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气泄而散
酒蒙子的这一句话提醒了他，必须得找一个地方过夜。
隐藏于黑夜的威胁，无处不在。
他看向眼前这座宅邸，忽然提议道：“哥们，既然你说这儿是你的家，那你就先带我进去看看。帮我找个房间住下之后，我就会付给你钱。”
这一句话听得酒蒙子一愣，面带惊恐的看向这座宅邸，作为附近的居民，他当然知道这个宅邸闹鬼的传说。
这么多年以来，经常传言其中住着邪祟，但住在附近的他，始终没有见过一个鬼魂出现，甚至连一丝异常都没有。
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宅邸大门始终紧闭，据说原先的主人为了逃避某人的追杀，早就离开了永安城。现在这个宅邸里面空无一人，又因为一直闹鬼的传言，根本没人会想买下它。
酒蒙子已经穷途末路，本来自己就没有多少钱，穷的叮当响，随即一咬牙，暗想道：妈的！反正我这条贱命也不值钱，趁着这个机会进去看个究竟，把值钱的东西都弄出来卖掉，我也能翻个身。富贵险中求，无人能怪我！
“走！我这就带你进去，我都说了这是我家，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酒蒙子上前推用力一推，镶铁狮环大门刚被推开，一阵阴风就扑面而来，吹在酒蒙子身上，吓得他双腿颤抖，酒意全无。
后方的外来客也跟了上来，拿出怀中烤红薯塞在嘴中，既能取暖也能填饱肚子，准备进入找个屋子，就抓紧休息。
就在他进入宅邸前院之时，却被眼前景象看呆了。
四方院落前后三十步距离，中间摆有一座花坛，其中只有少许荒土，毫无生机。
花坛两侧各有一条长廊，长廊石壁上刻有各种山水花纹，也有许多镂空雕刻，只是每隔三四步的距离，都悬挂着某个东西。
外来客走上前仔细查看，竟发现悬挂之物，是一件件精美的衣裳。
男人的衣裳，女人的衣裳，老者的衣裳，孩童的衣裳，更有许多梨园戏班花旦艺人的衣裳。
这一件件精美的衣裳随风飘荡，宛如一道道诡异的人影，正在院落之中走动。
死寂一般的前院，竟显得热闹起来。
外来客紧握手中的刀，神色极度严肃。
那个酒蒙子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走路的姿势都显得怪异起来，似乎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喂！这里是怎么回事？为何摆着这么多衣裳！”
外来客的一句喊话，吓得那个酒蒙子浑身一机灵，他猛地转身跑到外来客身旁，道：
“是……是这么回事。我家有人喜欢收集各种精美的衣裳，没什么地方存放了，就摆在这个院子里，我们赶快进去，就快到你的房间了。”
“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不行！我不住了，我走了。”
外来客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这个酒蒙子的脸色惶恐，这个诡异的宅邸显然不是他的住所。
他更感觉那些悬挂飘荡的精美衣裳，就像是一个个活人，死死的盯着自己，看得他后背发凉，汗毛乍起。
就在外来客转身的功夫，却忽然看见那个酒蒙子伸手抓住了自己，无比低沉的说了一句，
“不行，你不能走，你得跟我进去……”
“你这家伙！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外来客瞬间抽出了刀，逼迫在那个酒蒙子的脖前，他发现酒蒙子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他的双眼没有了先前的恐惧，显得空洞无神。整个身躯也僵直的站着，脸上犹如擦了面粉一般的惨白，面无表情，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却像是钢铁一般的牢固。
“你……你想做什么！？”
外来客有些害怕了，他刚想用力踹开这个酒蒙子，然后飞快逃离这个地方，却在刚刚抬脚之际，陡然听见“彭！”的一声，敞开的大门忽然关上。
而后，那个酒蒙子竟忽然伸手，僵直冰冷的右手像是利刀一般，直接刺入了外来客的腹部，顿时血肉淋漓，五脏肉肠均被拉出，散落在地上。
外来客也凭着最后一股意念，用尽全力刺出一刀，直接刺穿了酒蒙子的胸膛，二人的五脏血肉全都交织在一起，瘫倒下去。
