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下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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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虞姬

    “妙弋!我们快走!”侍女丘央慌忙地抱起只有三岁大的虞家千金,身边不停的有火箭射下。

    “丘姐姐,怎么了?外面为什么那么吵呀?”妙弋一脸懵懂,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哎呀!我的拨浪鼓掉了!呜……”

    “妙弋不哭,姐姐之后再给你买一个。”

    刚跑开的瞬间,一根火箭从墙外射入,直插在地上的拨浪鼓。

    秦国十万大军已经杀到楚国的都城——寿郢。

    大将军蒙恬率领三万先锋已破城而入,而且这一次嬴政亲征,下令屠城,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楚国即将沦陷。

    先锋军由南门杀入,随后相继打开了东西两门,秦军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大半个都城。

    “丘央!带着小姐往北去!快……”另一个侍女话还没说完,被一根火箭从后脑射入,眼窝穿出,血淋淋的眼球挂在冒着烟的箭头上。

    丘央立刻用手捂住了妙弋的眼睛,免得她被吓哭,忍着泪水往北门跑去。

    “丘姐姐,怎么这么多人在跑呀?发生什么事了?”

    “妙弋不用怕,等姐姐带你出城再告诉你。”丘央说话的时候强行挤出了笑容。

    “那我的父亲母亲呢?他们去哪了?”

    “他们在城外等我们呢,我们马上……”突然一个身影从她们眼前飞过,距离不足一米,猛地撞在一旁的石墙上,墙面居然都裂开,头都撞得变形,整个身子像散架一样,手脚扭曲地摔到了地上,看衣装是个楚国士兵。

    妙弋被吓得一下大哭起来,丘央惊慌地往士兵飞来的方向看去,一个满身铠甲的秦国将领,高约八尺、身壮如牛、面容似虎、手握巨剑,黑色的披风在空中飘扬,乃是大将军蒙恬。

    丘央怕得眼睛里泛起了泪水,她绝无可能战胜这个对手,恐惧令她只能抱着妙弋不停地发抖。

    蒙恬站在原地,看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女子和一个正在嚎啕大哭的弱小孩童。

    他将视线转向了自己手中的巨剑,已被鲜血覆盖,他把剑用力地甩了一下,甩掉了一些血迹,这个举动把丘央吓得一哆嗦。

    迅速地将剑插回剑鞘后,蒙恬迈着大步走开了。

    丘央几乎就要站不住,撑大眼睛看着地面,深呼吸了几口。

    “不怕!不怕!姐姐在!”控制着声音不发抖,丘央安慰着还在大哭的妙弋,随后继续往北跑去。

    身边不断有人摔倒被踩踏,不断有人被箭射中,更不断有人被秦兵残杀,她们只能一路躲避一路奔逃,天色渐渐暗下,终于到了北面的城墙。

    远处迎面跑来三个楚国平民,均为男性,居然往反向奔跑,个个神态慌张,表情惊恐。

    丘央感到情况不对劲,立刻抱着妙弋躲到了一旁的木柴堆里。

    “妙弋,我们现在玩躲藏游戏,千万别出声,不能被发现咯。”

    “哦,知道了,丘姐姐。”妙弋天真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三个男子的身后出现了一位秦国将领,虎背熊腰,单手提着一把巨型铁锤,看起来重百斤有余,乃是校尉司马欣。

    拿着如此重物居然迅速追了上来,抡起一记,将一人敲至墙面上,血肉呈喷溅状迸开;又一记,朝第二人当头砸下,整个头颅沉进了肩膀,乍一看以为被削去了脑袋。

    最后一人脚下一滑,擦着墙面摔倒在了地上。

    第三记,横向击中胸口,身体侧着紧贴住了城墙,胸腔部位几乎被砸扁,口鼻中的鲜血喷涌而出。

    铁锤被提起时,尸体竟粘在了上面。

    丘央紧紧抱着妙弋,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压得很弱,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司马欣用肩膀抗着铁锤,经过木柴堆时,尸体突然掉了下来,落在了丘央的后背上,吓得她几乎快昏厥了过去,妙弋则依然捂着嘴巴,大大的眼睛来回地转。

