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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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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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西白后,乔一川并没有马上离开小茶吧。他需要安静、需要思考、需要疏理,更需要想一想。

几年前的那次突然巨变,一下子改变了乔一川的人生,无论是愿意还是被迫,都无法改变这次巨变对他的影响。秀平桥让他失去了父亲,也让他在两年时间里失去了自己的生活。他在有意无意地淡忘“秀平桥”三个字,他想彻底失去对这个事件、对这座桥的记忆,但是这座桥已经紧紧和他联系在一起,除非他忘记谁是自己的父亲。秀平桥成为一件让他无法直面的事物,就那样高高悬置在他的头顶,他稍微一抬头就会碰上,就会被碰疼。这种疼痛能让他失去对现实的感觉,从而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麻木不仁地过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生活。

现在,“秀平桥”三个字再一次闯进乔一川的生活时,他没法回避,不得不面对。只是让乔一川觉得迷茫的是,面对海市蜃楼般的商场景象,他一时间很难确定自己该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在商场,做一个没有角色以及不思进取的人不容易,而要争取一个有角色而且有权力的人物,就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配角怎么配合,主角如何唱,这些都是特别考验人智商的事情。有些时候,这些角色就像是戏剧中的人物,每个在台上的人都是傀儡,都是依照早已编排好了的剧本演着属于自己的戏;而更多的时候不是你在扮演角色,而是角色在扮演你!乔一川目前进入的是这样一出戏,这个剧本所描绘的场景与他自己有着无法割裂的联系,恩怨也好,情仇也罢,就算是他自己一开始有这样那样的念头、想法,可当戏开演了,他也就无法控制什么。他只能作为一个角色,像是一辆车上的一个轮子,被动地朝着某个方向滚动。更何况就目前来说,在这出戏里,乔一川只是配角,他不可能越位,也不可以越位。哪怕现在有老爷子撑着,有西白给的证据,还有刚刚认下的路涛叔叔,他也没有能力和气势跟成道训董事长形成抗衡。

秀平桥倒塌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年多,而且在这两年多时间中,不仅是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就连市里都没有人提起过秀平桥,似乎这座桥从来就没存在过。那可是上亿的工程,可说消失马上就消失掉了,而且父亲乔佰儒的生命也伴随着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乔一川一想起这些,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就会在体内涌动。秀平桥事件,已经足够证明成道训董事长的强大和决绝,还有他处理事情的干净和利落。一个连西白这样的小女子都不放过的人,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提防他吗?

秀平桥背后究竟存在些什么?尽管乔一川越来越感觉到这座桥背后的确存在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可这些天来,当秀平桥事件重新浮现后,他总会隐约感觉到成道训的存在,有时仿佛是一个幽灵,在他所在的任何地方飘动着,他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而且还会让他感受到越来越巨大的压力。乔一川不得不面对这些实实在在的问题。

手机响了,乔一川的沉思被打断,他掏出手机一看,是邱国安的电话。

“一川,老爷子怎么样了?”邱国安的声音很客气,甚至有些讨好。

“谢谢邱总关心,爷爷目前很稳定。”乔一川也很尊敬地说。

“一川。”邱国安又喊了一声,这一声比上一声更加客气,更加富有感情,乔一川很感激地应了一声,接着邱国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老爷子提秀平桥的事没?”

乔一川这才明白邱国安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在秀平桥事件上,邱国安似乎比他更急切,尽管他从没主动表现出自己的这种迫不及待,但乔一川从种种迹象上都能感觉出这点。当然乔一川只能在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么去表现,他不能让邱国安看出他内心的所思所想,因为他对这个人并不了解,而且还觉得这个人这样关心秀平桥这件事,目的性过于强烈。对此,乔一川并没有过深思熟虑,他仅仅是在依靠本能,这也是这几年他从逆境中获得的能力。父亲意外去世后,世事变化,让他不得不面对以前不需要自己面对的很多人和事。身份的改变,一下子改变了他的生存环境,一开始他完全无法适应,几乎就和很多遇到类似变故的人一样,沉沦下去,而且和妻子郝小麦之间也出现了问题。后来鬼使神差似的,他几乎是被动地从沉沦中挣扎了出来。他已经知道西白是邱国安的人找到的,并且让她故意接近老爷子,提供那个u盘。乔一川感到邱国安的目的就是想让这个已经被成道训尘封起来的事件重见天日,闹得越大越好,他有种被利用的感觉。乔一川不高兴这样,但他除了装傻外,暂时没有别的办法,至少邱国安在某种程度算得上是自己的同盟军。他灵机一动,故意在电话中说:“邱总,我刚刚见过一名叫西白的女子,她给了我一个u盘,关于她和我爸爸的。”

“哦,有这种事?”邱国安在电话里很惊讶地说。

“邱总,我爸自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重修秀平桥,而不要再追究以前的问题呢?”乔一川在电话中试探地问。

邱国安在电话另一端静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说:“关于秀平桥的事情,我们还是听听老爷子的意见吧。这几天,你要好好照顾老爷子,其他的不要去想。”说完,不等乔一川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乔一川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手机放在耳朵边听了听,确信邱国安已经收线后,才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他觉得有点儿好笑,也有点儿好玩,这时的他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那个率性、莽撞和刻薄的自己,而在他内心里,确实对邱国安有这样一种刻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感觉自己游离于商场之外,老是进不了商场的圈子之中,就算商场的门一道又一道地正在为他开放着,可他还是发现自己的双脚迈不进去。

乔一川叫来服务员结账,在起身离开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幅仿齐白石的虾趣画,不知怎么就看见了画上的一点儿苍蝇屎。出了小茶吧的门,阳光正烈,照得他的眼睛一下子有点儿睁不开,等他完全睁开眼后,已经知道接下去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了,而且知道这个角色怕不是配角那么轻巧了。

再回到医院的病房时,老爷子的点滴已经打完了,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他一见乔一川就喊:“一川,过来,快过来。”老爷子脸上布满慈爱,都能看见花白的眉毛在轻轻跳动,目光柔和。

乔一川有时候会狐疑,老爷子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在此之前,他们几乎没见过几次。至今他也不清楚父亲和老爷子之间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关系,为什么老爷子会这样对待父亲和自己?但更多时候,他愿意就这样享受老爷子的关爱。从小到大,他几乎就没得到过亲爷爷的溺爱。父亲突然去世,母亲一直没能从这打击中舒缓过来,这次老爷子来,他也没告诉母亲。昨晚老爷子还提到想见见母亲,说是很想吃她做的野菜,但不想他突然就病了,乔一川也不知道怎么办。目前母亲有些糊里糊涂,他害怕母亲见到老爷子会受更大的刺激。

乔一川走到老爷子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老爷子问他:“那个女孩走了?”

乔一川点了点头,他的手很自然地就被老爷子拉住了。奇怪的是,他本来是很不习惯和他人有肌肤之亲的,往往有人主动靠近他,只要有肌肤的接触,他都会产生强烈的反感,会不由自主地逃避,但和老爷子在一起,他的这种心态却全然消失了。每次他都会轻松地接受,并且还感觉到非常自然亲切。为什么呢?他没想过,也没去想。他只是觉得自己从第一眼见到他就这样了,似乎和老爷子有着非同一般的关联。

“那你有什么打算?”老爷子追着问了一句。

“爷爷,我们现在不谈这件事好不?您安心养病,病好后,我们就回北京。”乔一川很实诚地望着老爷子。

老爷子从被子里伸出另一只手来,在乔一川的头上摸了一下说:“你很懂事。”

乔一川不解地望着老爷子,老爷子正慈祥地看着他,那目光满是爷爷对孙子的宠爱。乔一川觉得自己被感动了,可他不愿意让老爷子看出来。他盯着老爷子旁边的心电图监视仪,看着显示屏上跳动的光波,感受着老爷子的手的绵软和温暖,好像那个上下跳动的光波不再是死样的苍白,而是精灵的冷光。他对着老爷子说:“爷爷,只要您的身体好好的,只要您健健康康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要再想什么升职,不要再想秀平桥。爷爷,我们都不想了好不好?您快点儿好起来,我们走,回北京去。”