今夜的凤依旧寒冷，鬼魅般的女子笑声回荡在宅邸之内。
长廊悬挂的一件碧绿衣裳随风飘落，落在地上又缓缓升起，出现一位长发女子的身影。
那道身影走到血肉交织的二人面前，嘴中喃喃道：
“真好，又有两件衣裳了……”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此时此刻，宅邸之外走过一位打更人。
更夫手中敲着铜锣，忽然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他夜晚是更夫，白天是个屠夫，所以对于血腥气息很特别敏感。
谁家会在半夜杀生？
更夫环顾四周，虎躯一震，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那个凶宅之前，而那种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味，就是出自那间传言闹鬼的宅子。
更夫哪管这么多，什么话也不说，撒腿就跑。
今后几天，永安城中总有传言，说是更夫半夜见鬼了，又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说是那间著名的凶宅又闹鬼的了，更可能有人死在了里面。
面对这种市井传言，许多人都是当个笑话听，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们听说过很多凶宅，却没见过哪个凶宅真的闹出鬼魂杀人事件。
但，这些话传到破念道长的耳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别人不知道，但道长却很清楚，那个宅子肯定有古怪。
虽说官府一直查不到证据，表明其中真有什么恶鬼害命。
可每一次道长经过那个宅子的时候，总会感觉有一双眼在盯着自己。
更何况，先前还有一位老爷找到自己，请求道长出面帮他摆平此事。
因为那个老板用低价买下了那个宅子，但苦于闹鬼的传言，一直卖不出去个好价钱。
眼看着这一次的传言愈演愈烈，若是让他们再传下去，恐怕这宅子真要砸在自己手中。
所以那个老爷承诺，只要道长能帮他解决此事，酬金八十两银子。
道长为了苍生大道，欣然下山。
他身穿青色长衫，变了装容，看起来只是个寻常生意人，悄悄去到了无悔斋门前，伸手用力敲了敲，贴在门边低声道：
“吴兄弟，是我！我来找你有要事商量。”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有人回应。
但急促的脚步声，却从身后传来。
道长下意识转身，却见一位年轻的小二，笑呵呵的看着自己，道：
“道长！吴少爷在茶馆里面，等着您呢！”
“我穿成这样，你也能认出来我？！”
“不是我认出你的，是吴少爷认出你的，他说永安城中很少有人，走路像您这样虚虚掩掩。”
“这个臭小子，还真被他猜中了。”
道长心里很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快步跟在小二身后，来到了茶馆之内。
他看见吴道早已在等着自己，也为自己摆了一副碗筷、一杯热茶。
道长虽然不想被别人认出来，但小二的一句话却能传百里，茶馆内的所有人都朝着道长高喊一声，“道长好！今儿挺早！又是所为何事！？”
“我也想问问。”吴道面带微笑，看向破念道长。
经此一问，道长黝黑的脸上，竟泛起阵阵红晕，着实羞愧难当。
他甚至都张不开嘴，说不出自己是受了那位老爷所托，邀请吴道一同前去那间宅邸，调查其中闹鬼的真相。
本来这种寻常闹鬼之事，道长觉得自己一人前去搓搓有余，但他认为自己需要同吴道出好关系，毕竟自己道观下的势眼仙殿已经显露于世，得到这个强有力的盟友，总比孤军奋战要好得多。
更何况，他也想知道先前消失的那一缕天气清气，到底去了哪里。
可眼下，面对这些百姓期待的眼神，道长知道自己在他们心中，一直是维持正道的正面形象。
所以在他的心中，也已将邀请吴道的念头打消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这儿看一看，顺便问问掌柜的女儿，最近有没有再遇到什么妖物。看来这儿很和谐，你们都很不错。我就……我就走了。”
道长含糊其辞，就准备告辞离开。
但吴道却猛地站了起来，跟在道长的身后，道：“道长，咱们走吧，那个凶宅确实需要查查，我觉得不是寻常闹鬼。”
