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末日仁慈
第三章末日仁慈
“大洋，是大洋，可不是鬼子的军票。”三弟武笠的声音，直到现在还不停的回响在支君义的耳边，“整整三十大洋。黑鱼帮的人说了，只要东西送到，立刻付现钱。”
在同昌这个地方，大洋这种东西，只能在黑市上见到。自从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各种名字繁多的日军军票，就已经代替了九省流通券和大洋。
而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日本人马上就要败退的时候，那些军票连一张废纸都不如。成箱子的军票，连一盒肥皂都换不回来。尤其是黑市上想买点什么，只有大洋才行。
支君义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三十大洋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只要有三块大洋，说不定就能买来药品救爷爷的命。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弱了，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马上要到的冬天。
而于支君义而言，在同昌这个地方，只需要有十块大洋，他就能支起一个自己的门面来。当了五年的学徒工，他的手艺完全已经可以自立门户了，可惜他连买一块门板的钱都没有。
“这里面是毒药。”三弟武笠将那铜扣交给支君义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不过你放心，毒不着你。黑鱼帮的人说，是在下五门那里找来的东西，这东西邪门得紧。不过，只要穿到那日本娘们的身上，三天之后中村和他的鬼子婆娘都得见阎王。”
支君义并不知道，这个世上是不是真有这么奇特的毒药。但是两年前，日本鬼子灭了黑鱼帮，将黑鱼帮的老大吊在城门前剥皮的事，整个同昌城里可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支君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为了钱而拼命，就如同他现在走在南大桥上面，都觉得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种事情在以前只在那些传奇小说里看到过，他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为传奇中的一员。当三弟把包袱交到他的手中时，他立刻想到了荆轲、专诸这些人来。但这又让他觉得不吉利，因为这些中国历史上的传奇刺客，都是以身死而告终的。
我不能死！支君义不停的对自己说着。
他原以为，在这种时候，他应该想起爷爷，想起老妈，当然也应该想想大兰子。可是令他自己都意外的是，他的头脑居然一片空白，那些在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似乎全都消失了。
他就那么走着，并且越走越快，当桥中央的指挥车慢慢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担的感觉。仿佛从桥头走到这里，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就连在这之前他所能鼓起的所有的勇气，也在他的脚步中慢慢消失了。
他知道如果在桥头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大哥和三弟肯定会冲过来救他，而现在他就只能靠自己了。就这么一座看似普通的南大桥上，集中了日军两个中队的兵力，此
时此刻就算是美国人的飞机突然出现在头顶，也照样救不了他。
说实话，他不太敢想这些，但这些想法却拼命的钻进他的脑子里，让他的头上再一次冒出许多冷汗。他不由得骂自己没用，如果换成是大哥玉龙的话，肯定要比自己有胆气得多。
周玉龙与支君义是邻居，两个小屁孩一起长大，周玉龙只比支君义大两岁。但周玉龙却比支君义胆大得多。听说有一阵子，周玉龙跑到同昌城外碰到了西山游击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支君义觉得，无论什么样的事，如果是发生在周玉龙身上，都不会让人感到那么意外。周玉龙天生就是那种，手里有根棍子就敢把天捅个窟窿的性子。
而这次，支君义想不明白的是，三弟武笠是怎么联系到黑鱼帮的呢？三弟与大哥不同，三弟一向不大爱说话，凡事都藏在心里，甚至有的时候还会给人一些弱不经风的感觉。但支君义却非常清楚，三弟在打架的时候，下手要比大哥玉龙狠得多。最主要的是，三弟很少象大哥那样，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他居然会认识黑鱼帮的人？但不管怎么说，黑鱼帮算是找对人了，现在整个同昌城里，就真的只有支君义这一个中国人，能够有理由靠近南大桥。
就在支君义的头脑乱成一团麻的时候，指挥车上已经有人走了出来，当那人的目光看到支君义时，透出一种阴冷而又略带嘲笑的目光。但随后，又立刻变得一本正经，并且出于习惯的向桥的两边看了看。
“中村太君。”支君义的腰立刻弯了下去。说话的时候，支君义再次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奇怪，因为他的声音一如平常，空白的大脑居然没有让他的行为出现丝毫反常。就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点自我陶醉的想着：难道我天生就是做刺客的材料？
