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裁缝和两个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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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文士之斗

    第九十六章文士之斗

    支君义走进阁楼只看一眼,那感觉就非常不错。

    阁楼里的空间并不大,摆设也不多,仅一桌、一席、一床,如此而已。桌上有两三样精致的小菜,一壶老酒。屋顶本是安有电灯的,但却没有打开,反在桌案上点盏红烛,烛光跳跃之间,竟给这小屋增了五分典雅的古色古香之气。

    床头燃着一柱熏香,那淡淡的檀香之味似有若无,却如轻风扑面绕人心扉,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妙处。支君义本来刚刚酒醉初醒,被香味一熏那酒醒了大半,头脑也清醒起来。突然想起,难不成这熏香并不是普通的檀香而是龙涎香?

    再看桌下的锦席,那锦席并不算大,看起来非常古朴。若是别的事支君义原本不在行,可说到针线布帛却是了然于胸。尽管屋中并不太亮,可支君义还是一眼看出,这小小一张锦席似乎大有来头。

    锦席象是毛绒所织,但上面的手工精致异常,尤其是似飞蛇走龙般绣着一匹骏马,活灵活现,直欲破席而出。

    支君义不由赞了一声:“好技法,好手艺,似乎不是汉人的手艺。”

    “好眼力。”有人也赞了支君义一声。

    支君义这才抬起头来,灯烛光照之中这才认清,站在眼前的不就是刚刚台上那个架子蛮大的“端公”吗?似乎还记得,此人姓铁名胡汉,小武说过他肯定是蒙古人。那么由此想来,这地上的锦席也应该是蒙古人的手艺了?

    不用说,刚刚支君义小解的时候,就是这位端公在窗口来了一句“君子浊浊”了。

    一想到“有耳嘘嘘”支君义心中又惴惴起来。他没想到只为一句“有耳嘘嘘”,便被这位端公请到阁楼上来,也不知道这位端公对“有耳嘘嘘”四字是如何理解的。如果理解到第三层意思的话,只怕会立时翻脸。

    不过看起来似乎铁胡汉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将手向下做了个“请”的手势:“席否?”

    支君义又是一愣,这话他到不是听不明白,只是这样的话他只在古书之中见过,生活里还是头一次听到。

    铁胡汉此时已脱了军装换上了一身长衫,不论怎么看在他身上都读不出半点军人的味道。如果支君义不是事先知道的话,此刻差点以为自己是到了哪位饱学鸿儒的府上。

    而且“席否”二字,其实颇难回答。单从字面上解释,“席”可以解释为“宴席”,这屋中有桌,桌上有酒,那么就可以认为铁胡汉这“席否”二字是问支君义要不要喝上两杯?

    但偏偏支君义刚刚看到地上的锦席,那么这里“席否”就又多了一层意思,可以理解为铁胡汉在问支君义,坐不坐得习惯这地上的锦席?

    支君义心头一凛,看来这位铁胡汉只怕对“有耳嘘嘘”的意思又多理解了一层,不然的话不会上来就又考

    了自己一句。此时铁胡汉是站在支君义面前的,如果支君义拿起酒杯来与铁胡汉对饮,那可能人家会指着锦席让支君义坐下。如果支君义先一屁股坐下了,人家反站在那里拿起酒杯,支君义还得拍拍屁股再站起来。无论怎么做,似乎都是着了人家的道。

    这便是中华文化的奥妙与龌龊所在,仅仅两个字,却是好大一个局。文人的较量往往只在支言片语之间,高手过招不需多言。那“君子浊浊、有耳嘘嘘”之间,似乎铁胡汉输了半招,因此才一进门便想找回这场子。

    看到铁胡汉面带笑意,两目却凝视着自己,支君义一硬头皮,双手抱拳回了一句:“长者请。”

    这一招太极推手,又把皮球回给了铁胡汉。

    “长者先行”此乃是中华礼教,放之四海而皆准。支君义也不管那“席否”是指酒席还是地上的锦席,反正就是你老人家先来吧。你要是坐下,我就跟着坐下,你要是端酒,我就跟着你端酒,这种行吧?反正你是长者,你先来!