听闻此言，破念道长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吴道，略带狐疑的问道：“吴兄，你怎么知道的？”
“我会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那可真是大智慧！”
道长的神色逐渐由狐疑变作敬佩，觉得自己当真没有找错了。
与此同时，几位机灵的看客也忽然开口，问道：“道长！你们是想去看看那间凶宅的么！？这可太好了！那间凶宅闹鬼的传说，我光屁股的时候就听说过！现在可得解决解决！”
这一句话，又引得茶馆众人起哄，道长黝黑的脸颊，显得更红了，红晕更是蔓延到了耳根位置，整个脑袋像个烤熟的红薯。
吴道不想让道长继续难看，强行拉着他离开茶馆。
走在永安城的街道上，看着四周繁华热闹的景象，吴道率先问道：
“我还以为你在昨天就会来找我，但你比我设想的还要迟上一天，这一天之内，你做什么了？”
破念道长感觉自己在吴道的面前，没有什么能够隐藏的，他感觉这个无悔斋的老板，不仅看金石古董的眼力好，看人的眼力也不错。
所以，道长实话实说，“吴兄，咱俩都是一同去过仙殿，一同经历九死一生的人了，我就不瞒你了。昨天有个老爷找我，他说那间凶宅是他名下的资产，不想砸在自己手里，就请我下山看一看。事成之后，捐献八十两银子修缮旭衍观。
我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所以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吴兄你放心，规矩我还是懂的，事后我们五五开……”
听闻此言，吴道忽然沉默不语，道长脸上羞愧的红晕更深了。
他稍稍底下了脑袋，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是令吴道失望了，他甚至有了退意，拒绝那个老爷的提议。
但，吴道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没事，替天行道也要有财物在身。行道之人都饿死了，谁还管黎民百姓？这就是你的想法吧。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万事有节制。
我忽然想到了，持心道长也就是你的师父，为何要给你起这样一个名号。破念……破念……你认为你要破什么念？”
“贪！”
道长怒目圆睁。
一刻钟过后，二人转过一个街角，原本热闹非凡的街景，忽然像是极盛转衰，死寂一片。
眼前整条街没有一个人影，家家闭户极度冷清，街道上还飘散着各种各样无人打理的垃圾，尽是满眼荒芜破败之景。
吴道心生感慨，道：
“这儿就是那条街了么？看来闹鬼杀人的消息，在这里穿的很真。相邻一条街的人都离开了，你的那位老爷说的没错，再不处理此事，整个街道都要荒废，当真是损失惨重啊。”
“吴兄，你可别再取笑我了。”
道长苦笑两声，忽然伸手指向西方，
“前面两百步，就是那处宅邸。原本只是传言而已，相邻的几家都平安无事，没想到前几日却出了那件事。那个老爷也调查了，城中确实失踪了一人，是个玩物丧志的酒徒，也在那个老爷手下当班。”
“要不是真死了人，他估计也不会如此上心，我们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跟随道长指引，吴道来到一处宅邸前，他猛一抬头，就猛地看见冲天邪气。再仔细观察宅邸外形，心头一颤。
道长也看出了不对劲，立刻问道：“看出什么了么？找出鬼物在何处了么？”
吴道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看见了冲天邪气。这个宅子的外形却颇为诡异，这个宅子是谁修建的？为何会有这种外形？”
“有什么讲究？”道长更加疑惑。
吴道伸手比划一番，道：“常言道，人之居所，宜以山河大地为主，水象气脉为辅，当以形势最重，关系诸事祸福，最为切要。若大势不善，属内形失法，终不全吉，故论宅外形为第一。
但，你看眼前这个宅子，前宽后窄，气泄而散，常年居住，实属大凶。正所谓是千金散尽不复来，家毁人亡祸常在……”
听闻这一番言论，道长连连点头，心中敬佩更甚，连忙问道：
“你是从哪里学的？”
“无悔斋中有很多这样的书，我也只是学学皮皮毛而已。到底有没有问题，进去看看便知。”
吴道上前几步，推开宅邸的门，进入其中之后立刻用黎火双瞳查看四周，并未发现多少异常。
只是两侧长廊随风飘荡的衣裳太过诡异，看在眼里令人后背发凉。
