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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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刺马奇案

    江南三大报指责两江总督马新贻乱政的文章引发了江南舆论对马新贻的一致批评,以前还仅是江南总商会的商人们抱怨抨击,现在却是江南士绅开始集体指责。更有甚者,一家新近在广州开办的报纸许是出于搏眼球的目的,对马新贻更是恶言相向,公开骂马新贻祸国殃民,不敢惹洋人却专门欺压国内百姓商贩,和秦桧张邦昌之流一丘之貉,是汉奸卖国贼!声称对这种汉奸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这种激烈的言论更是火上浇油,民间的情绪彻底点燃。马新贻在江宁的总督衙门被人深更半夜浇了狗血,城内到处都是议论纷纷,民怨极深。安徽江苏各地遍传无头揭帖,声讨马新贻的倒行逆施。

    原本还大张旗鼓支持马新贻的那些京城民间清流们也开始改变了风向,因为大家都开始体会到了物价上涨带来的痛苦。浙赣两省是大清国这会儿最主要的生产基地,甭说蜂窝煤、铅笔、火柴、纺织布料之类的日用品主要产自江西浙江,那些香烟、钟表等高档奢侈品更是全部来自浙赣地区。马新贻一搞加征厘金,商人们只好绕过安徽江苏运输货物,运费立马上涨。以前一盒大中华不到一两银子,现在可是三两一盒,谁受的了啊!这没烟抽可让那帮清流烟鬼们受不了了,立刻翻脸痛骂马新贻---闲得没事折腾什么呢?没看到大米都涨价了吗?还要不要人活了?

    朝廷御史们也开始渐渐有了闲话,说马新贻钓名沽誉、妄政害民!从湖北挂职锻炼结束返京的张之洞联络潘祖荫、李慈铭、王懿荣、陈宝琛等一帮词界名流、官员愤青上书朝廷,指责马新贻不切实际、乱政胡来!

    此时的马新贻真是内外交困焦头烂额!江苏巡抚张之万已经下令苏省停止物价平抑,劝说商贩营业。安徽巡抚英翰更直接,取消物价限令,释放抓捕的商户,强令开业!如此局面让马新贻心力交瘁,又恨又气!他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他感到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扑来,让自己无处可逃!特别是报纸上的激烈抨击和指责,那些汉奸卖国贼的骂名简直令马新贻绝望---一世名节啊就这么完了?不,我不是汉奸卖国贼!我要让世人看看马某人绝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六月下旬,两江总督马新贻忽然又宣布了令人震惊的命令。不但强令辖区内商户营业,而且向两淮盐商借钱买粮平衡市场物价。同时宣布境内厘金照收,并且中外一体,概莫例外!不仅如此,马新贻甚至向邮政公司也征收过路费买路钱---河道整治的费用超出了预估,现在没钱了!

    马新贻的最新命令象一颗重磅炸弹彻底炸懵了社会各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马新贻疯了!首先就是洋人提出了抗议,本来在江

    宁和上海的洋人洋商就被飞涨的物价和萧条的市场弄得气急败坏,现在又公然向他们征收只有清国商人才交的所谓厘金---这算不算欺负老外?于是,驻京城的列强公使们一起照会总理衙门,强烈抗议两江总督向各国洋商征收厘金。他们威胁奕?和朝廷,如果不能妥善解决厘金问题,必会引发严重的外交事件!

    各地官府、乡绅、百姓都不满了---马新贻搞什么名堂?向邮政公司要钱?穷疯了吧!吓得邮政公司都不送信了,连官府公文都没法传递了!张之万、英翰立刻联名弹劾马新贻---安徽江苏没法干了,被姓马的彻底祸害苦了!

    曾国藩正忙着天津教案,一时没功夫搭理马新贻的破事。李鸿章倒是来劲了,上书弹劾马新贻,言其挑起事端,于国不利!左宗棠也在镇压陕西回乱的百忙之中上书朝廷,建议撤换两江总督!奕?也赶紧把列强的抗议报告慈禧---军机处认为马新贻让朝廷摊上大事了,搞不好就又来一次列强入侵北京!

