军不相上下,皆死伤殆尽,吴冲的戎敌军更是打的只剩一两百人,徐瑾辰珍若性命的破西军更是只剩下他和沈千军两人,而赵星河所培养的“天下第一骑兵”乌骑营更是全军覆没。虽然如此,但这一仗仍是蜀国大胜!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铁背山战役结束的当晚,蜀国山南道便再次派出五万铁骑,飞速占领桂阳全郡,荆州南部三郡,已尽归于蜀。

    打平了短兵相接的鏖战,却输了大局,没了桂阳这个战略要地,吴冲想再次出军北上会猎荆州便会难如登天,除非有什么天大的转机。

    从吴冲驻入囚龙关重新入伍开始,至今也有半年多时间了,终于打了人生中第一场败仗!而吴冲此生也只败于赵星河之手,赵星河也只败过于吴冲。

    万幸的是,虽说丢辛苦打下来的桂阳,但仍是守住了囚龙关,或者说赵星河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囚龙关。

    风吹过书页哗哗做响,当后世人们翻来历史书页重新审视大唐战国时代这段历史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轻声读出关于吴赵两人的一段段经历。末了,更会心生敬佩的叹息一声,“如此荡气回肠,激昂高阔,无酒陪饮岂不可惜?”

    不管谁胜谁败,其实两人心里也早就把对方当做了知己。世间最了解的人就是你的敌人,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或许两人也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铁背山谷一战中,赵星河有机会完全杀掉吴冲,但你没有动那个决心,吴冲也有同样的机会,不过两人最终还是对望一眼,各自迈头背道相向。

    对于这一战,号称“西蜀文坛”的竹林书斋有才子作诗云:“金戈铁马出剑南,欲破龙关走一回。白马银枪风流散,谁家儿郎带甲归?”

    明里暗里都有种称赞西蜀,贬低南唐的意思,但偏偏这首诗在江南道流传极广。没多久,南唐国子监便也有学子回曰:“身出草庐为剑堂,一进朝舍如锒铛。十年风霜雪雨下,百年孤途人迷茫。龙关一遇如千古,万战只为少年郎!”

    此诗初时并不为人所众之,就算知道也不甚解其意,读罢后皆摇头无语。不知是谁最先发现,这首诗竟然是咱们南唐第一才女洛清怡所做,一时间整个江南道才争相竞走,只为一抄其作,而后苦苦思索。

    观罢,世人不得不叹于洛清怡才气,度气。这首诗明显是称赞于吴冲的,大意便是:本一山野散人,为了报国安家毅然入世从军,但入庙堂便如进了监狱一样,再无先前飘逸之风。十年来餐风饮露,进了战场此生便再无他求,一心为国。囚龙关见到那名赵姓将军,便如遇到了知己,故人。

    令世人不得其解的便是最后一句“万战只为少年郎”。难道...飞将吴冲有了孩子。

    盛夏的临安城,闷热的江南烟雨,摇扇赏曲的公子王孙,贩瓜沽酒的平民百姓...还有尔虞我诈的朝堂。

    虽是盛夏,可宝和殿却如地窖一般冰冷,一切的来源便是高坐龙椅的那位。

    先前李毅对吴冲之败只是倍感叹息,也无奈于赵星河此番用兵入神。不过也并没有说什么想要责罚吴冲之类的话语,只是叹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古用兵者,哪有不败的?”

    李毅如此说,但臣子却不这样想,王太师颤巍巍出列道:“吴冲妄自尊大,得了些小便宜便目中无人,所以才有必败,害我军丢失了桂阳郡这么一个重要战地,以至于出兵荆州一无所获,更是损兵十余万。老臣提议,罢免吴冲一切官职,任命我大唐有德之人应战赵星河,再次出兵荆州!”

    半年多来,有吴冲的囚龙关,蜀军始终不曾东进一步,也让这座朝堂上大多数人忘记了“星河军神”真正可怕的地方。

    韩边关冷哼一声,出列时还不忘挤了挤王太师,“陛下,吴冲此次虽然大意兵败,但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还收复巫州以西所有江南道领土!再者...桂阳本就是吴将军打下来的。至于王太师所言‘有能之辈’,恕我直言,如今刘涛大将军远征天南,我大唐还有谁能直面赵星河?”

    王鹤略微扭头往后瞄了眼这个屡次“以下犯上”的“皇帝心腹”,抱拳准备再次说些什么,不料韩边关略带讥讽的率先开口道:“可能王太师要举荐自家王熠宁王将军了吧...老太师,我韩边关一向有话直说,从来不想跟谁绕什么圈子,再加上我来上朝之前喝了两口小酒,你也可以认为我这一番话为醉话。”

    李毅饶有兴趣的看着韩边关,笑眯眯的样子让人看不清李家天子的真正想法。

    韩边关轻咳一声,王鹤鼻子抽了抽,果然有股酒味。

    “王太师你其实担心的并不单单是吴冲大将军,而是襄中侯徐瑾辰吧?以往徐家虽然把持中书省,但对武将派系权利始终和你门下省一样,力有不逮。但如今徐侯爷已经自立营号,在这乱世中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官阶又多高,而是手中军权有多少!你借吴冲之败,想削弱徐家权柄,更想举荐你幼子王熠宁自立营号...你这样做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万万不能触及我韩边关底线!十万大唐儿郎命丧于疆场!你知道我兵部接到战报时大小数百官员什么表情么?你身为门下高官官,不为战死将士书一篇祭文,反而借着他们的死为自己争权夺势!王太师,你居心何在?”

    韩边关这话说的义正言辞,到最后说到那战死的十万儿郎时更是眼眶通红。

    满堂文武,皆噤若寒蝉,一个二品尚书,怒斥一品大佬“居心何在”?庙堂党派之争也一直是众官员心照不宣的事儿,从来没有付之于口,但韩边关就这么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便说了出来?尤其是徐仁寿,在听到韩边关说自家孙子的时候面皮子一抖,生怕这个口无遮拦的后辈连自己也一起骂了。

    王鹤一张老脸憋的紫红紫红,猛然跪地哭喊道:“陛下啊!老臣为国为民数十载,忠于朝廷之心日月可鉴!万万没有韩尚书所言那般,老臣...”

    不待王鹤说完,韩边关猛地喝道:“住口!演戏也不是你这般演的?倚老卖老也得有个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