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谋之动，道之无用
数十年承平天子，早已经磨光了雄心壮志。听惯了山呼万岁，早已经厌恶了逆耳的话。当一切矛盾总爆发，似波涛汹涌一般涌来时，才发现已经太迟。
从安禄山被重用开始，一直到现在，多少人苦劝皇帝不要重用。皇帝就是不听，不仅不听还替安禄山收拾这群人。到如今羽翼已丰，皇帝只能饮下这杯自己酿造的苦酒。
可是杨国忠却顺着皇帝的心思，说一些违心的话。直言安禄山不足为惧，天下百姓承平久矣，是不会附逆。
杨铣刚好在一旁，对于这种几乎白痴的言论，听不下去了。立刻出声，说杨国忠就是一个混蛋。
杨国忠第一次听杨铣这样骂他，当时有些楞了。
杨铣奏道：“过去种种已是过去，臣不言。臣独言现在，方才杨国忠说安禄山不足为惧。安禄山身居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手下拥兵数十万，又得到阿布思所部人马数万，如此庞大的兵力，岂能说不惧怕。再则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重病在家，河西、陇右缺乏主持，且天高路远。一旦天下有变，短时间内很难调动勤王。”
“想要对付安禄山，就需要靠禁军。禁军是什么状况，陛下心知肚明，能够抵挡安禄山人马的人，少之又少。如臣所料不差，安禄山肯定会在十一月左右谋反并长驱直入夺取洛阳，进逼长安。时间已经不多了，请陛下三思。”
皇帝听完，沉默不语。
去年的时候，剑南节度留后李宓兵败南诏，杨国忠秘而不报。高力士曾直言天下的祸患，皇帝同样是沉默不语。
他老了，温柔软化了雄心，富贵断送了追求，只留下一弯冷月如钩。
杨国忠回过神来，奏道：“杨铣竟然敢如此藐视陛下，在陛下面前公然为安贼张目，实属大逆不道。请陛下惩处。”
杨铣反驳道：“我的忠心，自有陛下明鉴。是何居心，需要你来评判。汝身为宰相，不思安防之策，却在此蛊惑人心。依我看你才是为安贼张目。喔，我想起来了，被逐出朝堂的吉温，曾经是你的部署，而吉温又是安贼的心腹。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血口喷人！陛下……”杨国忠刚开口。
皇帝粗暴的打断道：“够了！你们都退下，独留下杨铣。”
杨国忠还想再言，却见高力士正向他使眼色。只得悻悻地退下，临走时恨恨地瞪了杨铣一眼。
杨铣丝毫不惧，冷眼回敬。
待宰相们走后，皇帝道：“安禄山之心，朕已经知道了。只可惜此贼羽翼已丰，朕短时间内无法将其铲除，不知杨卿有何高论。”
杨铣顿首再拜，奏道：“陛下应该听说过三国时，鲁肃劝孙权抗曹故事。鲁肃曾言道：众人皆
可降曹，独孙权不能降曹。如鲁肃等辈降曹，依旧能得到高官厚禄，而孙权降曹却命在旦夕。如今一旦事变，其他人可侍奉伪朝，独陛下能去哪里呢？”
皇帝沉默良久，乃道：“杨卿之言是也。不知道杨卿以为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场祸事呢。”
杨铣道：“这场大祸是无法避免。所幸天不绝大唐，如今名将俱在长安，唯陛下可以用之。今需大开府库，整顿兵马，择一良将死守潼关，使敌人无法进攻长安，避其锋芒，挫其锐气。再夺情起复郭子仪，命其代领朔方节度使之职，调朔方之军勤王。再重用李光弼，委派河东节度使，与郭子仪所部汇合，夺安贼咽喉要地常山郡，再取饶阳掐断叛军供给，再骑兵攻打范阳郡夺其根基，则安贼无忧矣。除此之外，南阳、睢阳都是江南重镇，需派大将镇守。则安贼无处可逃，人心惶惶，终为陛下所擒。”
皇帝听出来了，杨铣是要放弃关东大片土地，以空间换取时间。避开安禄山主力锋芒，再攻打安禄山的老巢，使之人心动摇，最终取得胜利。
所谓的十面埋伏，不一定是简单的地形埋伏，为帅者应该装着天下地理，以天下作为一盘棋局，才能克敌制胜。小仁小义，只能是徒然被当作宋襄公，惹后世人耻笑耳。
皇帝却不愿意舍弃，敷衍道：“杨卿之言虽是高论，但朕不忍舍弃百姓，暂且作罢。”言讫，起身离开。
杨铣还想再进言，却没有机会了。
等陛下走后，杨铣起身四顾空荡荡的大殿，不由得唏嘘不已。
《新唐书·杨铣列传》详细记载了杨铣与皇帝的这番对话。史论家曾经这样评点这番言论，说杨铣有将帅之略，其日后统军讨逆名垂一时，是有迹可循。