中村田仁已经四十岁了，但看上去却象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样神采奕奕，只是他的脸色过于古板，很少有人看到他笑过。
他也看着眼前的支君义，五年啦，这个支那小伙子给他送了五年的衣服，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也许西城君做得没错，这个支那人对于他而言，已经失去意义了。
“我刚刚打了一个电话。”中村的中国话，要比西城二兵卫流利很多。
电话？支君义一头水雾的听着，他不明白中村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在以往，中村只会随意的点点头，让他把衣服放下，然后打发他回去。如果中村的婆娘在的话，说不定会打开包袱看看衣服是不是合意，而中村则很少理会这种事。
“如果新的衣服被染上血的话，我的妻子会不高兴的。”中村继续说道，“我也希望我从这里带走的最后一件衣服，是件干净的衣服。”
“哦……”支君义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因为他完全听不懂中村
到底在说什么。听人说，这些日本鬼子在杀人之前，会喜欢说上一些让人莫明其妙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支君义反复回想着从踏上南大桥开始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应该没有什么破绽啊。当然，他做的事情也仅仅是从桥头走到这里而已。
难道说，中村已经知道铜扣中的毒药？
这想法让支君义的脸色有些发白，心跳也不由得加速起来。
当支君义看到中村将手伸向腰间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想要转身而逃的冲动，当然他也知道那唯一的后果就是被周围的日本兵乱枪打死。从这个位置，他无论逃向哪个方向，都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兵用枪口对着他。
说实话，如果不是脚软的话，支君义真的就逃走了。刚刚才产生的那一点小小的自我陶醉，就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只能来得及将眼睛向桥栏看了一眼。从他的位置冲向桥栏的话，只有十米不到的距离。
白狼河水从桥下静静的流淌着，还好现在是秋天，雨水让这条河有足够的深度。但问题是，在十米之内，他的速度能快过子弹吗？
就在支君义还在思量这些的时候，一个闪光的东西映入他的眼睛，圆圆的，在太阳下发着银色的光。
“啊？”等到支君义看清那是一块大洋的时候，甚至惊讶的叫了一声。五年来，洋服店一直在为中村和他的夫人做和服，但中村从来没给过洋服店一毛钱。
“拿着。”中村的手就在支君义的眼前，托着那枚大洋。
看着洋服店的小伙计，那么惊讶的看着他手中的钱，中村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伤感：“在日本，在我的家乡，我一直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这鬼子难道吃错了药了？支君义真的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当然，他也不想理解那些事，他只知道他现在应该立刻拿着钱，然后转身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回来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谢谢，谢谢。”当中村身边的勤务兵接过包袱之后，支君义也接过大洋，然后一边道谢，一边转身向桥北走过去。他知道他的任务完成了，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看来，荆轲与专诸的事情，并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看着支君义微微有些发抖的背影，中村觉得好笑。这些支那人，给他们一点点好处，他们就已经晕头转向了。
“跟着他。”中村淡淡的说道，他身边的勤务兵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跟着他。”这一次中村用手指着支君义的背影，“如果西城仍然想要做游戏的话，那块大洋算是赏给你的。”
“是！”勤务兵打了一个立正，随着支君义的背影跟了下去。这一刻，勤务兵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西城二兵卫没有继续下去的话，他自己也要打死这个支那人。
反正中村大队长马上就要走了，没人会在意到底是谁杀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支那人。
看着勤务兵兴奋的样子，中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电话突然响起的话，中村到是很想训斥那勤务兵几句，毕竟他还没有走，现在他还是这座桥的最高指挥官。
电话是桥头堡的西城二兵卫打过来的，电话中传来的消息，让中村放弃了他刚刚才升起的念头，他知道他现在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夫人，准备一下，我们要离开这鬼地方了。”
