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三章

从梅妈妈家离开，一个人，在马路上游荡，太冷，还是决定回家。

出租车直接停在单元门口，下车，正要开门，发现门口有几个人，穿黑色皮衣，模样怪异，正用凶悍的目光看我。

哪里来的这些流氓？

挡在门口做什么？

正要侧着身子，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后面叫我。

萧晓，我总算把你等回来了。

是秦奋，不用回头，光听声音，便已经知道。

我早该猜到的，这个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呢？

转过身，脸上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容，问，你找我有事？

秦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大步走到我面前，张开双臂，紧紧将我抱住。

这算什么意思？明明我在微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此刻，你就算把我抱得再紧，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无赖罢了。

萧晓，我好想你！

秦奋的身子，开始颤抖，还没怎么样，竟然就哭了，这男人，也是够没有出息了。

你别这样，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算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喜欢过你，以前没有，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决绝的语气，不给秦奋任何挽回的机会。

我接近他，不过就是为了报复冯乾，现在，相信冯乾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他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用处呢？

萧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没奢望能继续跟你好下去。

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这件事，埋在我的心底，很多年，就像一块石头，始终压着我，让我喘不过气。

既然，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相见，那就让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吧，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救我自己，好吗？

秘密......

这又是在耍什么花样？

我倒很想听听看，这样一个蠢货，能把什么秘密藏在心里，藏这么多年。

小区里，平日遛狗的地方，有几条长椅。

我走过去，找了一条干净的坐下，侧着头，等秦奋把他那个所谓秘密倒出来。

萧晓，你还记得咱们当年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吗？

秦奋坐在我的旁边，伸过手来，想要搭我的肩膀，我身子一扭，躲了过去。

当年的事，现在还提来做什么？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出轨，但事到如今，还翻这些旧帐，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是想翻旧账，而是想告诉你，其实，当年你第一次出轨，我就已经发现了。

你以为，你跟人做完了爱，丢了安全套，洗了床单，我就察觉不到吗？我可是做医生的，我的鼻子，非常得灵。

那一次，我特别生气，想揍你一顿，也想跟你立刻分手。

可是，我的心里面，好像有一个恶魔，他跳出来，告诉我，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既然你喜欢出轨，那我就把你推向万丈深渊好了。

你找人约炮的那个公园，后来我去了，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大姐，她说，这公园里，好多出来卖的，也有好多老头儿，喜欢来这里花钱找人玩。

我当时就想，反正你喜欢出轨，那不如就让你给我赚钱好了。

你在公园里，约到的那些男人，其实，都是我安排的，他们跟你回了家，上了床，爽过了以后，我就在楼下等着收钱。

你肯定没有想到吧，我就靠着你跟那些男人上床，还发了一笔小财呢。

后来，我厌倦了，觉得这游戏并不好玩，就在一次你跟人上床的时候，闯了回去......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再重复了。

跟你分手后，有一阵子，我觉得挺痛快的，就是那种暗地里做了坏事的痛快，可是，也不知怎么，再过一阵子，就开始失眠，觉得自己特别混蛋，特别对不起你。

所以，我才又联系你，可是，你已经不理我了。

这些年，我一直过得不太好，就是因为心里藏着这一件事儿，觉得自己作为大男人，这件事儿做得实在不光彩。

那天在咖啡馆门口，再次遇到你，我特别高兴。

因为，我总算有办法补偿你了......谁想到，后来发生的事，会是这样？

秦奋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我一动不动，不想看他，也不敢看他。

这么多年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只有我有本事把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可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被玩弄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真好笑，原来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傻瓜，人能活得愉快，大概也是因为知道的真相太少罢了。

秦奋，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我本来，心里还对你有一丝愧疚，现在，我终于可以活得心安理得了。

就这样吧，从这一刻开始，咱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了。

我强作镇定，起身，正要往单元门口走。

秦奋在后头，大声把我叫住。

不！咱们两个之间，永远也没办法扯平了！

萧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我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天才来找你吗？

今天......是冯乾的头七！冯乾，一个礼拜前，被车撞死了！

什么？！

我的身子凝固在原地，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冯乾竟然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只不过......只不过把他跟秦奋的事儿，闹到了他家人那里，最多，他就是被家人臭骂一顿，或是闹到亲人反目，怎么会......他怎么会死了呢？

萧晓，你不是去过医院吗？不是把我跟冯乾的事在他爸面前说了吗？后来，他爸进了急救室，冯慧给冯乾打了个电话，冯乾听完，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往医院跑。

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见到他爸，还没有来得及跪下来向他爸认错，就在闯红灯的时候，被一辆车撞死了。

冯乾伤了你，在你脸上留了一道疤，不过，他用他的命，给你还债了......

冯乾，竟然死了......竟然真的死了......

