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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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太子车驾从城东南角的丽池坊回城北皇城的一路,自帝国中枢太极宫赶来催促太子进宫的快马不断。

    车驾进延喜门路过东宫,李承乾请妹妹和芳娘都下了车,独自一人乘车赶往太极宫。

    李承乾从进入大唐疆域,每走过一地,明的暗的一条条关于自己的消息顺着驿道以最快的速度向长安城最巍峨的建筑---皇宫传递着,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再次回到了父皇每时每刻俯视中。

    也曾心怀忐忑,猜测相见时被自己欺骗,好胜的父皇会以何种方式处置自己。

    责骂、欢喜…….也想到有可能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好胜的父皇要在臣子面前教训儿子,彰显大皇帝的赫赫权威。

    在宫门口换了御撵,御撵跟着前面跑的领路太监急匆匆赶往尚书省官廨。

    路两边的树木影子‘刷刷’向后闪去,李承乾来不及仔细打量雄伟的太极宫三年的改变,御撵已经进了尚书省正门。

    前院忙碌的办事官吏瞧见黄色御撵,慌着让开了路,恭立在侧。下了辇,李承乾脸带笑容轻轻颔首,脚步不停走向正中的议政厅。

    厅门外闻讯而来的两位尚书省仆射大人,白面微胖脸带苦涩的长孙无忌,和温和儒雅一脸微笑的房玄龄冠袍整齐的迎在门外。

    “臣,恭迎殿下回京。”

    李承乾紧走两步一手一个扶着弓着腰身的两位朝中重臣,歉意的说道;“舅父、房相,快让孤看看你们,三年来辛苦你们了。”

    就算是已经接到太子出了点意外剃了光头的消息,房玄龄抬头看见殿下光秃秃的头顶,乐呵呵的笑脸上眉头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皱了一下,熟练的抬手向大堂内让着太子,巧妙地掩饰过神色间露出的一丝不自然。

    李承乾高大的身材将中等个头微胖的长孙无忌整个遮挡在了阴影中,看着站在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外甥,长孙无忌感伤的轻声埋怨道;

    “殿下这一走就是三年,就没想过你母后时时都为你担心!”

    虽是舅父,终归君臣有别,当着房玄龄的面再多说也多有不便,向内请李承乾。

    跨过门槛,敞亮的大堂空荡荡,既没有群臣也不见父皇李世民。

    “房相,这……”手向四下一指,李承乾疑惑的看着房玄龄。

    催促的信使可是再三报说,‘陛下和群臣在尚书省议政堂等候太子殿下。’

    “陛下和三省六部九卿主官在此等了殿下很久,为赶着日落前能够到绿柳湖皇家别苑和皇后娘娘相见,最后,亲口传下旨意给众臣,便起驾出宫了。

    既然陛下的旨意已经传给了各部长官,部寺都有要务,再加上也不能确定殿下您回来的时间,微臣就和长孙仆射商量着让人都先散了。”

    房玄龄说着话不住地用眼光向长孙无忌求救。

    长孙无忌腹诽着妹夫李世民,儿子不着调出了门就不管不顾一去三年,好不容易太子儿子回来了,还有天子老子跟着学不着调!连儿子都不见一面,把朝政丢下跑到皇家别苑陪老婆孩子去了。

    天子已经走了,咋也得把储君太子留下监国,不然苦的还是抓实事的自己和房玄龄。

    长孙无忌白胖的脸上强挤出和曦笑容,请李承乾上首坐了,这才和房玄龄在下首一左一右坐在蒲团上。

    李承乾落座便焦急的问道;“父皇去了农庄?

    难道农庄出什么事情了?”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答道;“殿下走后,娘娘一直住在农庄,

    这三年有娘娘打理,庄子比以前还兴旺,啥事也没有!

    陛下主持朝政一直很想念娘娘,身体也……”

    想着昨夜还兴致勃勃召集亲近大臣赏月喝酒的妹夫李世民,瞧着面前神情焦急的外甥,长孙无忌到了嘴边的谎话竟说不出口来。

    牙一咬,向房玄龄拱了拱手,“房相能否先回避一下,辅机和殿下单独有话要说。”

    闻声,房玄龄如释重负,神色间却毫无起伏变化。起身告退出了议政堂。

    随着厚重的议政堂大门沉重的一声关门声,长孙无忌白净的脸上三绺长冉无风自动,端起娘舅架子的仆射大人,泼水似的诉说着李承乾父子的不是。

    “高明你身为储君,关乎国本,竟然私自出境一去三年。

    明里暗里多少人盯着东宫,你就不怕朝中有变太子之位不保!?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事出有因剃了发也找个纱帽遮挡一下,就这个光头少不了惹来三五框弹劾你毫无礼仪的弹章。

    戈壁沙漠千里无人烟的塞外真就那么吸引你!?

    你知道这三年你母后咋过的!

    为看护好了你留下的农庄一天也没回过长安城,宫里都快忘了还有个皇后娘娘!…

    ….…..