杨铣回府后，秘密将李柔芸、霍小湘、金丝凯亚和安盈到主屋。悄声向她们说明情况，认为陛下一定会听信杨国忠的话，招致大败。事情到这个地步，不得不有所防备。命他们从现在开始秘密挑选心腹之人，同时不要收拾大件，只要收拾生活必备品即可。
并毅然决绝道：“我身负皇命，不能再顾小家。一旦有变，不知自己命归何处。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几人相顾流涕，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众人散后，杨铣到霍小湘屋内安歇。
蘅儿低声问李柔芸：“郡主，我们是不是要把此事告诉太子。”
李柔芸一抬手阻止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一旦说出去，陛下会认为二郎有二心，到时候一家子都没命。最重要的是二郎率领的禁军，是十分重要的力量，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事。”
蘅儿点头。
李柔芸又道：“如
果有敢泄漏出去的人，立刻打死不问。”
“是。”蘅儿应道。
李柔芸此后便与杨铣其他夫人一起秘密布置人手，准备相应的物资。同时严防死守，不被外人所知。日后杨氏一家及太子一家得以安全入蜀，全是李柔芸的功劳。这是后话。
皇帝果然不听杨铣的话，听杨国忠所言，仅仅是命特进毕思琛到洛阳，金吾将军程千里到河东招募士兵，编练的同时各自驻防。毕思琛守洛阳，程千里守上党。
安禄山看到皇帝如此行径，知道自己的反谋已漏。于是召集心腹众人，商量如何应付。
高尚进言道：“事情危急，主公不可以再犹豫，应该立刻起兵。”
严庄道：“不，应该依照时间在十一月起兵。”
高尚急道：“皇帝已经这样做了。如果我们再迟疑下去，想要再进攻就很难了。”
严庄笑道：“若是皇帝听杨铣之言，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如今皇帝只听杨国忠之言，则我等大有可为。编练士卒岂是短时间内能有所作为，只有杨国忠这种不知兵要的人，才想得出馊主意。”
安禄山拍案大笑道：“天下之事，尽在我掌中矣。依照过去拟定好的时间即可。”
“是。”众人告退。
安禄山独留下安庆恩在身旁，叮嘱道：“三郎应该多和严庄等人亲近，怎么看你在席间总是对他们不理不睬。这样可是不行，你日后执掌天下，还需要这些人的扶持。”
安庆恩轻蔑道：“父亲这话，孩儿不敢苟同。这些人都是未来的臣子，岂有君主动结交臣子的道理。”
安禄山不悦。见安庆恩这样，知道自己再说话，也只能是白费口舌，只得命安庆恩去了。
而安庆绪却备厚礼，秘密到严庄府上拜访。
双方见礼，分宾主入座。
严庄道：“主公已经决心在本年十一月起兵攻打大唐，具体的日期，还要等占卜才能知道。”
安庆绪冷笑一声：“自长安归来，父亲已经多不用我。连这样机密的大事也不与我商量，若不是严兄告知，我至今还蒙在鼓里。”
严庄安慰道：“事情总有转机，主公欲征战天下，还需要仰赖将军呢。”
安庆绪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不过是他豢养的一条狗而已。等到安庆恩那个毛头小子再大些，我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严庄道：“此事倒是不得不防。将军在主公面前一定要谦顺，不管主公说什么难听的话，都不要生气。除此之外，将军应该厚礼贿赂一个人。”
“谁？”
“李猪儿。”
安庆绪瞬间醒悟。
李猪儿是安禄山身边最受宠的人。当然安禄山的“宠爱”，恐怕很多人无福消受。
如果有人问你可以
得到荣华富贵，当阉人的那种，不少人会犹豫。但是也有人会同意，毕竟宫里的宦官都是阉人。再问你当阉人是自行阉割，割后撒一把灰生死全看天意，问你干不干。相信所有人都犹豫了。
李猪儿很不幸，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只因长相俊美，安禄山起了那啥之心，趁着他睡着的时候下手。从此你的爱情鸟飞走了，而我爱的人啊在我身边。
这样的人肯定是恨安禄山入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严庄向安庆绪提议贿赂此人，用心昭然若揭。
安庆绪自然同意，于是厚礼结交李猪儿。
