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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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忍归去

    兰儿婚事比照周公七礼操办,什么纳吉、纳彩等都照办。

    兰儿和赵勇都是孤儿,不见双方的宗亲,理所当然,李木子家就是夫家,冠军侯府就是娘家,喜房设在侯府,能按议程办的都按规矩办了,这点,芷若倒是很在行。

    知道去病喜欢兰儿,子瑜也宠溺,兰儿和汤圆更是长安城里的名人名犬,芷若操办婚事一点都不含糊。

    子瑜亲自布置兰儿的院子,房间内需要的每样东西,子瑜都过了目,要求和她的一样,不忍委屈了兰儿。

    看着手中的单子,明珠很为难,可子瑜坚持,她无法拒绝。

    当长长的物什绢帛传到芷若手中,芷若吓了一跳,想给去病说,又担心胆大的去病也维护,她为难,也惊心:这违制得也实在是太过了。

    芷若思索良久,实在无法,就请了珠儿去劝说。

    冷眼见如今的芷若,珠儿也考量。

    虽然,侧夫人不再如以前那般傲气,和夫人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自夫人失孩后,她一直礼敬夫人,不见不妥。

    芷若礼待子瑜,珠儿均看在眼里,思量的珠儿希望府中一切平平安安,更望兰儿婚事顺顺当当,善解人意的她答应了芷若。

    在珠儿的劝解下,固执的子瑜没坚持她的想法,不再要求芷若按她君侯夫人的规制布置兰儿的喜房。

    最后时刻,兰儿的婚礼又破了规制,破天荒的,在侯府正房大厅参拜双方高堂,还宴请了众宾客。

    赵勇的亲人都从赵地和上谷过来参加婚庆,虽有人咕哝,说,赵勇有本家,可没人听,李木子依然稳稳地代表了赵勇的父母,而兰儿的亲人就是子瑜和莫措她们,算下来,人也不少。

    正厅内,李木子夫妻代表赵勇父母,去病和子瑜代表兰儿双亲,一一接受赵勇和兰儿的叩拜。

    看着兰儿穿着喜庆的大红婚服,在她面前跪拜敬礼,子瑜不停地掩面哭泣。

    子瑜泪眼前晃过的是兰儿十二岁时的模样。

    天真无邪的眼,欢喜无忧的脸。

    子瑜当然感慨:是兰儿救了自己,没她,自己可能早就悲苦而死了……

    子瑜更唏嘘留念:

    兰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很小就卖身入坊,孤苦伶仃,她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兰儿比自己还苦,欣喜,兰儿和自己有缘,十二岁就跟了自己,名字也是自己取的,舍不得她,自己就想留她在身边……

    子瑜也自责:是呀,去年,自己去河西,兰儿婚事没办成,自己就觉得欠兰儿的,终于,兰儿也大婚了……

    傻乎乎乐的赵勇看兰儿,落泪的子瑜看到了他眼底满满的幸福,子瑜很放

    心。抹着如线般的泪水,心默默念叨的她祝福:兰儿会幸福……

    “你应该高兴,”去病深沉镇定的眼看子瑜,子瑜一脸的泪水润人眼,他温存而语,“兰儿嫁给了赵勇,你就放心了,就没牵挂了。”

    去病不说话好点,一说,子瑜的泪更是扑簌簌直掉,“我还是牵挂她,我的亲人我都牵挂……她能一直住在这里多好……”

    “你放心,我早给赵勇做了准备,兰儿不会吃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去病笑了笑,看子瑜的他双眼又深邃无底了。

    叩拜结束,新人入了新房,婆家和娘家的喜宴一起办,就在正房大厅。

    坐在侯府既高大宽敞又明亮富贵的正房大厅内喝酒,客人们的高兴劲儿就不用说了,喜酒碗一端,碗碗酒都下喉。

    客随主便,尽地主之宜的主人当豪爽劝酒,果真,主人家的酒喝得最多,去病虽没醉,可子瑜醉了,醉了的她大哭,不舍兰儿出阁。

    没等子瑜醉后胡说,去病就让珠儿将子瑜送回珠儿院子去睡会儿。结果,子瑜抱着珠儿说了许久的话,也哭了许久。

    夜里,去病才将已睡的子瑜接回居室。

    第二天,子瑜问珠儿,她又说了啥,珠儿却含蓄地摇头没说话,子瑜就没问了。

    ……

    此刻,独一人坐在马车上,子瑜叹气:说好的,和去病一起去上林苑看踏鞠,可临到头,他却说,他有事,让自己独自去,他怎如此不守信……

    虽叹气,可子瑜也没法子。

    经过旧日的荷花池子,子瑜下了车,缓步走了走。

    今日,子瑜着的衣裙与盛开的荷花同色,裙上绣的荷花更是隐隐可见。一丝红白的发带挽了青丝在脑后,没有珠玉金器的装扮,她的发丝随风飘动,与裙幅同摆,池边徜徉,仿似仙子微波踏步,徘徊湖边,恋恋不舍,不忍归去……