    司马欣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尸体,没察觉什么,便神情自若地离开了。

    丘央缓缓地移开血肉模糊的尸体,后背已染红了一大片,湿湿粘粘的。

    ……

    楚国的城门都设有两层,内门和外门之间有一条又宽又长的通道,四周的墙很高很结实,连接着三丈厚的城墙,两侧没有一扇门。

    丘央到达北门时,已有不少百姓堵在了通道里。

    几个强壮的男人正在奋力拉着城门,门栓早已被取下,可就是打不开。

    他们不知,在门的外侧,已牢牢地嵌入了许多根又粗又长的木板,数百位秦国士兵手持武器对着北门围成一个弧形,他们身前站着一个身着闲服的男子,歪斜着脑袋、单耸着眉毛,听着门内传出的呼喊,仿佛在欣赏美妙的旋律。

    见北门似乎是一个陷阱,丘央打算寻找别的方法出城,可身后陆续冲来的百姓挡住了去路,她只得一路挤一路撞,往城内方向赶去。

    突然,内门被迅速地关上,通道内已冲进上千人,这下全都慌了神,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完全不知所措。

    紧接着,四面的高墙顶部有三面突然站满了秦兵,他们依次排开、手持弓箭,对准了下方的人群,只有最北的那一面墙顶暂时还空着。

    通道内发出了绝望地哭喊声,有的已开始下跪求饶。

    丘央大汗淋漓,头发也已散乱,她往四周的高墙望了一圈,思考了一小会,抱着妙弋渐渐地往内门挤。

    大约半个时辰后,北墙上走来一个人,月光从他身后洒下,看不清正面,只能依稀看出他一身闲服、歪斜着脑袋。

    通道内居然安静了下来,所有楚国百姓都愣愣地看着这位男子,连妙弋都睁大了眼睛盯着。

    “丘姐姐,他是谁呀?”

    “姐姐不知道。”丘央有种不好的预感,“妙弋,躲藏游戏还没结束。答应姐姐,一会无论周围多么吵闹,你都不能哭、不能出声,知道吗?”

    “姐姐,那这游戏什么时候结束呀?”

    “等天亮后吧。中途除非姐姐和你说话,不然一定不要出声,好吗?”

    “哦,好的。”

    “妙弋真乖。”

    一个秦兵走上了北墙,看着装应该是个将军,走到了穿闲服的男子跟前,弯腰作揖,两人简单对话了几句,将军便离开了。

    “秦王政!他是秦王嬴政!”百姓中突然有人大叫。

    这下通道内又乱成了一锅粥,有的人开始咒骂秦王,有的人请求秦王饶命,更有的人直接跪地高喊“秦王万岁”。

    嬴政不慌不忙地拔出了利剑。

    看到这个举动,通道内又一次安静下来,又一次集体愣愣地看着他。

    丘央似乎明白了什么,用手挡住了妙弋的眼睛,紧紧地搂在怀里,同时后背朝上地开始往地面俯身。

    嬴政自顾自地舞起了剑。

    其它三面墙上的秦兵突然集体拉弓,一轮接一轮,箭如倾盆大雨般密集射下,根本无处躲藏,通道内瞬间充满了绝望的哀嚎声。

    丘央的右肩和左腰中了两箭,她强忍着剧痛,用力咬紧牙根让自己保持清醒,双膝跪地,左手抱着妙弋,右手撑着地面,静静地等待这一场屠杀的结束。

    ……

    不知过了多久,北城门打开了,原先门外的几百个秦兵踩着楚国百姓的尸体走了进来。

    好几个人从丘央的背上踩过,她依然努力撑着地面,借着身边的尸体做掩护,不让怀里的妙弋被发现,而妙弋始终听话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你们几个留下,再看看此处有没有活口,大王已下令停止屠城,凡见到能动的人全部抓起来。”

    “是,将军。”

    大约五六个秦兵往通道深处走去,查看是否还有活着的百姓。

    丘央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他们正将尸体一个个的翻开,见到有气息的,如果还能行动就绑起来牵着,无法行动的则当场杀死。