道长也跟了过来，紧紧靠在吴道身后，距离不超过两步，这个宅子闹鬼的传言流传很久了，道长年轻的时候就经常听说。
不过那时候学艺不精，又认为这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也就没有多问。
眼下，走入宅邸之内，看着其中衰败景象，隐约之间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看着眼前各个卧房木门紧闭，空气之中也没多少血腥味，四周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就心生疑惑，开始怀疑那个更夫是否说了假话。
此刻，他侧身看向吴道，问：
“吴兄，你发现什么问题了么？不瞒你说，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咱们好像来错时候了，鬼魂一般不在白天出没。”
“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这些悬挂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它们在这里挂了几十年，这里先前进过人？”
顺着吴道的指引，道长看向那些衣服，忽然木剑一挑，取下一件青色的戏袍，拿在手中颠了颠，疑惑道：
“奇怪，比寻常衣服重一些。这个宅子是那个老爷的资产，他可能偷偷来过的吧。或许他之前请了什么别的道士，想用这些生人的衣服，驱散宅子内死人的阴气。
这种方法只是旁门左道，我觉得没有多少用。这些衣服带有的生气，还不如一只大公鸡来的实在，更有可能适得其反。”
说着，道长就将这件衣服重新悬挂在了走廊上，毕竟这可能也是同道中人的法子，自己还是不要破坏的好。
二人继续上前，推开正堂大门，其中空间很大，各式家具一应俱全，更有两张巨大山水画像悬挂其中，吴道一看这些家具用器的规格，就知道这儿原先住的不是寻常富贵人家。
吴道在这正堂之内四处转悠，目光放在其中一根柱子上。
这根柱子长约十米，顶住房梁，一看木质就不简单，表面还镶有瑞兽金纹，应该是王族权贵才能用的规格。
更重要的是，吴道在这柱子之上，看见了一团怨念之气。
隐藏于黑夜的威胁，无处不在。
他看向眼前这座宅邸，忽然提议道：“哥们，既然你说这儿是你的家，那你就先带我进去看看。帮我找个房间住下之后，我就会付给你钱。”
这一句话听得酒蒙子一愣，面带惊恐的看向这座宅邸，作为附近的居民，他当然知道这个宅邸闹鬼的传说。
这么多年以来，经常传言其中住着邪祟，但住在附近的他，始终没有见过一个鬼魂出现，甚至连一丝异常都没有。
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宅邸大门始终紧闭，据说原先的主人为了逃避某人的追杀，早就离开了永安城。现在这个宅邸里面空无一人，又因为一直闹鬼的传言，根本没人会想买下它。
酒蒙子已经穷途末路，本来自己就没有多少钱，穷的叮当响，随即一咬牙，暗想道：妈的！反正我这条贱命也不值钱，趁着这个机会进去看个究竟，把值钱的东西都弄出来卖掉，我也能翻个身。富贵险中求，无人能怪我！
“走！我这就带你进去，我都说了这是我家，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酒蒙子上前推用力一推，镶铁狮环大门刚被推开，一阵阴风就扑面而来，吹在酒蒙子身上，吓得他双腿颤抖，酒意全无。
后方的外来客也跟了上来，拿出怀中烤红薯塞在嘴中，既能取暖也能填饱肚子，准备进入找个屋子，就抓紧休息。
就在他进入宅邸前院之时，却被眼前景象看呆了。
四方院落前后三十步距离，中间摆有一座花坛，其中只有少许荒土，毫无生机。
花坛两侧各有一条长廊，长廊石壁上刻有各种山水花纹，也有许多镂空雕刻，只是每隔三四步的距离，都悬挂着某个东西。
外来客走上前仔细查看，竟发现悬挂之物，是一件件精美的衣裳。
男人的衣裳，女人的衣裳，老者的衣裳，孩童的衣裳，更有许多梨园戏班花旦艺人的衣裳。
这一件件精美的衣裳随风飘荡，宛如一道道诡异的人影，正在院落之中走动。
死寂一般的前院，竟显得热闹起来。
外来客紧握手中的刀，神色极度严肃。
那个酒蒙子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走路的姿势都显得怪异起来，似乎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喂！这里是怎么回事？为何摆着这么多衣裳！”
