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三章
莫逸一旦少言就证明他有很多压抑的情绪，他重新回到了公司的宿舍住，将公寓让给了莫小念。看似顺理成章的安排，只是让即将爆发的情绪有了更长时间的铺垫。
“喂，”莫小念打通了莫逸的手机。
“啊，不是的，我不是莫逸。我是莫逸的室友，他不在宿舍里。”一个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人接起了电话。
“你好，请问莫逸去哪里了吗？”
“哦，他这几天回来上班，基本上都是加班到凌晨，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又去出早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么卖命。我劝他他也不听，常常一个人抽闷烟不说话。你是莫逸的朋友吧？你好好劝劝他，要是这样做下去，肯定会累出病来的。”那人的口气听起来也有多多少少的急切和关心。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莫小念挂下电话，心如刀绞。自从他开始躲避自己，开始不再如往常一样定时定点给自己发短信、打电话，开始不将手机带在身上，开始逃离一切，莫小念就知道他在掉入一个痛苦的坟墓，莫逸即使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表面装得再是平静，莫小念终可以在他晃神的瞬间抓住他眼底深处的那一丝一毫隐没而沉重的情绪。毕竟，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余年，早已猜透彼此的一个眨眼带来的信号，想要从彼此的视线里撤退所有想要隐瞒的情绪简直是徒劳的。隐藏愈深，只代表悲伤愈浓。
还没有来得及想后果，莫小念拿起身边的包，匆匆出了门。
夜色很浓，冷风在这个黑夜里见缝插针，即使是室内，还是有猎猎的风从窗缝里吹进来。现在是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莫小念坐立不安地在莫逸的宿舍里来回踱步，上铺莫逸的室友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到来也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莫小念并不想打搅别人的睡眠，她借口出去走走便离开了宿舍。
偌大的工厂里，因为已近凌晨，除了单薄的几盏路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照明，更不必说人影了。迫近的寒风呼啸着加重了肃杀的气息，莫小念裹紧了围巾，靠着莫逸室友在宿舍给她的指示寻找着莫逸的工作间。
当莫小念最终找到了莫逸的工作地点，当偌大的工作间里只有形影单只的劳作的身影，当莫逸的单薄的身形在重型的机器下染上了大面积的污油。莫小念再也忍受不住了，她冲上前，将莫逸从机器底下拉了出来。
“你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莫小念看着满脸都是浓黑的污渍的莫逸，心疼不已，可是语气却还是恼怒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莫逸愠怒而惊诧地甩开了莫小念抓着自己的手，转身继续工作。
“哥，你非要这么做吗？你要这么做来折磨我吗？好，我告诉你，你成功了，我被你折磨得快死掉了，你舒服了吧？”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脱口而出以后，连发声者自己都惊愕不已。
莫逸的身子僵住，莫小念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针扎一般将他刚结了痂的心脏再一次被扎得千疮百口。他缓缓站了起来，手中的工具全都掉到了地上，在工作间里传来了一阵阵刺耳的回声。
“我还要工作，你先回去。”莫逸看都没看一眼莫小念，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工具。
“你别这样好不好？”莫小念软了下来，她宁愿莫逸骂她、打她，也不要他像现在这样装作冷静一样什么情绪都不表达出来，“我求求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要这样好不好？”泪水早已决堤，莫小念拉住莫逸的手臂，她的眼泪打湿了莫逸的衣袖。
“小念，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累得一点话都说不出来，你放过我，不要来管我好不好。”莫逸的眼眸低垂，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这样消极、丧气的话让莫小念再也不能克制地哭吼起来。
“莫逸，你给我听着！你不要在我面前这样装自己很脆弱的样子，我受不了，如果我不管你谁来管你？你心里有什么不快有什么想问的你通通说出来好不好！”莫小念的哽咽越来越频繁，她数度被上涌的气流堵住喉咙。
“呵……我有什么不快，我就是觉得我他妈的真没用！”莫逸的一声怒吼，将刚捡起的工具全部大力扔了出去。他的眼睛通红，冒着可怖的血光，他蹒跚地迈动着自己脚步，像喝醉了一般东摇西晃地在工作间里移动着。
“我怎么那么没用！我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蛋！我养不起我的妹妹，我照顾不了我的妹妹，是我没用！最后沦落到让她做*来养我！我他妈的太没用了！”莫逸狠狠地用手击打着墙壁，墙壁上出现了血印他还是没有停下手。
“够了！”莫小念跑过去，用尽浑身力气将莫逸的手抓住，哭喊着：“哥，你别这样，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我妹妹她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苦，我答应妈妈的说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可是我却没有照顾好她。妈，你一定恨死我了是不是？可是我真的好辛苦，我每天一停下来就会想到小念在做的事，我就想杀了我自己。妈，我好累，我快要累死了。妈，妈……我该怎么办？我好无助，我好难过……妈，你来救救我好不好？”莫逸无助地坐在地上，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滑落，他的声音里透着太多的无助和痛苦。
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莫逸，从来没有这样的一种表情淋漓尽致地表达心碎，从来没有这么无止境的泪水在这个男人脸上流淌。莫小念强忍着泪水，站了起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所以她要说些什么来减轻莫逸的痛苦。
“哥，你没有必要这样大的举动，我去干这行根本不是以为你。”莫小念注意到莫逸的表情明显怔住了，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瞒你，我很早就断断续续地在那里工作了。那里待遇好、工资高，那边的主管跟我说只有做长期才能有免费公寓住，所以我就很乐意地答应做长期了。哥，你不知道做这行有多赚，我工作一个礼拜赚的钱就是我原来一个多月的工资，我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赚钱这么容易的活。我真后悔没有--”
“够了！”莫逸愤怒地站了起来，莫小念平淡叙述的一切让他震惊不已，他愤怒地抓住莫小念的手腕，不可置信地问道，“莫小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得很明白了，我根本就是因为自己才去做这些的！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就喜欢买些名牌，以前爸爸妈妈在的时候我什么东西不是花大价钱买的。我们破落了以后，我心里是有落差的，本来我当然是很排斥这种工作的，可是我后来做上瘾了，我觉得这种赚大钱的感觉很好。所以，你不要在这里把责任推给你自己，我自己的身体我愿意卖，我愿意的很！”莫小念冷笑了一声，她看着莫逸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绝望、到失望、到心痛、到最后的大笑，他甩开了莫小念的手。
“你这个虚荣、肮脏的女人，我他妈的为你流了这么多眼泪，我他妈的就是个蠢蛋。”莫逸的笑声在这个忽明忽暗的空间里像有了翅膀一样飞了起来，“你不过是我爸妈捡来的杂种，没想到你骨子里也是这么不干净的血。”
莫逸尖刺般的目光扫射到莫小念的脸上，莫小念扬起手，重重地甩了莫逸一个耳光。“对！我不过是个*，你嫌我脏就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的样子让我同情你。”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竟可以如此心口不一，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最后的声明。
“滚！你他妈的滚！我不要再看到你！”莫逸捂着被打得通红的面颊，指着门外那茫茫的夜色吼叫着。
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莫小念转过身，那一秒，泪雨滂沱。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做来换得你不再自责的后半生，我只有这样糟践我自己才能让你心里好过些，我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恨我却不恨你自己。
对不起，我发誓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欺骗你。
对不起，请千万要保重。
对不起，我那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