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凤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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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_第六十二章 心念成灰

自从由叶国回来之后,姬容便再没有踏出凤王府一步。紧跟着,在神子越见张狂的言辞以及凤王府越见低调的举动之下,帝都之中,渐渐有一批人开始摇摆。而此时的姬容……

此时的姬容,正在凤王府的书房中,静静的听着宋先生的报告。

站在书桌之前,宋先生和先前一样,先拣不要紧的开始说:“凤王,下面有探子回报,慕容公子之前出去和炎国的皇子耶律熙见了面。”

抬了抬眼,姬容淡淡的应了一声:“还有呢?”

“还有,慕容公子在会内城的时候,遇到了楚尚书的夫人,那位夫人似乎和慕容公子有这些……不寻常的关系。”回想了情报中的叙述,宋先生稍稍沉吟,而后道。

这次,姬容倒是微怔:“和楚尚书?……”

这么说着,姬容徒然想起了慕容非的脸——那张和楚飞几无差别的脸。

不寻常的关系……若是有血缘关系,倒是说得过去了。姬容沉吟着。片刻,他摆了摆手:“接着说。”

“是。”应了一声,宋先生又说了几件关于姬容身边人的情报,这才自最底下抽出了一份稍厚密报,恭恭敬敬的呈给姬容,道:“这是这几日来,那人的情报。”

接过密报,姬容随手翻了翻,便道:“重点呢?”

“那神子……”怎么喊怎么不顺,再联系着自家凤王和对方的关系,宋先生索性直接道,“那泼皮杀了人。”

并未对宋先生的称呼表示什么,姬容只感兴趣于对方的话:“杀了谁?丫头还是侍卫?”

“都不是。”宋先生笑道。

“那是?”姬容问。

“从开头就跟在他身边的冯礼。”宋先生道。

姬容愣然,转瞬便摇头,微带嘲讽的说:“他倒是始终不遗余力的给自己掘坟墓。”

“凤王所言极是。”宋先生回道,倒不完全是在附和姬容。

“那冯礼是因为什么被杀的?”姬容开口问。

“因为冯礼和那泼皮交谈之时门窗都紧闭着,事情发生的时间又极短,所以底下的探子并没有收集到什么情报……不过小人以为,冯礼的取死之道在于他对那泼皮的态度之上。”宋先生看着姬容的神色,慢慢道。

“继续。”姬容开口。

弯了弯腰算作行礼,宋先生继续往下说:“一个长期生活于底层的泼皮在突然之间得到了偌大的权力,在周围各种和过去迥异的刺激之下,心性定然是极不稳定的……这样的人,表面上看是张狂恣意,仿佛天下尽握于手中,但其实是**自卑,时时疑心他人看不起自己。这样的人在外界的权力和内心的自卑反复刺激之下,会不知不觉的越来越暴躁。而冯礼和那个泼皮交谈的时候,那个泼皮还是醉了的酒的……依着冯礼那着实有些惨不忍睹的尸体来看,很明显,他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那泼皮,才被那泼皮用一个酒坛子从身后活活打死的。”

说到这里,宋先生稍微歇了一会,这才笑着继续道:“可笑那泼皮虽在激怒醉酒之下杀了人,可终究只有鼠胆——竟然立时冲出挽澜楼,跑到瑾王府去见瑾王,想是去寻求庇护了。”

在心中鄙夷着那个徒有尊贵称呼却一无是处的泼皮,宋先生忽然想起了外头关于那泼皮和自家凤王的各种传言。

那样的一个泼皮……若是真有不长眼的人听了传言后投到那泼皮门下,那还真是……琢磨半晌,宋先生暗自摇摇头,心里竟绝少的升起了一抹同情。

那还真是……悲哀啊……

始终安静的听着,待宋先生说完所有之后,姬容才轻轻应了一声:“那泼皮进了瑾王府?”

“是。”宋先生回答,“那泼皮出了挽澜楼之后,先被拉上了一辆车,而那辆车最后进了瑾王府……应当是瑾王留在那泼皮身边盯梢的人。”

姬容点了点头:“之后呢?”