这一刻,乔一川的心变得格外柔软,像是毫无遮蔽,轻轻碰一下就会疼一样。他说想赶快离开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这是真的,他真的这么想,他想走,想离开江南后再也不回来。这样的时刻,他感觉到了依靠,身边这个躺着生着病的老人,丝毫没有不堪一击,反倒是在乔一川的心里显得无比强大和仁厚。这么多天来,乔一川就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此刻他感觉到自己有了依靠,有了安全感。本质上,他是一个并不强大的男人,缺少在商场这样的环境下自如生存的本性,很多时候太感性,就像他一直没法从妻子赫小麦的情感纠葛里走出来一样。而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环境,有着自己特定的法则,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在施行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但没办法,即便不是你自己主动的,但当你明白后,会发现自己已经被卷了进去,并且身不由己。

老爷子重重地在乔一川的肩上拍了拍说:“你是我的孙子,我不允许你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秀平桥的事情,我管定了,而且我要亲自去找路涛,由你来负责重建秀平桥。这座桥是你父亲的遗愿,他没能完成,现在必须由你来完成。只有这样,他才没有白死。我知道,他受了很大的委屈和屈辱,越是这样,你越要坚强起来,把秀平桥堂堂正正、完完好好地架起来。再说了,秀平桥早点儿架起来,平湖口的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他们实在太苦了。我看着痛心啊,我没有想到老百姓的日子还那么苦,那些孩子连一张像样的课桌都没有。一川,爷爷心里难过啊。”

乔一川默默地听着老爷子的话,他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是不想完成父亲的遗愿,只是目前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是成道训的天下。以乔一川的了解,表面看上去,成道训是一个很儒雅,而且平和低调的人,实际上他是一个极度自我,有时都到刚愎自用程度的人。加上秀平桥的特殊性,成道训不发话,秀平桥重建得起来吗?可他能这样告诉老爷子吗?如果他这么说了,老爷子肯定会气得拍桌子,肯定会说:“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哪一个人的天下,反了不成?”

乔一川对老爷子的脾气已经了解了许多,他不想让老爷子过多地蹚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浑水,这里的枝枝节节太多。在没有搞清楚香港的欧亚公司到底是什么人开的之前,他是不能轻易提重建秀平桥的事的。可现在老爷子的决心这么大,他如果再阻止的话,只会适得其反。也许老爷子的介入,会让事态有所变化。另外,乔一川并不敢肯定自己就完全了解老爷子的想法和目的,表面上,老爷子似乎无比坦荡,对他毫不隐晦自己的想法和意图。但乔一川是出生在一个从商的家庭里的,加上父亲去世这几年的磨砺,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来越深,对人的信任也就越来越少。老爷子何许人?一个能在这个鱼龙混杂、各种利益高度交织、完全遵循一种不同于一般社会行为规则的社会中获得如此成就的人,绝不会是一个没有城府,就凭一股豪气行事的人。乔一川并不是对老爷子不信任,更不是怀疑老爷子对自己这个不是孙子的“孙子”的疼爱,他只是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理解的焦虑。但无论怎样,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想过要退,而且老爷子的态度也是这样坚决,无论有没有其他目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爷子的存在是他最有力的依托。

乔一川这时变得坚强起来,刚才的柔弱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的思路在围绕着这件事迅速展开,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晰。有时候人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当人们大谈特谈什么身不由己的时候,往往就是在被动反应后,做出主动的适应。这时的乔一川也许就是这样的,静下来会感觉无比厌倦,但一旦回到现实中,他又会像一部机器一样开始运转。至今他也没问过自己:为什么呢?

乔一川从老爷子身边站了起来,对老爷子深深鞠了个躬,然后说:“爷爷,我代表我爸谢谢您。”

躺在**的老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那样爽朗,根本不像一个病人。老爷子的笑一如他的人,豪爽,豪爽到有些放肆。笑完后他说:“这才像我的孙子。我感觉身体好多了,再休息一天,估计就可以出院了。我们就去找路涛,你把北京的工作暂时交出来,回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给爷爷老老实实盯着秀平桥,不允许再出现任何差错。这一次,修桥梁的工程队由孟明浩亲自去落实。我就不信,他们能够再翻出什么浪来。”

乔一川看了一眼老爷子,老爷子的脸上看着很平静,但仔细看能看出来,他那花白的浓眉间有股淡淡的忧虑。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跳动起来,原来老爷子也知道秀平桥有人做了手脚,原来老爷子比他想象得要精明得多。只是老爷子没提彻查秀平桥倒塌的事情,他也只能装傻。他清楚,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老爷子是从生死场上走过来的人,什么事不通透呢?虽说老爷子当着自己的面似乎毫无忌惮,但乔一川明白,具体的事情,老爷子总会有自己成熟的想法,他也知道,老爷子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另外,他知道目前最想让老爷子出面彻查秀平桥的人是邱国安,他得好好和邱国安再交流一次。

临走前,乔一川交代许大姐一定要好好看护着老爷子,他对老爷子说:“爷爷,我现在就去和邱总谈谈重建秀平桥的事情,您安心养病,我一定不辜负父亲和您的期望。”

老爷子让乔一川去忙这事,他这里不会有什么大碍。乔一川从老爷子病房出来时,给邱国安打电话。电话才响一声,邱国安便接了,他好像在专门等乔一川的电话一样。

邱国安的确在等乔一川的电话,他推掉了好几个应酬,就为了等乔一川找他。他很清楚老爷子会对秀平桥有动作,至于这个动作有多大,目的是什么,他目前无法得知。但是这并不重要,邱国安深知秀平桥对于成道训而言,是一个罩门,也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的东西。在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这么长时间里,他一直都感到压抑,感到总有什么东西压住自己了,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对邱国安来说越来越强烈,成道训就像是一片笼罩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上空的乌云,甚至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雾霾,无孔不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他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要抓住这次机会,他要让老爷子对秀平桥这件事的动作加大加快。他明白,只要从秀平桥找到一个突破口,也许就能打破成道训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建造起来的这座坚实牢固的城堡。另外,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是他在仕途上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无论是年龄还是背景,对于他而言,都必须有所突破。几十年的历练,让他深谙经商之道,也对其中的规律了如指掌。他知道不进则退这个道理,不是你想不想、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你不得不如此。这就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在这片土地上流淌了无数个世代,这条河无论怎样被修葺,河岸的风景如何变幻,本质上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而每个主动或被动置身于这条河里的人,就像是一片叶子,也仿佛是泥沙,而大浪淘沙,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河流,能做的只有随波逐流。这里没有什么约定俗成的原则、道德,这里也没有多元的选择,有的只是实实在在的成与败。如果一定要为其找到一个例子来表述的话,那么那些武侠故事里所谓的“江湖”就是最好的例子,身不由己到成为他者,这是在这个“江湖”中生存的唯一结果。邱国安知道,一个人无法改变环境,就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就会习惯于此。

很长一段时间,邱国安都在观察和摸索。这并非他主动的,而是他在一种看不见的巨大压力下做出的本能反应,而这种反应随着时间一步步改变,逐渐变成今天这样的主动。实际上他这样并非为了针对谁,如果在他来到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时候,成道训不是这样强势,甚至有些霸道的话,他是不会这样的。而现在,成道训成了他前面的一堵墙,他必须翻越,否则就只能沉默甚至沉沦下去。经过很长一段时间观察,他终于看到了隧道尽头的一束光亮,这束光亮就是垮塌了的秀平桥。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如果在这个点上有所作为,能抓住机遇,他的职业生涯才有希望和冲劲儿。而秀平桥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是他能找到的成道训唯一的软肋。尽管他目前还没找到秀平桥与成道训之间有关系的直接证据,但他相信,幕后的操纵者肯定与成道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成道训不会花那么大的代价逼死乔佰儒,送走西白,还把西白的哥哥以劳务输出的方式弄到国外去。成道训在封口的同时,也在清扫秀平桥倒塌事件留下的污渍。越是这样,越是证明在秀平桥事件上,成道训逃不脱干系。现在如果把秀平桥事件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不愁拿不到成道训的证据,更不愁打击不了他。现在的商场,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拔掉萝卜,才能空出坑来。坑空不出来,他再有德有能,也只能位居成道训之下。在商场,不是所有的萝卜占的坑都是该占的,萝卜也有空心的,可一样占着重要的坑。如果用德才衡量商场中的萝卜坑,那全是废话,是用来哄不懂商场的人玩儿的。对于邱国安这样从最底层拼出来的职员来说,有德有才固然重要,可该有的拔萝卜的手段一样也不能少,少一样,想拿掉成道训,那不仅是做梦,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邱国安不能砸自己的脚,更不能让成道训套住自己的脚。乔一川突然冒出来,对他来说不啻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不仅因为乔一川是乔伯儒的儿子,血缘关系注定了他与成道训之间的不可调和,而且邱国安还发现了乔一川和那位来自北京的“大人物”老爷子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而目前,用好乔一川是他认为最合算的一步棋。

而这时的乔一川苦笑了一下,还是很尊敬地说了声:“邱总好。”邱国安问:“一川,有事吧?”

