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隋唐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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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朝议再征东(下)

    翌日,大殿朝议之际,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来了,其中自然也包括着杨广亲自邀请来的卢太翼。而唯独那虞世基,这个决策圈里的人却称病不出,算是给封德彝来了个“老帅不见面”吧。于朝堂之上,后者这是左等等不来前者,右等也等不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原处团团乱转而又愁于不能与人明说的同时,也就只能在心里憋屈着干着急了。直至廷议开始之前,虞世南替其兄递上了一份请假条之后,封德彝这才算是终于弄明白了,于是,心中禁不住暗自叫苦道:“这姓虞的原是在躲我呀!完了,完了!今日朝议必决吾弟之生死,若他虞世基都不现身,则怕就没有人肯出班替之求情了啊!罢罢罢,我已倾尽了全力,下面的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深知自己回天乏术,封充必定凶多吉少,可是,即或如此又能怎样呢?等待着他封德彝的怕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唯一的一种结果了吧……

    不出意外,朝议的第一项内容果然是“金山郡事变”。大理寺卿郑善果本就是个忠直之臣,再加上跟杨汪和杨令源的渊源,所以,自然便是要对此案秉公执法、不徇私情的了。

    “金山郡一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现已审理结案。”郑善果出班奏道。

    “郑爱卿,此案的最终判决如何你就简明扼要地讲来与大家听听吧。”于扫视了一圈朝堂之后,杨广开口道。

    “遵旨,陛下!”郑善果躬身回奏道,“依照我朝之律法,罪官封充当判斩立决,其余之人则应处以远近不等的流刑。”

    “各位爱卿,可有异议吗?”杨广一脸严肃地问道。

    片刻之后,见无人提出反对意见,于是,他便向郑善果下旨道:“依卿所言,准奏!”

    ……

    朝议的第二项内容即是在朝臣中早已于私底下流传了很久的一件事,一件谁也不敢轻易提起之事,因为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其都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这件事甚至让一向心急的杨广都耐着性子等到千里之外的卢太翼应诏前来方才交付了廷议,以此观之,其重要性也就可见一斑了。这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呢?这件事便是改变了隋朝国运,甚至是改变了整个历史走向的超级事件——第二次征伐高句丽,只因在此次征伐过程中将要发生的一起重大变故乃是让看似强盛的大隋都走向了彻底崩溃的肇始。

    大家其实均对皇上的“报仇心切”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敢于挑破,或者说是不愿意挑破,由于第一次征伐高句丽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其教训之惨痛可以说是自大隋建立以来所从未有过的,且当今天子那曾经征战四方“无往而不利”的辉煌历史也可说是就此打住了。

    诚然,一次讨伐蛮夷的失败并不一定会让皇帝下台,或是造成社稷倾覆这样的严重后果,但是,“神话”的破灭最终将会把杨广从神坛之上拉下来的结局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对此,杨广当然了然于胸,而这也正是他为何要焦虑,为何想要急于重新证明自己的根本原因之所在。同时,借助一场对外战争的大胜来将国内已显燎原之势的农民暴动火焰给间接地浇灭下去,亦或是用转移老百姓视线的办法让所有人再次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从而将矛盾转移出去,让人们把邪火全部发泄到外人的身上,我想这也应算是其意欲再次发起东征的重要原因之一,不是吗?

    此刻,杨广有的只是一种赌徒的心态,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越来越膨胀的野心和从以往根本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蕞尔小国”那里铩羽而归的羞耻感已将其心态给完全地扭曲和吞噬掉了。于是,在第一次东征尚未结束之际,这类似于“杀回马枪”的第二次东征计划便已如“魔胎”一般地在他的体内给孕育了出来,就像是只为等着“一朝分娩”的那一天一样……

    而“瓜熟蒂落”的此一刻现终于在卢太翼回归的这一时点上到来了。大家可能会有疑问,如何非要等到卢太翼的出现呢?上一次不是也没有这位老先生参与就拍板定案了吗?其实,这还得从一个人的心态说起,当某一位长期处在顺境中时,他就会逐渐积累起足够的信心,如果不加以正确调整和控制的话,则这种自信最终就有可能要发展成为“自负”。而当遇到重大挫折,甚至是从人生的巅峰极速地跌落到谷底之际,他又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即由自信满满变成为疑神疑鬼。既然疑上了鬼神,那把迷信谶纬之说做为其不二选择似乎也就不足怪了。这不,派杨令源千里迢迢地请来卢太翼,杨广的用意可说是再清楚不过了,而其真实的想法于手下的大臣们看来则更是显得不言自明。