大唐的天下，由此开始进入风云时期。名将们随风而起，闪耀着大唐中期璀璨的星空。
（本章完）
从安禄山被重用开始，一直到现在，多少人苦劝皇帝不要重用。皇帝就是不听，不仅不听还替安禄山收拾这群人。到如今羽翼已丰，皇帝只能饮下这杯自己酿造的苦酒。
可是杨国忠却顺着皇帝的心思，说一些违心的话。直言安禄山不足为惧，天下百姓承平久矣，是不会附逆。
杨铣刚好在一旁，对于这种几乎白痴的言论，听不下去了。立刻出声，说杨国忠就是一个混蛋。
杨国忠第一次听杨铣这样骂他，当时有些楞了。
杨铣奏道：“过去种种已是过去，臣不言。臣独言现在，方才杨国忠说安禄山不足为惧。安禄山身居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手下拥兵数十万，又得到阿布思所部人马数万，如此庞大的兵力，岂能说不惧怕。再则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重病在家，河西、陇右缺乏主持，且天高路远。一旦天下有变，短时间内很难调动勤王。”
“想要对付安禄山，就需要靠禁军。禁军是什么状况，陛下心知肚明，能够抵挡安禄山人马的人，少之又少。如臣所料不差，安禄山肯定会在十一月左右谋反并长驱直入夺取洛阳，进逼长安。时间已经不多了，请陛下三思。”
皇帝听完，沉默不语。
去年的时候，剑南节度留后李宓兵败南诏，杨国忠秘而不报。高力士曾直言天下的祸患，皇帝同样是沉默不语。
他老了，温柔软化了雄心，富贵断送了追求，只留下一弯冷月如钩。
杨国忠回过神来，奏道：“杨铣竟然敢如此藐视陛下，在陛下面前公然为安贼张目，实属大逆不道。请陛下惩处。”
杨铣反驳道：“我的忠心，自有陛下明鉴。是何居心，需要你来评判。汝身为宰相，不思安防之策，却在此蛊惑人心。依我看你才是为安贼张目。喔，我想起来了，被逐出朝堂的吉温，曾经是你的部署，而吉温又是安贼的心腹。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血口喷人！陛下……”杨国忠刚开口。
皇帝粗暴的打断道：“够了！你们都退下，独留下杨铣。”
杨国忠还想再言，却见高力士正向他使眼色。只得悻悻地退下，临走时恨恨地瞪了杨铣一眼。
杨铣丝毫不惧，冷眼回敬。
待宰相们走后，皇帝道：“安禄山之心，朕已经知道了。只可惜此贼羽翼已丰，朕短时间内无法将其铲除，不知杨卿有何高论。”
杨铣顿首再拜，奏道：“陛下应该听说过三国时，鲁肃劝孙权抗曹故事。鲁肃曾言道：众人皆
可降曹，独孙权不能降曹。如鲁肃等辈降曹，依旧能得到高官厚禄，而孙权降曹却命在旦夕。如今一旦事变，其他人可侍奉伪朝，独陛下能去哪里呢？”
皇帝沉默良久，乃道：“杨卿之言是也。不知道杨卿以为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场祸事呢。”
杨铣道：“这场大祸是无法避免。所幸天不绝大唐，如今名将俱在长安，唯陛下可以用之。今需大开府库，整顿兵马，择一良将死守潼关，使敌人无法进攻长安，避其锋芒，挫其锐气。再夺情起复郭子仪，命其代领朔方节度使之职，调朔方之军勤王。再重用李光弼，委派河东节度使，与郭子仪所部汇合，夺安贼咽喉要地常山郡，再取饶阳掐断叛军供给，再骑兵攻打范阳郡夺其根基，则安贼无忧矣。除此之外，南阳、睢阳都是江南重镇，需派大将镇守。则安贼无处可逃，人心惶惶，终为陛下所擒。”
皇帝听出来了，杨铣是要放弃关东大片土地，以空间换取时间。避开安禄山主力锋芒，再攻打安禄山的老巢，使之人心动摇，最终取得胜利。
所谓的十面埋伏，不一定是简单的地形埋伏，为帅者应该装着天下地理，以天下作为一盘棋局，才能克敌制胜。小仁小义，只能是徒然被当作宋襄公，惹后世人耻笑耳。
皇帝却不愿意舍弃，敷衍道：“杨卿之言虽是高论，但朕不忍舍弃百姓，暂且作罢。”言讫，起身离开。
杨铣还想再进言，却没有机会了。
等陛下走后，杨铣起身四顾空荡荡的大殿，不由得唏嘘不已。
《新唐书·杨铣列传》详细记载了杨铣与皇帝的这番对话。史论家曾经这样评点这番言论，说杨铣有将帅之略，其日后统军讨逆名垂一时，是有迹可循。
杨铣回府后，秘密将李柔芸、霍小湘、金丝凯亚和安盈到主屋。悄声向她们说明情况，认为陛下一定会听信杨国忠的话，招致大败。事情到这个地步，不得不有所防备。命他们从现在开始秘密挑选心腹之人，同时不要收拾大件，只要收拾生活必备品即可。