    子瑜漫步,思绪也飘飞,旧日事层层来:

    那日,玉儿大婚,自己和珠儿在此流连赏花,自己悲叹,无处落根;今日,却见荷花已谢,只余莲蓬矗立……

    子瑜的心不免有了哀伤:再好的花也有谢的时候,再好的情也有离的时候……

    心思重重的她落了泪,却也上了马车进了苑。

    昔日羡慕的上林苑就在车轱辘下,情动的子瑜下车步行,她想看看汉家皇室园林,理理不一般的情感……

    很快,她就到了鞠场。

    放眼过去,鞠场边上早就搭了天子看台,华盖飘飘,座上无人。

    被宫人引导,子瑜坐在了台下近处,也是华丽盖头遮着日头,让她有了歇息的舒服。

    细看观鞠之人,俱是

    男子,独她和公主为女子,子瑜有了不安。

    左右看,不见去病,不安的子瑜有了担忧;再看位次,她竟在台下左首座,心中的担忧变成了忐忑,她嘀咕:这些人会如何看自己?那些风传……

    左右慌张观望,遥遥间,她看见了一身蹴鞠服的去病已昂然站立场内,她痴了眼:依然俊朗健硕,风采不减当年……

    瞬间,不再想风传的她竟然有了莫名的激动,忐忑不安的心稳了下来,她急切渴盼,盼望去病快过来坐,挨着,她才觉得踏实。

    远处,去病已看见子瑜,颔首一笑,他的眼光就移走了,大步走动,他又和其他的人说话去了。

    难道,他今天要踏鞠?子瑜的心慌了起来,难道,让自己独坐?看看空空的天子看台,子瑜有了新的不妥:皇后来吗?王夫人来吗?她很想问去病,可周围都是大人物,横过去的更是公主和卫青,如何说话?

    看一眼远处的去病,子瑜叹息,隔着那么远,说不上话。

    如坐针毡的她只有煎熬等待……

    等到武帝入席,场内众人跪拜,子瑜跟着避席伏地。随着武帝一句威严沉稳的“都起来吧”出了口,眼眸中闪着对帝王尊严的莫名恐惧,子瑜归了坐。

    安稳的子瑜抚胸,皇后没来,王夫人也没来,虽放了心,可她依然紧张。

    空落落地坐在偌大一盖头下,子瑜局促不安。没有王夫人陪伴,也没有去病陪伴,这是她独自一人在大场合下叩拜武帝,心慌的她极担忧,不安定的心急促蹦跶,几乎就要蹦出来了。

    不想见武帝的子瑜想走,却不知如何下脚;不走,却又忐忑不安,煎熬的她一直低头看地,她惊慌的眼根本就不敢看武帝。

    不想,武帝俯身,转转脸,他看了看下面的臣子。

    只见,卫青和公主夫妻恩爱,公主还顺了顺卫青的衣衽;去病在场上,独余子瑜一几独坐,秀美的侧影儿仍然透着昔日的高洁清丽,武帝多看了两眼。

    移了眼,武帝又望了望场上的去病,眼见去病在滚鞠球,满意的武帝畅怀点头,抬袖就大喝一口美酒,脸上露了惬意的笑。

    武帝笑,底下的子瑜一直埋首,心慌乱的她颤栗,她浑身直竖的毛发极敏感,不断感觉武帝关爱的眼光扫来扫去,她只有硬着头皮端坐不动,假装没注意武帝的注视,只佯装观去病。

    等到武帝点头,宫人高声宣布比赛开始,子瑜寸寸都紧张的心才慢慢松了下来。

    看见去病矫健身躯满场跑动,才还紧张胆怯的子瑜没了约束,她的心又变激情满怀,她渴望激动的心不再想着身边可怕的武帝了,不过,她还是克

    制了许多的冲动,不似以前在府中和大营观鞠那般肆意妄为,想喊就喊,想唱就唱,想吼就吼。

    等到比赛结束,健步如飞的去病走了过来。

    一身大汗的他笑嘻嘻地拉了子瑜,仍然憧憬在蹴鞠激情中的子瑜收了激情汹涌的心思,跟着去病,她上前去见心情大好的武帝。

    被鞠场高涨的热情感染,子瑜没了刚才的小心模样,兴致昂扬的她伏地叩首敬武帝。

    看着跪拜的两人,武帝也乐呵,柔和地发了话:“起来吧。”

    “如今,你身子大好,可满地跑动,朕很满意。”高兴的武帝极和蔼,看向子瑜,他极关怀地说道:“你的功劳不小,朕听去病说,你爱观鞠,朕就特许你进上林苑观赛。”