    见内门附近已经暂时没有了秦兵的身影,丘央拖着重伤的身体,搂紧了妙弋,缓步爬出内门,没有被身后的秦兵发现,到了转角处,她赶忙起身,忍着疼痛,狂奔逃走。

    又一次边躲边逃,似乎没有任何出口可以出城。

    为了避开秦兵,丘央和妙弋暂时藏到了一间木屋,躲在灶台靠墙的角落。

    突然,两个秦兵踹开了木门,拽着一个楚国女子,将她按倒在地,粗野地撕毁了她的衣服,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轮流实施强暴,无论女子怎么挣扎抵抗,都无法从强壮的秦兵身下脱身。

    施暴之后,两人抓着女子的头发将她一把提起,不顾她已衣物尽毁、几乎裸体,强行拖着走出了木屋,而女子则已经双眼涣散,表情绝望。

    丘央用余光看到了这一幕,稳了稳情绪,小心翼翼地抱着妙弋再次跑向北门。

    箭还插在后背,鲜血不停地流着,疼痛加劳累令丘央满头大汗地直喘粗气,步伐也慢了下来,好不容易来到北门附近,蹲在了一小片树丛里。

    通道内躺满了尸体,四个秦兵正坐在地上聊天,应该是先前留下查看是否有活口的那几个,还有两人应该是带着能动的生还者离开了。

    东边开始渐渐亮起,要日出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北门的通道里应该十分昏暗。”丘央在心里想着。

    她轻轻地将妙弋抱高了一些,面对面看着,含泪微笑。

    “妙弋,躲藏游戏还有一会就结束了。”

    “真哒?姐姐,那我们接下来玩什么?”

    “接下来玩找人游戏,好吗?”

    “好呀!好呀!怎么玩啊?”

    “一会姐姐先出去,那几个士兵会跟着姐姐的,你见我们跑远了就快点冲到城门外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姐姐!呜……”

    “不哭,妙弋不哭,这是游戏。”

    “不要嘛!我怕!”

    “听话,妙弋要乖,不然姐姐不理你了。”

    “呜……”

    “你不要回头,出城后也是,往山路走,寻找平民装扮的人,找到了就向他们微笑问好,知道吗?如果第一次人家不理你,你就再找第二次、第三次,一定会找到的。”

    “哦……那姐姐你呢?”

    “等你找到了,姐姐会在他们带你去的地方等你。”说到这句时,丘央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

    “姐姐,你怎么哭了?”

    “不是,是高兴,姐姐在高兴。”

    东边越来越亮,太阳的光芒已开始冒出了城墙。

    “妙弋,刚才姐姐和你说的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呜……”知道要和丘央分开,妙弋的眼睛又开始泛泪。

    “跑出去一定要快,通道里的大人们都在睡觉,你不要出声,吵醒别人是不礼貌的,知道吗?”

    “知道了。”妙弋已是一副强忍哭泣的表情。

    “妙弋真乖。”丘央在虞家千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口,“那……姐姐去了。”

    她转身站起,已是泪流满面。

    四个秦兵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从面前跑过,都兴奋得起身去追。

    “姑娘!别跑啊!来和大爷们快活快活!哈哈哈!”

    丘央跑着跑着,绕着圈又返了回来,想看看妙弋有没有顺利逃脱。

    后背插着箭,疼得越来越厉害,她跑不动了。

    秦兵似乎也察觉到这个女子根本逃不掉,没有拼命追赶,只是一边小跑一边喊着淫荡的话语。

    “他们睡着了,姐姐会去找我的。他们睡着了,姐姐会去找我的……”妙弋忍着哭,在一大片尸体中爬行,轻声地重复说着同一句话。

    东边的城墙上,太阳已经露出了一半。

    见妙弋不在树丛里,丘央放缓了步伐,往北门看去,周围已经被阳光照得很亮,通道内昏暗得几乎看不清。

    秦兵以为丘央已放弃抵抗,也放缓了步伐,有的已经着急地开始松解裤带。

    在外门处,明媚的阳光下,一个娇小的身影站了起来,没有回头,朝远处的山路跑去。

    丘央停下脚步,流着泪笑了,这次是真的高兴。

    ……

    妙弋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一个踉跄,摔倒了。

    她爬起身坐在地上,“姐姐会来找我的……”又重复起了这句话,即使是三岁大的孩子,似乎也明白了这是骗她的,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是从城里逃出来的?”一个男孩出现在妙弋身前。

    “你好!呜……你好!”妙弋想起了丘央的话,边哭边向这个穿着平民服装的男孩微笑问好。

    “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从城里逃出来的?”