外来客的一句喊话，吓得那个酒蒙子浑身一机灵，他猛地转身跑到外来客身旁，道：
“是……是这么回事。我家有人喜欢收集各种精美的衣裳，没什么地方存放了，就摆在这个院子里，我们赶快进去，就快到你的房间了。”
“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不行！我不住了，我走了。”
外来客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这个酒蒙子的脸色惶恐，这个诡异的宅邸显然不是他的住所。
他更感觉那些悬挂飘荡的精美衣裳，就像是一个个活人，死死的盯着自己，看得他后背发凉，汗毛乍起。
就在外来客转身的功夫，却忽然看见那个酒蒙子伸手抓住了自己，无比低沉的说了一句，
“不行，你不能走，你得跟我进去……”
“你这家伙！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外来客瞬间抽出了刀，逼迫在那个酒蒙子的脖前，他发现酒蒙子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他的双眼没有了先前的恐惧，显得空洞无神。整个身躯也僵直的站着，脸上犹如擦了面粉一般的惨白，面无表情，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却像是钢铁一般的牢固。
“你……你想做什么！？”
外来客有些害怕了，他刚想用力踹开这个酒蒙子，然后飞快逃离这个地方，却在刚刚抬脚之际，陡然听见“彭！”的一声，敞开的大门忽然关上。
而后，那个酒蒙子竟忽然伸手，僵直冰冷的右手像是利刀一般，直接刺入了外来客的腹部，顿时血肉淋漓，五脏肉肠均被拉出，散落在地上。
外来客也凭着最后一股意念，用尽全力刺出一刀，直接刺穿了酒蒙子的胸膛，二人的五脏血肉全都交织在一起，瘫倒下去。
今夜的凤依旧寒冷，鬼魅般的女子笑声回荡在宅邸之内。
长廊悬挂的一件碧绿衣裳随风飘落，落在地上又缓缓升起，出现一位长发女子的身影。
那道身影走到血肉交织的二人面前，嘴中喃喃道：
“真好，又有两件衣裳了……”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此时此刻，宅邸之外走过一位打更人。
更夫手中敲着铜锣，忽然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他夜晚是更夫，白天是个屠夫，所以对于血腥气息很特别敏感。
谁家会在半夜杀生？
更夫环顾四周，虎躯一震，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那个凶宅之前，而那种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味，就是出自那间传言闹鬼的宅子。
更夫哪管这么多，什么话也不说，撒腿就跑。
今后几天，永安城中总有传言，说是更夫半夜见鬼了，又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说是那间著名的凶宅又闹鬼的了，更可能有人死在了里面。
面对这种市井传言，许多人都是当个笑话听，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们听说过很多凶宅，却没见过哪个凶宅真的闹出鬼魂杀人事件。
但，这些话传到破念道长的耳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别人不知道，但道长却很清楚，那个宅子肯定有古怪。
虽说官府一直查不到证据，表明其中真有什么恶鬼害命。
可每一次道长经过那个宅子的时候，总会感觉有一双眼在盯着自己。
更何况，先前还有一位老爷找到自己，请求道长出面帮他摆平此事。
因为那个老板用低价买下了那个宅子，但苦于闹鬼的传言，一直卖不出去个好价钱。
眼看着这一次的传言愈演愈烈，若是让他们再传下去，恐怕这宅子真要砸在自己手中。
所以那个老爷承诺，只要道长能帮他解决此事，酬金八十两银子。
道长为了苍生大道，欣然下山。
他身穿青色长衫，变了装容，看起来只是个寻常生意人，悄悄去到了无悔斋门前，伸手用力敲了敲，贴在门边低声道：