    嗯?子瑜闪了闪眼皮子,心莫名激动了。

    “谢陛下!”去病反应快,直接叩谢,心蹦蹦跳的子瑜也向武帝叩首致谢。

    武帝挥挥手,俩人回到了桌前。

    等到换了衣的去病挨着子瑜坐下,激情已去的子瑜才壮了胆,偷偷看了看武帝。

    台上的武帝,正是壮年,华服着身,气色甚好,帝王气派,一看便知,自是一种豪情壮志不输于人的王者气势,不似谨慎的卫青那般老成持重。

    武帝乃性情中人,脸色随鞠场战斗而变化,甚是畅怀,不见一丝阴损。

    子瑜心中叹服:也难怪,大汉战马所到之地,都已成了他的郡治之所,如此浩浩天下,谁不豪情满怀?谁不傲视群雄?况且,他的脚下俱是伏地的群臣和跪拜的子民!

    去病已陪坐,子瑜不再细究赛场对决胜负,她在腹中考究武帝,还有去病……

    左思右想,她一直留心俩人。

    不久,武帝走了,当然,众人跪伏欢送,踏鞠也散了场。

    回去的马车上,看看无所事事的去病,子瑜来了气,气呼呼的她极不满地嚷嚷:“你不是不踏鞠吗?怎么,今天让我一人在那里观赛?”

    “趁此难得的机会就踏几场,难道不是?”去病反问的话令子瑜听不懂,不过,她不想回答。

    “你踏鞠去了,我一介女子坐在天子近旁,很是别扭,比赛也没有好好看!”子瑜的心又有了一丝不安,无赖地埋怨道。

    “我是大司马,舅父居右,我居左,你本就应该坐那个位置,有何别扭?”去病一脸的不在意。

    看着去病无所谓的样子,子瑜更有气:“伴君如伴虎,难道,你不知?”

    “陛下是虎?他会吃你?”去病失笑起来,“你真怕陛下?我咋不知道?”他说笑:“王夫人宫中,你不是见过陛下多回?”

    “那……不一样!”子瑜

    梗阻,立马就凶霸霸地回道。

    “怎你还怕他?难道,就因为你曾经骗了他?或者,是那璞玉?”去病逗笑。

    “你……”子瑜语塞,终于被口水哽住了。

    “你在我面前,胆子那么大,敢议论天子,怎今日在天子面前就别扭了?”去病的话极有深意,眼更是深深不触底。

    咽口唾沫,子瑜锐气尽失,想到她自己曾经大胆直言辩论武帝,此时的她更无言以对了。

    不过,心中一横,她女子的无赖模样来了。

    眼色一掉,脸转向一边,子瑜气哼哼:“反正,我就是不乐!你去蹴鞠高兴了,让我一人在那里,挨着天子坐,胆颤心惊,蹴鞠也没看好,我不去上林苑观赛了!”

    “你是我夫人,如此怕天子?”去病一手就将子瑜拉入怀中,失了笑,“你还是那个胆大无畏、不知礼数的子瑜吗?”干脆,再逗逗:“不就一璞玉吗?你仍旧是我的,无妨!”

    子瑜急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不说,不说!”去病隐了笑,宽慰道,“不过,你以后继续观赛,观赛。”

    “不行,要看比赛,须你陪着,你不能把我一人丢在那里!”子瑜仍不解气,眼中仿似还有了泪珠子。

    “你真生气了?”去病深沉的眼看子瑜,抚抚子瑜额头,说道:“好,好,好,别生气,我陪你观赛就是。”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子瑜顺了气。抹一把委屈的脸,靠在去病身上,她又柔情起来:“天子爱踏鞠,他就不上场?”

    侧脸看糊涂的子瑜,去病笑:“你确实是璞玉!没经雕琢,甚都不懂!”继续笑:“我说你是傻瓜,你还不认!天子上场,谁敢踏鞠?难道,你想赢天子,或,抢了他的鞠球?”

    半张了嘴,子瑜心道:你真傻!嘴上却不服气地说道:“那,你是大司马,别人就不怕在场上惹恼了你?”

    “我还真怕他们怕我!”去病抬首,望天的他怅然说了一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子瑜,平静地说道:“只有踏鞠场上最公平,没人关注谁是大人,谁是兵士。”眼底有了感怀,他又道:“我从来就踏鞠,上了场就不分官秩,别人无须怕我,不过,以后,恐怕不会……踏鞠了……”他最后的话意犹未尽。

    眼色动了动,子瑜说了话,却是轻蔑之言:“如此一个粗人,还大司马!居然不顾礼仪,踏鞠满场跑动!”

    “是,夫人说得很对!”去病不怕打击,傲气道,“我本就是粗人,无法风雅!”

    子瑜笑了……

    后来,忐忑的子瑜还是去上林苑观了几场比赛,有去病陪着,不见皇后和王夫人,她的心极稳当。

    好在,武帝并未场场观赛,他的爱好多,不只是踏鞠,难得子瑜毫无顾忌地看比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