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裁缝和两个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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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街闲谈

    第七章小街闲谈

    1947年夏

    烈日如火,依如当年!

    整条街上几乎都没什么人走动,就连那些为了生计,不得不出摊的小贩们,都懒得叫卖了。山海关外的天气便是这样,夏天热得要死,冬天又得冷得要命。

    “儒雅洋服店”的招牌在烈日的爆晒之下,似乎发出一种“叭叭”的声音。这声音传到支君义的耳中,支君义手中的活计却没有放下。这样的天气总是容易让他想起当年的事来,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忙起来。

    “哥,要不就歇会儿?”看到支君义汗流颊背,大兰子放下手中的活计,拿了一条毛巾过来,小心的给他擦了擦汗,“反正这活也不急。”

    “还是快点收拾完,万一再有急活咋办?”支君义的手上却没有停下来,“你要是累了就先歇会儿。”

    “我不累。”大兰子摇摇头,开始忙着将一件刚刚做好的成衣慢慢铺平,之后含了口水,向那衣服喷了下去。

    这个动作看起来很是简单,但却是个技术活,最忌的就是喷得干一块湿一块,那样熨出来的衣服等干了以后就会走型。支君义记得自己当学徒的时候,单是“喷衣”这一样,就练了两个月。而如今,大兰子都已经足够给他当帮手了。

    “不错。”支君义笑着点点头,“下个月,我开始教你‘走尺’。”

    “真的?”大兰子有些惊讶,“哥,你说你当初,可是当到第四年学徒的时候,才开始‘走尺’的。”

    “你比我聪明嘛。”

    “哼。”大兰子却摇摇头,“我猜着了,你是打算把手艺都教给我,自己当甩手掌柜的!我才不学呢!”

    “就说你比我聪明嘛。”支君义抖了抖手中刚刚收线的衣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是给杜老板的衣服,可以收尾了。你说,这四城的老板咋都一起做成衣呢?这非得要这洋服的不可,难不成……”

    “又有运动了呗。”门外有人接着支君义的话着说了下去,“蒋委员长又提倡啥新生活,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不能穿长衫马褂了。”

    东城当铺的古老板,是带着一身汗水进来的,越是胖人汗就越多,这一会儿看他,简直就是从水里涝出来的一样。

    “古老板!”支君义连忙迎了过去,“这大热的天,您叫个伙计过来拿不就成了?”

    大兰子也忙拿了张凳子过来,让古老板坐下。

    “我呀,一来是看看衣服,最主要的,是出来躲躲。”古老板一屁股坐在木凳上,那凳子发出“吱吱”的声音,看得大兰子有些惊心,只怕下一刻这凳子就毁了。这凳子虽然不起眼,在木匠铺也要十万块。

    说话的时候,支君义已经将包好的成衣拿了过来:“古老板您看看还合身不?”

    “不用看了。”古老板摇着他胖胖的脑袋,“你小裁缝的手艺我要是信不

    过的话,那这同昌城里,就没有衣服能穿了。我就是在你这歇会儿,躲躲王秃子。”说到“王秃子”这三个字,古老板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好象王秃子就在门外。

    支君义这才想起,又到了警察局收“例钱”的时候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古胖子能躲到他这来,他又能躲到哪去?时下里,各种明目繁多的税金,数都数不过来。除了国民政府每月需上交的税金之外,警察局、城防队、水管局……哪个衙门口都过来收钱。

    古胖子的小舅子在县政府谋了个差事,只要能躲过警察局长王金水,古胖子其他的钱都能免则免了。没办法,那王金水是出了名的只认钱不认人,就算皇上他二大爷,敢在同昌地面上开铺子,也休想省去他王金水的“例钱”。

    苦只苦了支君义这样小小的裁缝铺,却哪里有古胖子那么大的神通?想必王金水在东城转了一圈,用不了一会儿,就得到他这里来。这死热的天气里,也只有王金水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干活了。

    看看支君义的脸色,古胖子就知道支君义在想什么,便也叹了口气:“想开点吧老弟,这事道就是这样了,混一天算一天吧。你说你还愁啥呀?有这么个铺子,吃不饱也饿不着。不瞒你说老弟,你看着哥哥我好象手里有两闲钱似的?可是架不住这县太爷有请啊!”