    慈禧看着各地雪片般飞来的奏章,无一例外都是弹劾马新贻。她这个气啊,心说马新贻你搞什么啊?事情越闹越大,越来越乱!让你重点查处湘军掠财和长毛宝藏的事情,你倒好,整起了厘金!偏偏又没本事摆平那帮商人。慈禧又翻了翻眼前的报纸,突然发现李旭始终没有公开表态,全然置身事外。这是什么意思?江南那帮商人不都是因为李旭的大力支持才生意红火吗?而且李旭向来喜欢出头露面,怎么这次跟没事人一样?慈禧决定下旨问问李旭的意见。

    很快李旭回奏,称自己不是两江总督,自然不好干预马新贻的事情。否则就坏了朝廷体制,也容易让人误会,影响大局,相信朝廷必会秉公处置。不过李旭也委婉表示马新贻有点乱来,容易引发朝廷和列强的冲突,甚为不妥!

    七月初,朝廷明发朝旨,严厉斥责马新贻妄政扰民,引发外交纠纷,以致扰乱国事。下令取消加征厘金等政令,彻底取消厘金关卡,一切照旧。对马新贻降级留用,以观后效!

    朝廷明谕一发,马新贻彻底名声扫地。他郁闷得想死,却又不甘就此沉沦,一心还想着东山再起。

    李旭看了廷寄,起身准备下班,对罗文才淡淡地说道:“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罗文才也笑道:“从年初开始折腾,马新贻转了个圈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何苦来啊!”

    “文才,马新贻虽然一无所获,可是对经济发展却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害---他该付出代价!”李旭面无表情地说道,向门外走去。

    扬州城外一所漂亮的庄园,绿柳掩映,鸟语花香。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正在小亭中品茶叙话,声音很轻。年纪稍大的那人是扬州首富、扬州盐商

    的代表也是两淮盐商的领袖人物,同时也是北方邮政的董事长宋青白。另一人是漕帮帮主也是北方邮政的总办卫烈。

    只听卫烈小声道:“宋公,咱们可被马新贻坑得不轻啊!商货都不过运河了,大部分都走了海运,郑金邦的福建海运公司可是发了!”

    “唉,老卫啊,老夫明白!有啥法子呢?认倒霉吧!现在好了,总算过去了,咱们还可以慢慢恢复啊。”

    “可是这口气咽不下去!这叫什么事?平白无故被折腾一回!宋公,侯爷什么意思?”

    “方会长说了,侯爷说这出闹剧该结束了…明白?”宋青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卫烈。

    卫烈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安排。帮里有个老相好以前是海匪,走投无路来靠帮,就让他的命换老婆孩子的平安吧!”

    “嗯,记住,这事跟咱们都没关系!”

    “明白!都推到湘军头上,前不久湖南那边也来人说了这个意思,听说还是曾老九派来的!”

    离江宁不远的一个小镇子的一处不大的院落,几个人正在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说话。领头的一位矮胖子叹口气说道:“汶祥老弟,俺也知道你不容易!可是官府追捕的太紧,龙头老大也没法护着你啊---谁让你得罪了义勇军呢!实说了吧,杭州那边放话了,说你张汶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咋办?全帮几万弟兄难道为了你一个被义勇军剿了?”

    张汶祥木然地点点头,然后问道:“金彪哥,说吧,要俺做什么?只要留俺媳妇孩子一条命,俺张汶祥什么事都干!”

    矮胖子一拍大腿,说:“好,爽快!你去刺杀马新贻!湖南有人买姓马的人头,十万雪花银!你走后,弟妹侄儿有帮里照看,放心去就是!”

    张汶祥点点头,小心地拿起桌上那把四寸长的匕首,显然刀身已经喂毒了,泛着淡黑色,还有一丝隐隐的腥味。

    矮胖子又说:“兄弟,规矩你明白---官府审问就说马新贻祸国殃民,人皆可杀!”

    张汶祥嘿嘿一笑,说道:“放心,俺又不是刚出道的雏儿!”

    八月下旬的一天,马新贻在江宁城外的大校场操练督标绿营完毕返回总督衙门。在快到衙门时,一个老者忽然从路旁围观的人群中窜出来,扑到马新贻八抬大轿前,大喊冤枉。马新贻下轿查看准备询问冤情,此时天空绵绵细雨,飘到人脸上甚是不舒服。马新贻和蔼地问老者有何冤情?可有状纸?

    那老者说有,便伸手入怀去掏东西。刹那间,马新贻看见老者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表情,似笑非笑---这种表情马新贻在很多人的脸上见过,那都是刽子手或者兵勇杀人时的狞笑!他本能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但已经无法逃避。他看见那名老者以老人不可能有的敏捷闪电般扑来,怀里掏出的不是状纸而是匕首,转眼间匕首就斜斜地插进了马新贻的肋下,直达心脏…

    马新贻倒下了,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终于结束了,好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