并毅然决绝道：“我身负皇命，不能再顾小家。一旦有变，不知自己命归何处。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几人相顾流涕，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众人散后，杨铣到霍小湘屋内安歇。
蘅儿低声问李柔芸：“郡主，我们是不是要把此事告诉太子。”
李柔芸一抬手阻止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一旦说出去，陛下会认为二郎有二心，到时候一家子都没命。最重要的是二郎率领的禁军，是十分重要的力量，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事。”
蘅儿点头。
李柔芸又道：“如
果有敢泄漏出去的人，立刻打死不问。”
“是。”蘅儿应道。
李柔芸此后便与杨铣其他夫人一起秘密布置人手，准备相应的物资。同时严防死守，不被外人所知。日后杨氏一家及太子一家得以安全入蜀，全是李柔芸的功劳。这是后话。
皇帝果然不听杨铣的话，听杨国忠所言，仅仅是命特进毕思琛到洛阳，金吾将军程千里到河东招募士兵，编练的同时各自驻防。毕思琛守洛阳，程千里守上党。
安禄山看到皇帝如此行径，知道自己的反谋已漏。于是召集心腹众人，商量如何应付。
高尚进言道：“事情危急，主公不可以再犹豫，应该立刻起兵。”
严庄道：“不，应该依照时间在十一月起兵。”
高尚急道：“皇帝已经这样做了。如果我们再迟疑下去，想要再进攻就很难了。”
严庄笑道：“若是皇帝听杨铣之言，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如今皇帝只听杨国忠之言，则我等大有可为。编练士卒岂是短时间内能有所作为，只有杨国忠这种不知兵要的人，才想得出馊主意。”
安禄山拍案大笑道：“天下之事，尽在我掌中矣。依照过去拟定好的时间即可。”
“是。”众人告退。
安禄山独留下安庆恩在身旁，叮嘱道：“三郎应该多和严庄等人亲近，怎么看你在席间总是对他们不理不睬。这样可是不行，你日后执掌天下，还需要这些人的扶持。”
安庆恩轻蔑道：“父亲这话，孩儿不敢苟同。这些人都是未来的臣子，岂有君主动结交臣子的道理。”
安禄山不悦。见安庆恩这样，知道自己再说话，也只能是白费口舌，只得命安庆恩去了。
而安庆绪却备厚礼，秘密到严庄府上拜访。
双方见礼，分宾主入座。
严庄道：“主公已经决心在本年十一月起兵攻打大唐，具体的日期，还要等占卜才能知道。”
安庆绪冷笑一声：“自长安归来，父亲已经多不用我。连这样机密的大事也不与我商量，若不是严兄告知，我至今还蒙在鼓里。”
严庄安慰道：“事情总有转机，主公欲征战天下，还需要仰赖将军呢。”
安庆绪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不过是他豢养的一条狗而已。等到安庆恩那个毛头小子再大些，我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严庄道：“此事倒是不得不防。将军在主公面前一定要谦顺，不管主公说什么难听的话，都不要生气。除此之外，将军应该厚礼贿赂一个人。”
“谁？”
“李猪儿。”
安庆绪瞬间醒悟。
李猪儿是安禄山身边最受宠的人。当然安禄山的“宠爱”，恐怕很多人无福消受。
如果有人问你可以
得到荣华富贵，当阉人的那种，不少人会犹豫。但是也有人会同意，毕竟宫里的宦官都是阉人。再问你当阉人是自行阉割，割后撒一把灰生死全看天意，问你干不干。相信所有人都犹豫了。
李猪儿很不幸，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只因长相俊美，安禄山起了那啥之心，趁着他睡着的时候下手。从此你的爱情鸟飞走了，而我爱的人啊在我身边。
这样的人肯定是恨安禄山入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严庄向安庆绪提议贿赂此人，用心昭然若揭。
安庆绪自然同意，于是厚礼结交李猪儿。
大唐的天下，由此开始进入风云时期。名将们随风而起，闪耀着大唐中期璀璨的星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