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裁缝和两个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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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善良的谎言

    第三十一章善良的谎言

    武笠真的睡着了。

    他只同支君义喝了几杯茶,而且连晚饭都没有吃,就一头栽在客房的火炕上睡着了,睡得昏天黑地,这种事在支君义的记忆中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在支君义的印象当中,武笠永远是那种非常警醒的人,警醒到风吹瓦片都会让他惊醒的程度。

    支君义没有问为什么,但他知道这一次真的不同。虽然武笠没有和他说太多的话,可是在喝茶的时候,他从武笠的喃喃自语当中读到了一种心碎,一种本不应该属于武笠的心碎。他知道武笠一定碰到了什么大事,可是既然武笠不肯说,那就谁也问不出来了。

    武笠一直在睡,就象他再也不打算起来了。

    支君义曾经数次的进屋想要武笠起来吃饭,但又都忍住了。熟睡中的武笠将身体紧紧的蜷缩起来,就象一个婴儿。他睡得那么香,更能让人想象他曾经有多么的疲惫,也许就象武笠曾经说过的,只有在支君义这里他才能完全的放松,再也不用提防任何人。

    可武笠是省心了,支君义却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当天夜里,李大疤子趁着别人不注意,也不知从那摸出一把柴刀,潜到了武笠的门前。还好被大兰子发现,叫起支君义死活硬拉着李大疤子又躲到了地窖里面。

    对于这事,和李大疤子没什么道理可讲。李大疤子恨武笠入骨,说什么也要杀了武笠,怎么劝也不听。最后大兰子只说道,如果武笠死在支家,那支家老老小小谁也逃不了干系,李大疤子一刀下去,等于要了支家全家人的性命,这才让李大疤子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而第二天一大早,裁缝铺才一开张,支君义就听到王大牙带着一班警察在街上鸣锣喊话。初时因为离得远还听不太清楚,等走到铺子前面,一句话清晰的飘进了支君义的耳朵。

    “击毙匪首韩大奎以下三十余人,敌酋罗云汉望风而逃……此一役,乃是自同昌光以来,首次重创共匪,震的国军军威……”

    听着王大牙的破锣嗓子,支君义猛然醒悟到,这不是昨天晚上武笠喃喃自语的那些话吗?不用说,这定是县府之中那么舞文弄墨的笔记杆子们,为此次战役而写的捷报了。

    支君义仔细的听着,这些话里听不到半点贬意,为什么武笠还会有那种心碎的表情呢?而且以往县府的喊话,往往夸大其词,把牛皮吹上了天。不过一次,到也还算实事求事,这的确是光复同昌以来,首次重创西山游击队呀。

    听着王大牙的喊话,支君义突然意识到不好,这些话要是传到李大疤子的耳朵里,只怕又要抡刀片子了。别人还好说些,马强子那张快嘴到是谁也保不住。

    李大疤子被藏在地窖中养伤这件事,家里只有他和大兰子、马强子知道,大兰子

    想必是不会说的。

    想到这里,支君义也顾不得走中的活计,急匆匆的来到后院地窖当中,才一揭开地窖的盖子,就听马强子在里边说着话:“疤爷,小的我这辈子可是没服过几个人,但这回咱是真服了您了,是条汉子!”

    “嘿嘿,咱李大疤子旁的本事没有,就是骨头硬。”李大疤子声音还有些含糊,现在就是用力说话他的腹间伤口都会疼,“等咱的伤好了,早晚要了那王八犊子的命。”

    现在谁都知道李大疤子嘴里的“王八犊子”是谁了。

    “那是那是,”马强子在一边随着附和着,但又不敢多说。毕竟他心里清楚这间铺子是怎么来的,要是武笠真的死了,小裁缝一家从此没落了不说,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活路也就算断了。所以从马强子的角度来说,他其实对武笠还报着一份感思之情,所以就算当着李大疤子的面,他也从不说武笠的坏话。

    并且他也知道支君义与武笠的关系,在这个地方,李大疤子是有啥话随便说。他要是万一说错了话,就算支君义不怪他,传到支老爷子耳朵里,非打断了他的狗腿不可。

    听到李大疤子与马强子说话,支君义稍稍安下了心,想必马强子这会在地窖里,还没听到外头警察在喊什么。回头告诉他别在李大疤子面前露出口风就行。

    一听到外头有动静,李大疤子却十分的警觉,直到看是支君义走下来,才松了一口气。但却立刻问道:“小义,外边咋样?你打听到没有,我那帮兄弟都跑出去没?”

