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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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祁连心愿

    “怕甚怕,无事!”从来无所顾忌的陈霍出了手,拦住了子瑜柔软无力的手,蛮横道,“我说过,你的东西,我必须时时刻刻都带着!”

    呆子!呆子!无奈的子瑜心头骂他,却不得不缩回了手。心里不畅,却也无所事事,她又气又怒,傻看畅气的陈霍擦一双大片子脚。

    呆看陈霍很久,子瑜才反应过来,该倒水了。

    刚蹲下身子,才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动作快的陈霍又抢了子瑜手上的木盆。

    不再骄傲,沉了脸,陈霍暗暗呵斥:“还是我来!外面风雪大,这里陈设物资有限,你再病了,就没人救你了!你病了就是烦心事,比他们认出我来还烦心!”

    被陈霍说了一回,几乎是训了一气,子瑜反而放了心。心中默默念叨,她祈愿:如今,无人服侍你,你可一定要争气,不要让他操心。

    知道陈霍胆大,也不听劝,干脆,子瑜不再管他了,也懒得理他,心已变宽泛的子瑜也不等他,她自个儿宽了衣,缩了热和的身子钻进冷被窝,睡觉了。

    一夜无话,子瑜居然睡得好,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早,一切就绪,车队还没启程,清冽的雪风口下,守诺的太守果然踏雪过来,送行。

    这次,子瑜没掀车帘子,不再忐忑的她也不再咕哝骂陈霍了,干脆,无聊的她坐在车上等出发。

    外面,太守亲自,霍祁和珠儿带着小连恭恭敬敬地向太守辞行,汉人礼重,宽袖大袍的太守周周正正地,很是谦逊地回了礼。

    不看车窗外,心宽的子瑜也知道汉人的规矩,礼节繁缛,一遍一遍地躬身弯腰,互相礼待,说客气话。腹中的她终于咕哝了:没完没了,何时出发……

    今儿,有耐心的她知道她急没用,干脆,她闭目养神,还听外面霍祁和太守极客气的礼敬啰嗦话,西去路如何,熊如何,狼群如何等等。突然,眼皮儿亮了亮,有人掀了帘子,只听,车外传来陈霍稳如泰山般的声音:

    “来,子瑜,下车,见见郡守。”

    啥?眯眼假寐的子瑜又是眉头跳,打一惊张!他干嘛?为何见太守?还嫌风传不多?非得让太守明白?

    眼一瞪,她就下了决心:不去!

    咬牙切齿生闷气,子瑜心中喊:不怕!可惊恐依然来袭,又怕又怨又怒的她赌气不下车,手推来推去,她就是不动腿。

    这次,陈霍没依子瑜的,比子瑜还倔的他黑沉了一张脸。

    看到这张脸,子瑜有了胆寒寒,她投降了,不再惹他。陈霍大手使把力,强拉子瑜,乖乖的,子瑜自个儿也顺水推舟,落了腿,下了车。

    心中胆颤,还咕哝,

    可子瑜也只能硬着麻麻的头皮见太守。

    施了礼,抬抬眼,腹中百般搅搅的她就看到了身材中等的太守。

    眼前的太守,宽脸浓眉大眼鼻,齐耳胡须整整齐,一身官服,一袭正气,虽眼中有疑虑和不信,但人却恭恭敬敬稳稳立,一身宽袖大袍立在雪地,既肃静,也大气,像极了大汉气势。

    威立风中,狂风不倒;万世矗立,激励来者;继往开来,永世拓展!

    心中一激荡,子瑜也豪气,不再畏手畏脚,她大大方方迎风看人。

    其实,和霍祁说话的太守,他有味道的眼一直观陈霍和他腰上的物什,不时,也瞄一眼车棚子。因此,微微思量的陈霍才动了手,硬要子瑜下车见客。

    此刻,眼见陈霍抱着子瑜下了马车,默默不动的太守好好地看了看子瑜。

    两个大辫子搭在胸前,虽是寒冷冬日,可容颜依旧姣好,无人堪比;耳垂没有耳洞,无耳饰缀物,这可是奇迹;一袭貂毛滚边的大红绸缎裙裾裹在身上,更显身段婀娜绮丽。

    美人娇柔依附,身旁站立的他还给她披上了贵气的貂毛大氅,呵护备至,会是何人?