怎么会呢？一条人命，怎么会就这么没了？

不！不是我！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想要他死！开车的人又不是我！又不是我让他去闯红灯！

不！不是我！

秦奋！你他妈的别想把冯乾的死赖在我头上？！我告诉你，他的死，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别指望我会内疚，我永远不会！

我转过头，冲秦奋怒吼，然而，眼泪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秦奋站起来，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他的眼睛里面，竟然装满了同情，他是觉得我可怜吗？

操！臭傻逼！全世界都他妈的是臭傻逼！

我才不要你的同情！我又没有错！我什么错都没有！！！

我冲上去，甩手给了秦奋一个耳光，然后，一拳一拳，用力打在秦奋的身上。

秦奋不说话，也不还手，就那样任由我不停地打他，直到我打累了，瘫软在他的怀里。

萧晓，我们每个人都有罪，我们犯下的罪，这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相信我吗？秦奋，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跪在地上，眼泪不断流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冷风吹来，把我的脸吹得很疼......

口袋里，手机在响，这时候，还有谁会给我打电话呢？

颤抖的手，无力地把电话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

萧晓，快跑！老顾把你和沈小萍签协议的事儿，告诉沈老师了，沈老师发了大火，说要找人打断你的腿。

还记得吗？你那次问我，沈老师到底是什么人物，我没有告诉你。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他背后的身份，太强了，我们谁也得罪不起。

对不起，萧晓，是姐害了你，姐不该把沈小萍介绍给你，这北京城，你是呆不下去了，趁还没被沈老师派去的人找到，你快逃吧！

老顾？沈小萍？沈老师？打断我的腿？......

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单元门口看到的那几个黑衣人，他们该不会就是沈老师派来的吧！

幸好，幸好秦奋把我叫住了，不然，此刻我恐怕已经是个残废了！

我的手机，还贴在耳边，电话那头，早已经没有声音了。

秦奋见我的表情异样，伸手捧住我的脸，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该走了，我要离开北京。

离开北京？怎么这么突然？

你别管了，我走了，现在就去机场，冯乾的死，你就算在我头上好了，将来有一天，如果真有报应，也报应在我身上好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萧晓，让我最后送你一程吧，好歹，让我把你送到机场。

送我？有意思吗？除非，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北京，以后跟我一起生活，不然，这条路，就让我自己一个人走吧。

我盯着秦奋，当他听到我说要他跟我一起离开的时候，他虽没有说话，但身子本能向后退了一些。

明白了，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已经能说明一切。

我整理了一下头发，高昂起头，冲秦奋笑笑。

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帮我买一束花，送到冯乾的坟上去吧，别告诉他，是我买的，我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

跟秦奋说完这最后这一句话，我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我曾住过的房子，虽然短暂，但那是我在这座城市，最后的一个家。

对了，还有小丽，我没办法把它带走了，就把它留给方军吧，等方军玩累了，回来了，好歹身边还有个活物陪着。

走出小区，坐进出租车，跟司机说，去机场。

沿路，这座城市的风景不断在眼前晃过，我想努力回忆起什么，却发现，好像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闭上眼，有个陌生的声音，冲我大喊，萧晓，你爱过吗？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音量大到把正在开车的司机师傅吓了一跳......

仿佛，整个城市都听到我这一句怒吼：*！

尾声

三月尽，四月初，春暖花开。

我拿着从老顾那里骗来的钱，在几座城市走走停停，最后，飞机降落，落在了我出生的地方。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我回来了，只拖了一箱简单的行李，走在小时候常走的路上。

柏油路，还跟小时候一样，特别破旧。

家里的那道门，从没有换过，也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客厅里，沙发上，坐了一个女人，正在哼歌。

女人的旁边，放了一个摇篮，我刚要朝摇篮走过去，那女人起身，轻手轻脚，拦住了我。

小点声，孩子睡了，别把他吵醒了。

拦住我的女人，是叶子，她的衣服，看上去旧旧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平凡的乡村妇女。

谁能想到，这女人，曾经也是去过巴黎，登上过无数时尚杂志封面的超级名模？

你怎么在我家？我妈呢？

阿姨，在房间里，正睡午觉呢。我和她说，这是我跟你两个人生的孩子，她很高兴，非要我搬过来，她想在走之前，多跟孩子见几面。

阿姨说，这孩子，跟你小时候特别像，眉毛啊，眼睛啊，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别是那股子乖巧劲儿，她说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

别人家的孩子都哭闹个不停，只有你，一声也不吭。

阿姨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她再想你，也不敢告诉你，现在好了，有这孩子在身边，就像你又回来了一样......

我俯下身子，看摇篮里那个婴儿，问叶子，这孩子，有名字了吗？

叶子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给他起的，叫萧军。

噢。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往卧室走，躺在卧室里的那个女人，我有多久没见过了？我......

第一句要说什么呢？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