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藏气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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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铁血长安

    梁缜伏在母亲的身体上,只觉身下的温度越发冰凉,他迷迷糊糊头脑发晕,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旁的梁王靠在马车上,讷讷望着眼前,耳听儿子传来的啜泣声,心知一片惨淡,忽的失神想:“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又如何,最后却连芳儿都保护不了。”

    他心如刀割,内心忽地生出一股无名怒火。他恨那些陷害他的人;恨那个高高在上,是非不分的皇帝,恨自己的懦弱无能,连爱人也无法保护。

    梁文宽握紧拳头,指节深深泛白,转头望向车外剑拔弩张的众人,心神一阵恍惚,他痴了半晌,见梁缜面露呆痴,害怕他承受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轻声唤道:“缜儿,缜儿。”

    梁缜眼圈通红,抬头望向父亲,梁文宽望见他憔悴的小脸,心中又是一痛,轻叹一声:“缜儿,你过来,为父把这个给你。”说着从怀中将九州藏气图取出,交到梁缜手里。

    梁缜心中迷惑:“爹,你这是......”

    “来,爹跟你说几句话。”

    梁缜点了点头,坐到父亲身旁,梁文宽将他搂在怀中,轻声道:“爹现在告诉你这张图册的来历。”双眼忽地迷离,述出十多年前的往事:

    “十几年前,爹遇到了一位高僧,得他指点,在官场上越发风顺,爹一辈子也想不到,我后来竟可以当上王爷。那位高僧神通广大,只是命不久矣,他临终之时委托爹保管此图,说它将来可扭转乾坤,拯救苍生。爹敬重那位大师,十多年来一直暗暗遵守了遗约,没想到这一晃这么多年啦。”

    如若是以往,梁镇听闻此密事,一定会拉着父亲问东问西,可现在却只是无神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能救天下苍生又如何,能救得了娘吗?”

    梁文宽看向他,目中透出慈爱,笑了笑:“转眼你也这么大了。”转而轻声道:“将九州图收好吧,切记不能丢失,爹答应了那位大师,一定要守护好这张图册。”梁缜似懂非懂,将图卷小心翼翼藏入怀中。

    “你傅大叔为人慷慨侠义,如果这次能死里逃生,你就拜他做义父。”梁文宽望着车外,肃然道。

    梁缜重重点头,心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求傅大叔教他武艺,为娘亲报仇!想到这里,不由看向傅安,问道:“傅安,你跟你爹学武功了吗?”

    傅安正在一旁紧张的偷看外边,听到问话摇了摇头,嗫嚅道:“没有。我自小有病,身体不好,爹他不肯教我武功,说要等身子调养好了才能练。”

    梁缜哦了一声,正要再问,外边吵闹声却是忽然一静,三人不由疑奇,掀开一角车帘向外看去。

    傅红一叶望着对面那个身影,双手不由握紧。他早年见过此子,直觉此时的他又强了许多。

    他眉梢一动,抬首间忽见东方夜幕暗流涌动,一抹红晕隐现其间,眼看天将亮了。心知久拖不利,蓦地一紧铁血刀,足下倏得纵起,须臾跃过数丈,刀锋下落,挟着赫赫风声斩向寒连。此招名为“流星坠地”,乃是“九川铁血刀法”中的一计杀招,其势一往无前,意在立分生死。

    寒连不动声色,悠然凝立,衣发被劲风吹的鼓荡,两只手两条腿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来刀。众人心惊,暗道此人吓傻了不成?

    可除了傅红一叶,谁也没有注意到,其实他的眼睛一直在动。他在瞧,在看,在观察。

    他是剑客,从小便是,被陈近收留前就已经杀过人,喝过血,那年他十岁。陈近一眼就看出这人的特性,如冰一般,毫不留情,除了对他妹妹。

    陈近救了他重病的妹妹,作为报酬,他也答应会替他杀人,但在他看来这不是报答,而是一出交易。

    这些年来他杀了许多人,救了陈近无数次,按理说也该偿还救他的恩惠,但与此同时,陈近也给了他许多帮助。陈近千辛万苦寻来先朝一位大剑客的佩剑,赠予了他;给他妹妹请了皇宫最好的御医调养身体,因为此,他妹妹去年已完全康复;又给了他用不尽的财富和女人。当然,这些都完全抵不上前者。

    而陈近只会要求他做一件事——保护他的安全。

    他的天资世所罕见,也不知他如何练的武功,十年来,武功越发高强,幽鹤二老只觉此子如今已可比肩武林宗师。

    众人窒息之间,他动了。

    眼睛,身子,剑,几乎在同一时间舞动起来,仿佛一个整体,密不可分,也无法可分,霎息间从傅红一叶的刀下一闪而过,脚下轻转,已绕到左侧,只见寒芒乍现,已一剑刺去。这一剑凝成一点,势若飘雪一线,端的无法可挡。

    傅红一叶一刀落空顿知不妙,耳边听到风响,他心下波澜不惊,蓦地排出右掌,挥出一道掌风想要击偏剑尖,可那剑在空中陡然一晃,竟化作三团剑影,攒动刺来,叫人分不清虚实。这下再无后招,傅红一叶尚在半空,无处借力,不得不尽力避开要害。