    不动声色的太守看了子瑜,他再看了看一身普通青色绸服的陈霍,还瞟了瞟陈霍身后昂首跃立的骏马和威猛贵气的白犬。

    一一过了目,眼底颜色剧烈变幻,越发敬重的太守扬了扬头,正了正身子,眼神一肃穆,双袖一抬,他躬身一礼,敬服道:“在下恭送陈公子和夫人西去,祝公子和夫人西去之道一路平安!”说完,鞠躬的他又是深深一躬,极诚恳。

    心中一颤,子瑜感动得差点流泪。陈霍也握拳回一礼,脸色淡然,话却厚重:“多谢!”

    礼敬陈霍的太守将车队送出城门很久,陈霍坚持辞行,太守才辞别,不再西送。

    等太守身影已远,陈霍掀了子瑜的车帘子,伸头过来,笑看子瑜,大气道:“你看,我们坦诚见人,没人怀疑,就你疑神疑鬼!”

    胆大包天,死不悔改!子瑜腹中骂,却懒得说话,强扯了帘子放下,不理陈霍的她闭了眼,睡觉了。

    听音的珠儿,脸色更欢了。旁边的小连黑眼珠子一转,小脸也笑了,他也跟着珠儿看子瑜的笑话……

    ……

    过了武威郡府,很快就到了祁连山下。

    “汪!”

    汤圆一声怒喝的狗吠声划破祁连山下的宁静,很快,一溜矮墙的院子内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间。汤圆不甘示弱,声声回击,猛猛跳,不见同伴的他不罢休,也仿似陈霍的脾气,不得冠军就不行。

    霍衍已经下了马,拍拍汤圆大头,兴奋的他指路

    ,车队找到了新修的霍家庄舍。

    诚然,听到不一样的狗吠声,守屋的人知道来了熟客,披了厚厚的皮衣,老实巴交的他露着真诚欢迎的微笑,喊了庄舍的人过来见人。

    陈霍上前,霍祁跟随,霍衍一一介绍。

    护庄舍的狗被人牵着也活蹦乱跳,欢蹦乱跳的它们,迎陈霍,也迎傲气霸道的汤圆。

    欢天喜地间,一队人马顺顺利利地进了舍内。

    看到久违的大屋子,子瑜有了归属感,也有了倦怠意,下车的她放眼看,屋檐上全是冰,还有一叠一叠的雪,白色不见边际,也上了树梢梢,掩了秋冬日的萧杀,却隐含着一股子的苍劲辽阔。

    冬日的庭院也被厚厚的一层雪覆盖着,雪中央,也印了一溜儿稀稀落落的脚印子在上面,显见人迹罕至。

    沐着冬日割脸般的寒风,疲乏的子瑜不觉得这景致差。

    荒凉却静谧,也是一种美,安静忘我的美,细细打量的她心道。

    子瑜眼皮下,互相寒暄打招呼的陌生人声声热情,还体贴,子瑜感动,长途跋涉的人个个都欣慰,一下子,庄舍就热闹了起来,温暖了起来。

    陈霍动作快,疾风一动,他就跑了跑马。不一会儿,马蹄嘚嘚,他又回来了。回来的他脸色漾漾,极满意,说,庄舍很大很辽阔,只住所比长安冠军侯府小许多,但房屋还够用。

    得意地一笑,霍祁开始招呼安排,霍衍他们也发力干活,大家开始动作,一一忙活起来。

    来来往往,人气旺旺,很快,一笼一笼的炭火被抬进久闭的门内,一直没用的房屋,本冰冷的四壁渐渐暖和起来,温暖的家等着人进驻。

    听到云儿,还有彩儿细着小姑娘家的柔丽声音说话,还跟着春儿和菊儿清理物什,子瑜一改府中的娇惯,居然,主动上前搬东西。

    不想,才跨出一步,她就被身边的陈霍一把抓住了。

    左右打量子瑜,不再霸道的陈霍有了温柔,温言劝道:“你跟着我就成,其他的,由他们去做。”

    难道,自己还是不行?讪讪的子瑜放了手,如长安一般,捂着春儿递过来的手炉,无聊的她一边看霍衍他们卸物什,一边看春儿带着云儿她们清点物什。

    一直笑的珠儿极勤快,也利索,进了门,下了车,也稍稍看了看眼皮子下的屋子,她极满意,当然笑。

    等到策马回来的陈霍下了马,霍祁发了话,珠儿就开始行使女主人的角色。

    安排人手,将正房居室一收拾出来,她就喊了春儿,叫让子瑜搬进去住。

    子瑜不懂,听到春儿的话,早就疲惫得想躺躺的她跟着春儿就往外走,却

    被陈霍喊住了:“这是霍祁的家,我们住偏房。”