明白姬容问的是什么,宋先生道:“瑾王府我们进不去,但那泼皮在进去的一个时辰之后就出来了,并且……”

“继续说。”姬容淡淡道。

“并且还跟着瑾王府的人……瑾王帮那泼皮处理完事情了。”宋先生低声说。

“解决?——倒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姬容开口,神色间看不出什么其他情绪。

宋先生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解决一个死人不是什么大事,但这却代表了瑾王府的态度——代表了姬辉白的态度。

那个泼皮就算贵为神子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一如烂泥始终是烂泥,泼皮也始终只是泼皮。可若是瑾王府有意站在凤王府对面,甚至打算接着那泼皮那层尊贵的光环做些什么……

宋先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姬容,可是姬容已经开口:“我吩咐的事情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即将出口的话被生生堵住,宋先生一时有些难受,却不敢多停,只收摄心神,忙道:“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并且十分顺利,只等神祭来临了!”

“那就好。”姬容点头。他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四月,春花悄然绽放,暗香满园。

姬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窗外,他淡淡道:“你记得——神祭不能成功!”

“小人明白。”宋先生回道。

“没事的话,就下去吧。”点点头,姬容说。

宋先生并没有立刻出去。他站在了原地,说:“神祭之事干系重大……凤王,要不要派人到瑾王府那里试探试探?也好早做打算。”

试探?……姬容敛下了眼:“不,不需要。”

宋先生有些不解:“可若是……”

姬容冷淡的开口:“若是瑾王府那头定要保神祭顺利,本王也已有所准备;而若是……”

而若是……若是他并不打算,那……姬容没有再想下去。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屋内古玩架上的一个小角落里。

一块裂了一条缝的黄玉原石正安安静静的呆在那儿。

若是……姬容念着,眼神不觉柔和了些。

姬辉白有些累。并非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疲惫。

坐在瑾王府的书房中,姬辉白伸出手指按了按额角,片刻后才开口:“青一?”

“是。”本来还空无一人的书房响起了青一的声音,紧跟着,青一的声音出现在了姬辉白面前——仿佛任何时候,他都时时刻刻的隐在一旁,等候姬辉白的命令。

“那个人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么问着,姬辉白从那在桌面上堆得不矮的折子堆中取出了一张折子。

“没有。”青一摇了摇头,“那个人所走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事都严格按照我们的要求。”

姬辉白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王妃那里不甚重要的消息倒可以拣几件同他说说。”

青一没有出声。

而姬辉白则静静的看着折子,待处理了好几张折子之后,他才再次开口:“祭司院那边呢?”

“在丰渊祭司的暗中接触下,那些祭司都表示愿意暗中合力代替神子举行神祭。”青一回答。

姬辉白淡淡的应了一声。

见姬辉白没有继续问其他东西的意思,青一略一犹豫,还是开口:“瑾王,您之前不是对那泼皮说不打算让神祭成功么?”

“本王什么时候说不要神祭成功了?”姬辉白淡淡一笑,其间藏着些没人能看出来的倦怠,“本王只是说神祭并不一定要成功……只是神祭既关系到祭司院的脸面和影响,自然还是成功的好。”

这么说着,姬辉白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稍抬了抬头,他的目光飘得有些远。

神祭关系到祭司院的脸面……并不止如此。姬辉白想着,若是神祭成功,那神子在普通百姓甚至一些官员之间必然树立起一份威仪。到时候,他便能借着神子的名义掌控一些东西。还有祭司院,经过了这一次的同心合力,之后再要影响或控制祭司院无疑会容易很多。只是……

只是这样,大约就该让皇兄不得不注意以及……忌惮了吧?

姬辉白轻吐出一口气。敛下眼,他的视线停在了腰间悬着的那半块玉佩上。

玉佩摔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眼看去,那碎处的边角已经有了圆润的光泽,可若在细细抚摸……

姬辉白抬起了手。刚刚抚过玉佩的白皙指尖已经有了一道极细的红痕。

“殿下?”目光敏锐的注意到了姬辉白指尖的伤口,青一不由出声。

摇摇头示意无事,姬辉白拭去了指尖那几缕鲜血。

若是再细细抚摸,便会发觉那隐于圆润之下的凹凸狰狞……一如他那被无望感情塞满了的心口。

姬辉白站起身,向外走去。

虽疑惑姬辉白的举动,青一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对方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花草都开得漂亮,一处处尽是匠心独具,只可惜少了几分生气——瑾王府中姬辉白所呆的主院,是向来不许旁人随意踏入的。

便是当初的瑾王妃,也亦如此。

“事情都很顺利?”姬辉白开了口。

“是。”落后两步,无声无息的跟着姬辉白的青一立刻接口。

“顺利么?”姬辉白低声自语着。他伸手覆上了一旁灰褐色的粗壮树干。

粗粝的树皮抵住掌心,带来微微的刺痛。

“可我却……”姬辉白的声音低下,渐不可闻,“……有些后悔呢。”

不得不注意、不得不重视之后,是不得不忌惮;而等到不得不忌惮,那便也该考虑清理了吧?可若不这么做……那么,他的视线又会在他身上停留多久?是一年两年,还是一月两月?