    我这千盼万盼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战战兢兢的日子该到头了吧,你父皇又借口身体有恙,躲到绿柳湖皇家别苑去了。

    走时可是和我私下说了,大唐的万里山河是陛下的,也是你的,终归有一天要归你统治。

    既然你崽卖爷田不心痛,这万里江山陛下就不管了。

    太子监国的旨意陛下已经当着重臣明宣过,你愿不愿意从现在开始都是监国太子,接下来三省六部都要尊你的旨意行事!”

    足足有一刻钟时间,发完了牢骚的长孙无忌才停了下来。

    李承乾将舅舅长篇累述迅速梳理过后,理出来实打实是也就两句话;

    自己出门在外,当舅舅的长孙无忌一直在为自己而担着心。

    这倒也不难理解,嫡亲的太子外甥若是出了意外,符合继任太子的可不光是嫡亲的外甥,还有仪容俊美性情稳重备受陛下喜爱的三皇子李恪。

    真要是李承乾和李恪一上一下,李恪入住了东宫,陛下百年后承继大统,大唐的皇帝就和长孙家再没有血脉关联,如今大唐头号权贵,后族长孙家的损失将是无法计算。

    而舅舅最后的几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却好生有趣!

    雄才大略的父皇李世民竟也耍起了小性子,也玩了一手不告而别。

    李承乾完全相信父皇是踏着自己回宫来的时间节点,就是不给自己父子相见的机会,甩手将朝政丢下给自己,这是要给不喜朝政的自己个惩罚吗?

    一想千头万绪扯开了皮没完没了的政事,李承乾下意识开始挠起了头皮。

    不带这样的,十六岁呀!还未成人,不带这样坑人的!

    早知道回了长安会是这样,真不如直接就回到农庄,有皇爷爷护着,父皇要敢逼自己监国,撒泼打滚装傻充楞也不离开农庄。

    回来先见父皇,打的是表现出和父皇最亲近最想念,当老子的也就不再和儿子计较的小算盘,哪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反被父皇李世民算计。

    自己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样子,好胜又小气的父皇,吃了亏怎能不花费心思占回便宜!

    只是这次有点忒狠了点,这朝廷大事还轮不到自己全盘接手,本来被父皇压制着的各方势力在朝堂相安无事,换了自己,嘴上没毛,身份尴尬,一定是另一幅光景。

    万里归来征尘未洗,应该好生休息几天,寻亲探友踏马游春,被自家无良老子坑了一把,最后也不免哑然失笑。

    这真是无妄之灾!

    坑儿的无良老子甩手走了,接手朝政的不良后果被他暂时抛诸脑后。

    李承乾太子身份,想要乾纲独断,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立足现实,还是赶快熟悉情况。

    李承乾皱着脸苦涩的说道;“舅父,三年来没接触过朝政,我这也不熟悉政务呀!您可一定要帮帮我”

    当然,对于长孙无忌房玄龄这些人来说,朝廷政事熟稔无比,正是李承乾急需争取的帮手。

    长孙无忌闭上眼,叹气道;“各地各处送来的奏折,文书都在尚书省,要了解朝政也只有尽可能多阅览这些奏折和文书。”

    这样统治帝国的方法延续了上千年,长孙无忌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统治亿万人口的大唐是上上等人的伟大工作,想要做个合格的统治者,不想吃苦怎么行,陛下李世民这般安排,本身便是对帝国继承人太子殿下考验的一种。

    超前时代半步的是天才,超前一步,往往就变成了疯子。

    李承乾既不想照搬后世的先进工作方法,成为世人眼里的疯子,也不想被言语不详文字艰涩的公文困住。

    以他谨慎的思维方式来说,就算没有主动去考虑,各种复杂的权衡也是在潜意识中就已经做完,过滤出一个最简单的结果而已。

    个人处理政事能力方面的东西无所谓一味藏拙,而他最后那“不靠谱”的虚君权启发民主意识管理农庄的模式,也恰到好处地能证明他不贪恋权力,就是个年纪尚小经验不足的小太子,既能保持后世管理制度的那种冲击力,又能将这种新奇制度的冲击变得自然,不至于只是一味与现有的封建制度发生尖锐的冲突。

    挠了挠青亮的头顶,李承乾挑着眉头,无奈的说道;

    “看!马上就看,也不用回东宫了,从现在起我就先在尚书省驻扎下来,舅父帮我把东宫少监许敬宗叫来,我得先把打下手的人找齐了。”

    长孙无忌叫进来门外等候的书吏,安排好了给太子阅览的奏折文书,又派人去叫东宫少监许敬宗,看着无精打采坐在上首位的李承乾,随后皱起眉头。

    明明有着惊才绝艳的才华,偏偏生了个痞赖的性子,若是普通人家的儿子,我这当舅舅的少不得要叫人拿棍棒抽你,打断了腿看你还能一跑就是三年!陛下的办法就是好,朝政甩给你,这回看你还能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