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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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少和渊

    黑石城南下四方潭的官道上,一百火犀重骑在涂良等人的率领下隐蔽在路旁灌木林中。

    一连三日,官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洛淮山只得继续潜入黑石城打探,得知那南蛮少主早已离开黑石城数日。

    一百火犀重骑沿着四方潭北边山岭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如今巫山局势危急,他们必须把巫王密谋十二都天神煞阵的消息传回去。

    一群人中涂良思虑最为周全,便由他带领一百火犀重骑从西边绕路十万大山北上。

    洛淮山继续留在黑石城打探洛北辰的消息。

    原本坚持要和洛淮山一起待在黑石城的古蔺,在涂良和她一番密谈后,她便独自一人负剑北上。

    涂良率领一百火犀重骑沿着西边十万大山一路北上,丝毫不掩饰行踪,攻城拔寨,势如破竹。

    巫山之南大乱,各城守卫组建联军追击这支不知死活,深入巫族腹地的人族骑军。

    可是涂良率领的一百火犀重骑极为狡猾,打一城换一寨,从不在一地停留超过三天,一旦与联军遭遇便直接掉头进入十万大山。

    一开始,这支火犀重骑只是与那些城池守卫和山寨卫队游击战,烧粮草,毁辎重,打击其有生力量。

    可半月之后,巫族所有城池都怒了,群情激奋,誓要与那支冷血无情,已无人性的人族骑兵不死不休。

    十万大山外围一处山谷密林中,刚逃出重围的火犀重骑或背靠树干,或三两扎堆,一边相互包扎,一边窃窃私语。

    山谷深处,涂良满脸血污,唯有一双眸子亮若辰星。在他身后,是同样一身血腥,双眼猩红,浑身散发着一股疯狂杀意的杨子青。

    涂良没有转身,只是语重心长地道:“子青,我知道你对巫族有灭族之仇,可是如今我们深入敌后,一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如果你是怕受连累,我单独行动好了。”杨子青渐渐平复情绪,语气冷淡。

    本就没报什么期望的涂良还是忍不住悠悠一叹,然后接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如今再怎么疯狂,虐杀的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根本无法动摇巫族根本,对于那位高高在上,下令屠杀青羊氏的巫王而言,无关痛痒……”

    “那又如何,凡夫俗子就不该杀吗?我青羊氏有多少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惨死于巫族的屠刀之下?这笔血账我会一点一点要回来。今日屠他子民,来日我必然血洗巫山。”

    触及内心那伤痛,杨子青刚刚平复的暴戾情绪瞬间爆发,对着涂良一番咆哮后转身走出山谷。

    杨子青走后,杨柳风悄然出现在涂良身后,后者低声叹道:“子青性情刚烈,走了极端,如果她继续这么疯狂下去,不但她自己会走火入魔,还会让这一百火犀重骑跟着陪葬。你不劝劝?”

    杨柳风性情相对温和,加上在圣心堂学医,信奉医者仁心,向往悬壶济世,对于杨子青虐杀妇孺,屠村灭寨的举动自然不会赞同。

    可是杨子青从小到大都是大姐大做派,视杨柳风和杨三泰为跟班小弟,他们的话她又怎么会听。

    林静风轻,杨柳风沉吟许久,开口道:“还是我和她单独行动吧,如今北边战事不断,我带她往南走,去那西南恶土,没有巫族也没有战争,待她心境平复后我们再返回伏羲洞。”

    “也好,子青目前的心境确实不适合参战,还需静养,只是那恶土亦非善地,以你们两人的修为,难以自保啊。”虽然分开是最好的选择,可涂良还是有些不放心。

    杨柳风洒然一笑,“放心,我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医术还算了得了,混个安稳还是不难的。”