姬辉白想起了之前的梦。不觉笑了一下,他伸手折下了一朵还打着骨朵儿的白花,置于指尖搓揉。

片片雪白飘落,仿佛无言祭奠。

一个月,对于有些人来说是自是不短。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只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

神祭大殿马上就要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但姬辉白却没有半分得意喜悦的情绪。

哪怕他能预见——预见今夜的神祭必将成功。

“殿下。”青一来到了姬辉白的身边。

“恩,”姬辉白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广袤的星空,他过了一会方才道,“皇兄那里开始有所动作了?”

“之前便一直就有……只是我们的人直到现在才发现。”青一的声音里有了些愧疚。

姬辉白则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兄若做什么事都让你看出来了,又怎么当得上‘凤王’这个称号?”

青一没有说话。一如姬辉白最开始所说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姬容所有的行动都是针对神子而来的,若还是先头那个泼皮,瑾王府此时定然已经如临大敌,可如今瑾王府早就把人换了……

那当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凤王这次到底棋差一招。青一在心中这么想着,不觉有了些振奋。

至于姬辉白,却依旧只是远眺星空。

他并不高兴,或者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所有的事情,都只按着他的计划走,而他的计划……

没有尽头,没有希望。

姬辉白弯了弯唇角,似无意般的按了按胸口,他开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本王先回府。”

青一微怔,却并不多说什么,只恭敬的把姬辉白送上了马车。

马车沉默的开始行驶,又沉默的消失于远处的黑暗。

站在原地,青一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心中有不好感觉的,并非青一一人。

就在姬辉白离开祭神处的同一时刻,姬容正在府邸之中反复看着关于神子的各种情报,无论巨细。

宋先生依旧跟在姬容旁边。看着姬容的举动,他心下忐忑:“凤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回答,姬容皱眉片刻,方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第一个人失败了,”宋先生回答。在说到失败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在他看来,这么充足的准备下,一个人的失败根本无伤大雅,“不过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们还准备了足够的后手。”

意料之中?姬容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不,不……不是意料之中——有什么东西漏掉了!姬容翻动情报的速度更快了些。可是一切都按部就班,甚至连第一人失败的时间都和他估算得差不多——姬容突然停住了。他翻到了一份情报,情报上写着:‘十日,未时出挽澜楼,入瑾王府,申时出。’完全没有消息的就只有这一次……整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中,姬辉白对那泼皮做了什么?

是用各种手段控制,还是索性再弄一个会听话的‘神子’?

姬容放于桌面的手不觉握成拳,他又翻开了其他讲述关于神子进度的情报。

每一次的都和他的预料有所差异,可一次次加下来——……加下来,就和他心中的限度分毫不差。

姬容对着情报看了好一会。他突然笑了起来。

分毫不差。他怎么不知道——不知道对方竟然是如此了解自己?

如此了解……姬容想着,眉眼渐染上了些许嘲讽。

“凤王?”一直看着姬容的动作,直到姬容停了下来,宋先生不由开口道。

姬容没有立刻回答,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推开了摊在桌上的一叠折子,姬容靠在椅背上,放松身子。

**的察觉到事情可能有变,宋先生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不由再低声唤道:“凤王?”

姬容稍稍闭眼,纷杂烦乱的情绪在这一刻统统涌进他的心头。恍惚之间,姬辉白曾经说过的话一句一句的回荡在他耳边。

那个人说:臣弟并无意强迫皇兄。

那个人说:皇兄可还记得从前?

