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捉妖师
字体: 16 + -

第七章 能人

    程章第一次见着了朱勔正主,那叫一个浑身赘肉,圆圆滚滚,面目慈祥。

    下首坐着二人,一老一少,俱都是一脸便秘的神色。

    家丁们分成两队,一队手捧金光四射的黄金,另一队领着穿着妖娆的美女。

    然而此刻都退出了十米开外,吓得颤颤巍巍。

    朱勔的儿子朱汝贤身穿锦衣的男子站在最前,脸上满是困惑。

    “看在你是朱衙内的份上,我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待客之礼要从书中找答案,你还不明白吗?”

    一名年轻的来客说道。

    “是从书中找答案啊,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如今颜如玉和黄金屋都给您呈上来了,这难道还不对嘛?”

    朱汝贤说得振振有词。

    “嗤。”年轻人仿佛极为不屑。

    他又轻蔑地说道:“我还以为朱府大郎定然有所不同,想不到还是如此粗鄙,看来要找个真正读书知礼的还真是难为你们了。”

    朱汝贤当时就火冒三丈:“你有什么了不起,连我都来招待你了,你还在这装斯文。说我不读书不知礼,我看你也不过是个……”

    “汝贤,不得无礼!”朱勔及时打断了朱汝贤的粗鄙之语,拱手道:“犬子顽劣,让贵客见笑了。”

    “哼!”年轻人像是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场面一时异常尴尬。

    这时,毕倚便找到了最佳时机领着程章登台救场了。

    毕倚满面堆笑,远远地就遥拜道:“天使,主君,这回可算找着一有学问的小厮。”

    瞟了一眼程章,年轻的那人忽然一拍桌子怒道:“看这摸样也不像读过书知道礼节的,你们再三戏耍我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毕倚竟也面不改色,解释道:“这位是我们曾老学究的关门弟子,那学问没得说,您绝对满意。”

    年轻人一脸不屑:“那曾老学究怎的自己不来,倒派个弟子来显眼?罢了,你这乡野地方,怕是那姓曾的也无甚学问。既是不得其礼,我看我们这便回去向官家如实禀报吧。”

    此言一出,朱勔和毕倚同时开口:“不可!”、“且慢!”

    程章却是如蒙大赦:“人家不肯让我伺候,这可不怪我啊。”

    毕倚低声道:“你不想要银子了?”

    这时,朱勔已然得到了毕倚手下的知会,虽然也不大信程章,但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还是挽救道:

    “这小厮学问还是有一点的,天使不如再给个机会?必有重谢!”

    年轻人点头道:“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等时间宝贵,若还是个不知所谓的,那可得罚他了。”

    处罚程章那对朱勔来说太无所谓了,于是他欣然道:“该罚,该罚,他若也是个滥竽充数的,随您怎么罚他,我还能借给你器具和人手。”

    听了这段对话,程章气恼道:“这我可不干啊!”

    毕倚一跺脚:“加银子,我们加银子得了吧”

    程章还想再说两句,忽然一名小厮悄悄地靠近前来,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程章一见那纸条上的字,顿时心中大喜。

    这时那内使缓缓开口道:

    “我想堂堂朱府,也不至于找不出个读书知理的人。便叫那小厮来试试吧!”

    毕倚闻言慌忙把茶具交给程章,嘱咐道:“年轻的这位是文秀才,旁边那个年纪大的是高内使,切切小心在意。”

    ……

    程章捧着茶具一步一步地走进跟前,那文秀才的嘴角却是慢慢上扬,弧度越来越大。

    “待会要提什么处罚好呢?也不能太下了朱勔的面子。”文秀才寻思到。

    待到程章走到座前,那文秀才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发作,木櫆却在衣内掐了程章一把,悄声说道:“停住!”

    程章停下了脚步,文秀才吸的那口气憋着却不能说出话来,最后只能“吁~”地一声呼了出去,那模样倒像是在为程章捏了一把汗。

    这时木櫆爬到程章的领口,更方便与程章说话:“离坐离立,毋往参焉;离立者,不出中间。你不要从他们两中间走,从边上绕过去!”

    程章转身绕了过去,文秀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此时他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表情还有些戏谑。

    “第一关过了也许只是凑巧吧?这朱勔是个拍马屁上位的草包,他府上应该没什么能人能过得了我这几关。”

    待到要上座,木櫆又捏了程章一把,说道:“停住,脱鞋!侍坐于长者,屦不上于堂,解屦不敢当阶。鞋子要放边上!”

