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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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张凝

    在知道方才那股山贼的身份,就是弃寨而逃的白马山余匪,更推测出今晚就是这伙贼人发动的时机,三人都知事态紧急,手上都加快了动作。毕竟,早一刻下山,就有可能赶在贼人完全封闭山谷之前逃出去。

    很快,韩溯看翁敦治那边已喂完了药,谢帮略也示意他弹药重装完毕,他将满是金银的包裹丢给二人,道:“待会下山,我们轮流背伟兄弟,我背第一段,到主路上换人。”

    翁敦治此时对韩溯的谋算之能,那是相当的佩服,对韩溯之言自无不从,谢帮略也是个不爱唱反调的,只要安排的公平合理,他也不反对。

    韩溯又从找来了块没被打碎的盾牌,持在手上,走去墙角背起翁敦伟,对翁敦治道:“下山之时,麻烦翁兄头前开路。”又看向谢帮略,谢帮略自觉道:“我殿后我殿后,这活儿我熟。”

    一行人结队出了庙,一字短龙的下了山。打头的翁敦治,右手持刀,左手握一柄标枪,背上一个标枪袋,并着标枪袋斜插一只三眼铳,身上大包小罐绑了一身,显然他和翁敦伟两个人的行李都在此处了。

    走在第二个的是韩溯,手臂上套着盾牌,还背着翁敦伟,这下山路尤其难走,步步落脚都是小心翼翼的。林奴儿跟在韩溯身后一米,就差贴上去了。最后是谢帮略,单手持着三眼铳,腰刀和双插都挎在要间,一张脸凶神恶煞地四下张望,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下山的路不过一刻多钟,五人还没到山下,就听见主路上传来一阵阵喊杀咆哮声。翁敦治听见了声音,回头看韩溯,韩溯也朝后看,林奴儿和谢帮略都点头表示,自己也听到了。韩溯把众人召集过来,低声道:“谢兄弟,你听这喊杀声,大约是多少人在战斗?”

    谢帮略回道:“这动静也就三十人吧,不超过四十个。”

    韩溯心里有了底,安排道:“此时是酉时正点,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天黑,我们一鼓作气跑下山,看看情形,哪边贼少就往哪边冲,千万别跑散了。”

    三人都是点头,林奴儿道:“奴儿一定跟着公子。”韩溯把盾牌褪下来,交给林奴儿,让她注意保护自己。

    众人此时也没有什么队形可言,撒开蹄子就往山下跑,一颗颗树木在身旁掠过,树枝松叶一道道地拍击在身上,也不以为意,很快就望见主路上地情形。那里大约二十个山贼,包围了两辆马车,正与十来个家丁护卫搏斗,地上三三两两躺着十来具尸体,看来这战斗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两边已经厮杀到了一起,阵营交杂,难分彼此了。

    韩溯一看贼人不多,可以一战,对翁谢二人道:“掩进到近处,我吸引贼人注意,你们发铳击贼,务求命中。若能一气杀五贼,敌众可退也。还有,我喊开铳”二字再打,切记切记。”说罢,将翁敦伟从肩上卸下来,换翁敦治来背。

    林奴儿和翁谢二人一道,蹲低了身子,接着树林地掩护,向路边逼近。谢帮略胆大心细,一直逼近到距离路上马车十五步的距离,翁敦治身具保护林奴儿和他弟弟的任务,只在二十步外就停下了。二人都屏息凝神,借着夕阳举铳观瞄,各寻目标,只待韩溯给他们射击的信号。

    韩溯则绕去一边,从林中窜出,往主路中间一跳,深吸一口气,使劲大吼道:“刀下留人!!”

    陡闻这么一声没头没尾的大吼,山贼和护卫们都是一愣神,手上脚下都不由得慢了一拍,连翁敦治和谢帮略都被他喊懵了,围战在马车四周的人也都情不自禁拿眼角余光去看声音的来源。

    只见路中间,距离交战众人不足十步的地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手按佩剑的读书人,正眯着眼看着马车方向,神情悠然,好似郊游一般。

    其实韩溯此时才是场上最忐忑紧张之人,他在路上问过谢帮略,二十步的距离,若打动靶,顶多一半命中,若是敌我交杂,还可能有误伤;不过短短二十步,若是打静态目标,那就十拿九稳了,嗯,只要不哑火就行。因此才有这一计,靠他来吸引贼人注意,迟缓他们的动作,给翁、谢二人创造射击条件。

    韩溯此时面无表情,倒不是不害怕,而是在心中默念,对面被他迟滞了几秒:“二、三、四……”数到第四秒,韩溯猛一抽剑,仿佛背后有千军万马听他号令一般,那汉剑也嗡鸣一声,似是在配合主人的决断果敢,韩溯大吼道:“开铳!!”

    嘭!嘭!两声铳响同时而发,离韩溯最近的两贼应声而倒,众贼一下反应过来,顿时有人大吼:“有铳!注意隐蔽!”