（本章完）
“大洋，是大洋，可不是鬼子的军票。”三弟武笠的声音，直到现在还不停的回响在支君义的耳边，“整整三十大洋。黑鱼帮的人说了，只要东西送到，立刻付现钱。”
在同昌这个地方，大洋这种东西，只能在黑市上见到。自从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各种名字繁多的日军军票，就已经代替了九省流通券和大洋。
而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日本人马上就要败退的时候，那些军票连一张废纸都不如。成箱子的军票，连一盒肥皂都换不回来。尤其是黑市上想买点什么，只有大洋才行。
支君义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三十大洋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只要有三块大洋，说不定就能买来药品救爷爷的命。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弱了，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马上要到的冬天。
而于支君义而言，在同昌这个地方，只需要有十块大洋，他就能支起一个自己的门面来。当了五年的学徒工，他的手艺完全已经可以自立门户了，可惜他连买一块门板的钱都没有。
“这里面是毒药。”三弟武笠将那铜扣交给支君义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不过你放心，毒不着你。黑鱼帮的人说，是在下五门那里找来的东西，这东西邪门得紧。不过，只要穿到那日本娘们的身上，三天之后中村和他的鬼子婆娘都得见阎王。”
支君义并不知道，这个世上是不是真有这么奇特的毒药。但是两年前，日本鬼子灭了黑鱼帮，将黑鱼帮的老大吊在城门前剥皮的事，整个同昌城里可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支君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为了钱而拼命，就如同他现在走在南大桥上面，都觉得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种事情在以前只在那些传奇小说里看到过，他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为传奇中的一员。当三弟把包袱交到他的手中时，他立刻想到了荆轲、专诸这些人来。但这又让他觉得不吉利，因为这些中国历史上的传奇刺客，都是以身死而告终的。
我不能死！支君义不停的对自己说着。
他原以为，在这种时候，他应该想起爷爷，想起老妈，当然也应该想想大兰子。可是令他自己都意外的是，他的头脑居然一片空白，那些在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似乎全都消失了。
他就那么走着，并且越走越快，当桥中央的指挥车慢慢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担的感觉。仿佛从桥头走到这里，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就连在这之前他所能鼓起的所有的勇气，也在他的脚步中慢慢消失了。
他知道如果在桥头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大哥和三弟肯定会冲过来救他，而现在他就只能靠自己了。就这么一座看似普通的南大桥上，集中了日军两个中队的兵力，此
时此刻就算是美国人的飞机突然出现在头顶，也照样救不了他。
说实话，他不太敢想这些，但这些想法却拼命的钻进他的脑子里，让他的头上再一次冒出许多冷汗。他不由得骂自己没用，如果换成是大哥玉龙的话，肯定要比自己有胆气得多。
周玉龙与支君义是邻居，两个小屁孩一起长大，周玉龙只比支君义大两岁。但周玉龙却比支君义胆大得多。听说有一阵子，周玉龙跑到同昌城外碰到了西山游击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支君义觉得，无论什么样的事，如果是发生在周玉龙身上，都不会让人感到那么意外。周玉龙天生就是那种，手里有根棍子就敢把天捅个窟窿的性子。
而这次，支君义想不明白的是，三弟武笠是怎么联系到黑鱼帮的呢？三弟与大哥不同，三弟一向不大爱说话，凡事都藏在心里，甚至有的时候还会给人一些弱不经风的感觉。但支君义却非常清楚，三弟在打架的时候，下手要比大哥玉龙狠得多。最主要的是，三弟很少象大哥那样，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他居然会认识黑鱼帮的人？但不管怎么说，黑鱼帮算是找对人了，现在整个同昌城里，就真的只有支君义这一个中国人，能够有理由靠近南大桥。
就在支君义的头脑乱成一团麻的时候，指挥车上已经有人走了出来，当那人的目光看到支君义时，透出一种阴冷而又略带嘲笑的目光。但随后，又立刻变得一本正经，并且出于习惯的向桥的两边看了看。
“中村太君。”支君义的腰立刻弯了下去。说话的时候，支君义再次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奇怪，因为他的声音一如平常，空白的大脑居然没有让他的行为出现丝毫反常。就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点自我陶醉的想着：难道我天生就是做刺客的材料？