    戏谑的表情不见了,文秀才一言不发,眼睛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程章。

    走到老内使跟前,木櫆又说道:“授立不跪,授坐不立。你得跪着给他奉茶!”

    在程章照做了之后,那位内使的表情就变得诧异了。他奇怪这文秀才咋就哑巴了?于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那文秀才此时恢复了便秘一般的脸,他摇了摇头:“没有问题,这小厮有点意思。”

    “吁~”这声气,却是在场的朱府众人呼出的。

    程章却趁这个机会,对着衣服里悄悄地说道。

    “你个老妖怪别叨叨了,那个纸条早就告诉我答案了……”

    程章竟然过关了。之前那自小接受严格教育,号称饱读诗书的朱勔儿子朱汝贤,那可是连第一关都不过去,还被嘲讽了一番。

    这程章可以啊!

    朱勔如释重负,喜滋滋道:“山野地方,让二位见笑了,好在还是能找出个把读书知礼的小厮,呵呵呵呵~”

    文秀才回道:“这小厮可也不简单,看来熟知《礼记》,还能依礼奉行,实为不易。”

    既然朱府已经过了这关,这时候再挤兑朱勔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抬一抬,要看好戏还在后头。

    几人又再皮笑肉不笑地聊了几句有的没的,那老内使倒也没再继续为难作怪,顺顺当当地就拿出了皇上的手诏。

    朱勔一见正事到了,那叫一个郑重,当场三跪九拜,膝地而行。形态十分夸张。然而当他看到手诏上的字,却是吓得傻了。

    只见他浑身发抖,拼命地在那儿磕头,嘴里拼命地嚷嚷:“绝无此心,绝无此心!死罪!死罪!”

    一见朱勔这样,朱府在场早就跪着的朱府众人自然也是六魂无主,俱都一个劲地在那儿磕头。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此时磕头大多是为了应景,别人都磕了,你能不磕么?

    不过这喊得话却是只能是参差不一了,有跟着朱勔喊:“死罪”的,也有人喊“饶命”的,更过分的人直接喊起“救命”来了。

    倒也有不随大流的,程章就眼瞧着这群人头磕得跟海浪似地,心里赞叹不已,真是何其壮观啊。

    那手诏上写的什么呢?别人看不到,程章一直在那老内使旁边侍茶,倒是有机会看得清楚。

    上面赫然写着的是:“犯上者作乱者逝不相乐无荒”

    这几句话实在没头没尾,但是“犯上作乱”四个字却是触目惊心。这也难怪朱勔看了会惶恐了。

    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程章悄悄地向木櫆求助。

    木櫆却在怄气:“那纸条没给你答案啊?”

    程章赶忙赔笑道:“关键时刻还是您老靠得住!”

    木櫆又再冷哼了一声,便告知了谜底。程章大喜,表现的机会又来了。

    此时传旨的一老一少正自得意,对朱勔问道:“大人可有一言回复官家,便是绝无此心和死罪吗?”

    只见他抢先答道:“非也,官家不是那个意思。我家主君也不是那个意思。”

    “哦?”得意的笑容消失了。文秀才很生气,这小子怎么这么爱搅和呢?

    他又唬道:“你不要胡说八道,知道曲解上意是什么罪过吗?要杀头的。”

    “曲解不了,这前两句话出自《论语》,原文是:‘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后两句话语出自《诗经》,分别是‘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还有‘好乐无荒,良士瞿瞿’。皇上这是隐去了‘好’字。”

    一听这个解释,朱勔顿时舒坦了,头也不磕了,喜道:“原来官家是夸我来着,倒把我吓了一跳。”

    文秀才嘴角一勾,也喜滋滋地问道:“那么大人究竟是有何话要回复官家?”

    朱勔没太多文化,不过此时的形势明摆着,谢恩不就够了。只听他脱口而出:“多谢官家,我一定……”

    “且慢!”打断之人又是程章,朱府前堂之上众人瞩目,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皇上是隐去了‘好’字,所以其实是‘不好’的意思。而且给出了四句,所以应该是有四样东西让皇上觉得不好。”

    “四样东西?”朱勔的满是茫然。

    “上月花石岗我送了四块奇石给官家,莫不是官家是说他对这四块奇石并不满意,觉得不好?”

    “吁~”这回是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呼出了长气。

    许久,那老内使缓缓地对朱勔说道:“你府上这小厮,是个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