“是的,邱总。我现在能去您的办公室里谈吗?”乔一川问。

“一川,这样吧,半个小时后,你到我的办公室来。我在这半小时内处理掉手上的事,就回办公室里等你。”邱国安脸上露出了有些诡异的笑,他不等乔一川再说话,就收了电话。

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乔一川已经出了医院。从医院到公司大楼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他不想这么早就去那座他出入了两年的大楼,就一个人沿着大街闲逛。路过小茶吧门口时,他下意识朝里看了一眼,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渴望里面坐着小雨,他还是放不下她。这个女孩有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乔一川,这种魅力是与郝小麦完全不同的,却又有着相同的效果。一开始他不知道小雨和成道训的渊源,就那样不明不白地和小雨有了情感纠葛。正因为是这样,所以他一直没想过自己和小雨的交往是否掺杂了成道训的因素。有时候,他感觉小雨这个女孩身上的有些东西是他曾在郝小麦身上感受到的。当他知道了小雨和成道训的关系后,曾有过远离这个女孩的念头,但不知不觉,却越陷越深。乔一川并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的那种柔弱、善感的性格特质,骨子里他不是一个能在“商场”这样的世界中生存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不欢迎多愁善感。这是一种让人丧失原有本性,让另一种本性完全占据自己的环境,就好比生物学里的自然环境一样,决定着一个人生存的交叉部分,也就是横向的空间。要么你原本就是习惯于弱肉强食,对尔虞我诈乐此不疲的人;要么就去适应,在严酷的竞争中改变自己,获得生存的技能。从小到大,尽管耳濡目染着商场的变幻莫测,但乔一川也还是没能成为一个天生的适应者,而且他那个作为副总的父亲也一直都是把光鲜的一面展示给他,并努力保护着他,所以乔一川与那些从小就生长在另一个阶层的人不一样。即便乔一川有高人一等的起点,有着天生的资源优势,却因为没经历过残酷的生存竞争,很难适应环境的突变。父亲意外去世后,他一直都是处在迷惘中,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破落子弟,萎靡不振,甚至妻子郝小麦也一直这样认为。也许他自己都不曾想到,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一下子苏醒了过来,骨子里遗传了父亲的好斗特性以及因父亲的不幸导致的对成道训之流的仇恨,使得他不知不觉卷入了这场尔虞我诈中。有时他自己都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震惊,并厌恶自己。但他已经没法回头,必须得保持仇恨的心态,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拥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意愿。

他在离开前不由自主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茶吧,他的目光里有了一股痛苦的神色,不单单是因为小雨这个让人无法不怜爱的女孩,还有妻子郝小麦有时会出现的那种忧戚的神色。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和自己最亲近的女人会同时出现在自己脑海,这还是第一次。他的心晃悠着,悸动了,他突然停下来,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抬起,好像是要去抓住什么东西……

乔一川什么都没抓住,可他实实在在想小雨了。他闪到茶吧后路,这个地段很僻静,他掏出手机给小雨打电话。

“小雨。”乔一川喊。

“小雨死了。”小雨的声音还带着气。她从茶吧出来后,多希望乔一川赶上来拉住她。可这个男人偏偏榆木脑袋一样,不仅没有赶上来,连个电话都没打。一上午,她心神不宁,心里觉得空空的,也格外难过。她下午的飞机,可在走之前,她想见乔一川。

“小雨,别生气好不好?我道歉。”乔一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些。乔一川正说着话,突然看到茶吧的后路口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他感觉是小齐。他赶紧收了电话,追着身影跑了几步,发现这个身影真是小齐,他想喊,可小齐拐进了后路口的宾馆,而小雨的电话追进来了,他不得不倒退几步,重新拿起手机和小雨说话。小雨急着问:“又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小雨,我现在有点儿事,过一会儿打给你。”乔一川想挂电话。

“不要挂电话,我下午的飞机,你陪陪我好吗?”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

乔一川拿着手机不敢再挂断,眼睛却四处张望着,他不相信小齐会是一个人,再说了,这家宾馆在江南价格不菲,小齐不可能住在这里。果然,后路口不远处有车子停了下来,乔一川

不得不再次挂掉了电话,躲在一根电线杆后张望着,从车子里走下来的人竟然是阮副总经理。他和小齐开房?乔一川不敢想象。

阮副总经理下车后,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宾馆,好像他不是去偷情,而是去处理工作一样。

乔一川的心又莫名其妙地被什么刺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女人了。小齐口口声声说除万雄不嫁,郝小麦以前也是口口声声说爱他一万年,永不变心,可她们现在都背弃了她们的承诺,或者是她们背弃了她们的爱情。还有让他不明白的是,就算是小齐不懂得保护自己,作为一个能厮混到副总经理位置的人,阮副总经理难道也不懂吗?居然敢在这样的大白天和女人公开开房。乔一川突然对阮副总经理恶心起来。尽管阮副总经理对他一直没什么好印象,可以前,他还能够认同阮副总经理是自己的上级、自己的领导,必须去尊重。现在,他发现这样的尊重,他再也装不了了。他觉得这些人在有了一定地位后,身上的那些劣根性、那些庸俗的本性就会不自然地流露出来,简直就是克制不住。但他还是为小齐感到不值,也不完全因为万雄,只是他总觉得小齐这样的女孩就不该跟阮副总经理这样粗俗的家伙混到一起。

爱情?乔一川想到了这个词。他的嘴角浮起了苦笑,赶紧掏出手机给小雨打电话。电话一通,小雨就问:“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神秘!”

“小雨,如果我要办一件与你爸有关的事情,你会怎么样?”乔一川突然问了一句。问完后,他发现自己疯了,还没有开始和成道训较量就暴露自己了,这样会处于被动以及危险之中的。

“你知道了?”小雨也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乔一川重复了一句,不明白地问,“小雨,你知道什么事?告诉我。”

小雨叹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她从茶吧出来,去报社找过郝小麦,郝小麦不在报社里,报社里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想和郝小麦谈谈,她要郝小麦离开乔一川。被乔一川一问,她才知道他目前什么都不知道,她最好是不要告诉他,这事一直让她很纠结。只是乔一川要办什么事与父亲有关呢?她想问,又怕乔一川真的告诉她之后,她会阻止他。乔一川和父亲,她都想要。可是她越来越发现,他们好像都在远离她一样,她甚至有一种感觉,他们迟早会丢下她。

“不管你和我爸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会丢下我吗?”小雨担忧地问。

“不会的。小雨,我是你哥,我永远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乔一川脱口而出的这番话是他的真心话,他已经在说服自己,不管成道训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他都会像宠妹妹一样宠她、管她的。可他一时间忘记了小雨的感情,忘记了小雨对自己的那种很深也有些执拗的感情。

“我要你离婚,娶我。”小雨的语气很坚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这让乔一川吓了一跳,因为这之前,他俩从未这样直白地说过关于感情的话。

“小雨。”乔一川叫了一声,可接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能离婚娶她吗?成道训的名字又一次浮现出来,但这不单单是因为小雨是成道训的女儿,更因为乔一川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他从未想过娶小雨,一直都只是喜欢她,这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复杂感情,根本无法用非此即彼来限定。小雨突然说出这番话来,的确让他感到吃惊,也感到手足无措。因为她从小就是在一个被细心呵护的环境里长大的,尽管有些过于率性,有时霸道蛮横,但乔一川没想到她居然能这样率真,这样不顾一切。他压了压自己的情绪,突然问小雨:“香港欧亚公司你知道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小雨愣了一下,问乔一川。小雨这么一愣,他便知道,小雨知道这家公司,而这家公司也印证了他的猜想。他没再回答小雨,而是径直挂断了电话。小雨再打过来,他没接。他要去见邱国安,他不能和小雨这么纠缠下去。

乔一川打了一辆车,在车上,他接到了小雨的信息:“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我恨你。”乔一川看着这条信息,想删,可手指按下去的时候,他的手却颤抖着。他盯着这条信息看着,直到的士停在公司的大门口,他的手指还是没有按下去,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删除。

乔一川从车子上走下来的时候,他在问自己:我真的在利用小雨吗?走进公司大楼,当电梯停在他面前时,他便想,他确实很不地道,他给小雨打这样的电话,不是利用又是什么?他装作无意而又突然地问问题,在小雨的一愣之间他就找到了所要的答案,这难道不是利用吗?

