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医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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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彭城风云(三)

    太阳渐渐下山,晚霞映红了半山腰,彭城县的地摊商们收拾着货物,忙碌了一整天的彭城人也纷纷赶回家去。

    秋风吹起,吹起阵阵寒风。一望无际的萎黄草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杆绣有“曹”字的白旗,随后一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队缓缓朝彭城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支能征惯战的步兵。

    士兵们人高马大,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但一脸凶神恶煞。他们穿着熟牛皮制成的皮甲,佩带着统一的大刀,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空旷的草坪上显得犹为肃穆。

    领头的是一个骑着黄马的中年人,头戴白巾,身穿白铠,肩披白袍。中年人个头不高,胡须不长,眼睛不大,国字型脸,麦色皮肤。他的双眼迸出复杂的神色,正死死地盯着远方小黑影似的彭城。

    此人就是宦官养子之子——就任兖州牧的曹操,字孟德。

    他身后跟着两位器宇轩昂的将领和一名体格彪悍的大汉。大汉旁边有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病弱的文士。

    四个人一眼望去俱是与众不同:最左边的年轻将领与曹操最是亲密,他姓曹名仁,字子孝,是曹操的族弟;在他旁边是年龄稍大一点的于禁,字文则,青州黄巾军破兖州时跟随曹操的外姓第一将,也由此,曹操才得以收编三十万的青州兵,从而稳固扩大了自己的地盘;右边的大汉双手各持一柄漆黑的铁戟,典韦,无字,陈留己吾人,外号“古之恶来”,是几个人当中最魁梧的;最后一位是马车上的那名白衣文士,三十多岁,身材修长,面目清朗,眉宇间虽透着智慧,但是双眼却有些黯淡,他就是戏忠,字志才,曹操最倚重的谋士。

    几位谋士武将们的身后是一名身穿“袁”字皮甲的骑马将领,他带着数千清一色骑兵,跟在骑兵后面的是一支押运粮草的辎重军,然后才是一字龙型的正规步兵军队。

    现在应该是让士兵们作息的时间,但是曹操却没有发话。在场的几个聪明人也没有开口——都知道此时的主公心里是极度暴怒的,谁也不好触动他。

    曹操的父亲原是当朝的太尉曹嵩,听说是因为当时的朝廷公开卖官。公元一八九年,西凉刺史董卓进京废少帝立献帝,倒行逆施,天下大乱。典军校尉曹操 先是曲意迎奉董卓,尔后刺杀董卓失败,随即改易姓名逃出京师洛阳,在兖州的陈留 “散家财,合义兵”,响应东郡太守乔瑁号召关东诸侯共伐董卓,然而未果。曹操起兵曹嵩不肯相随,老人家带着曹操的弟弟避乱于徐州的琅琊。前不久,当曹操迎接父亲时,竟得知父亲在徐州势力范围内遇害,而凶手就是陶谦派去的张闿。据说那张闿原是黄巾起义时的一份子,他见财起意,在泰山华那边杀了曹嵩。事发后,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陶谦却甚么表示也没有,这才使得愤怒得失去理智的曹操决定攻打陶谦——为父报仇!

    谋士武将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面色有些苍白的曹仁身上——也是,曹仁与他的主公曹操是族兄,俩人的关系在外人眼里自是亲密无间。

    曹仁咬了咬牙,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主公,距彭城还有五十里,是否让吾军人马扎营作息?”

    “嗯,也好,子孝,告诉大家,今天就整顿歇息罢。”曹操很快地挥手表示赞成——事情顺利得让人大感意外。

    “是!”但意外归意外,曹仁还是很快做出反应:他向众人作了一个停驻休息的手势后才道,“主公有命,整顿扎营!”心里则暗自庆幸不已:运气真真不错——居然没挨到主公的怒气!