    韩溯见剩余十八贼纷纷弃了对手,都欲退出战圈,往翁谢二人对面山林跑去,或是往马车后狂奔而去,展现出一种行之有素的逃跑效率。

    韩溯数足了秒数,又大喊:“开铳!”,又是两铳袭来,却只击倒一个,另一发打在马车车轮上,子弹撞断了一根车轮条幅,打的木屑横飞,又飞走不知所踪了。

    众贼逃跑更速,家丁护卫们此时也反应过来,对面这读书人是来给他们解围的,是自己这边的援军,还带了火铳手。虽不认识这书生是谁,但总归是自己人没错,心下都是生出如释重负之感。

    方才马车行至半路,两侧突然抛来一阵箭雨,当时就有五六个弟兄中了箭,所幸这伙贼人用的都是轻箭,只要不是伤到要害,及时医治都能痊愈,若是强弓重箭,都无须贼人下山冲杀,就凭射箭,这一行人就全报销在这里了。

    猝然受袭,这些护卫倒是临危不惧,纷纷举盾御敌,有弓的借着马车掩护,也掏出双插向敌人还以颜色。因此两边互射了几轮,效果都是寥寥,众贼按捺不住,便冲杀下来。

    从肉搏战打响,到韩溯他们赶到,也不过一分钟左右。可也就是这一分钟,他们已经战死了六个护卫弟兄了,两个车夫也被当成攻击重点,早早便被围杀了,现在只余下十一人可以战斗,其中还有不少负了伤。本以为今日要全军覆没于此,却不料半路杀出个韩咬金,眼看就扭转了局势。

    看众山贼都跑动起来,也都不在最理想的射击角度,韩溯举手示意停止开铳,快速向马车奔去,他可看得清楚,马车上、地上、尸体上,到处都插着弓箭,要是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哪个山贼回头给他一箭,就呜呼哀哉了。

    韩溯边跑,边冲着树林大喊:“快上车!快快快!”谢帮略离得最近,也跑的最快,一下就窜到众护卫面前,引起一阵骚动,韩溯赶忙道:“自己人,自己人,莫要误伤!”

    二十步的距离,翁敦治、林奴儿三人也是眨眼就到,众人在马车边汇合了,也不待同伴们交流,韩溯背靠着马车,隐蔽好自己身形,仰头对车内大声道:“我乃寿阳生员韩溯,这几位是我的家丁奴婢,眼下情势危急,贼人似要封山,请调转车头,向北,朝盂县突围!”

    众护卫之中,有个尖脸无须的瘦高男子站了出来,似是个领队的,对韩溯道:“方才你说什么,封山?”韩溯懒得和这人废话,只拉过林奴儿,把她抱起来往车上推,让她注意用盾护住头脸,上了马车速速钻进轿厢。那尖脸男看韩溯无视自己,还让自己的婢女上马车,怒道:“秀才,你在做什么!你可知这车里坐的是谁!还不快让这奴婢下来!”

    林奴儿本已上了马车,听见尖脸男的怒吼,却犹豫不敢进车内,只委屈地看向韩溯,韩溯见林奴儿此时站在高处,无遮无拦,十分危险,连连作势让她进去,林奴儿却只是呆立车上不动。韩溯更焦急万分,自己手按车边沿,蓄力一跃,跳上了车,单手一掀轿帘,扯过林奴儿往里一推一放,又跳下车来。

    那方面男子见韩溯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还和自己对着干,简直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勃然大怒,拔刀指着韩溯,道:“小子!你好大的胆,不想活了吗!?”

    韩溯跳下车,依然无视于他,只走去翁敦治哪边,让翁敦治把三眼铳给他,并速速搬伟兄弟上车,生死存亡就是现在了。

    那领队被韩溯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已经到了极限,正想冲上去教训一下韩溯,就在此时,“嗖~嗖”的破风声不断响起,紧接着就是“笃、笃、笃”的弓箭射进木板之声,还有噗噗的箭头入肉声音,眨眼又有两个护卫中箭,伤口汨汨流血,捂都捂不住,只在凄厉的喊叫。

    山贼们又杀回来了。

    这二十多个山贼,在与家丁护卫交手中,总共才伤亡三人,大有将这股车队全歼于此的意图。后突然杀出个韩溯,冷枪之下,一下就又折进去三个兄弟,吓得带队的头目以为是哪里的官兵路过,只想着先撤开距离,远远观察一番,免得站在原地白白的吃铳子,便招呼弟兄们暂避锋芒。

    结果跑开一看,原来是那读书人虚张声势,所谓援兵,一共才来了几个人,还带着女眷和伤员,心下大呼中计,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仿佛听见了部下背后的议论嘲讽一般。他观察一阵,立刻下令放箭,只待箭放三轮,就再冲将下去,将这群肥羊一网打尽。

    马车这边,第二轮箭雨正好落下,韩溯与翁敦治、谢帮略一同蜷缩在马车之侧,韩溯问:“敌暗我明,敌众我寡,箭雨不知有几轮,先不要上车,等敌人冲锋再上。此车质量坚固,非强弓奈何不得,可惜车夫已死,二位弟兄,谁会驾车?”翁谢二人闻言都是摇头,直说不会。韩溯心下一沉,若无人驾车,突围就是水中泡影,难道真要走那下下策,与贼肉搏吗?

    此时,车内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