爱情成了乔一川利用的工具,当电梯上行时,他看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一如小雨一样,多了一分对自己的痛恨。

2

万雄把乔一川带进了邱国安的办公室。从北京回来,这是乔一川第一次走进邱国安的办公室,可这一次他走得无比沉重。小雨,他利用了她的单纯。

邱国安在办公室里很热情地迎接了乔一川,他甚至亲自给乔一川泡了一杯茶。当邱国安把茶端给乔一川时,乔一川才从梦中醒过来一样,很尴尬又很被动地笑着说了一句:“谢谢邱总。”

“一川,说吧,有什么事?”邱国安很直接地问。

“爷爷说要重建秀平桥。”乔一川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

“好事啊。”邱国安笑着看着乔一川,眼神里全部是鼓励,他还想听到更多的内容。

“爷爷说,明天估计身体就恢复过来了。我们就去找路总,商量重建秀平桥的事。”乔一川继续说。

“哦——”邱国安这一声“哦”拖得很长,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他最想听的内容,乔一川还是没说。他不能太急切,于是问乔一川:“需要我帮着做什么?”

“邱总,重建秀平桥这么大的事情,我想,还是和成道训董事长通通气,好吗?”乔一川说。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邱国安很失望,他没想到乔佰儒的儿子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此害怕成道训。乔一川手里有西白的证据,他为什么还这么怕成道训呢?

“邱总,我对你说实话,西白的证据只是她和我爸之间发生的事情,并不能证明秀平桥和成董事长之间有什么瓜葛,我们现在这么大张旗鼓地重建秀平桥,他肯定会有所防备。与其让他防备,还不如把事情公开,这样,大家都在明处,总比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强。您说呢,邱总?”乔一川极力想说服邱国安。

邱国安听了乔一川的这段话,想想有一定的道理。可是现在由他去提重建秀平桥,成道训会把他当作眼中钉的。被成道训盯上,不是什么好事。邱国安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才不会把自己暴露在成道训面前。不过,他不能在乔一川面前表露自己的内心。于是他对乔一川说:“这样吧,你去找找董事会的王永明,让他把这事在董事会上提出来,我再从旁说说,走正常的程序。”

乔一川认为邱国安的建议不错,就告别了邱国安,直接往王董事的办公室走。刚一出门,他就接到了司守利的电话,司守利在电话中说:“乔总回公司了,把你的老领导也忘了?”

乔一川赶紧压低声音说:“我就在公司大楼,马上上楼看望老领导。”

司守利打了一下哈哈,便收了线。乔一川只好改变去王董事办公室的打算,直奔司守利的办公室。

当乔一川敲门时,司守利喊:“请进。”乔一川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司部长好。”

“好个屁。”司守利头也没抬,语气很冲。

“司部长,怎么了?如果小乔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司部长指教。”乔一川明显感到司守利的情绪不对。

“乔一川,”司守利连名带姓地喊,“你他妈的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乔一川一头雾水地看着司守利,他不知道司守利到底知道了什么,又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和成思雨打得火热?”司守利问。

乔一川这才明白司守利是为小雨的事找他,来得真快啊。可面对司守利,他该说什么好呢?他愣着,司守利看着他,在等他的解释。刚刚成道训打来电话,让司守利警告乔一川,如果再让他看到乔一川和小雨在一起,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司部长,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从北京回来好吗?”乔一川没有否定他和小雨之间的事情。再说了,他目前和小雨是清清白白的。他不需要去否定什么,也不需要去承认什么。

“你和成思雨之间是真的?”司守利警觉地问。

“司部长,我和小雨之间真没什么。只不过我救过她,她很感激我而已。既然成董事长怀疑我,那好,我回公司总行了吧。”乔一川望着司守利试探地说。他突然发现,让司守利把重建秀平桥的事情告诉成道训,比找王董事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司守利一连说了两句。说完准备给成道训回话,被乔一川拦住了:“司部长,我还有事向您汇报。”

“什么事?”司守利问。

“我在北京认识一位老爷子,他以前认识我爸,问起我爸,我就把我爸的事情告诉了他,而且提到了秀平桥,他想帮公司弄笔钱回来,重建秀平桥,您看这事我该怎么办?”乔一川尽量让他的语气真诚和平静。

果然,司守利也没往深处想,顺口说:“这是件好事。这样,我要去成董事长办公室,我把这事告诉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再找成思雨。那不是你可以随便找的女孩子,懂吗?”只要让乔一川不要再找成道训的女儿,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别的事情,他认为都不是重要的事。

“谢谢司部长。”乔一川赶紧对司守利表示感激。司守利见这年轻人还是如以前一样尊重他,便放心地让乔一川先回去,他要找成道训汇报乔一川说的事。他在想,让乔一川回公司也未必不是好事。

乔一川从司守利办公室出来后,就径直去找余秋琪。他直接去了余秋琪的家,余秋琪一听乔一川要来,赶紧让小马去准备菜,当乔一川到她家时,她已经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她一见乔一川就笑着问:“是不是要和我分享你要当爸爸的快乐?”

哪壶不开提哪壶,乔一川终于明白这话的感觉了。可是他强压着往外冒的愤恨和悲痛,打了几个哈哈来掩饰自己的情感。余秋琪以为乔一川是高兴,就更加兴奋地说:“孩子出生后,管我喊干妈。对了,我让小麦也过来吃饭。”余秋琪说着就去拿放在桌上的电话,乔一川赶紧阻止她说:“别喊她来,让万雄来,我有要紧事商量。”

乔一川的动作和样子吓了余秋琪一大跳,不过,她很快就让自己稳定下来,赶紧给万雄打电话。万雄刚下班,正准备参加下面公司来的人组织的一个饭局,一接到余秋琪的电话,他赶紧打电话推掉了饭局,直奔余秋琪的家中。当万雄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乔一川坐在余秋琪家里,他的兴致一下子低了不少。自从小齐去过余秋琪的家里后,她很少接他的电话,更别说让他来家里吃饭。他满以为是余秋琪想通了,被他的用心良苦感动了,可没想到喊他来的人是乔一川。

乔一川当然看见了万雄脸上的变化,不过他现在没心情笑话他对余秋琪的感情。等余秋琪把菜和饭端上来后,乔一川才说:“我今天有事找你们帮忙。”

乔一川一脸的严肃,万雄也不敢说笑话了,静下来听乔一川说话。乔一川继续说:“老爷子要重建秀平桥,我也要回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盯秀平桥的工程。我刚刚让司守利把秀平桥要重建的消息转给了成道训,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是成道训的反对和阻碍,所以我想让秋琪去一趟香港,查一家叫欧亚的公司,我怀疑这是成道训的老婆罗婉知的公司。伍志肯定也与这家公司有关联,吴得喜估计也知道这家公司,秋琪你难道一点儿都没听吴得喜提过这家公司吗?”