    说起来古胖子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论年岁支君义应该叫他一声叔叔,但生意人便是这样,看见谁总是称兄道弟的。

    又是“县太爷有请”?支君义立时明白了,为啥四城的几个位老板都同时要做新的洋服了。

    “开春不是刚修的河坝吗?”支君义将衣服在古胖子的身上比量着,虽然古胖子嘴上说着不用试了,但支君义却不敢怠慢了,尽管他对自己的手艺也十分的有信心。

    所谓“县太爷有请”,是这里四城乡绅富户们最头疼的一件事了。县太爷有请,自然不会找那些平头百姓,就连支君义这种开个小小裁缝铺的小裁缝,也不在邀请之列。能去得上的,当然都是同昌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这开当铺的古胖子。

    只不过县太爷有请,说到头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修河坝,修路,修衙门,支援国军……”所有能想得到的明目,全都在这一句“县太爷有请”里边。

    看着古胖子那肉疼的肥脸,肯定这一次“县太爷有请”又是要“出血”了。

    “这次不是修他娘的什么东西,说是给什么混帐东西接风。”古胖子随手抓过一把蒲扇用力的扇着,只是在这闷热的午后,就连扇出来的风都热的。“说是从关里来的什么上尉,到这抓共党的。哼,他娘的,接风?还不就是让老子出钱吗?共党抓了这么多年了,我到现在,连个共党的毛都没看见。小

    义,你读的书多,你给咱说说,那上尉是个什么官?”

    “想来少说,也是个把总吧。”支君义想了想。

    “我呸!”古胖子狠狠的“呸”了一口,“不过是个小小的把总?当年我爷爷那可是中过举人的!前清的县太爷看见我爷爷,也要称一声年兄!娘的,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一个小小的把总,也骑在咱脖子上拉屎了。”

    只不过看起来,古胖子也只有这一“呸”的威风了,“呸”过之后,又下意识的向门外看了看,再叹了口气:“算了,越想越窝火。”

    “古老板,祸从口出啊。”大兰子也连忙说道。王秃子的便衣队,抓共产党抓不着,欺负老百姓,却到是很有一套。

    说这话时,大兰子离得近了些,古胖子的小眼睛立时圆了起来,仿佛这天都不那么热了:“还是大兰子知道心疼老哥哥。要说大兰子,可是咱同昌城第一美人了。就恨我家那个母老虎太厉害,要不然哥哥我……”

    听着古胖子越说越下道,支君义连忙接过了话头:“古老板这衣服您看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就给您包上了。”

    没成想,古胖子却没理会这套,眼睛还是直直的盯着大兰子,只是说的话却是冲着支君义:“老弟,哥哥我就不明白,你还等啥呢?谁不知道你和大兰子不是亲兄妹?要说你也老大不小的,这一晃今年也有……二十二、三了吧?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抱第二个娃了。你们支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你咋不知道着急呢?”

    “这王大牙瞄着大兰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我不说你也知道。你还不麻溜的把生米煮成熟饭?”古胖子越说越来劲。

    “还没找到大兰子的父母。”支君义不接话头也不行了,“自古这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

    “别说那没用的。”古胖子不屑的看着支君义,“大兰子是你当年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爹妈在哪?难不成,这辈子找不着大兰子的爹妈,你就让大兰子在你家守一辈子?不我说你小子这脑子,不是挺够用的吗?怎么关键时候还卡壳了?”

    “古老板……”大兰子看着支君义哑口无言的样子,只得过来解围,只是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古胖子却是来了劲头,看那架势不象是来拿衣服,到是来说媒的:“大妹子,哥哥可都是过来人了……”

    “砰砰砰……”

    如果不是突然传来的枪声打断了古胖子的话,估计古胖子不说个够本,是不会停的了。

    “砰!砰!”枪声在这午后静寂的街头,显得尤为响亮,就连那些晕晕欲睡的小贩门都立时瞪大了眼睛。

    裁缝铺里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看向了门外,听那枪声,到象是从东街向这边响过来的。

    古胖子肥大的身体,如同猴子般从凳子上跳起

    来,一把抓过支君义手里的衣服:“老弟,哥哥我先走了。”

    “砰!砰!”枪声越来越乱,这回听得更真切了,的确是向这边响过来的,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门外那些小贩门,只是这转眼的功夫,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在裁缝铺里,都几乎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看样子人还不少。

    “古老板,躲一躲再走吧。”支君义一把抓住了古胖子,“这会儿怕是出不去了。枪声已经到了街口了,别再伤着你。”尽管支君义也有些胆战心惊,但却很麻利的拿起一块门板,同时向大兰子说道,“快关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