    “嗯,是的,我姐姐会来找我的,呜……”

    “好吧,好吧。那你愿意在这等姐姐?还是跟我们走?”男孩指了指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孩子。

    “跟你们走!姐姐让你们带我走的。”

    男孩回身往另个一个稍小一点的男孩走去,“这女孩的家人应该全死在城里了,你去给他个馒头吃,随后带上她一起走吧。”

    “你一路收了好几个小孩了,回去怎么和伯叔交代?”

    “伯叔很宽厚的,放心,他绝对不会怪罪。”男孩胸有成竹地回答。

    “唉……”

    两人走到妙弋面前,“给,拿去吃吧。我叫项庄,今年七岁。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小一点的男孩问道。

    “我叫虞妙弋,三岁了。”接过馒头,又将视线转向了最开始和她说话的那个男孩,还略带哭腔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答应我,别再哭了,我就告诉你。”

    “嗯、嗯,我不哭了,你说吧。”妙弋吸了吸鼻子,一脸正经地回答。

    “我叫项羽,八岁。”

    ……

    寿郢的西门外,秦军挖了几个硕大的地坑,不停地将楚国百姓依次推下。

    丘央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背上的箭不知什么时候被拔去了,还在微微渗血,而双腿之间也有鲜血流下。

    她遍体鳞伤、步履蹒跚,被绑着双手,一步一步向地坑走去。

    她本是虞府最年轻、最美丽的侍女,聪慧过人,深受虞家喜爱,不仅当亲女儿般看待,还许配给了二少爷虞子善。

    秦军攻城那天,她亲眼看着未婚夫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中,看着虞老爷和夫人被长枪刺穿胸膛依然堵着大门不让秦兵闯入,以及他们最后的嘱托:“央儿!带上妙弋……跑……”

    督管这个地坑的秦国将领是校尉章邯,看到丘央这副模样,便解下了披风打算替她穿上,好为她保留一丝女性的尊严。

    “不必了,将军。我不想带着你们秦国之物离去。”

    “我其实不愿杀戮,只因军令在身……”章邯说了一半,又觉得现在解释其实很多余。

    “让我不恨你们绝无可能,但也已没机会报仇了,只怪我们大楚太羸弱。”

    章邯沉默了,他不清楚这个女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很快就要长眠在楚国的地表之下。

    “第一万人!推!”

    ……

    二十三年后。

    项羽已亲手将大秦灭亡,妙弋也已嫁给他做了妻子,被称为虞姬。

    但为了争夺天下,项羽和刘邦终于开战,双方打了将近四年。

    如今,刘邦的汉军已彻底占据了上风,项羽的楚军则节节败退、无力回天。

    ……

    高地上,楚军营帐外,虞姬站在山坡的边缘,眉头紧锁,注视着下方两军大战,汉军的人数远超楚军,已成包围之势。

    项羽骑着黑马乌骓,身边大约有几十名汉兵,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手握利剑,将西楚霸王团团围住。

    不远处,右将军钟离昧见状,想要突围过来协助项羽,无奈也被汉兵阻挡,而楚兵则已经尸横遍野、溃败不堪。

    项羽不停地挥舞长枪,击杀了许多汉兵,却似乎怎么也杀不完,敌人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他汗流浃背、大口喘息,视线都开始模糊,就快筋疲力尽了。

    突然,汉军中跃出一匹白马,上面骑着一个全身银甲的将军,伸长手臂,举着长戟,朝项羽直冲而来,周围的汉兵一下全四散让路。

    项羽双手横向抬起长枪抵挡,一记强劲地撞击,整个人差点被打落马下,项羽立刻用双腿夹紧马身,使得乌骓都踉跄地往后大退了几步,定神一看,正是汉军大将韩信。

    “我当是谁,原来是韩都尉。”项羽故作傲慢地嘲讽道,“刘邦那老家伙还真是胆小如鼠,都不敢亲自前来。”

    “唉,都这会了还说废话。”韩信面无表情地平视项羽,极其不屑,“你都未必有命再见他了。”