    这下子,子瑜糗大了,讪讪的她尴尬地笑一笑,不待珠儿和霍祁说话,跟着陈霍,直接就去了偏房。

    撵腿过来的珠儿好说歹说,陈霍都摇头。无奈,珠儿只有依陈霍的话行事。

    很快,春儿和菊儿就搬了两人的包袱进屋,霍衍也指挥人,将从府中带来的物什一一搬了进来。

    子瑜一看,她叹了:又是自己的东西,全是新的!难道,他想在祁连布置一个家?

    回头看看陈霍,她有了幸福感。

    呆子安排诸事最仔细,不像自己……我行我素的他暗中行动,一切妥当,这,又仿似搬了一次家。

    正感叹,腹中又一想,她也有了宽慰:自己走了,就是珠儿她们用,也好。

    踏脚进了舒心的屋子,疲倦的子瑜有了浑身的不自在,出门多日的她早就一身搔,痒痒得要命。

    立时,陈霍就喊了府中人,抬了木桶,打了热水,让子瑜先沐浴。

    也不推辞,痒痒得难受的子瑜畅快地跳入木桶,洗热水澡。

    不想,正浸在热气腾腾的汤水里,享受着无边的舒服和惬意,春儿和菊儿却进了屋子。喊了一声“夫人”,两人如府中一般跪坐下来,等子瑜起身子。

    这下子,子瑜坚决拒绝,想想西去的路,她要春儿和菊儿不要管她,叫她们也去洗漱,早点歇息。

    春儿和菊儿很为难,见子瑜坚持,她俩退了出去。站在廊下,胆怯的两人都看陈霍,不知该干嘛。

    “你们去吧。”瞅瞅紧闭的屋门,陈霍发了话。

    依依不舍,春儿和菊儿给了礼,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很快,陈霍沐浴,出浴的子瑜不顾疲乏,开始收拾屋子。

    等陈霍也沐汤完毕,子瑜已将室内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只见,坐地的子瑜盯着几上的一溜儿茶碗发呆,陈霍笑了起来:“你还将它们都带出来了?你整日都吵着回酒泉,你可如何适应这西去的草原生活?”

    瞟一眼陈霍,子瑜腹中咕哝:你不是搬了一个家吗?自己带一点东西都不对?才嘀咕,看碗的她也有了一丝怀念。

    “我能适应。”很不舍的眼又看了陈霍一眼,子瑜才收了一溜儿发亮的漆碗,她腹中默默念叨:他当然不知道,这是长安的回忆,自己永远也回不去了……

    正感叹,不想,珠儿也过来了,她的手中端了两个新漆碗和一个精致釉亮的新茶壶过来,说道:“这是从长安府上带过来的,请夫人和公子用。”

    说话的珠儿红了眼眶,又说:“夫人的东西,我们都备了一套。以后,夫

    人回了故乡,如果再到祁连,珠儿好拿出来给夫人用。”

    看看陈霍,还有珠儿,泪眼珠子在子瑜眼眶中打转了,心感叹:不仅他有安排,连珠儿也有……

    拍拍子瑜肩,陈霍点头,安慰道:“这些东西,你就用用吧,以后西去,你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也很难再用了,珠儿知道你有洁癖,就顺了你的心,这是珠儿的心意,你就用吧。”

    噙了泪,子瑜接了珠儿手中暖心的漆碗,她握住了珠儿的手,抹着泪,深情的她依依不舍看着珠儿离去,掩了门。

    和陈霍对坐,抿了几口热茶,感动的子瑜唯有抹泪感慨,不停地唏嘘,却没有更多的言语唠叨。

    很快,疲乏来袭,两人宽了衣。

    躺在榻上,陈霍眯了眼,懒懒道:“如今,我们住在霍祁家,你还能像平常人家一样生活,过几日,我俩出发去酒泉,日子会苦些,你就好好享受一下吧。”