    很快地,帐篷搭好,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稳地升火做饭。

    夜色开始降临,月亮渐渐升起。气温逐渐转冷,累了一天的彭城人儿熄了灯,早早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很快地进入梦乡。但是谁也没有查觉到,在彭城县外五十里,一支军队隐秘地驻扎在附近。

    曹营中,每个帐篷周围都有两个士兵在忠实地把守,还有一群士兵组成几只小分队,他们举着火把,开始轮流巡逻。

    夜深人静,曹操的帐篷里的灯依然亮着。

    于禁的脸上透露出担忧的神色,在曹操的帐外徘徊。良久,典韦从帐内走出来,于禁见状立即迎上去,低声地问道:“主公怎么说?”

    典韦茫茫然地摇摇头,回道:“主公说让于都尉自己进去。”

    “有劳典司马的传话了。”于禁听罢后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才缓缓踏进帐篷。

    曹操的帐内很是简单,只有一方书案和一张床榻。书案上摆有一盏油蜡,油蜡的光闪闪,好像满怀心事似的。曹操脱去铠甲,一袭白衣斜坐在床榻角边,正捧着竹简书看,不过从他迷离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发怔的成分居多。

    “主公!”于禁弯腰行礼。

    曹操仿若回神,放下书,慵懒地挥挥手,让他起身,才问:“有事么?”

    于禁握紧了拳头,忽然跪地,沉声道:“主公——文则有事进谏。”

    “哦,何事?”

    “文则——文则请您停止屠城决定!”

    “嗯?你说甚么?”曹操眯眼,平静地提高了嗓门。

    于禁额头直冒冷汗,不怕死地委婉劝说道:“主公,文则有事相告:吾军封锁消息,已攻下徐州数城,虽然吾军至今节节大胜,但是屠城——屠城一事对主公您的名声不利,望主公明查!……”

    “哼!”曹操“噌”地站起身,“啪”地一声猛得把书扔在了地上,勃然大怒道,“这本就是一场复仇之战!陶谦老儿杀了吾父吾弟,此仇不可不报——难道就该让陶谦老儿逍遥自得而无动于衷么!难道就该如此窝囊地撤军么!——名声?哼!名声算甚么东西?——某本就不在乎!这是他自找的……!”

    “主公——”于禁张口还想说点甚么,却是甚么也说不出来。同一时间,曹操一挥手,疲惫道:“文则,某累了,你先下去罢。”一句话,堵得于禁无话可说,只得灰溜溜地退下,离开。

    “如何,于都尉?”于禁刚出了帐篷,便看见曹仁、戏忠可恶万分的笑脸。

    让某去劝谏盛怒的主公——于禁差点挥起了拳头:自己被耍了!——好哇!你们看着某走进陷阱!让某被主公骂!分明是故意的!亏大家是共效主公!简直是一群没良心的家伙!于禁恨恨地用眼神这么说。

    戏忠做了个求饶讨好的手势,让于禁不得不忍气板起脸。然后他又对两名大将打了个跟来的眼神,把曹仁、于禁拉进自己的帐篷里。两位将领也是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的才智不能和眼前这人相比——这家伙虽然弱不禁风,但,人不可貌相!

    “现在可以说了罢!”于禁一脸没好气。现在整个帐篷里只有他们三个跪坐在茵席上的人。典韦本来应该也在的,但是今晚刚好轮到他为主公守值。

    “来,来,来,暖暖身!文则,你可不许板脸。”戏忠笑着圆场。他先不开口说正事,反而为两位将领斟了几盅酒,让他们提提精神,调节一下气氛。

    “唉,主公还是一意孤行啊,您说如何为好?”于禁倒是没怎么真生气,举杯“咕噜”就灌了一大口,然后才开口表示他对主公的一意孤行而担心。

    “依子孝看来,就顺了主公的意罢,反正只要把陶谦老儿宰了不就完事么!”曹仁首先发表自己的见解。

    于禁苦笑:“就怕主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甚么也不管哪!”

    “这有甚么,谁让陶谦老儿干了坏事还没表示!”曹仁撇撇嘴,冷冷道,“子孝以为,陶谦老儿活该被杀!——戏先生,你说是不是?”曹仁用胳膊使劲地捅捅在旁一直看戏不说话的戏忠。

    戏忠避开曹仁的后肘,举杯喝一口酒,淡淡一笑,肯定道:“依志才看,主公未必真是被仇恨蒙蔽——他何曾是这般人!”