    待杨广在朝堂上抛出“第二次东征”的议题予众臣们讨论之际,第一个站出来振臂高呼的竟是一向谨言慎行的礼部尚书——杨玄感。只见他时而慷慨陈词,时而义愤填膺,说到动情之处时则更是一度激动到了声泪俱下的程度。听了他的煽情,在场的朝廷官员们无不为之动容,甚至是潸然泪下。不管是虚情假意也好,还是真心实意也罢,总之,朝堂上的气氛被他杨玄感带动得是悲壮而热烈。皇帝陛下看到这群情激奋的场面自然也是满意得紧,于是当即就任命了给他以巨大支持的杨玄感为本次东征行动的后勤总管,即负责在黎阳督办粮草。大家可别小看了这个职务,其乃是一个能卡住前线部队“脖子”的实权职位,一个通常

    所谓的地地道道实惠“肥缺”。

    得到了这一处心积虑讨来的职务,杨玄感即立刻率领了群臣山呼万岁,就如同自己是全民请愿的代表一样。至于为何他会如此地上心这次征伐,其中的原因我们后面当会讲到。而单就本次的做法来看,个中显露出的端倪却已相当值得大家去慢慢地加以玩味了。

    之前,为了讨取杨广的欢心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杨玄感即想方设法地找了个机会对兵部尚书段文振讲道:“玄感世受大恩,荣宠犹过,如无功于边塞,何以塞责?现边疆有风尘之警,吾欲执鞭于战阵之中,微立寸功于社稷。明公主兵革之任,伏望成全玄感之所愿!”随后,果不出其所料,段文振很快就把此番表忠心的话给报了上去。由是,杨广不但在朝会上当众夸奖了杨玄感,同时还说道:“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此话果真不假!”也因为此,杨玄感今日的一番表白便自是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疑心,甚至包括一贯喜欢猜忌的杨广都认为这是作为一个宗室重臣所应有的情之所至表现。

    但这耐人寻味的一幕却并没有蒙蔽住所有人的眼睛,站在朝堂队列里的一人于此时在心里就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因为以他对杨素父子的了解,就此事的怀疑成分可要比相信的成分多得多。这个人是谁呢?他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回归朝廷的卢太翼。由于长期远离庙堂的缘故,因此,作为旁观者的他于当前形势较他人而言自然有着一个更加清醒的认识:首先,国内政局不稳,讨伐高句丽只会让大隋再次吞下失败的苦果;其次,朝廷中居心叵测之徒大有人在,若皇上在权威尽失的情况下离京远征,则给这拨早已蠢蠢欲动的人以可乘之机当是不难想象的事才对。到那时,皇位变动事小,国本动摇、天下大乱可就事大了,诚然,大厦将倾谁都跑不脱,但是受到伤害最深的、受苦最多的却还是黎民百姓,也只可能是这群占据人口大多数的、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因为他们都不折不扣地属于那个弱势的群体,不是吗?经历过太多变乱的卢太翼对兵燹之祸的记忆是深刻而痛苦的,那种让天下苍生落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动荡最为他这个佛教徒所深恶痛绝。也因为此,所以于公于私他都想阻止这场战争的爆发,尽管此时没有在殿堂上发声,但保持沉默却并不意味着就要默认下一切。

    ……

    朝议刚结束,杨广即在两仪殿单独召见了杨令源,除了一番通常少不了的嘉勉之外,又加封其为虎牙郎将,还一并赏赐了锦百匹、钱数千。

    退出两仪殿之后,杨令源的心里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因为原本是想在皇帝陛下面前替李循求情的,却不想朝堂上压根儿

    就没有提起对李循的处置问题,且在两仪殿当中也只是匆忙地走了一回过场,甚至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其实这也难怪,由于杨广现在的心思都用到了“二次东征”上面,因此哪儿有啥“闲工夫”去过问什么贪腐之事,要不是为了在大战之前消除一些由“一次东征”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以及要给以杨汪为代表的清廉派一个交代,他才懒得去追究什么远在天边的“金山郡暴乱事变”呢,只因于他的眼里那不过就是一个蛮荒之地罢了,议起来当根本没法与中原相提并论,以前为了征伐大业,连山东和河北一带发生的“官逼民反”之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更遑论去关注什么西蜀的羌人。

    ……

    越想越不放心,于走出大兴宫与杨汪汇合之际,杨令源即立刻向对方提议道:“叔父,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打听一下有关李循大人的情况呢?”

