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医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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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药乡记事(二)

    华佗的府邸与药肆连在一起。

    进了药肆,有两扇门:正门的后面一般用作手术场地;左拐一扇门后,则是华佗家的院子。院子是四合院——中间种了一圈药草,药草的北面是华佗的居处,东面是厨房,西面是客房。

    小童等人很幸运——他们刚进屋休息的时候,天就下雪了。

    “哇!雪!是雪!……”小童探出了小脑袋,兴奋地叫起来。

    “这就是谯县的雪啊?”诸葛均站在雪堆里,惊奇道,“你们看,雪下得还算大的,明天大家就可以玩雪了!”他的话逗得众人笑了。

    “三弟,林弟,快回来!当心着凉!”诸葛谨在屋子里铺好床后叫唤他们,诸葛亮在一旁哄着小华云,看着大哥像个管家似的,他只是眯着眼睛笑。吴普在给大家安排住处后又跑去找师傅华佗了。

    “小童还想多玩一会儿呢。”他不想回去睡觉,只觉得诸葛大哥很是扫兴。

    “好啦,明天咱们再玩罢。”诸葛均在一旁安慰,“明天,咱们再玩对雪吟诗,可好?”

    白雪开始飘下,疑似空中在撒盐,寒风呼呼地咆哮,雪花随即漫天飞舞,更似柳絮因风而动。公元一九四年的冬雪的确不是很大,但却很是美丽。天上下着白花花的雪儿,六出纷飞。小雪落到小童伸出的手上、头发上,然后再融化。从远处一看,闪闪发亮,像极了阳光照在水面上时的波光粼粼。

    飞雪,就这般下着。

    “师傅呢?”当吴普跨进药肆的时候,就看见那个中年汉子坐在自己的儿子旁边看着,李当之在熬药,樊阿正在一旁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甚么。

    “三师弟,你在写甚么呢?师傅呢?”吴普又问一遍。

    “师傅回去看师娘了!”樊阿头也不抬。

    “哦,是么?”吴普失望道,“小医还以为能看到师傅的剖腹术呢!”

    “二师兄别恼!”李当之看了一眼埋头写作的樊阿,悠悠地道,“三师兄正在记录师傅刚才的剖腹过程呢——等他写完,你过目过目不就好了么?”

    “师弟!”樊阿气急败坏,终于抬起头,“为兄还未写完呢!”

    “哈哈,所以小弟不是说要写完才过目么?”

    “师弟!”

    “哈哈!”屋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传得很远。

    小华云刚入睡,又被吵醒,结果小华云的哭声害得大家都没得睡。小童被笑声和哭声吵得睡不着,忍无可忍地喊:“谁在那儿笑得那么大声?这么大点的地方让人五个人挤睡已经够难受的了,谁在那儿吵,还让不让人休息?”

    “安静点!”诸葛谨看到小华云红着的眼睛,毫不客气地对小童斥责,“别把云弟吓到了。”

    “甚么呀!”小童委屈,“又不是人家弄得!”

    “好啦好啦。”诸葛均哀求说,“这是在华神医家,别这样打扰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是哦,也许师傅正和师娘在一起相聚呢,把别人打扰了可不好!”小童人小鬼大,说得诸葛三兄弟面红耳赤。

    “睡了睡了,不许再说话了!”诸葛谨作为长辈如是说道。

    这头终于静下来了,那头华佗的卧室里却没有结束。

    华佗的卧房看起来很是舒适,一点也不华丽。房内的布置十分单调,放眼望去,竟有几张书案排放在一起,拼成一个大书案,这些书案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既有前人遗留下来的珍贵医书,又有华佗游医天下时寻找到的手抄本,还有别人赠送的竹简医书,当然也有他闲暇无事时的著作。

    在昏暗的烛光下,华佗跪坐在床塌边,翻看《观形察色并三部脉诀》。

    “老爷,才回来,你又在看书了。”一个似埋怨又似理解的声音响起,来人是一个端着水盆的妇人。妇人的发色有些白,脸上也有些皱纹,可是从她清秀的面庞上不难看出,这个妇人年轻时一定也是一个大美人。此妇,就是华佗的妻子——白氏,白云卿。

    华佗抬头,把书放在一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原来是夫人啊。”

    “看你,这么晚了,也不休息!给你打了盆热水,泡泡脚就早些休息罢。”白云卿说着,麻利地给华佗洗脚来。

    冬天很冷,可是让自家的妻子服侍自己的华佗却一点也不感觉冷。

    华佗连忙抓住白云卿的手道:“别累着,老夫自己来。”

    “胡闹!”白云卿瞪他一眼,不肯同意。

    华佗看着自家妻子忙碌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白云卿抬头,先看了一眼桌上的书——那是华佗闲暇无事之时撰写的著作,又看了一眼华佗沉重的表情,然后继续给自家的丈夫洗脚,边洗边好笑地问:“老爷,你又是怎么了?”

    “老朽从医已有几十年啦!” 白云卿竖着耳朵听着,只听华佗发出了一个感慨的声调道,“老朽总在想,为何人会生病?何时人才不会生病?每次看到那些病已膏肓的人,唉!真不知……”

    “你呀,就知道胡思乱想!你救了别人的命,他们该感激才是,何必想其他劳什子的!” 白云卿对自家丈夫的做法感到好笑。

    “这是身为医师的职责!”华佗闻言有些不痛快。

    “咱们不提这些了,好不?” 白云卿叉开话题,有些埋怨道,“你呀,就知道想这些没头没脑的,刚回来也不看看沸儿——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恐怕你连沸儿的百岁抓周之事都忘了罢?若是度儿还在的话……”

    “……这些年苦了你了。”华佗叹声气,温柔地看着自家妻子。白云卿低下头,忽然问:“对了,这次你去看阿妹丫头,怎么没听你提起了?还有那个叫华云的小娃娃是谁?”提到小华云的时候她的嘴里隐约冒着酸味。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有“哗啦啦”的洗脚声。华佗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响地抬起脚。白云卿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擦干华佗湿漉漉的双脚。

    “唉!”华佗坐直了身体,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更加的明目,“别提了——这次徐州之战牵连到彭城,而阿妹就住在彭城——”

    “啊?那岂不是……” 白云卿的脸有些发白。

    华佗沉重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那、那不就是……哦!华云!华云!” 白云卿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叫道,“难道华云是……?”

    “是的,他是阿妹的儿子!是难产下来的!是老朽唯一女徒弟的儿子!”

    白云卿不说话了,她担忧地看了华佗一眼,华佗没有露出悲伤的样子。是啊,毕竟在他的人生中他遇到很多类似的情形,早已习惯了,再悲伤也于事无补。

    清楚这个道理的白云卿转了转眼珠子,然后才道:“那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云儿啊!对了,看他和沸儿差不不多大的年纪,要不你再收个义子?”

    “嗯,这也好。”华佗赞同地点点头,“让他在无忧中长大,总比在仇恨中长大要好——唉,这世道呀……”华佗的眼睛黯淡下来。

    “老爷,算算时间,华云好像也满月大了罢?” 白云卿看着脸色发愁的华佗,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再一次转移话题。

    “是啊,离他百岁生日还有两天!”果不其然,华佗说到华云的时候,神色好像又轻松了许多。

    “那到时候给他和沸儿来了抓周如何?” 白云卿提议。

    “这倒是个好主意!”华佗终于开心起来,“刚好为大家接接风!”

    两人愈说愈兴奋,愈说愈开心,房内不时地传出夫妻俩欢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