    当晚,涂良和杨柳风便和杨子青说了南下之事,杨子青自然同意,并放言,即便没有一百火犀重骑的协助,她一样能杀得那巫王肉疼。

    涂良无奈一叹,闪电出手,一记手刀将其打晕,杨柳风再以银针封住其体内各处窍穴,让她陷入沉睡,然后两人共骑一头独角火犀,与涂良告辞南下。

    杨柳风和杨子青走后,涂良集结一百火犀重骑,连夜赶路,继续北上,摧城破寨,但再没出现过屠村灭寨,虐杀老幼的情况。

    由于涂良这边闹出了极大的动静,巫山不得不抽调一百巫师营精锐南下围剿。

    而古蔺则一路风驰电掣,挑拣僻静险道,御剑北上。

    如今洛北辰生死难料,要想确定其吉凶,甚至找出他的所在,只有迅速赶赴巫山,请伏羲洞主占卜问吉。

    这是涂良当时对她所说言语,而她也知道,苦等无益,所以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巫山。

    ————

    千峰岭位于毒瘴林之东,峰峦叠嶂,如那碧海涛浪,连绵起伏,起于洛水而终于南海,是巫蛮两地的天然屏障。

    千峰岭群山环绕的一处峰顶,一只脸盆大小的三足金蟾人立而走,在猎猎山风中踱步,摇头晃脑,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当初它心血来潮,救下两个人族,为此还与那毒瘴林三毒兽大战了一番。可救下两人后,金蟾才发现,这是两个烫手山芋。

    原本它打算将那两人当作血食,连同五毒珠一起吞入腹中。谁曾想,那死胖子竟然是人族战祖后裔,五毒珠入体后,激发战祖血脉,体内异变,如今已经变为一个色彩斑斓的血茧,它根本无法靠近。

    更古怪的是,这小子体内有一邪异功法,竟然无惧五毒珠之毒,反而源源不断地汲取毒瘴林中的毒瘴前来,那斑斓血茧越来越大,茧内生命气息异常强盛,如巨凶蛰伏。

    除了那死胖子以外,那水灵灵的小女孩儿一样让它意外,看似柔柔弱弱,没想到却是伏羲洞谪仙窟的嫡传弟子。

    如今伏羲洞几乎倾巢而出,洞主风岐杌更是驾驭五行至宝在巫山之北大杀四方,硬撼地仙境的巫王,凶猛得一塌糊涂。

    在这个节骨眼上,它可不想触伏羲洞的霉头,否则那位无敌符修随便往自己这小小的金蟾峰来一下,那可真是哭都没地哭。

    愁啊。

    金蟾沿山路而下,来到洞府中,那色彩斑斓的血茧流光溢彩,祥云聚散,散发着圣洁仙光。

    血茧旁,那肌肤胜雪的少女呼吸平稳,面色红润,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时不时还轻声呢喃,梦呓。

    这自然是三足金蟾的功劳。

    得知少女是伏羲洞弟子后,心虚的金蟾不但将其体内毒瘴全部祛除,更是以灵气为其洗髓,彻底根除了所有的毒素。

    但她又怕这女孩醒来看到同伴变成血茧后哭哭啼啼,吵得自己不能修行,便施了梦幻之毒,让其安然入梦,无法醒来。

    除了怕那凶名赫赫的无敌符修扫平自己这小小山头,这金蟾其实还有其他打算。

    众所周知,伏羲洞自成天地,是世间最佳避难之地。

    如今乱世再起,自己尚未成年,还无法纵横天下,此处若能与伏羲洞结下善缘,来日千峰岭遭劫,自己也好有条退路。

    人立而起的三足金蟾高不足两尺,站在那血茧旁悠悠一叹,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绕着那血茧走了几圈,没察觉血茧有什么异样,金蟾顿觉无聊,便回洞底睡觉。

