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可能是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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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禁苑中景

    顾柷的好奇心实则并未持续多久。

    当顾柷透过銮舆的窗格,隐约看到“禁苑”正门那熟悉的卷棚歇山顶,及莹绿剪边配绮黄琉璃瓦后,在心底恶狠狠地一连大骂了好几句正宗的京味儿俗俚来平息自己的惊怒。

    面上却装作习以为常风淡云轻的样子悠悠道,

    “果然是几天没来了,朕现下瞧这‘新华门’都有些空荡荡了。”

    吴仁仁顺嘴应道,“可不是!”

    顾柷抿了下唇,用一种近乎恶作剧般的语气调笑道,

    “朕倒想往这门的影壁上题几个字。”

    “陛下想题甚么字?奴才待会儿就去为陛下准备笔墨。”

    顾柷哈哈笑道,

    “就五个字,‘为百姓服务’!”

    吴仁仁不明所以。

    “……‘服务’?”

    顾柷玩梗玩得十分欢乐,笑嘻嘻地应声点头。

    吴仁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奴才愚昧,不知陛下说的‘服务’是……为何意?”

    顾柷蓦地一怔,他转过头,正对上了吴仁仁惶惑的脸。

    “就是‘效劳’的意思。”

    吴仁仁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夸赞道,

    “陛下恩泽恤下,奴才敬服。”

    顾柷被他这么一夸,反失了兴致。

    他合起那半扇窗格,靠在貂裘上懒懒地问道,

    “现在到哪儿了?”

    “刚过了‘东八所’,眼下快到‘勤政殿’了。”

    顾柷早就看出这作者设定的“禁苑”原型是现实中的哪里,但一听之下,仍不免在心里感慨了一番作者的大胆。

    “去‘丰泽园’。”顾柷熟门熟路地吩咐道,“《坤舆图》就摆在‘丰泽园’的颐年殿和颐年殿殿东的书屋里。”

    吴仁仁应下,又讨好似地笑道,

    “奴才们知道陛下喜欢来这儿,所以啊,这‘禁苑’的每一处都时刻烧着地龙,保准教圣驾无论到了哪里,都能暖暖和和的。”

    顾柷斜睨了他一眼,道,“好。”

    说话间便到了地方。

    顾柷下了銮舆,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景物,不由满怀嗟叹。

    又有宫人过来要搀着顾柷换轿。

    顾柷摆了摆手,回绝道,

    “朕今日想自己走一走。”

    说罢,不待宫人反应,便抬腿向里迈步而去。

    吴仁仁会意地朝身后随侍的宫人们一扬手,让他们自行作散,接着亦步亦趋地紧随着顾柷离开了。

    小皇帝病身体弱,原是半刻也劳累不得,顾柷这会儿却神采奕奕,一扫刚穿越来时恹恹不悦的颓然模样,走得堪称健步如飞,有两段路都差点儿把后头的吴仁仁给甩下了。

    丰泽园之前有一高亭,名曰“结秀亭”。

    结秀亭坐于水上,下有流水弯曲而去,向两翼延伸,宽约两米,两边筑有三尺矮墙,水中生有菖蒲和菱角。

    亭柱上应景得题了两句诗:

    “榴花照耀菖蒲岸,

    竹影扶疏翡翠亭。”

    顾柷瞥了一眼,只暗道这诗写得好生俗气。

    通过丰泽园的大门,就是丰泽园的主体建筑“颐年殿”,顾柷抬头往殿门一看,启口默念道:

    “拟景真无境,

    会心迥不同。”

    又往殿内走去,果见大殿两侧的梁柱上也题了诗,左侧是:

    “翠合三山连阆苑,

    波涵一境俨蓬瀛。”

    右侧是:

    “窗通碧水苍山外,

    人在光风霁月间。”

    顾柷口中照着念了一回,便退出了殿外。

    颐年殿坐拥东西两厢,各有一阁,其东叫“云山画”,其西叫“烟雨图”。

    这两处亦皆有题诗,一处题的是:

    “乍雨乍晴春事好,

    宜诗宜画物华殊。”

    另一处却是:

    “金猊霭入瑶编润,

    玉树花均蔀屋香。”

    顾柷瞧了一瞧,就又往里走去。

    顾柷一面走,一面留心着仰首看各色建筑物上悬挂的匾额。

    他或颦或笑,越往里走越显出一种趾高气扬的姿态来。

    主仆二人从丰泽园出来,再往东是“静谷”。

    通过小巧典雅的牌坊,迎面便是一株连理柏。

    一边也立着幅碑刻诗,题的是:

