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魏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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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一度巧言

    当天下午阳祯等人早早归营,可用完了饭食也不见兰岱的踪影,都很是心急得去营门口等候,生怕这个平日里的阿斗出什么意外。捱到了戌时过半,在辕门即将封闭的时候,才看到这厮慢悠悠得出现在视野里,兀自傻笑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倒是玩得无比开心,可让伙伴们没少担心。

    众人连忙赶上前追问,却被告知原来是下午的那群比丘,邀请他去共进晚餐,并且谈了一整天的佛法。按照他的说法,那可真是一见如故、互相倾心,甚至忍不住想要和对方同榻而眠、说到天亮。无奈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他必须及时归营报道,这才恋恋不舍得与之告辞,并约定明日继续坐谈。

    “拈花郎,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好奇了大半天的卫仪,竟然难得的挤出笑容询问道。要知道平日里在军营里,就数他对兰岱最是冷嘲热讽,压根瞧不上其所谓的“佛法”。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回却换了他主动惭愧。

    “就算是说与你听,难得就听得懂了?”毕竟刚和大师们面对面交流过,兰岱的鼻孔已经翘到了直对天上,根本不屑与言。这话他说起来自是畅快无比、颇解旧恨,可也惹得低头赔笑的卫仪颜面丢尽,愣在那里很是尴尬。

    “兰伙长,不管你遇上了谁,也不能够忘记规矩。按照军营的纪律,你这样踩着点归来已是濒临犯戒,下次可莫要更晚了!否则一定军法处置!”看见对方这副德行,主将阳祯咳嗽一声端正了神情,以军职称呼以表严肃郑重。

    “队正放心,我一定牢记!”兰岱从傲然中清醒过来,连忙收束了心神,凛然承诺道。

    “嗯。为何商谈到这么晚?佛门之中,也不都是良善之辈,你可要摸清了虚实再交流。”警示已然到位,阳祯也换了个轻松些的笑容,揽过兰岱的胳膊,推着其朝营内走去。四个伙长心态各异,也亦步亦趋得跟在其后,竖直了耳朵听着。

    “不不不,那三位可是真正的高僧,官方认证的大师!”兰岱说着说着又骄傲了起来,翘起拇指很是自豪得解释道:“咱们司州的维那大人,亲自把这位法明大师,从相州邀请过来,建立庙宇弘扬正法。我呀,也是有幸得到了他的认可,说是将来有机会还会引荐我参与各类佛家盛会。”

    “恬不知耻!”卫仪心底暗骂一句,脸上却笑嘻嘻得看不出异常。

    总得来说,也算是个奇遇好事。听到兰岱如此喜悦的述说,众人也都很配合得恭维几句,大致是夸他平日里怎么虔诚忠厚,这才有幸得到了佛祖的偏爱。至于“维那”,那是北魏一朝设置于州、郡的僧官,专门管理当地的僧众杂事。在“维那”之上,则是管理全国僧众的“沙门统”了。

    几人话别后各自回了营帐,疲倦得很快睡去。第二天一大早,待到众人汇合出游的时候,兰岱再度消失了踪迹。如是这般几日,他都是脱离了集体独自活动,和那几个僧人聊得不亦乐乎,几乎要形影不离了。直到四日后,当他再度踏着夕阳回来的时候,掀开自己的帐篷忽然发现里面有许多人,正是集体等待他的伙伴们。

    “兰拈花!”当头的一声暴喝,是眉目狰狞的田端发出的。

    “在!”兰岱下意识得一哆嗦,半张着嘴巴紧张应道。

    “说,你今天到底去哪了!”卫仪双手叉着腰,也是怒容满面。

    “不过是去河边走走,与大师谈谈人生和佛法呗。”兰岱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哦?和比丘们走得这么近,怕是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吧?”王渊坐在席间歪抬着脑袋,斜着眼睛问道。

    “怎会至于这般田地,我还是顾惜生命的。”听到这处,兰岱悄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嘿嘿傻笑着掩饰过去。

    “那你就可以随意玩弄我们的性命吗?”坐在王渊对面的屈鸿,也难得发了一回火,拍案而起冷笑着道。

    “小子安敢如此?”兰岱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可还是心虚得躬身赔笑着。

    “好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真是看错了你!”端坐在最里面的阳祯,也毫不念旧情得怒色满脸,站起身来厉声问道:“那你且告诉我们,放在卫六帐篷里的那三支弩,你到底拿到哪里去了?”

    “我拿,拿,什么弩?”环顾四周凶恶的眼神,兰岱顿时被吓得不轻,差点说漏了嘴。

    “还想抵赖!除了我们六人,也没有人会知道我藏在哪里。我等日夜结伴同行,根本不可能会有私动,只能是你拿走了!”身为事主,卫仪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也懒得再虚与委蛇,直接抓住对方的衣襟恶狠狠问道。

    “没,没!”兰岱的音量越来越低,惭愧得低下头去不敢对视。

    不过军纪森严,也难怪他们这样兴师动众。按照律令,擅自拿取军弩也就罢了,丢失的话可是难以挽回的重罪!现在国内四海升平,羽林军压根没有战争和训练,没机会把弓弩报损掩饰过去。卫仪屡屡大着胆子偷拿出来,可没想到今日栽到了同僚的手里,这让同伴们听说后都紧张不已。于是他们乘夜来到兰岱的帐中,为的就是尽量能私底下处理掉此事,省得闹大了无法收场。

    “兰拈花,你自己寻死也就罢了,何苦牵连上我们?”王渊王大仙人压抑了满腹牢骚,夹杂着本身对比丘信徒的嫌弃,说起话来也是阴测测地。别说保管不当的卫仪,他们这些同队的知情人,也会连带着受一定惩罚。

    “诸位同僚,我兰某人对天明誓,绝对没有动用过这些弩!兴许是有人乘你们不在,悄悄溜进了卫六的帐篷,盗走了而已。”半晌的迟疑之后,兰岱迅速组织好了语言,煞有介事得赌咒保证道。

    “还胡诌呢!”田端压抑不住愤怒,直接朝着对方一脚踹了过去。

    “哎呦!”拈花郎君尖着嗓门喊了一声,倒在地上摸着痛处,可还是心虚得不敢争辩。

    “兰岱!事情清晰明了,无需再过多争辩。看守营门的士卒,咱们队里留营的将士,乃至于隔壁的陈队正,都看到过你中午折返回营地,偷偷带了包袱出去。到底把这些运去何处,赶快与我们说清楚,好及时补救!再晚可就来不及了!”平日里性情沉稳的阳祯,此时也是心急火燎,咆哮着怒斥道。

    “这!”兰岱哑口无言,知道隐瞒不过去,可还是犹豫着不敢开口。

    “莫要和他啰嗦,直接以倒卖军弩的名义,把他绑着送去孟将军那里。反正都有人证在,干脆告发了这家伙,省得连累我们全部,如何?”本就瞧对方不爽的卫仪,恶狠狠地率先提议道,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虽然大家都是同样的义愤填膺,可真说到了卫仪的这份上,他们却集体沉默了。其实对于兰岱的怒火,最大的原因是此人偷偷取弩,相当于出卖袍泽伙伴,那可是应该生死倚仗的战友啊!若是这个时候拿他去顶罪,的确是事情了结、气也出了,可不是就变得和他一样出卖自家弟兄了吗?

    “兰岱,兰伙长!你可要仔细想清楚,究竟值不值得为了这几张弩,丢掉自己的性命?无论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们一起去补救,我可以保证绝不会追究。”阳祯努力平静下心情,再度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