“吴兄弟，是我！我来找你有要事商量。”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有人回应。
但急促的脚步声，却从身后传来。
道长下意识转身，却见一位年轻的小二，笑呵呵的看着自己，道：
“道长！吴少爷在茶馆里面，等着您呢！”
“我穿成这样，你也能认出来我？！”
“不是我认出你的，是吴少爷认出你的，他说永安城中很少有人，走路像您这样虚虚掩掩。”
“这个臭小子，还真被他猜中了。”
道长心里很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快步跟在小二身后，来到了茶馆之内。
他看见吴道早已在等着自己，也为自己摆了一副碗筷、一杯热茶。
道长虽然不想被别人认出来，但小二的一句话却能传百里，茶馆内的所有人都朝着道长高喊一声，“道长好！今儿挺早！又是所为何事！？”
“我也想问问。”吴道面带微笑，看向破念道长。
经此一问，道长黝黑的脸上，竟泛起阵阵红晕，着实羞愧难当。
他甚至都张不开嘴，说不出自己是受了那位老爷所托，邀请吴道一同前去那间宅邸，调查其中闹鬼的真相。
本来这种寻常闹鬼之事，道长觉得自己一人前去搓搓有余，但他认为自己需要同吴道出好关系，毕竟自己道观下的势眼仙殿已经显露于世，得到这个强有力的盟友，总比孤军奋战要好得多。
更何况，他也想知道先前消失的那一缕天气清气，到底去了哪里。
可眼下，面对这些百姓期待的眼神，道长知道自己在他们心中，一直是维持正道的正面形象。
所以在他的心中，也已将邀请吴道的念头打消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这儿看一看，顺便问问掌柜的女儿，最近有没有再遇到什么妖物。看来这儿很和谐，你们都很不错。我就……我就走了。”
道长含糊其辞，就准备告辞离开。
但吴道却猛地站了起来，跟在道长的身后，道：“道长，咱们走吧，那个凶宅确实需要查查，我觉得不是寻常闹鬼。”
听闻此言，破念道长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吴道，略带狐疑的问道：“吴兄，你怎么知道的？”
“我会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那可真是大智慧！”
道长的神色逐渐由狐疑变作敬佩，觉得自己当真没有找错了。
与此同时，几位机灵的看客也忽然开口，问道：“道长！你们是想去看看那间凶宅的么！？这可太好了！那间凶宅闹鬼的传说，我光屁股的时候就听说过！现在可得解决解决！”
这一句话，又引得茶馆众人起哄，道长黝黑的脸颊，显得更红了，红晕更是蔓延到了耳根位置，整个脑袋像个烤熟的红薯。
吴道不想让道长继续难看，强行拉着他离开茶馆。
走在永安城的街道上，看着四周繁华热闹的景象，吴道率先问道：
“我还以为你在昨天就会来找我，但你比我设想的还要迟上一天，这一天之内，你做什么了？”
破念道长感觉自己在吴道的面前，没有什么能够隐藏的，他感觉这个无悔斋的老板，不仅看金石古董的眼力好，看人的眼力也不错。
所以，道长实话实说，“吴兄，咱俩都是一同去过仙殿，一同经历九死一生的人了，我就不瞒你了。昨天有个老爷找我，他说那间凶宅是他名下的资产，不想砸在自己手里，就请我下山看一看。事成之后，捐献八十两银子修缮旭衍观。
我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所以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吴兄你放心，规矩我还是懂的，事后我们五五开……”
听闻此言，吴道忽然沉默不语，道长脸上羞愧的红晕更深了。
他稍稍底下了脑袋，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是令吴道失望了，他甚至有了退意，拒绝那个老爷的提议。
但，吴道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没事，替天行道也要有财物在身。行道之人都饿死了，谁还管黎民百姓？这就是你的想法吧。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万事有节制。
我忽然想到了，持心道长也就是你的师父，为何要给你起这样一个名号。破念……破念……你认为你要破什么念？”