    “辨见还参柏,

    徵心欲剥焦。”

    顾柷记得这棵树。

    这株古树长得很奇,下面是两个树根,上面则是一个树千,形成一个倒置的“v形”。

    顾柷盯着这棵树看了少顷,又转过身去看携刻着“静谷”二字的匾牌,背面果然还书着“云窦”二字。

    两面都携了诗,“静谷”那一面题的是:

    “胜赏寄云岩万象总输奇秀,

    清阴留竹柏四时不改茏葱。”

    “云窦”那一方却是:

    “月地云阶别向华林开静境,

    屏山镜水时从芳径探幽踪。”

    正对着“静谷”的,是一座名叫“荷风惠露”四柱翘檐亭,亭门上题的是:

    “会心多野趣,

    契理谢言诠。”

    顾柷看了一回,就又往里走去。

    他记得这儿,这儿是一座小型园林,里面正殿叫“春藕斋”,东厢是“松涛斋”,西厢叫“纯一斋”。

    “春藕斋”题的是:

    “即时既多美,

    托好常有因。”

    “松涛斋”上是:

    “林薄浓阴藏别院

    汀州新水涨前津。”

    “纯一斋”上道:

    “烟景满前供妙墨

    芳洲随处引清游。”

    顾柷看了一看,心道,这儿倒同现代一样,写得都是些没头没脑的虚话,细看都是歌功颂德的道理,好没意思。

    “春藕斋”旁还有两处景致,一个叫“虚白室”,一个叫“爱翠楼”。

    “虚白室”门有题:

    “连林新绿间旧绿,

    入户泉音复鸟音。”

    “爱翠楼”上题的却是:

    “景向淡中宜藻缋,

    山从老处见精神。”

    顾柷念了一遍,暗道这两处的诗联要换一换就应景了。

    走到这里,顾柷忽然脚步一软,吴仁仁忙上前扶住了他。

    顾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二人在“爱翠楼”的石台上稍事歇息后,又下得假山,从书有“芝径缭而曲,云林秀以重”的门出来,迎风便见到了“海”。

    顾柷在心里给它换了个称呼,是了,它本来就应该被叫作“三海”、“西苑”或是“太液池”的。

    这时吴仁仁又趋身上前,口中道着这里风大,劝着顾柷去屋里歇息。

    顾柷却摇了摇头,往不远的一座汉白玉石铺成的“金鳌玉蝀桥”走去。

    桥基上亦有题曰:

    “绣豰纹开环月珥,

    锦澜漪皱焕霞标。”

    走过这座桥,便是古今闻名的“瀛台”。

    “静谷”具有山野风味,而“瀛台”则纯是宫廷式样。

    顾柷从北面进入,一鼓作气地一直走到最南端。

    他边走边看边在心里默念:

    “中轴上依次是翔鸾阁、涵元门、涵元殿、香扆殿,蓬莱阁、迎熏亭;”

    “西路依次是瑞曜楼、庆云殿、绮思楼、兰室、湛虚楼、漱芳园、长春书屋、怀抱爽、八音克谐;”

    “东路从北向南依次是祥辉楼、景星殿、添韵楼、虚舟、春明楼、随安堂、补桐楼,再东为镜光亭、牣鱼亭和待月轩……”

    这群古建筑,廊柱都是朱红色,檐上绘着各式彩绘,飞檐琉瓦,挺拔突兀,屋脊上饰有兽头等物。

    这里的诗联题得大同小异,都是类似涵元殿前,“精一遂成千古治,执中业裕万年基”这样的吉祥话。

    顾柷走马观花,竟无一处驻足细看。

    他亦步亦趋,很快就从“牣鱼亭”绕至了“翔鸾阁”。

    顾柷知道这时该出去了,却忽然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这些古物让他越看越新,从“新”里还看出了些现代的“旧”来。

    就是这点子微妙的“旧意”,教顾柷心绪万千。

    他既恨不能一下子宣布他所知道的“新”,又憎不敢一时间改了他所踯躅的“旧”。

    就在顾柷于“翔鸾阁”前逡巡时,阁前那一排倒座房内,忽然传来一记细微的响动声。

    吴仁仁旋即一惊,刚要扬声往阁外喊进人来,就被顾柷抬手拦下了。

    吴仁仁皱起眉头,方想出言相劝,就见小皇帝笑嘻嘻地附上了自己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

    “仁仁,朕听着,那房里待的,好像是两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