    铁胡汉本想着这一句话中,定要从支君义那里讨还半招,谁知道支君义却回了这么一句。

    “滑头。”铁胡汉嘴上说着,脸上却笑了起来,当先坐在那锦席之上,“想不到这小小的同昌,居然也藏龙卧虎。有意思,有意思。”

    支君义也没客气,隔桌坐在了铁胡汉的对面。一开始的时候,支君义对这铁胡汉还是有着三分畏惧的,不管咋说铁胡汉也是个当兵的。这人只要上过战场杀过人后,身上总是带着三分血气。就象武笠那样的人,就算不穿军装,只看看他的眼睛就让人害怕。

    可这铁胡汉就不一样了,虽然支君义与铁胡汉是头一次见面,可是在铁胡汉的身上却能读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在支君义的生活圈子里,真正能称得上“鸿儒”二字的,支君义觉得只有爷爷。其他的人,比如周玉龙也是识字的,可是如果和周玉龙谈“君子浊浊”,那他肯定不懂。或许武笠能知道“君子浊浊”的典故,但武笠极少在古文学方面与支君义进行交流,在武笠的脑子里,每天想的都是如何与共军作战的事情。在武笠看来,那些附庸风雅的事情,是与他无关的。

    唯有今天见到这铁胡汉,支君义顿感知己,所以这心情也就放松起来。

    中国文化当中,在唐宋之后就不再流行跪坐了,支君义也是头一次坐在席子上,一时间这两条腿到是不知怎么放才好。看到对面的铁胡汉是盘膝而坐,支君义也照猫画虎,只是坐起来却不那么稳当。

    这桌子上本来只有一个酒杯,想必是铁胡汉在自斟自饮。看支君义坐下,铁胡汉从桌下又拿出一只酒杯放在支君义面前,并将酒斟满。

    支君义忙双手虚托,说了声:“告罪。”

    论年龄,铁胡汉

    为长,支君义为幼,应该是支君义给铁胡汉倒酒才对。可论地位,这阁楼之中,铁胡汉为主,支君义为客,应该是铁胡汉给支君义倒酒才对。所以支君义说了一声“告罪”,也算是极为客气。表面上是对铁胡汉给自己倒酒表示谢意与尊敬,可实际上却是对刚刚“有耳嘘嘘”那一句表示道歉。

    铁胡汉又哪会听不出来个中意思?脸上笑意更盛,举杯道:“干!”说罢,一仰头将杯中酒干下。

    支君义本来是不胜酒力的,可是此时此地要是不喝这杯酒的话,只觉得对不起眼前这位知己,于是也拿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支君义不会喝酒,当然更不会品酒。如果是周玉龙或武笠拿起酒杯的话,在没喝之间,会下意识的先闻一闻杯中的酒气,判定了酒的力度之后,再选择喝法。一饮而下,还是绵绵而进,这其中的讲究可是不少。

    支君义只是看铁胡汉喝得痛快,喝过后竟还微微眯起眼睛象是还回味了一下,便有样学样,也来了这么一下子。而且这只是二钱的小杯子,又不是大碗,想必喝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可哪知道,这二钱小酒才一碰舌尖,舌尖好似碰到了一团火炭,这喝到嘴里的不是酒,而分明就是一团油火。支君义还来不及品味,那团火已经顺着喉咙一路奔流而下,所过之处“杀伐攻掠,寸草不生”,好似一条火线顺着食道进入胃里。

    到了胃中,这团火象长了眼睛一样,又涌入了四肢百骸,只那么一瞬间从发稍到脚跟,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热的地方。

    这肯定不是东北小烧应该有的效力,而且铁胡汉这样的人又怎么回喝小烧锅呢?可是与刚刚在酒席上喝的又不一样,与此酒比起来,酒席宴上的酒只能算做是水。

    支君义觉得一团心火上撞,本想“啊”一声,却立刻闭上嘴,将这心火强压了下去,总算没有出丑。却不知如果屋中有镜子的话,照一照就会发现,他这一张小脸此刻就象被火烧过一样,连眼珠子都红了。

    “好。”支君义放下酒杯大喝了一声。

    其实从支君义举杯开始,铁胡汉一直看着支君义,酒一下肚铁胡汉就能看得出来,支君义根本不会喝酒。可是没想到,支君义突然喝了一声“好”字,铁胡汉大感意外。看支君义一脸赤诚,这个“好”字,肯定不是为了讨好自己才说的。于是问道:“如何好法?”

    “好象铁汉子杀伐疆场!”支君义朗声说道。

    “好!”铁胡汉一拍大腿,又给支君义倒了一杯。

    支君义拿起杯来才要再饮,铁胡汉却将支君义拦住:“老弟,此酒不能多饮。这是蒙古牧马人的牧马酒,是牧马人在冰天雪地之中喝来暖身的酒,牧马人给这酒起了个名字叫‘西风烈’,平常时候千万不能多喝,喝多了反

    伤脾胃。”

    “西风烈?”支君义念着这个名字,连连点头。这酒要是小武喝到的话,肯定会高兴的,不如讨一杯回去让小武尝尝?想到这里,支君义说道,“铁大叔……”

    “相交贵在知己,”铁胡汉说道,“咱们这是忘年之交,你就叫我铁兄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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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看了弘历兄的书评,这才发觉,第二十六章居然没有发,真是惭愧,看能不能想办法补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