“贪！”
道长怒目圆睁。
一刻钟过后，二人转过一个街角，原本热闹非凡的街景，忽然像是极盛转衰，死寂一片。
眼前整条街没有一个人影，家家闭户极度冷清，街道上还飘散着各种各样无人打理的垃圾，尽是满眼荒芜破败之景。
吴道心生感慨，道：
“这儿就是那条街了么？看来闹鬼杀人的消息，在这里穿的很真。相邻一条街的人都离开了，你的那位老爷说的没错，再不处理此事，整个街道都要荒废，当真是损失惨重啊。”
“吴兄，你可别再取笑我了。”
道长苦笑两声，忽然伸手指向西方，
“前面两百步，就是那处宅邸。原本只是传言而已，相邻的几家都平安无事，没想到前几日却出了那件事。那个老爷也调查了，城中确实失踪了一人，是个玩物丧志的酒徒，也在那个老爷手下当班。”
“要不是真死了人，他估计也不会如此上心，我们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跟随道长指引，吴道来到一处宅邸前，他猛一抬头，就猛地看见冲天邪气。再仔细观察宅邸外形，心头一颤。
道长也看出了不对劲，立刻问道：“看出什么了么？找出鬼物在何处了么？”
吴道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看见了冲天邪气。这个宅子的外形却颇为诡异，这个宅子是谁修建的？为何会有这种外形？”
“有什么讲究？”道长更加疑惑。
吴道伸手比划一番，道：“常言道，人之居所，宜以山河大地为主，水象气脉为辅，当以形势最重，关系诸事祸福，最为切要。若大势不善，属内形失法，终不全吉，故论宅外形为第一。
但，你看眼前这个宅子，前宽后窄，气泄而散，常年居住，实属大凶。正所谓是千金散尽不复来，家毁人亡祸常在……”
听闻这一番言论，道长连连点头，心中敬佩更甚，连忙问道：
“你是从哪里学的？”
“无悔斋中有很多这样的书，我也只是学学皮皮毛而已。到底有没有问题，进去看看便知。”
吴道上前几步，推开宅邸的门，进入其中之后立刻用黎火双瞳查看四周，并未发现多少异常。
只是两侧长廊随风飘荡的衣裳太过诡异，看在眼里令人后背发凉。
道长也跟了过来，紧紧靠在吴道身后，距离不超过两步，这个宅子闹鬼的传言流传很久了，道长年轻的时候就经常听说。
不过那时候学艺不精，又认为这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也就没有多问。
眼下，走入宅邸之内，看着其中衰败景象，隐约之间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看着眼前各个卧房木门紧闭，空气之中也没多少血腥味，四周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就心生疑惑，开始怀疑那个更夫是否说了假话。
此刻，他侧身看向吴道，问：
“吴兄，你发现什么问题了么？不瞒你说，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咱们好像来错时候了，鬼魂一般不在白天出没。”
“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这些悬挂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它们在这里挂了几十年，这里先前进过人？”
顺着吴道的指引，道长看向那些衣服，忽然木剑一挑，取下一件青色的戏袍，拿在手中颠了颠，疑惑道：
“奇怪，比寻常衣服重一些。这个宅子是那个老爷的资产，他可能偷偷来过的吧。或许他之前请了什么别的道士，想用这些生人的衣服，驱散宅子内死人的阴气。
这种方法只是旁门左道，我觉得没有多少用。这些衣服带有的生气，还不如一只大公鸡来的实在，更有可能适得其反。”
说着，道长就将这件衣服重新悬挂在了走廊上，毕竟这可能也是同道中人的法子，自己还是不要破坏的好。
二人继续上前，推开正堂大门，其中空间很大，各式家具一应俱全，更有两张巨大山水画像悬挂其中，吴道一看这些家具用器的规格，就知道这儿原先住的不是寻常富贵人家。
吴道在这正堂之内四处转悠，目光放在其中一根柱子上。
这根柱子长约十米，顶住房梁，一看木质就不简单，表面还镶有瑞兽金纹，应该是王族权贵才能用的规格。
更重要的是，吴道在这柱子之上，看见了一团怨念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