    说罢,用手猛地拍了一下马臀,白马犹如离弦之箭,瞬间冲到了项羽跟前,韩信刺出长戟,直击喉部。

    项羽将身体大幅度后仰,躲过了攻击,随即紧握长枪,对准了胸口刺去。

    韩信整个人侧翻下马,左脚牢牢地踩住马蹬,右脚一个点地,瞬间蹦起了碎石和尘土,随后再翻身而上,深灰色的披风顺着动态在空中翩翩起舞,借着身体的挪转,长戟以臂为中心,划了一个正圆,大力砍下。

    此时,项羽刚从仰姿起身,避之不及,下意识地抬起长枪。

    长枪被一下切断,切口极其平整,而长戟同时击穿了铠甲,从左肩一直到右腹,划出一道很深的伤口,顿时血流不止。

    “项王!”虞姬在山坡上大喊,眼眶含泪、焦急万分,恨不得一路冲下搭救夫君。

    项羽身子极度倾斜,已从马上摔下,他把视线转向了山坡上的爱妻,意识已有些模糊,一些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你为什么老是哭?不就是坏了个拨浪鼓嘛。快走吧,别坐在地上。’

    ‘我就是想要拨浪鼓嘛,呜……我走不动了。’

    ‘好吧,好吧,一会让伯叔再给你买一个。来,我背你。’

    ……

    ‘我们几个要参军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伯叔?’

    ‘你才十五岁,现在去打仗就是寻死,我当然要叫伯叔阻止你。’

    ‘唉,女流之辈就是女流之辈。’

    ……

    ‘待这仗得胜归来,我就娶你为妻如何?’

    ‘……’

    ‘我问你话呢,为何低头不作声?抬起来让我看看,哈哈哈,脸红了。’”

    ……

    在即将落地的瞬间,一只强壮的手臂接住了项羽。

    “来人!保护项王!快!”右将军钟离昧及时赶到,“抱歉了!乌骓。”

    钟离昧抱紧了项羽,抬起右脚猛地向黑马踢去,力道极大,两人一下向后反弹了老远,剩下的楚兵蜂拥而至,掩护项羽撤退。

    乌骓几乎是腾空飞着扑向了面前的白马,韩信万万没料到如此一招,连人带马被撞倒在地,用右手紧急支撑,力度不均,脱臼了。

    虞姬见项羽已越撤越远,连忙往营帐的入口跑去。

    韩信缓缓地爬起身,左手捂着右肩,望着渐渐远去的楚军。

    “韩将军,楚军已撤,要不要追?”

    “不追,回营。”

    ……

    夜晚,项羽裸着上身坐在床席上,白布将伤口全裹住了,已看不出渗血。

    虞姬则在身边帮他擦拭着身体,眼眶略泛红。

    山坡上刮起阵阵凉风,吹起了帐布,也吹起了爱妻的袖摆,袖摆轻抚在项羽的脸上,幽香扑鼻,稍稍缓解了又一次惨败带来的打击。

    “唉。”项羽轻叹一口气,“当初韩信只是我军中的一个小小都尉,没想到如此英勇善战,如今也只能怪自己不具慧眼了。”

    “项王,他虽然武艺超群、也擅策略,但终究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不见得愿意长久屈身于刘邦,必定不会有善果。”虞姬安慰着自己的夫君。

    “刘邦……”项羽依然情绪低落,“在鸿门的那次夜宴上,真该让项庄杀了他。”说着便抬手捂住了双眼。

    他语气忧伤地继续说道:“如今项庄、季布等多位大将都已战死沙场,前秦的三大降将也只剩司马欣一人,而伯叔竟然弃我投了刘邦……”项羽说不下去了,为了保持西楚霸王的姿态,他强忍着悲痛。

    沉默了一会,项羽猛地拍碎了桌案,既是憎恨敌人,又是愤怒自己。

    油灯被打翻了,点燃了一部分床席。

    虞姬连忙拿起一旁的水盆浇灭了火苗;同时,项羽一把搂住爱琴的腰,水盆掉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帐内没有了光源,黑漆漆的。

    又一阵凉风吹来,一粒细沙吹进了项羽的眼睛,他闭上眼,把头靠在了爱妻的怀里;虞姬则站在原地,用手轻轻爱抚着夫君的头。

    他们没有说话,默默维持着这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