    寒芒闪过,一缕鲜红飘洒空中。

    傅红一叶方一落地,当即横刀及胸,“叮叮”两响,又挡住两剑,蓦地脚下倒踩,翻身一跃落在远处,持刀凝立。他胸前衣衫已被划破,里面的皮肤上一道剑痕宛然,傅红一叶暗暗吃惊,那三道剑影竟全是实招。

    寒连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身形一敛,碧水剑跟着夭矫刺来,这一剑行云流水,几乎接着方才三剑,并入一招之合;此招名为“水向东流”,共有七剑,剑剑相连,毫无间隙,端的连绵起伏,乃是一大杀招,在他手中使来,直仿佛天流水行,端的迅即不绝,叫人应接不暇。众人只觉寒连虚影一晃,又至傅红一叶身旁。

    傅红一叶脸上古井无波,足下稳若磐石,眉梢间毫无烟火之气,不急不躁,一招“九龙逐日”应势而出,此招也是快招,但见数道刀影罩住身前,便仿佛水银泄地,毫无间隙。

    寒连冷哼一声,不见脚下如何动作,虚影一闪,已锲入无边刀影之中,右臂连挽数道剑花,寒光闪闪,若漫天霜雪,与傅红一叶刀剑相接,连对数招,蓦地身子一敛,侧过一刀,驱动内劲,剑吐寒芒,一招“月下独行”凌空刺去。

    傅红一叶只觉眼前光华乱闪,锐气直扑面颊,大喝一声:“好小子!”刀势一卷,旋风般划了个半圆,将来剑圈住,叮叮叮数声响过,二人一合即分,转眼间又跨步斗在一起。

    二人以快打快,眨眼间已过数招,众人只觉两道虚影并相交织,笼罩在丈余之地,电光飞转,不时迸射出红光寒芒,不多时,二人脚下,已是一片刀壑剑痕。

    傅红一叶越斗越是心惊,他自幼习武,一手“九川铁血刀”浸淫多年,不知交手过多少武林高手,除了败在少数几个大宗师手上外,从未想到会与一个青年人斗得不相上下。

    其时东方红霞大放,一轮红日冉冉露出轮廓,天幕里暗云浮动,斗天星辰隐没不见,城中忽地响起晨钟鸣磬之声,悠远洪亮,咚咚咚三声传遍了偌大个长安城。

    傅红一叶心知官兵只会越来越多,不能再拖,蓦地怒喝一声,连挥数刀,都是只攻不守的招术,逼得寒连收招回防,几招过后,蓦地刀锋斜掠,顷刻间又是三刀,寒连冷哼一声,眉锋一扬,碧水剑急舞,唰唰唰挡下刀势,蓦地探出一掌,不等傅红一叶再出刀,如影随形般拍向他的胸口。

    这掌正在傅红一叶意料之中,他见掌势袭来,当即身子一沉,左掌前推,只听“波”的一声大响,二人掌指相交,已是黏在一块。

    寒连眼神攒动,透出冷冷寒意,傅红一叶衣发鼓荡,沉气运势,倾出全身功力,欲与寒连在内力上一分高下。他自忖内功之流,非一朝一夕所能长进,一日功夫便得一日功,从无捷径,眼前这个年轻人资质甚高,已弱冠之年就能领悟剑法宗妙,招术上已不输给名门大宗之流,可内力未必就能如何高深。

    决斗之机,拼斗内力往往是下下策,因为一旦内力相交,气海倾出,此时无关强弱,非得有一方落败才能作罢,否则气海定会反噬。

    只刹那间,二人凝然不动,黑发上氤氲袅袅,白气冉冉升起,一刀一剑、双掌之间尽都黏在一块。寒连神色淡然,左臂腾起青芒,徐徐向前涌动,环绕掌间,傅红一叶眉目大张,左掌间红光乍现,仿佛一团炽火,与那青芒交织在半空,彼此水火不侵,吞吐不定。

    傅红一叶心中大惊,万料不到此子内力也如此之深,几如浩海汪洋,只觉掌中一股莫大吸力传来,强行收招势必反噬,当下身若磐石,凝神催动真气应对。不多时,二人额头皆渗出细密汗珠。

    幽鹤二老互望一眼,皆知二人已到生死关头,任意一方都脱不了身,此时若有外力介入,势必功消气散,大受内伤。想到此处,青幽神情阴冷,望向傅红一叶身后的马车,白鹤知他心意,二人一左一右,朝前走去。

    “寒公子,何必如此麻烦,我们联手拿了反贼。”二老阴声笑道。

    傅红一叶听到声音顿知不妙,微微张开双目,见到幽鹤二老神情阴霾,冷笑着朝他走来,心中不由焦急万分。

    二人正在紧要关头,他心念波动,体内真气难免露出缝隙,寒连内劲正自浑圆,觑见弱点自然而然应势迸发,这一下顿如天河下沉,排山倒海般向前压去,傅红一叶身子一晃,脸上一片青紫,蓦地口吐鲜血,枯叶般倒飞出去,铁血刀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深壑,堪堪在马车旁止住步子,胸中一闷,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