    三足金蟾乃洪荒神兽,即便在那神兽遍地的时代,也是可以雄霸一方的妖族巨擘。

    该族本命神通金光遁号称天地极速,可与妖师鲲鹏的扶摇九天并驾齐驱,十分了得。

    更主要的是该族受大道庇护,鸿运伴身,一生几乎无灾无劫,属于出门就能碰到天材地宝的那种。

    山林肃静,金蟾洞中更是落针可闻。一缕缕毒瘴精粹从毒瘴林飘来,融入那血茧中。

    突然,血茧轻颤,茧上五彩流光如云朵飘起,随风聚散,一股缥缈虚无的道韵开始在洞中弥漫。

    起初,那五彩流云聚散不定,无形无相,随着时间推移,五色流云凝聚出五毒之相。

    银色天蜈千足百目,青绿小蛇碧火幽幽,浑身湛蓝的蟾蜍毒脓流溢,一只血红巨蝎尾钩如刺,倒刺苍穹,最后是一只漆黑如墨的壁虎,如那地狱幽灵,隐身黑暗。

    一颗澄澈透明的珠子从血茧中冉冉升起,五毒之相如稚童撒欢,围绕着珠子翻转盘旋,竟激荡出一缕缕浓郁的大道气息,化作白色雾气。

    睡梦中的三足金蟾突陷道境,鼻息间如挂两条白色雾龙,浑身金光暴涨。

    雾龙另一端连接着的五毒珠开始高速旋转,道韵之雾几乎快浓郁化液。

    就在这时,一只头顶犄角,身如青金浇铸的巨大山羊从血茧中跃起,一口吞下透明的五毒珠,吓得那五毒之相纷纷逃逸。

    散发着青色金属光泽的山羊落地,血茧随着崩溃,露出一个赤条条的胖子。

    失去了立身之本的五毒之相如无头苍蝇在山洞乱窜,最终全被那三足金蟾吸入鼻中。

    原本刚踏入五气朝元境的三足金蟾在吸收了五毒珠上的五毒之相后气息暴涨,隐约间竟要直接五气朝元。

    除此之外,金蟾的身形更是翻倍,足有水缸大小。

    ————

    夜深林静。

    杨三泰突然一屁股做起,发现自己身处山洞后,环顾四周,看到洛水仙在身旁睡梦正酣,这才放下心来。

    一阵微风从洞口拂入,下体微凉。

    小胖子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赤条条一个,身不着寸缕,先是一愣,接着竟淫荡地笑了起来。

    这货看了眼洛水仙又看了眼自己,眼中春风得意,笑容洋溢。最后竟然就又这么赤条条的睡过去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这货实在装睡装不下去了,刚要起身,却听到山洞中有动静,又赶紧躺尸装睡。

    修为一夜暴涨的金蟾醒来后一头雾水,有些莫名其妙,可这种事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大惊小怪。

    自从记事起,它就经常这样莫名其妙进阶。有时候只不过随便吃了几株无名灵草也会这般修为激增,时间久了它自己都麻木了。

    金蟾打着哈欠,走出洞底后,发现那血茧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一身白肉的死胖子。

    三尺来高的三足金蟾走到杨三泰身前,很嫌弃地用它的第三足拨了拨胖子胯下的第三条腿,心中一阵鄙夷:真是蚯蚓爬爬,难成大器。

    再看看这死胖子一脸淫贱模样,肯定是做了春梦。

    本就醒着的杨三泰对心湖中突然响起的鄙夷心声,直接跳将起来,怒骂道:“你大爷的,老子这是深海巨鳗,去你妹的蚯蚓爬爬。”

    话刚出口,杨三泰便愣住了,连忙挡在洛水仙身前,一脸戒备。

    当看清是一只个头大些的三足金蟾后,心中暗自嘀咕:“这赖蛤蟆一身屎黄,应该没毒吧。”

    这一下轮到三足金蟾跳脚了,瞪眼怒道:“你大爷的,老子是金蟾神兽,不是癞蛤蟆,你小子说话给我注意点。”

    杨三泰心中一惊,这死蛤蟆能洞悉人心不成?