那个人说:皇兄,我是真的喜欢你。

姬容突然想起了边关的那一夜。

那一夜,姬辉白和他相对而坐,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说:皇兄,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时茫然,姬容眼前浮现了姬辉白的身影。

如竹清俊,如雪圣洁。

姬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是他在很多很多年前同姬辉白说过的。

他说:皇弟美姿容,好丰仪,绝色天成,世所罕见。

当时人人都道他是年少轻狂荒唐*,只有姬容自己知道,他当初是真的觉得姬辉白长得好看,并且打算日后好好待这位有冰雪之姿的皇弟的。

可是后来……

姬容茫然的抬了眼。

姬辉白还站在他的面前,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眸如点墨。

姬容突然抬起了手。他轻轻的碰了面前的姬辉白。

仿佛被春风吹皱了的水面,姬辉白的身影如波纹般一圈圈的震荡,而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姬容慢慢收回了手。填满他心头的愤怒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不浓烈,却缠绵非常。

姬容终于叹了一口气。敛下眼,他淡淡道:“停下罢。”

“凤王?”宋先生没有听清楚。

“就当是送你一份礼罢。”姬容低声说了一句。紧跟着,他抬眼看着宋先生,神色平静,语气却不容置啄,“今晚的所有行动全部停下。”

听见这句话,饶是素来阴沉,宋先生也不由惊呼:“我们准备了——”

剩下的声音,消失在了姬容倏然锐利的眼神之下。

张口,再合上。如此反复数次之后,宋先生才低声道:“……小人明白了,凤王。”

“很好。”姬容轻声说了一句。旋即,他道:“都下去吧——所有人。”

这一夜,刚刚进行到一半。牵动无数人的神祭之事却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只要没有意外。

——如果没有意外。

神祭举行的大殿之后,齐齐的站着一排祭司,而在这一排祭司之前的,是一位白发如雪,样貌却甚是年轻的男子——是羽国的大祭司!

“你们……”大祭司只开口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一个个的、狠狠的看过面前这一整排的祭司,“丰渊、林离、苏寻……你们真是好本事!姬辉白真是好本事!祭司院里排的上号的都被他找来了吧?恩?”

这么说着,大祭司脸色铁青:“那么,你们打算做什么?代替神子完成这个神祭?”

在大祭司的连番问题之下,大多数的祭司都垂下了头,但面上,却没有半分愧疚。

“老师。”丰渊开了口,“我们确实打算这么做。”

大祭司蓦的笑了一下,满是愤怒,还带着稍稍的尖锐:“姬辉白只是在利用你们!——神子在哪里?!”

“老师!”丰渊的声音跟着高了起来。

大祭司的眼神如刀,顿时钉在丰渊身上。

立刻醒悟,丰渊放缓了声音:“老师,我们知道……二皇子也说过了一些事情。”

“神子在哪里?”根本没有听下去的意思,大祭司冷冰冰的重复。

“老师。”丰渊平心静气的开口,“我们知道二皇子的目的。可是我们——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加入祭司院不是因为其他什么,而只是想要维系一个梦想。老师,您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了——您从来只醉心于锻炼神力和祭祀,根本不曾在我们面前玩弄什么手段划分什么差别……我敬重您。”

丰渊看着大祭司,郑重其事的说:“是您告诉我们什么是梦想,又要怎么维持梦想。所以,我们绝对不会承认——承认那个毫不留情的践踏我们梦想的东西会是我们梦想的本身!”

大祭司的脸颊狠狠的抽了抽。他再一次开口,再一次重复:“——神子,在哪里?”

目光中渐有了失望,丰渊没有再说话。

没有人再说话。

“好、好!”气急反笑,大祭司狠狠道,“神祭不会停止!你们就等着被这个逆天的祭祀抽干神力而死吧!”

言罢,大祭司重重一跺脚,身子便凭空消失,不见踪影。

“逆天?”随着大祭司的消失,一个人忽然出声。

“既然是证明神子身份的祭祀……怎么会是逆天的?”另一个人接口。

而清楚听见了大祭司最后那句话丰渊,则一开始便呆住了。和另两个一等祭司对视片刻,他们突然齐齐低呼。

瑾王府中,姬辉白正斜靠在躺椅上闭目假寐。

夜,静悄悄的,主院里的所有下人都被姬辉白遣了出去——这一夜,他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呆着。

只不过,他这个愿望注定实现不了了——虽人还没有到,但属于大祭司的浩瀚神力,已经隔空传到了姬辉白所呆着的主院里。

姬辉白蓦然张开了眼。

同一时刻,主院花园里的空间一阵扭曲,白发白袍的大祭司已经出现在了其中。

“出来!”甫一落地,大祭司便低喝一声。

姬辉白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站起身,他动作优雅的整了整衣服,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人呢?”见着姬辉白,大祭司也没有更多的话,只不耐烦的开口。

姬辉白笑了笑。向着大祭司行了一礼,他转过身,并没有出言辩解或者打算拖延时间,只带着大祭司向关押徐三的地牢走去——既然都把人抓来了,姬辉白又怎么可能只是简单囚禁?