余秋琪没想到乔一川突然提到了吴得喜,这个名字她花了好长时间才从大脑里清除掉,现在又一次出现在她的大脑里时,她手里的筷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万雄赶紧弯腰替她捡筷子,然后很怒气地对乔一川说:“拜托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一川听到这句话,内心又是紧跳了一下,再看余秋琪时,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万雄从厨房走了出来,余秋琪笑了笑说:“没事了,我们接着吃饭。”

饭后,乔一川还是把去香港的事情和余秋琪商量了一下,可是万雄不放心余秋琪一个人去香港,他也要跟着一起去。乔一川不同意,万雄一走好几天,邱国安那边怎么交代。他已经清楚邱国安想借秀平桥搜集成道训的证据,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这些证据落到邱国安手上。

万雄还是坚持不放心余秋琪一个人去,乔一川为难地看着余秋琪,他也不放心让一个女人去搜集证据,可是除了她,他现在还可以相信谁呢?

余秋琪看了一眼万雄,悠悠地说:“你该管的人是小齐姑娘,而不是我。”

万雄的脸起先是红一阵,接着是白一阵,接着变成了红白相交。小齐这一段在江南闹出了很大的动作,听说制药厂开工了。开工典礼时,邱国安还有阮副总经理以及公关部部长梅洁都参加了,不过,成道训还是没有露面。在制药厂这件事情上,成道训一直没有公开支持过,当然他也没有反对过。

小齐无论在公司多么活跃,万雄都没有主动找过她一次,而余秋琪现在提到小齐时,让万雄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同时也很难过。小齐找他是小齐的事情,而他一直把心交给了余秋琪,难道她就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而且他总是感觉,余秋琪心里装着乔一川,只要乔一川让她做的事情,她比领皇帝的圣旨还要庄重。

万雄的反对对于余秋琪来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她在乎的是乔一川怎么想,她从来就没在乎过万雄怎么想。她不看万雄,而是望着乔一川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带小马一起去,放心,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乔一川想对余秋琪说一声感谢,可他张不开口。这么多年来,他、万雄和余秋琪是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对好朋友说声“谢谢”,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也知道,余秋琪要的不是他的一声谢谢,可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表示他的谢意,除了“谢谢”外,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当然万雄没有让乔一川说出这两个字来,他冲着乔一川说:“满意了吧?同学情到了这个程度,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万雄的话有情绪,可不无道理。乔一川便收起了想要说的谢谢,默默地看了一眼余秋琪,她比在北京的时候多了一分明朗,多了一分期望和期盼。只是这样的期望和期盼与万雄有关吗?乔一川希望与万雄有关。这些年来,他还是希望万雄和余秋琪走到一起。至于小齐,乔一川一想到这个名字,就如同看到绿帽子闪现一样,那不是他,也不是万雄想要的生活。他有股冲动,想要把小齐和阮副总经理一起开房的事情告诉万雄,可他在张口时,万雄却又砸过来一句话:“你难道在浑水中没有待够吗?现在却要把秋琪也往里拉。”

乔一川一下子沉默了。商场的浑水他和万雄都深有体会,他先利用小雨的单纯验证了香港欧亚公司可能属于罗婉知,现在又来利用余秋琪对他的好感,去挖掘这家公司的情况,他是不是真的太过卑鄙?如果为了一顶权力帽子,需要拿爱情、同学情作为垫脚石的话,这样的权力帽子与绿帽子戴起来的滋味又有什么区别呢?

乔一川站了起来,余秋琪一下子急了,她拿眼睛瞪万雄,脚步却赶到了乔一川面前。她没看乔一川,而是对着万雄说:“你有管我的闲工夫,为什么不去关心一下小齐姑娘?我既然答应了小齐,我就不会再考虑我们的今后。再说了我们没有今后,你明白吗?”说完,迅速扭头看乔一川说,“就这样定了,我和小马明天就去香港。”

“秋琪,万雄说得对,我不该拉你蹚浑水,再说了,商场上的事,风起云涌,变化莫测,你还是不要去,我和万雄再想另外的办法。”乔一川说完就想走。他要去医院,出来好半天了,他不放心老爷子。

余秋琪没再说话,也没有拦乔一川。只是当乔一川出门时,他听到了余秋琪的怒吼声:“你怎么还不走?我的命是一川救回来的,他让我做任何事,我都会做。”

乔一川的脚步停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没有回头。可余秋琪的话落进了他的心里,沉重感压了下来,他稳了稳自己,出了余秋琪家所在的小区。

3

刘教授回北京了。他在离开秀湖岛时给乔一川打了一个电话,大意是回北京后一定会为秀湖岛写一份有力的报告,只要他的报告送上去,秀湖岛上湖泊重点湿地保护名单,问题应该不大。

秀湖岛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可秀平桥却被老爷子一直追着。余秋琪和小马还是去了香港,这一点在乔一川的意料之中。只是万雄给他打电话的语气极为不友好,他很想骂万雄一顿,对余秋琪的了解,万雄深入过吗?还有,在江南如此活跃的小齐,他了解过背后的因果吗?他和万雄已经卷进了邱国安和成道训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中,如果他拿不到更多的证据,他和万雄的日子都不好过。

司守利一直没有给乔一川打电话,他不知道当成道训知道要重建秀平桥时到底是什么态度,更不知道小雨是不是平安回到了学校。他一直想给小雨发一条问候的信息,可几次掏出手机,几次又逼着自己放回口袋里。

在这个时候,万雄居然还会纠结余秋琪去香港的事情。他难道就一点儿感觉不到风雨来临的气势吗?邱国安和成道训同时沉默,让乔一川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乔一川一步也不敢离开老爷子,老爷子原以为休息两天就会没事,可是这几天一直昏睡着。余向东来房间看过好几次,都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就叮嘱乔一川,让老爷子安静休息几天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乔一川有种不安,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郝小麦从上次来过医院后,就像失踪了一样,打她的手机没人接,打家里的电话也是没人接,打到日报社总编室问时,被知之,郝小麦在休年假。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乔一川越来越不安。可他不能告诉万雄,一个在邱国安身边的人,没有弄清楚邱国安的行事意图,他想,告诉万雄,除了多一分危险和杂乱外,也不能帮到他什么。

就在乔一川为这些事捉摸不定时,余秋琪的电话打进来了,他赶紧走出病房接听。余秋琪在电话中说:“一川,香港欧亚公司不是罗婉知的公司,而是欧阳训之注册的公司。‘训之’两个字,我想了好半天,应该是成道训和罗婉知的合名,我怀疑罗婉知很有可能有两个身份证,这还需要在江南查。而且罗婉知这几天在北京,我和小马去北京看看,过两天回江南。”

“你们要注意安全。”乔一川说完,余秋琪就收线了。这个电话让乔一川更加被动,如果罗婉知有两个身份证的话,凭他的能力,在江南肯定是查不出来的。他想到了邱国安,看来,他还得与邱国安拧成一股绳,要不,很有可能秀平桥会出现再次倒塌的可能性。想到这里,乔一川给邱国安打电话,电话通了好半天,没人接。

乔一川只好放弃打电话,决定亲自去邱国安的办公室找他。当乔一川打车再一次走进那座熟悉的大楼时,他竟有一种很寒冷的感觉。就在他走进电梯的时候,收到了一条信息,神秘号码的,信息说:目前不要在公司走动,密切注意老爷子的药。如果有可能,尽快让老爷子离开江南。

乔一川一惊,想到老爷子一直昏睡,后背竟是一层汗。电梯一停下来,他就沿着楼道迅速地逃离了公司大楼。他越想越害怕,打了一辆车,快速地回到了医院。

当乔一川走进病房时,老爷子还在打点滴,只是老爷子已经睡着了。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个状态。乔一川赶紧下楼去找余向东,在普通病房电梯口,他遇到了余向东,身边跟着好几位医生,他冲着余向东喊了一声:“余叔叔。”余向东便让其他人先走,走近乔一川问:“什么事?”

乔一川也不说话,拉着余向东就走。“到底什么事?”余向东着急地问。“去我爷爷病房。”

余向东便不再问,和乔一川赶到了老爷子病房。乔一川说:“余叔叔,您把我爷爷的药停掉,去化验一下好吗?”