中村田仁已经四十岁了，但看上去却象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样神采奕奕，只是他的脸色过于古板，很少有人看到他笑过。
他也看着眼前的支君义，五年啦，这个支那小伙子给他送了五年的衣服，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也许西城君做得没错，这个支那人对于他而言，已经失去意义了。
“我刚刚打了一个电话。”中村的中国话，要比西城二兵卫流利很多。
电话？支君义一头水雾的听着，他不明白中村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在以往，中村只会随意的点点头，让他把衣服放下，然后打发他回去。如果中村的婆娘在的话，说不定会打开包袱看看衣服是不是合意，而中村则很少理会这种事。
“如果新的衣服被染上血的话，我的妻子会不高兴的。”中村继续说道，“我也希望我从这里带走的最后一件衣服，是件干净的衣服。”
“哦……”支君义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因为他完全听不懂中村
到底在说什么。听人说，这些日本鬼子在杀人之前，会喜欢说上一些让人莫明其妙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支君义反复回想着从踏上南大桥开始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应该没有什么破绽啊。当然，他做的事情也仅仅是从桥头走到这里而已。
难道说，中村已经知道铜扣中的毒药？
这想法让支君义的脸色有些发白，心跳也不由得加速起来。
当支君义看到中村将手伸向腰间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想要转身而逃的冲动，当然他也知道那唯一的后果就是被周围的日本兵乱枪打死。从这个位置，他无论逃向哪个方向，都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兵用枪口对着他。
说实话，如果不是脚软的话，支君义真的就逃走了。刚刚才产生的那一点小小的自我陶醉，就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只能来得及将眼睛向桥栏看了一眼。从他的位置冲向桥栏的话，只有十米不到的距离。
白狼河水从桥下静静的流淌着，还好现在是秋天，雨水让这条河有足够的深度。但问题是，在十米之内，他的速度能快过子弹吗？
就在支君义还在思量这些的时候，一个闪光的东西映入他的眼睛，圆圆的，在太阳下发着银色的光。
“啊？”等到支君义看清那是一块大洋的时候，甚至惊讶的叫了一声。五年来，洋服店一直在为中村和他的夫人做和服，但中村从来没给过洋服店一毛钱。
“拿着。”中村的手就在支君义的眼前，托着那枚大洋。
看着洋服店的小伙计，那么惊讶的看着他手中的钱，中村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伤感：“在日本，在我的家乡，我一直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这鬼子难道吃错了药了？支君义真的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当然，他也不想理解那些事，他只知道他现在应该立刻拿着钱，然后转身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回来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谢谢，谢谢。”当中村身边的勤务兵接过包袱之后，支君义也接过大洋，然后一边道谢，一边转身向桥北走过去。他知道他的任务完成了，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看来，荆轲与专诸的事情，并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看着支君义微微有些发抖的背影，中村觉得好笑。这些支那人，给他们一点点好处，他们就已经晕头转向了。
“跟着他。”中村淡淡的说道，他身边的勤务兵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跟着他。”这一次中村用手指着支君义的背影，“如果西城仍然想要做游戏的话，那块大洋算是赏给你的。”
“是！”勤务兵打了一个立正，随着支君义的背影跟了下去。这一刻，勤务兵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西城二兵卫没有继续下去的话，他自己也要打死这个支那人。
反正中村大队长马上就要走了，没人会在意到底是谁杀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支那人。
看着勤务兵兴奋的样子，中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电话突然响起的话，中村到是很想训斥那勤务兵几句，毕竟他还没有走，现在他还是这座桥的最高指挥官。
电话是桥头堡的西城二兵卫打过来的，电话中传来的消息，让中村放弃了他刚刚才升起的念头，他知道他现在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夫人，准备一下，我们要离开这鬼地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