    这可是大实话,子瑜的心变沉甸甸。不过,一路行走多日,她早就累得不行,不再多想的她,不等陈霍再说话,她已经睡着了。

    吹熄了灯,侧了脸,爱惜的陈霍看着黑暗中熟睡的子瑜,一丝怜惜绕了他的眉,孰淡孰浓,却也情深。

    转了眼眸,陈霍望暗夜空域,听着熟悉的鼻息声,沉思的他也渐渐入睡……

    冬日过来,风雪多,子瑜一直被困在庄舍,心既宽泛也急迫的她一直在等待,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终于,久候的时候来到,晴日,陈霍吩咐,去山坡地。

    汤圆开道,破空递送着激动的“我来也”的狗吠声。这里,踩着“噗嗤、噗嗤”的皑皑雪,牵着子瑜的手,陈霍踏雪而去,身后是霍祁他们稀稀疏疏的人流。

    远远地,子瑜眼底出现了一坟头,她已经明白,那是霍连墓。瞬间,眼眶浸润,热泪盈眶的她哭泣掉泪,泪滴融入冰凉的雪里。

    放眼看,墓地在山脚坡地上,后靠高山森林。

    子瑜看霍连,肃穆的霍连墓也默默俯瞰着新修的西去直道,和长长的来人队伍。

    晨时的冬日,寒风呼呼过,空气异常寒,爬升的日头清冷地照着祁连大地,还有默默矗立的霍连之墓,仿似此地从未发生过战鼓喧天、血流成河的汉匈大战。

    眼看着霍连墓,心里回忆着祁连之战,子瑜的泪就没歇气,顺顺流,汩汩淌。

    到了墓前,动作快的霍衍他们赶紧收拾地上的冷雪,扫出了一块湿湿的空地。

    想着刻骨铭心的旧事,霍连年轻的脸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子瑜眼前,他愁眉不展的话盘旋在白雪墨土的开阔之地上:“夫人,你可怜见的,我今年

    十八,还不想死……”

    瞬间,本就滑泪的子瑜热泪如河淌。

    扶着陈霍肩,恸哭的子瑜流涕,沉寂不语的陈霍也沉重,大手拍拍子瑜后背,也没了劝语,任她悲泣。

    呼呼风过,子瑜的哭声绕上了厚厚的白雪树梢,久久盘旋,不舍消散。

    等怀里的子瑜哭累了,擦擦她脸上的热泪珠子,陈霍才放了子瑜。大步走到霍连墓前,陈霍一双深沉无底的眼眸看着霍连静静矗立的墓碑,沉默不语。

    高高的碑上,黑沉沉的“霍连之墓”入石三分,遒劲有力,好像战斗之意志还在此地,需要深深刻印。

    远眺背后的林海雪原,高山峰顶大气磅礴而立,直插高高而上的云霄天宇!雪峰之顶的积雪将终年守候今日的河西大地,时时刻刻俯瞰芸芸的大汉子民!

    平静祥和地呼吸着祁连涤荡尘土的清新冷冽之空气,源源不绝的大汉精神就在眼前!就在眼前这无际的高山平原间,它徘徊流动,畅气回荡,永不消逝!

    收回高远如天上灿烂日头般的眼光,陈霍看着墓上厚厚的白雪。

    日头照射下,雪白得煞亮,和日光交相辉映,不肯服输的雪亮着多彩的光芒,依然厚重的它不会融化!

    黑和白层次分明,都是祭奠之色,肃穆庄重,高大沉静。

    霍衍端了酒过来,陈霍举了酒碗,朗声道:“霍连,我和子瑜看你来了!”男子浑厚之声层层而来,远远而去,回荡空落落的山林之间。

    陈霍坚强无所畏惧的脸被东上的阳光照得熠熠生辉,仿佛,阳光也叹服,依依不舍旋转看。

    “我敬你一碗!”大手一挥,陈霍高声言,瞬间,酒碗一倾,豪放的酒如瀑泄地,浸地沾雪,一忽儿,就钻入墓前地上,好像,霍连早就等不及了。

    “你十五岁在瀚海大漠就跟了我,一直忠心,只一次违抗我令,我抽了你,其实,不是你的错,我向你赔罪!”大气之声震雪地,不远处的雪簌簌落树下,仿似霍连在应声。

    “你救了子瑜,尽忠为主,不愧为我的侍卫!敬你第二碗!”看着墓碑上刚劲透力的字,陈霍感怀,畅气而语,“如今,此地已是大汉疆土,我选的地,可以让你俯瞰大汉西去的直道直通酒泉!你长眠于此,你可以日日看着霍祁一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你,肯定高兴!”