余向东不解地看着乔一川。“我怀疑我爷爷的药有问题。”乔一川直接说。许大姐听到这话,睁大眼睛看着乔一川。余向东也是半信半疑,但他还是停掉了老爷子的药,让乔一川和许大姐一刻都不要离开,他马上去化验。

许大姐的脸越来越苍白,乔一川握了握许大姐的手说:“爷爷不会有事的。”说完,两个人便沉默地守着老爷子。

半个小时过去了,乔一川不停地看表,当病房外响起脚步声时,乔一川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余向东来了,一脸的怒气。

“一川,他们真的在药里做了手脚,加了不少的安眠药。我看这里很危险,我现在给老爷子做一下全身检查,如果没什么大碍的话,你马上做好回北京的准备。”余向东一边说,一边拿出医疗听筒,给老爷子做了全身检查,老爷子各方面状态还不错,估计坐飞机应该没多大问题。

余向东检查完走后,邱国安的电话打进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乔一川不得不告诉邱国安医院里发生的一切。邱国安让乔一川尽量稳住,他马上安排,趁老爷子还没醒的时候,秘密送他走。如果他醒了,很可能不会离开江南,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而且这件事,他会专程去省里向路总汇报。

在邱国安的安排下,老爷子被迅速转走了。为了不引起注意,乔一川没有走,而且病房也没有退。老爷子一上车,乔一川就给孟明浩秘书打电话,简短地说了一下老爷子的病情,让他把老爷子送进北京的大医院检查一下,他目前留在江南处理事情,回北京后再去看望老爷子。他没敢把他们在药里掺入安眠药的事情告诉孟明浩,既然他们敢这么做,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就算他现在把事情闹大,也抓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

老爷子走后,乔一川回到了自己的家。西白给他的u盘一直装在他身上,当他打开电脑,拿出u盘时,竟然发现手一直颤抖着,u盘在他的手心里变得有千斤巨石那么沉重。他闭上眼睛,一行泪却缓慢地流了下来,他伸手擦了擦,很快站起来,走进厨房,用菜刀把u盘砸碎了。看着一地的碎片,乔一川长叹了一下,感觉内心轻松了许多。

乔一川回到了医院,在老爷子没有安全

到达之前,他还得在医院装装样子。可当他走进医院病房时,感觉从来没有的倦意袭了过来,他倒在**,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手机的响声吵醒了乔一川,他一屁股坐了起来,是孟明浩秘书的,他已经接到了老爷子,一切还算顺利,让他放心。

电话收线后,乔一川这才想起,他已经两顿没吃饭了,便信步走出了医院。

江南的夜还是一如从前那么灯火辉煌,只是乔一川再一次面对时,总觉得没有一处辉煌属于自己。他走进了怀旧酒吧,在那张小雨曾坐过的桌子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只有酒,才可以让乔一川忘掉许许多多事情。

乔一川醉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竟然睡在自己的家里,家里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郝小麦还是不见人影,打她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怀疑自己撞上鬼了,除了郝小麦有这个家的钥匙外,谁还能进得了这个家门?

可是,郝小麦到底在哪里呢?他怎么就睡在自己的家里呢?乔一川的头开始痛。这一痛就是几天,他没有力气出门,也没有力气去想正在发生的事情。

直到余秋琪和小马从北京回来,乔一川的病才好起来。余秋琪告诉乔一川,不仅罗婉知在北京活动,邱国安也在北京出现过,看来他们都在奔走,而这样的奔走与乔一川原本没有关系。

乔一川想回北京,除了想看看老爷子外,他的工作毕竟在北京。就在他决定回北京时,接到了司守利的通知,去公司大楼会议室参加会议。

乔一川走进公司大楼会议室,才知道路涛老总在公司。他带领秘书、省桥梁设计院专家等一行人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考察的同时,也听取了方方面面的汇报。他们先是到江南宾馆做了短暂的休息,接着就召开了关于秀平桥重建的工作汇报会。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所有的董事和部长以及下面公司的一把手等领导整整坐了一会议室。服务员轮流给各位领导加水,乔一川坐在这些头头脑脑之中,有些不自在的感觉。按道理来说,他没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可就因为主席台正中间坐的路涛是他的“亲戚”,他便有了出席这种会议的资格。

在公司董事会汇报有关秀平桥的问题时,乔一川一抬头,目光正好和路总对接上了,路总没有冲他笑一笑,似乎不认得他一样。乔一川有意将目光多留在路总脸上,他相信路涛还记得他,虽然他和路涛只有一面之缘。可是路涛似乎不认得他,目光几次跟他对接,就是没有撞点火花出来。甚至有两次,路涛还很轻蔑地扫视了他一下,不过,很快就落到了别处,乔一川便有些尴尬,有些伤感。台下在座的基本是公司的核心人物,都认定了乔一川是路涛的“亲戚”,乔一川也是这样定义他和路涛的关系的。可是路涛就是没有给他半点儿哪怕是暗示的目光,这让乔一川捉摸不透。路涛这一次召开这么大一个关于秀平桥的会议,到底想证明什么呢?

成道训代表董事会和公司向路涛以及省设计院的专家们做了一个很深刻的检讨汇报。检讨汇报材料是由好几个秘书联合写的,写完后交给司守利把关,又在小会议室里讨论过,还分头转到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各级领导手里,逐字逐句提修改意见,最后又上董事会审核了一次,才算定稿。当然乔一川肯定不知道这份检讨汇报材料所经历的复杂过程。检讨材料写道:“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以成道训董事长、邱国安总经理为首的一届班子,由于督管不力,造成了秀平桥倒塌事件的发生,给总公司造成了极为不利的影响,特别向总公司领导检讨,并且愿意虚心接受总局领导以及专家们的建议。在重建秀平桥时,加大督管力度,挽回重大损失的同时,做好市民的安抚工作。”这些避重就轻的托辞,在乔一川看来,是在玩文字游戏,而且这个文字游戏成道训董事长玩得很巧妙、很精致。他把这届领导的责任说成了督管不力,又把重建秀平桥的决心在检讨材料中突出,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他们的诚心,让路涛和省设计院的专家们感到欣慰,点头表示赞许。

这一次汇报会,在成道训出色的表现中,召开得极为成功。而邱国安在汇报时,由于成道训把该说的话全说了,他反而表决心不对,说检讨更不适合,很尴尬地扯了一些秀平桥的历史,就不了了之。相比而言,他的汇报显得逊色多了。本来是他应该表现的机会,却又一次被成道训抢了风头,这让邱国安在坐下来的那一瞬间,有些丧气的同时,也更加不服气。

乔一川在这次会议中是旁观者。他注意到,这次跟随路涛下来的专家们,全是省里一流的技术中坚力量,这显示出路涛的决心。在这一点上,显然成道训早就领悟到了,否则他不会在检讨汇报材料中一再表示,在加大力度督管的同时,会做好安抚市民的工作。

马虎眼该打的时候要打,不该打的时候坚决不能打,这是成道训的办事规则。他刚开始得知要重建秀平桥时,一直在打马虎眼,而且让何院长在老爷子的点滴里做了一些手脚,延缓他出院的时间。除了何院长外,他还专门派人盯住乔一川,当得知许大姐说的话不是江南本地口音时,成道训就明白,医院里躺着的人绝对不是乔一川的什么爷爷。他派人查了一下在北京的老爷子的名单,很快就查到了是老爷子,这一情况让他确实惊慌了一下。于是他迅速让妻子罗婉知回北京活动,同时亲自带着公司的相关领导人去了省城设计院,再一次将秀平桥的重建事项提上了议程。而他在做这些时,邱国安一无所知,直到他大张旗鼓写什么检讨汇报材料,邱国安才知道,秀平桥重建事项已经提上了日程,特别是路涛带着一帮专家亲赴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时,成道训把这一场亲力亲为重建秀平桥的戏演得入木三分。