    果不其然,念头刚起,那金蟾便暴跳如雷:“说了老子是神兽不是癞蛤蟆,你要再……”

    话刚说一半,后知后觉的金蟾才发现不对,疑惑道:“你没有说话对不对?”

    小胖子杨三泰使劲点头,心中腹诽:果然是只不开窍的蛤蟆,离这么近,我有没有说话你听不到?

    “我又听到你骂我了,可是你没说话对不对?”三足金蟾急了。

    这一次,杨三泰也觉着诡异了,这货难道不是故意窥视他内心的?不过却不敢再在心底乱骂了。

    三足金蟾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乱窜,嘀嘀咕咕,嚷嚷着完了完了。

    最后,仍不死心的金蟾把杨三泰抓入洞底,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然后各自在心底大骂,结果两人心中骂声回荡,你来我往。

    确认自己与这不知羞耻,到现在还赤条条的死胖子不知啥时候缔结了共生契约后,金蟾两眼翻白,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一直莫名其妙的杨三泰见这屎黄色的癞蛤蟆装死过去,似乎也没啥威胁,便出了洞府,做了个皮草裙,挺着白净净的大肚子,如那山中野人。

    ————

    四方潭底,不知离地表多深的地窟中,石傲跨入石门那一刻,地窟骤然亮起,石屋内龙吟冲霄。

    一道虚幻龙影从石傲体内冲出,在石屋中盘旋腾跃,一个个在岁月中沉寂的失传禁制亮起,凝成灵箭,一旦走错,两人就会被射成筛子。

    于此同时,石屋前的那条来时小路扭曲变换,四周岩石移形换位,整个地窟天翻地覆,形成一道光墙,挡住了后退之路。

    洛北辰本打算现在屋外静观其变,却发现石门缓缓闭合,无论他如何阻止都无用。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石傲身后。

    好在入了石屋后,许是怕他触发禁制,石傲没有继续让他打头阵。

    屋内别有天地,类似于伏羲洞一般的小洞天,只是没有日月更替,只有鸟语花香。

    可惜,在最后一条神龙灭绝后,此处小天地早已被人洗劫一空,空无一物。

    石傲按照一张古老图卷,在洞中找到一处画有团龙腾云图的斑驳墙壁,以手掌轻贴墙壁,体外那虚幻龙影沿手臂没入其中。

    那团龙图案微光迸发,墙壁一分为二,形成一道大门。

    门外是风景如画的神龙秘境,门内阴风怒号,煞气滚滚,如同人间炼狱。

    石傲回头看着洛北辰,意思很明显,要他先进去探路。

    洛北辰自然不傻,刚想拒绝,只见那门内的滚滚煞气突然化为一道黑色漩涡向两人吞噬而来。

    墙壁上的团龙图案仙光迸溅,那不知什么颜料涂抹的图案极速变淡,几个呼吸间,整个神龙秘境的墙壁爆碎,黑色漩涡席卷而入,直接摧毁整个秘地,裹夹着洛北辰两人离去。

    当漩涡远去,整个神龙秘境已经被煞气充斥,原本绘有团龙图案的墙壁彻底倒塌,墙壁之外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

    原本的墙壁外围,悬崖边上,一道人高石碑笔直挺立,三个鲜血淋漓的大字——少和渊在团团黑煞中红光隐现,十分妖邪。

    深渊中,一个个大小小的煞气漩涡相互吞噬融合,最终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奋力上冲,每次冲到一半便会被一种无形的能量打散,变成煞气重回深渊,加入一个个新生的小漩涡。

    如此周而复始。

    如果有人有足够的耐心在此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巨大的龙卷漩涡每次上冲的高度都会比前一次略微高一点,而每一次的冲击力也都会更强。

    四周崖壁早已光滑如镜,偶尔会有鲜血从石缝中渗出,最后全部流入“少和渊”三个大字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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