    阳光流动,一地温暖,高昂的陈霍继续放声高语:

    “望你在此,永葆今日的武威和酒泉岁岁平安,大汉繁荣富强!你要知道,武威郡就是为纪念我汉军上次大战的威武雄壮而取的名;酒泉郡就是我们喝泉水中的酒而得了此名。我记得,众军士吵着要喝

    酒,我只有几坛,还是你运过来的,我将酒倒入泉水中,众将士都说好喝!由此,新郡就名酒泉,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再举一碗酒,陈霍的话更豪迈:“你是匈奴人,我是华夏人,但,我们都是大汉人,是中国人!大战中,你舍命救人,不愧为大汉子民,敬你第三碗!”

    陈霍雄厚的高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野地上空,高山雪峰,也静静俯瞰倾听;山风一过,更将豪迈之声远播他方,语音渐渐远去……

    阳光留恋,冰雪沉默;山风旋旋,敬意入土。

    敬完霍连,陈霍缓步,凝目的他走到左边墓前,也举了酒碗,缓缓倒于地上,这是祭奠他那战功卓著的闪电,他长眠于此的心爱战马。

    时空斗旋,战事降临,仿佛,当日滔天的搏杀就在昨日,那不曾远去的旧日时光里。

    喧嚣战斗远去,鲜活生命也逝;山峰又趋静穆,大地为此宽厚;山林飒飒送行,天穹亦来壮色。

    面对如峰委蛇的山岗,眼看静穆负雪的松林,举碗的陈霍再满一碗酒。酒碗一挥,一弧划过,清亮亮的酒撒在了白雪土地上,陈霍握拳放声吼:“大汉的将士们,愿你们安息,永葆此地祥和!”

    这敬长眠于此、守候于斯的大汉军士的话格外雄壮,远远荡开了去……

    站立一盏茶的功夫,远眺高山之巅的陈霍才走了过来,掸掸身上沾落的雪,他从春儿手里接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子瑜,扶着子瑜来到了霍连墓前。

    边上,看陈霍一一祭奠死去的人和马,抹眼睛的丫头和小子们都敬服地看着他,眼底浸润着无边的敬重和佩服。

    霍衍过来放了垫子,瞧着霍连墓碑,子瑜解了斗篷,露出了一身雪白汉裙。头上,也用白色的丝带高高地挽了发亮的乌发。子瑜的一双泪眼在阳光下更是肿如桃,泪花闪着亮光,呜呜咽咽的她默默看着眼前的墓。

    将子瑜深棕色的狐皮斗篷接住,陈霍站立在了一旁。

    苦痛的子瑜腿一软,双腿跪在了地上,眼泪汪汪地瞧着墓和碑,哭噎不住的她哗哗淌泪。

    早有准备的菊儿也端了三杯酒过来。

    “霍连,姐姐我看你来了……”子瑜哭道,“在石院,是你照顾我的饮食,你每天都拉吃的来,你还陪我们打雪仗……”

    哭声徘徊,子瑜甚后悔:“我想去居延,硬要你带我去大营,害得你差点又被他抽,我跟着大军跑,也是你照顾我的饮食,你就怕我病了,无法行走,你天天担心我,我……”

    低了头,捂嘴的子瑜低低泣哭,等了好一会儿,她痛心疾首:“在祁连,我没听你的,一不注意,你就替我挡了

    一箭……你……你因我而去,我……对不起你。”

    抬头,“霍连之墓”极刺眼,这是簇新的碑,子瑜泪长流。

    好一阵子,子瑜才哽咽说话:“如今,珠儿他们都过来陪你来了,你好好守着他们,让他们一生平安,也请你原谅我……”

    寒风远至,不远处的树摇晃,也悲哀,簌簌地落下若许的雪花花,如子瑜的泪珠般,融入霍连大地般的胸前;远处,哀伤的风听了子瑜的悲音也叹息,久久萦绕不去……

    珠儿早就掉泪了,春儿和菊儿更是泪如雨下。

    面朝霍连墓,泪眼看新碑,子瑜磕了头,缓缓将三杯酒一一倒入土中,渴求地下的霍连原谅。

    完毕,肃穆无语的霍衍搬了几案来,子瑜焚了一注香。菊儿出手,扶着子瑜坐在了矮椅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