听完各级的汇报,路涛简单讲了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作为省里和市里关于城乡一体化城市示范点的相关文件;又说了省委、省政府也很重视江南关于城乡一体化的示范作用,无论是总公司,还是江南资本运营公司,都要抓好政策性的相关扶持,让公司的各方面发展以及经济方面的指标再上一层楼。秀平桥作为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连接秀湖岛以及省城路线的主要桥梁,对带动整个江南经济,特别是彰显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在本市的位置有着巨大的意义,所以公司上上下下的领导要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确保秀平桥重建成功。对于秀平桥倒塌事件所受到处分的同志,路涛认为,那是咎由自取。当然如果这一次重建秀平桥,再不吸取教训的话,处罚力度会加大加重。

路涛老总的讲话获得热烈的掌声,成道训和邱国安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乔一川坐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时,就在想,坐到哪一级,说的话就会有哪一级的重量,而且从路涛的这番话中可以明确听出他对重建秀平桥的决心和信心。

这一点,乔一川相信,成道训也听得出来。

关于秀平桥的汇报会结束后,路涛带领的一行人简单地吃了工作餐。尽管事先已经安排在江南宾馆用餐,可路涛坚持要吃工作餐,成道训和邱国安不敢再违背路总的意思,只好临时把他们带进了公司的食堂,一起吃了一顿工作餐。

吃完饭,路涛马不停蹄地回省城了。从路涛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到他离开公司的五个小时里,乔一川没能够和他说上半句话。

4

路涛一走,乔一川就准备回北京。司守利除了通知他开会外,并没有提让他回公司的事情。他不知道老爷子到底和路涛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成道训在背后做了什么,一个重建秀平桥的项目,竟然让路涛有这么大动作,这着实让乔一川吃惊不小。

乔一川走的时候,还是给郝小麦打了电话,电话还是通着没人接。他不明白郝小麦到底想干什么,离婚吗?可离婚也得接他的电话。生气吗?为了小雨的存在而生气?可她自己都怀上了别的男人的种,还会有闲心生他的气?他一连拨了三次,可电话就是没人接,他只得放弃,估计他和她的婚姻真的走到头了。

婚姻这个东西,说是爱情的坟墓,可是当有人盗墓时,无论是婚姻主体中的他或者她,都有一种本能想要保护婚姻。现在的乔一川就是这样,虽然他恨这顶绿帽子,可他还是想和妻子好好谈谈,还是想维护这段婚姻。只是现在,妻子对他避而不见,她真的就对他这么心灰意冷吗?

当郝小麦那张在秀湖岛上委屈而又带泪的脸在乔一川大脑里闪过时,他的心还是痛了一下。这个让他放不下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乔一川很苦恼,可是这种苦恼只能静悄悄地咽下去,他没有办法说出口。他可以让余秋琪去香港为他搜集证据,可他总不能让余秋琪去为他找妻子吧?这等于把他和郝小麦的矛盾公开了。目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和郝小麦的婚姻出了问题。这些天,他甚至想好了,只要小麦打掉孩子,他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可是她会打掉孩子吗?还有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乔一川很想知道。

手机响了,乔一川的心一动,郝小麦肯回电话了?结果等他看手机屏幕时,才知道不是妻子的电话,而是邱国安的电话。他在失望的同时,心快速地跳动了一下。尽管他有感觉,邱国安会找他,秀平桥的重建,不仅没有打击到成道训,反而让他更风光了。更让邱国安没想到的是,本来一直很支持他的路涛,对成道训的表现也很赞赏。在离开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时,还特地和成道训握了一下手,这一握让邱国安更加被动。邱国安就想套套乔一川的口气,他是怎样对王董事提重建秀平桥的,王董事又是如何向成道训提这件事的。他现在有些怪自己,如果阻止乔一川向成道训提重建秀平桥的事,就不会出现老爷子被他们留在江南,而他们去省里和北京活动的事情了。

现在,邱国安只能借助乔一川,让他尽快回北京,把他们在药里做手脚以及秀平桥倒塌的原因告诉老爷子。他去找过路涛,但是他没有提他们在药里掺安眠药的事情,因为他没有拿到这件事与成道训有关的直接证据,说了,不仅起不到作用,还会让路涛认为他在拆成道训的台。在上级领导眼里,班子团结,才能让他们放心地将这个地方交给某一届班子。如果公司一把手和副手之间互相猜疑,这工作还能干得下去吗?再说了,成道训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有很多实实在在的政绩,这些都是抹不掉的功劳,对他这个后来者而言,他在没有拿到成道训的致命证据之前,是不能表露出他和成道训之间的矛盾的。

乔一川被邱国安叫到了办公室。邱国安开门见山地问他:“你觉得成道训在下一盘什么棋?”

乔一川惊诧地望着邱国安。他没想到堂堂的总经理大人,会喊他这个小不点儿商量这样的大事。他在惊诧的同时,自然也多了一丝感动。如果说他在这之前对邱国安有些防备的话,在邱国安这么一问时,他的防备顷刻间瓦解掉了。

“邱总,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初承建秀平桥的公司是香港的欧亚公司,注册人是欧阳训之,我怀疑这是成董事长的妻子罗婉知的另一个名字。只要证明了是罗婉知的公司,无论成董事长在下什么棋,也都是一盘死棋。”乔一川还是把这个重要的信息透露给了邱国安。

“哦,有这事?”邱国安一脸的狐疑。

“西白提到了秀平桥幕后的承建公司是欧亚公司,我让朋友去香港查过。”乔一川很诚实地说。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了。可邱国安还是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给乔一川的感觉很复杂。他在心里打了一冷战,有些懊悔,是不是让邱国安误解了什么?不过,邱国安很快热情地说:“一川,回北京后,好好干。等秀平桥动工的时候,我让你回公司来,我这边少不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

乔一川自然又是对邱国安感激表态了一番,就很知趣地离开了邱国安的办公室。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号不准邱国安的脉,一如他越来越看不懂成道训下的棋一样。难道这两年的冷板凳,他真的被商场淘汰出局了吗?还是他把自己的能力想得太大了,以为他可以掀翻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他可以改写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历史。现在看来,他不过就是象棋中的卒子而已,冲出河界之后,只能战死在沙场上。

乔一川的内心涌起了一股从来没有的厌倦感。他不明白,这样的厌倦怎么来得这么具体、这么清晰。以前他认为商场就是他的事业、他的根、他的一切的话,现在却发现,他不过就是一把工具,领导想用的时候,拿出来把玩几下,领导没兴趣了,工具自然会生锈。想到这里,一股浓浓的伤感便向他袭来,他自己知道没有退路了。看来,邱国安给了他某种承诺,可这个承诺是需要他继续站在邱国安这支队伍里作为交换条件的。如果哪一天他不想站了,他在邱国安眼里也就成了一种生锈的工具,失去一切可以利用的价值。而他现在已经搅进主要领导的矛盾中去,无论他有多恨成道训,可他还是不想成为两位主要领导争斗的牺牲品。作为一个卒子,搅什么也别搅进主要领导的矛盾中,那里是深渊、是陷阱、是密不可破的渔网。对于一个小小的卒子而言,他没有能力去破网,更没有能力去织网。

在商场,你破不了网,就不要去钻网;你织不了网,就要离网远一点。渔翁得利的念头,不是乔一川该起的,这样的念头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一激动对邱国安说了成道训的一个秘密,可邱国安那一眼,看似没有任何内容,还是让乔一川有了胆战心惊之感。他便知道,身在商场,步步为营,以静制动确实是每分每秒必须牢记的信条。

乔一川走出公司大楼后,被阳光一照射,额角竟然有汗渗出来。他抬起手随意地擦着,一辆车停在他的身边。他以为是他抬手让司机误解了,正想解释,没想到后座的车窗被放了下来,一张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脸露了出来:“乔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呀?”