地牢静悄悄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关在牢里的徐三当然也没有了当初那疯狂叫喊咒骂敲打等等折腾得天翻地覆的力气——他终于意识到,并且深刻的体会到,在这个地方,不管他再怎么折腾,也只是白费功夫。

因此,当听见外头想起脚步声的时候,徐三也只是沉默呆滞的躺在地上,直至他看见了在火光之中相续显出面容的姬辉白和大祭司。

呆滞的眼神在刹那间凝在了姬辉白面上,下一个瞬间,本来躺在地上宛如死狗的徐三顿时弹跳起来,几步冲到铁门旁,重重的摇晃着铁门:“姬辉白!姬辉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根本没有在意徐三,姬辉白只看着大祭司。

而见了双眼通红、衣衫褴褛、头发更如同杂草,状似疯子般的徐三,大祭司却是冷哼一声,一挥袖便弄坏了铁门。

靠的太近,徐三和铁门一样被大祭司挥出的暗劲狠狠的撞到。

连连倒退着,徐三脚下不稳,不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过紧接着,他便立刻跳起来,撞撞跌跌的冲向姬辉白。

姬辉白只看着徐三,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但站在姬辉白旁边的大祭司,脸色却是阴得可以滴出水来。重重的哼了一声,他蓦地冲泼皮一甩袖。

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那本来冲向姬辉白的泼皮便被大祭司一巴掌甩出去,重重的撞到了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过后,徐三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姬辉白眼中掠过了淡淡的讶异。

而大祭司却连看都不看对方,只对姬辉白道:“你封了他的神力?”

“是。”并不避讳,姬辉白直接应道。

有了厌烦——其实早就厌烦的大祭司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提起地面上呻吟的人,抛下一句‘还有神力就好’,便待离去。

但听见了大祭司话的姬辉白却蓦然叫住了对方:“大祭司,您是什么意思?”

“意思?”看了姬辉白一眼,大祭司冷冰冰的说,“这个泼皮——这个拥有足够神力的泼皮,会在今天晚上主持神祭,并且作为祭品献给神,以换取羽国百年的昌盛。然后,这个祭品就会会被抽干神力——枯竭而死。”

姬辉白身子微微一震:“您——”

姬辉白想说很多,可最后,只有一句话逸出了他的喉咙:“……是为了羽国?”

“莫非是为了你么?”硬邦邦的丢下最后一句话,大祭司再不停留,拧了徐三便往外走。

独自留在地牢,姬辉白一时恍惚。

人算不如天算……今夜到底还是失败了吧。这么想着,姬辉白心中竟没有多少失落,反而多了一分平静。而以后……

以后……大概只是互相防备吧。姬辉白想着,而后微笑。

整整衣服,姬辉白转身,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地牢。

再次回到书房,姬辉白便看见了已经等在书房中的青一。

“失败了?”走进书房,姬辉白开口,声音平缓。

青一的脸色古怪了一下。

“怎么?”没有听见青一回答,姬辉白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不……”青一道。

姬辉白抬了抬眼。

“不……成功了,殿下。”青一神色微带古怪的说。

姬辉白一怔。片刻,他开口,声音带着隐隐的紧绷:“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只是自第一次之后,凤王府那头便再没有了动静。小人本来以为对方只是积蓄力量,可是……”青一继续说,“可是之后,守在凤王府的探子看见凤王半夜出去了。”

“这种时候,皇兄怎么会出去?”姬辉白的声线的紧绷已经能听出来了。

“小人也以为凤王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青一低声道。

这个时候,若是姬容还要争,那便定然会守在凤王府里头做最后一搏。可凤王府那头始终没有动静,而姬容又离开了凤王府……

隐隐抓住了什么,姬辉白却又不敢肯定。思绪罕见的混乱,姬辉白不由问:“皇兄……有没有交代过什么?”

“有。”青一回道,“凤王遣人来说:‘便送你一份礼物吧。’。”

姬辉白的手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他也从没有想过——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能高过某些东西。

比如权势,比如楚飞。

可如今,楚飞却是早已经离开,而权势——“……”姬辉白张开口,喃喃着说了一句。

“殿下?”青一没有听清楚。

“……去了哪里?”姬辉白说着。

“殿……”青一刚刚说了一个字,便听见姬辉白拔高了的声音——是他自跟在姬辉白身边以来第一次听见,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听见——听见那几乎称得上失态的高音。

——“凤王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