    “志才先生,此话怎讲?”于禁眼前一亮。

    “主公才德兼备,胸有定国安邦之心。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为谋私欲而相互讨伐者无数,欲平天下,理应安身:益州虽有刘焉,辽东虽有公孙度,交州虽有士燮,马腾、韩遂等人虽在西凉,但俱与主公相距甚远,可暂且不用思虑!

    “主公所处的兖州最需防备的是:

    “北方的袁氏庶出长子袁绍。此人出身于四世三公,地位显赫,坐拥冀州、青州、并州三州,实力虽可谓最强,但却被幽州诸侯公孙瓒牵制;嫡出次子袁术在南,占据扬州一带,可却与荆州的刘表相互制约;董卓旧部的郭汜和李傕在西,占据司隶的长安,然却为皇帝陛下的归属相互火并厮杀;东面则是陶谦,有着最弱实力却最富饶的徐州!与主公磨擦不断更兼有杀父之仇!

    “陶谦是一个失败的野心家——去年攻兖地倒是嚣张至极,主公反攻回去则是缩在徐州死守不出。相比之下,主公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必然不会完全被眼前的仇恨所蒙蔽……如今主公之所以打徐州,关键在于徐州的内部!不知两位可否想过?”戏忠指点江山,消瘦的面庞上一双眸子分外明亮。

    “哦!”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经提点,很快就得知主公的想法:不错,徐州的富饶注定让它被群雄诸侯觊觎。徐州牧是一个快要踏进棺材的老人,传言他的子嗣不是半大的娃儿就是败家子——真到那时,徐州内乱是迟早的事情,徐州被吞并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所以说如果主公一味地固守地盘,就势必和陶谦老儿一样被众位诸侯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下,主公打上“为父报仇”的正当口号,乘着各路诸侯们无暇分顾,终是出兵伐陶,以壮大自身的实力!

    虽然现在最强的诸侯是北方袁绍——主公儿时的朋友,可以让主公稍有一丝安心的靠山,但是谁也不敢肯定,将来袁绍为了天下会放过主公。从上次收编青州兵,让袁绍一改往常轻蔑态度的事件就可以看出来——只是现在他忙于和另一个诸侯公孙瓒争夺北方霸权,没功夫料理刚崛起的主公而已。

    “是啊,徐州可是闻名天下的粮产之地啊!如果主公得了徐州,可不是增强实力了么?”曹仁说到关键处就兴奋起来。

    “好是好,但是——”于禁忧虑地叹了叹气,对着乐观的同伴们说,“你们刚才讲得只是理想中的,万一失败了呢?万一兵力受损了呢?现在文则很担心兖州那边——兖州并没有表面诸位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啊!怕就怕将士在前面打仗,要是后院失火了怎么办?”

    “哈哈,文则啊文则,你也太小看仲德和文若他们了罢?”戏忠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你以为主公这次为甚么没有带他们来?难道你也信不过主公么?不过忠最担心的不是兖州,而是河内的吕布那边……不过,有了仲德和文若,你便放一百个心罢——他们在,兖州不会出事的!”

    曹仁睁大了两眼,也自以为然地笑了笑道:“是啊,于都尉,现在你不要想着兖州那边了,想想怎么攻破徐州罢。有程先生和荀先生在,兖州不急!”

    “可是,这一路上,主公是不是杀戮太多了点?虽然主公的主意是不想泄露行踪——但是主公现在还……若是这次一个办不好,留下恶劣的声誉如何是好?”于禁忧心忡忡。

    曹仁反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陶谦老儿本身就是主公的仇人,主公这么做可谓天经地义!天下人焉敢指责主公?”

    “但是会这么顺利么?”听着戏忠和曹仁侃侃而谈,于禁满腹心事,沉闷地望着帐外的天空。

    夜晚的天空很暗,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月亮,甚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