乔一川仔细一看,喊他的人竟然是梅洁,这女人,对他的称呼总让他不由自主地往深里想。他也知道,对于梅洁这样的女人,能远一些就得远一些。梅洁作为商场中的是非女人,野心勃勃的同时又让自己花枝招展,只是这种如桃花般的灿烂,不属于他。他正想着如何打个招呼就赶紧走开,没想到后车门一下子打开了,梅洁很简洁地说:“上车吧。”那语气不容拒绝,乔一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很听话地坐进了车里。

乔一川没有问梅洁要去哪里,更没有问梅洁找他有什么事。梅洁这种女人其实是为权力而生,为欲望而绽放出自己的容貌,她不会拿时间来应酬他这种不在权力中心的落魄者。她能喊他上车,肯定就有她需要他上车的理由,而这种理由,不用乔一川去问,她到了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果然,车子停在了心内阁茶吧门口。这个茶吧,据说幕后的老板就是梅洁,前台当然是梅洁信任的女人,名字叫香香。要论漂亮,她远在梅洁之上;要论气场,她却又被梅洁处处压制着。只是如果没有梅洁在场,香香自然会光芒四射。这大约也是心内阁茶吧红火的原因吧。不过,在每个地方都有梅洁和香香这类女人,她们就是上帝派来征服男人的。梅洁因为成道训而步步高升,而香香由于有梅洁罩着,任由商场中一拨又一拨的集团老总光顾着这个小店,使这个店在江南声名大振。至于这些老总到底和香香之间有没有一腿,乔一川就不得而知了。他做公司办公室副主任时,光顾过这家茶吧,当时有主任在场,他也没有认真打量这家小店。

现在,乔一川被梅洁带进心内阁里,才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坐落在长江边上的小店。光地理位置来说就是一流的,边上是江滩,已经被江南市打造为对外的名片。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休闲茶吧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一带的,可梅洁不仅让茶吧出现了,而且还异常火爆。

茶吧里面的摆设粗看很朴素,仔细一看,才知道都是上好的红木。乔一川便知道,仅凭香香的能力,这样的茶吧,她怕是经营不起的,那么幕后的老板,肯定就是梅洁了。梅洁都在做幕后的老板,那么罗婉知呢?

乔一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了罗婉知,这个一年有300天待在香港的女人,难道就真的对成道训的女人们置若罔闻吗?

梅洁把乔一川带进一间阳光很暗的房子,不过,这种暗是茶吧的主色调,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心内阁全以柔和的灯光为主,阳光对于这家茶吧来说就显得格外多余了。

坐下后,香香亲自给乔一川和梅洁上茶,梅洁把包包放下,起身去了洗手间。而香香上茶时,那白得如莲藕的手臂不停地在乔一川的眼前晃动着,她不时抬起头来看看乔一川,那张粉脸上印着一丝风月女人勾人心魂的笑,一对如兔子般不安分的酥胸半遮半掩,在乔一川眼中尽显风头。他有些把持不住,下半身竟滋生出某种欲望,眼睛却管不住地老往香香的胸上瞅。而香香一边泡茶,一边却不动声色地晃荡身体,一种故意引他入胜的架势跳进了乔一川的大脑。他一惊,赶紧收回视线,朝门口望,可梅洁还是不见人影。

乔一川大脑里冒出西白,冒出了陷阱,冒出了圈套等一系列东西。他才知道,陷阱往往就是在这种美丽的地方设下的,而欲望这个东西,在美丽的陷阱面前,往往是**。他才知道,这个小店幕后的操纵者不是梅洁,而是成道训。在这里,摆平一个男人,太容易了。如果欲望被美丽的香香牵着走的话,剩下的日子,就该是为他们服务了。他们,原来是这么大的一个团体。

乔一川心惊肉跳。

再看香香时,纵是香香再美若天仙,秀目传情,他的欲念一如烈火遇到寒冰一般,“哧”的一声,灭得惊世骇俗。而香香从进来到现在,没有说一句话,有的全是肢体动作,每一招每一式在乔一川认为都写着挑逗与性感,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极具杀伤力的招式。在这么轻柔的灯光里,在这么色香俱全的包间里,想要不湿身,确实不那么容易。

梅洁还没有来,乔一川便明白梅洁带他来这里的用意了。他们还是对他下手了,可见香香这里该有多少秘密。“秘密”两个字浮现在大脑里时,乔一川的肉跳了一下。秘密、证据,这两者之间是可以画上等号的。如果从香香这里打开缺口,她知道的事怕是远比公司相关部门费尽心思挖出的内幕还多。乔一川这么想的时候,香香的身体突然往他这里倾斜,看起来是被椅子绊了一下,他顾不得多想,伸手扶住了香香,而香香却把整个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一股肉体的芳香扑鼻而来,他的身体又有了本能的冲动,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站起来,强迫自己把香香的身体推开。

香香的脸顿时红得像一块布,出道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推开,第一次有人没接她的招。从十几岁开始,她就被梅洁**着,梅洁给了她一切,同时她也成了梅洁获取利益的工具。她也不清楚,她用这种方式勾过多少男人的魂儿,当然她也用这种方式帮梅洁获取了最大的收益。

梅洁在进公司当公关部部长之前,公司里一位副部长的大舅子是总公司的集团领导,那位副部长对部长一职志在必得。梅洁就是约这位副部长来了一趟心内阁,出去后,闭口不提当部长的事情。现在他在梅洁手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听话得很。在梅洁和香香这里,她们要搞定的人物,还没有失过手的。

香香迅速退出了包间,而且退得没有一丝响声。她退出去后,梅洁进来了。梅洁满面的笑容。乔一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梅部长这一来,满面春风,不知道有什么喜讯让小弟分享一下?”

梅洁轻笑了一下说:“先喝茶,喝完茶让香香烧几道拿手菜,我们好好叙叙旧,毕竟我们过去都是富家子弟。现在小弟发达了,做姐姐的定当为你摆酒庆贺。”

梅洁说得入情入理,而且自始至终一脸的笑,一改以前对乔一川的冷漠。梅洁越是这样,乔一川的心越是悬了起来,这顿饭肯定是不能吃的,可是要走得有理由,走得不让梅洁有所察觉,看来还需要手段。

乔一川借故上了一趟洗手间,一路上他都在想对策,可是他想不到更好的对策。恰在这个时候,神秘号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尽快去北京。

乔一川想也没想,很快给神秘号码回了一条信息:我现在在心内阁,被梅洁缠住了,能想办法让我离开吗?

信息发完后,乔一川回到了包间,他已经明白,他卷进了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最高层的争斗之中。连梅洁都出手了,看来公司免不掉一场恶斗。公司高层间的斗争,乔一川看不透,也看不惯。那是一场没完没了的游戏,是一场揭不得的黑幕,在这场黑幕里,成道训和邱国安都在下着极大的赌注,可他们谁也看不见赌局的结果。

再说了,商场的站队极具风险性,以前的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四分五裂,每个董事、副总都有各自的一帮人马。可成道训一来,这些人马慢慢归到他的队伍里,这一归就是好几年。在这几年里,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只有一支队伍,那就是成氏队伍。邱国安来了,他急于组织他的队伍,乔一川便成了邱国安急切需要纳入的一分子,这让成道训很不安心。女儿为了这个年轻人,至今吃不香、睡不安,说是被她妈逼着和莫公子在交往,可心里想的还是乔一川,这让成道训无限头疼。无论如何,他要有所行动,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梅洁。这女人手段多样,变幻莫测,虽然这些年,为别的女人和他闹闹意见,吃个醋什么的,但在大事上面,还是旗帜鲜明地和他站到了一条战线上。有时候,他摆不平的女人,也是梅洁帮他善后的。在女人的问题上,梅洁是他一直没有放过手的唯一人选。

梅洁仍然是一脸笑容,可乔一川越来越坐不住。他把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了手机的响声,他相信神秘人肯定有办法帮他尽快摆脱梅洁。这女人,什么招数都用得出来,保不定会在酒里或者菜里下药,再待下去,他怕被她们擒住。父亲就是被他们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抓到了弱点,他在这个问题上,就得格外小心谨慎。

乔一川的手机没响,可梅洁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显示屏,站了起来,走出包间,显然这个电话不可以当着乔一川的面接。

几分钟后,梅洁进来了,尽管还是一脸笑,可这笑容中藏着乔一川所能感觉到的落寞。她抱歉地对乔一川说:“乔公子,很不凑巧,公司里有急事,我得回去处理。下次,下次当姐姐的一定好好请请你。”

乔一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个神秘人还是很有能量的。

从心内阁出来,乔一川给邱国安发了一条信息:邱总,我马上去北京。关于秀平桥的事情,可以盯住心内阁的香香,从这个女人身上打开缺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