    寒连收起左掌,望了傅红一叶一眼。他生平自负,虽然为人冷漠无情,但行事间却是光明磊落,加之学艺有成后几乎难逢敌手,今日难得与人生死相斗,几招下来后对傅红一叶已是颇为认可,不由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此时遭人破坏,不由怒气勃发。只见他缓缓转过身子,双目大张,脸上杀气腾腾,直欲噬人,狠狠盯着幽鹤二老。

    二老不自觉后退几步,暗暗提防起来,白鹤干笑道:“额,寒公子这是哪里话,大家都是替陈大人效力,自该联手才是......”

    陈近也劝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为此伤了和气。”

    寒连哈哈大笑,收起长剑,幽鹤二老也眉开眼笑,白鹤讪笑道:”寒公子真是深明大......“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心中登时大骇,未及转念,胸前已被一股巨力撞上,身子登时倒飞了出去,半空中吐出一口鲜血,洒在青石板路上。

    他被青幽扶起,一运真气,只觉五脏巨痛,咬牙切齿道:“寒连,你......”青幽也是怒目相向,冷声道:“陈大人,寒公子这番作为是何用意?”他话音刚落,陡觉寒连眸子一冷,紧接着剑光闪闪,已是一剑刺来,这一剑迅疾如风,锐不可当,他只觉面颊一阵冷湛,不假思索短剑吐出,叮的一声,堪堪挡下,却不防第二剑已接踵而来。

    “寒连!住手!”陈近喝道。

    碧水间架在青幽脖颈处,湛若寒芒,青幽喉间滚动,微微发颤。

    “哼!”寒连收回长剑,冷冷道:“下次再敢坏我好事,定取你二人狗命。”说完脚下一动,人已飞上屋顶,消失不见。

    “寒连!”陈近叫喊一阵,却是没有回应,不由转过身子,望向傅红一叶,见他已然受了伤,心中这才安稳下来。

    傅红一叶以刀撑地,望着寒连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他深吸一口气,只觉五脏六腑疼痛难忍,强行压下剧痛,猛一挥大刀,拍在马儿臀上,跟着翻身跳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撒开四啼就向前狂奔。

    陈近见傅红一叶满面杀气狂奔过来,心中不由一寒,连忙跑开,口中却不忘喊道:“快,快拦住他!”四周军士摄于此人威势,却是不敢阻拦。白鹤受伤,无力动弹,青幽将短剑一横,凌空刺去,傅红一叶刀身一架,马鞭疾舞,“滚开!”当头就是一鞭,青幽只觉头顶风声激啸,连忙一个懒驴打滚,扑倒在地上。

    “驾!”傅红一叶不作停留,马不停蹄向外突围。就要冲出包围之际,一道身影忽从马车中跃下,傅红一叶大骇莫名,阻拦不及。

    只见那人滚在地上,忽然拾起地上一把半截钢刀,双手紧握刀锋,顿时满手是血,他忍着痛,深吸了口气,口中大喝:“陈近狗贼,拿命来!”直奔陈近而去。

    陈近不妨如此一幕,已吓得傻了,眼看钢刀就要斩到,斜刺里忽然一把长剑横过,架住钢刀。

    梁文宽神情一愣,胸中起伏不定,拼命攥紧钢刀向前抵去,鲜血在他手间止不住流淌。

    寒连神色冰冷,“陈近,我还欠你四次。”说完,手中长剑轻轻一挥,带起一道血光。

    钢刀脱手,梁文宽低头看向胸前及腰的伤口,苦笑一声,忽觉身前传来撕心裂肺的刺痛,紧跟着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跪倒在地。耳边呼呼咋咋早已乱成一团,迷蒙间,仿佛听到了儿子的呼喊和傅红一叶的大喝,他眼前迷糊,抬头望天,只觉红霞满目,长空旖旎,朵朵白云飘在碧空中,如斯美丽......隐约间,又好像看到了妻子正微笑着向他招手......

    “对不起。”他痴痴念道,眼前转而一黑。

    傅红一叶大声发喝,顷刻间翻身赶至,夹起梁王的身体,手中刀光席卷如风,扫翻数个拦路军士,脚下发力,腾空而起,在一众乱刀乱枪中重回马上,一抖缰绳,向城门冲去。

    “寒连,快追啊!”陈近发喊。

    寒连收起长剑,望着傅红一叶远去的马车,却是不为所动,陈近大急,转而向张一刀喝道:“张统领,快快去追反贼!”

    张一刀心中冷笑,佯装点头,带领军士在后面追去,只是他有意放慢脚步,刹那间已是跟丢。

    城门近在眼前,守门兵士持枪拦截,傅红一叶雷霆一喊,震慑众人,几个军士不由仓惶四散。铁血刀蓦地发出一阵红光,轰隆一声大响,烟尘四溢,城门已然倒塌,傅红一叶连抖马缰,在一阵狂沙中奔出长安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