    怕李大疤子再受到刺激,支君义反复交待过,关于东市场下最后那一场肉搏战,谁也不许对李大疤子讲。这李大疤子性情太烈,要是让他知道有三十多弟兄惨死在东市场,李大疤子非操着刀出去玩命不可。

    看到支君义进来,马强子立刻站起:“那掌柜的,我先出去照应着了。”支君义点点头,马强子先行出去了。

    “李大哥,现在外头的事还不太清楚,街上已经戒严了。说是有共党份子流窜到了老百姓家里,现在正挨家挨户的搜呢。”支君义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看到李大疤子有些紧张,支君义务又忙说:“大哥放心,我这个铺子,是不会有人来搜的。你只管在这里养伤,想吃啥就和大兰子说。你是我大哥周玉龙的大哥,那就是我的大哥,这里就是你家。”

    “哼,是啊,到是托了那个王八犊子的福,你这地方没人敢来搜。”李大疤子恨恨的说道。他的心中真是恨极了武笠,所以虽然知道当着支君义的面这么说并不十分妥当,可他就是改不了口。说完了,也用眼角瞄了瞄支君义。

    支君义了解李大疤子的性子,也没多想,只是让李大疤子在这里安心养伤。这伤没有几个月是养不好的,就是这刀伤药不

    太好弄。所有的铺子里的伤药在警察局都是有登记的,谁买了什么伤药,都得报告警察局才行。

    只不过关于药的这些话,支君义却没有同李大疤子说。

    李大疤子听说现在外头正在戒严,心里反倒好受了一些。既然警察在挨家挨户的抓共党,那就说明他的弟兄还是跑出来的。游击队多年来早就在城中布下了数处眼线,专门用来收留伤员的,那些警察想抓到他的兄弟,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李大哥今天感觉咋样?伤口还疼不疼?我让大兰子帮你换换纱布吧?这些纱布是我们自家做的,不是在外头买的,你放心。”支君义说道。

    “别……别的,”李大疤子连忙摆手,黑脸上竟露出九分的尴尬,“你把纱布拿来,我自己整就行。我,我这皮粗肉厚的,不怕……没事……我自己整。”

    看着李大疤子的样子,支君义不由笑了:“大哥,在咱自己家,没那么多讲究,大兰子是我妹子也就是你妹子。”

    不成想李大疤子到是非常的执拗,说什么也不同意,支君义也不好勉强。可是看李大疤子的伤势,想要自己换纱布肯定不行。没办法,支君义只好自己拿过纱布来,帮李大疤子换上。

    别看支君义手拿针尺的时候那么灵活,这包伤的事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再加上那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手劲用得稍大一点就有鲜血涌出。活到不累,却紧张得支君义满头大汉。

    到是李大疤子一脸笑呵呵的,好象那伤没长在他的身上一样,还连连安慰支君义“没事,没事”。

    手忙脚乱的包完,支君义这手艺到底还是比不上大兰子,把个李大疤子包得象个棕子,身上裹了足有半斤的棉纱,整个人就象是胖了半圈。

    要说李大疤子腹部的伤的确是够深的,光是到口就差不多一尺,当初刺伤他的那个人真是存心想要他的命。换成别人,在断头台前这么一折腾,一条命也剩不下多少了。偏是这李大疤子真象个铁打的汉子,居然一没发烧二没发炎,谈笑自如。这一点也着实的让支君义佩服,若是换到自己身上,支君义可不保证能有李大疤子这份从容在脸上。

    “李大哥,我看你这伤就算是好了,肚子上也得留道疤。”支君义有些惋惜的说道。

    “那正好啊!”李大疤子却乐了,“脸上一道疤,肚子上一道疤,这回咱李大疤子才……才……唉那话咋说来着?我记得大周和我说过这文词……”李大疤子一边想一边挠头。

    “名复其实。”支君义说道。

    “对,就是这个词,”李大疤子笑道,“名……名啥来着?”

    “名复其实。”支君义又说了一次。

    “唉,他娘的,识字就是好啊。”李大疤子有点无奈,“不瞒你说兄弟,哥哥我三年前就入党拉。入党那天,罗大

    哥说别的不认识都没事,这党章总得背下来吧?没成想啊,三个月下来,他娘的我真就背下来三个字。气得罗大哥抽了我一马鞭子,可那管啥用?让我背那玩意比杀鬼子可难多了!”

    支君义也笑了:“没事,李大哥要是想学的话,以后我教你识字。”

    李大疤子先是惊喜了一下,紧跟着又晃了晃脑袋:“算拉,咱老李天生没那个命。真要让你当先生,你得先备一箩筐戒尺,那都不一定够使。”

    看到支君义还在笑,李大疤子先不好意思起来,他拍了拍支君义的肩膀:“兄弟,哥哥能看出来,你是个好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