    “是应该要过问一下才行!”急性子的杨汪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咱爷俩儿这就去大理寺找郑大人,那儿我熟。”

    说罢,两人即快马加鞭地急速驰往了目的地——大理寺。

    ……

    那“夜巡龙驹”和“赤焰追日”因许久都未谋面了,所以此刻便更是撒了欢儿地相互追逐着向前奔跑。二马并驾齐驱之下,这不,不消半刻就来到了大理寺的大门前。

    轻车熟路,再加上又是此处的老长官,除了行礼的竟也无人扰他,于是,带着杨令源,杨汪这一路便进到了大堂。是时,郑善果也刚回大理寺不久,现正趁着午饭前的当口在处理着一些紧急公文呢。

    见下人欲要通传,这时,杨汪竟突然提高了嗓门自报家门道:“郑大人,杨汪携侄令源前来拜访您了!”

    听后急忙抬头查看,见果然杨汪叔侄的郑善果于是赶忙放下手中的墨笔,接着,三两步走下堂来即施礼道:“不知两位杨大人前来,真是失敬!失敬了!”

    “郑大人不必客气!”杨令源拱手还礼道,“我叔侄前来只为打探李循大人之事。”

    “二位大人,咱们到后堂叙话如何?”

    杨汪会意,于是,在跟杨令源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答道:“那就叨扰郑大人了。”

    “哪里,哪里!二位大人能够赏光乃是下官求之不得的事,又岂能说‘叨扰’二字啊?”一边寒暄,郑善果一边就把“二杨”引到了后堂。

    ……

    打发了下人出去准备茶水,直到这时,郑善果方才压低了嗓音向坐于对面的杨汪交底道:“杨大人,您也是在这大理寺中主过政之人,其中的一些玄机下官不说您亦当知道,对吧?您们一位是行家里手,一位是郑某的故交,都可说不是外人,因此,下官也就不绕什么弯子了。只是……若

    下官说出来的有不合意之处,则还请二位大人务必要多加包涵才是,好吗?”

    “郑大人但讲无妨!”杨汪伸手示意道,“我们叔侄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您就放心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啊!”见对方点头同意,郑善果遂继续讲道:“金山郡这桩案子可说是再明白不过了,那郡守封充顶多就是个替罪羊而已。他起初还想守口如瓶以等着幕后之人前来援救。可当下官告知这乃是皇上要求从重从快惩办相关人员之后,便再也沉不住气了,估计多半是以为有人想杀他灭口吧,总之,其是把自己的犯案经过都一五一十地给交代了出来,并于签字画押之际还保证将来绝不翻供。见主犯都已招认,其他的同案犯也就不再隐瞒,于是纷纷供认不讳了了事。只是,当前几日把案卷整理好且呈报到中书之时,下官却被告知皇上无暇审阅,并让直接按律令办了即可……”

    “那郑大人是如何办的呢?”杨令源因担心李循而忍不住插嘴道,“难道都没有判金山郡司马李循大人无罪开释吗?”

    “切莫插嘴!”已听出了些门道的杨汪于是赶紧制止道,“且听郑大人讲。”

    “无妨!无妨!”苦笑了一下的郑善果由是接着说道,“就在昨日,下官接到了皇上的圣旨,说一切都需按上面的意思来办。当然,其内容是公开的,即是你们今日在朝堂上听到的那些。”

    “难道郑大人的意思是李循也被判了流刑吗?”杨汪有些吃惊地问道。

    “对!”郑善果叹了一口气,于摇了摇头之后,又点头答道,“判了个‘流放西域、充军戍边’。”

    “怎么能这样啊?”杨令源当即就火了,“噌”地一下站起来的同时,质问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稍安勿躁!”杨汪毕竟为官场老手,于是,当场拉住杨令源就赶紧安抚道,“这判决也不是郑大人所能左右的,他同样应该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才对,咱们可千万不要于私下里难为了他,知不知道?”

    “郑大人公务繁忙,我叔侄当不敢多留,现就此告辞了。”杨汪拱手道。

    “也好!”郑善果还礼道,“下官恭送二位大人。”

    “郑大人且留步!”挡下对方的同时,杨汪即拽着心有不甘的杨令源直接出了大理寺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