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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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大闹石院

    已变另一人的子瑜双颊紫红,眼中怒火越来越盛。

    裙袂晃荡间,她后退一步,气话冲口而出:

    “别过来!你让我高兴!哈!你在草原是陈霍,回到长安,你就是霍去病,是听歌观舞,醉酒享受,风风光光在长安娶妻的霍去病!”

    她怒火的眼直视去病,“你会想着草原上的我?你让我高兴?我是应该高兴!我高兴终于知道你是霍去病,是高高在上、从来就不值得信任的霍去病!”

    众人听得脚打颤,可他是陈霍,她终于说出来了!

    子瑜抬头望着空中,她望空而语,声音凄厉:

    “母亲,你听听,这就是你叫我不要气恼的骗子!”

    低了头,如火眼眸直视去病,子瑜怪语:

    “我已是低贱卑微的卖身伎,你还想要啥?要我给你磕头?感谢你又救了我,还是要我侍候你,让你满足?”

    一阵刺耳的笑声在屋内回荡,她的笑令人瘆牙。

    室外,一直无风的天空偏来奏热闹,大风骤起,秋风猛罐进屋,人人的衣袂都翻飞起来,好像天上也有过火的怒气即将烧至室内!

    庭院的树叶随风动,更是哗哗山响,声声打人,眺眼望去,庭院中,树枝狂舞,已是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猛烈景象了。

    不知下个时刻事情会如何发展,也不知姑娘和公子会如何说话,丫头们的心“嘚嘚”地打着颤。

    屋外,狂风煞煞浪过,浓云滚滚而来,层层压顶,天空欲塌陷,白昼瞬间似夜晚降临,室内暗了下来。

    “珠儿,点灯!”

    去病喊了一句,他慢慢靠近子瑜,他的语气很恳切:“子瑜,你消消气!”

    话未完,又是一阵狂风来,子瑜双手抱头,发丝已经在风中乱飞,她痛苦地低了头,大喊道:

    “子瑜早死了,我不是子瑜!”声音中的悲意很浓。

    珠儿噙着泪,她摸索着点了灯。兰儿紧紧地跟着珠儿。

    烛火舔着橘色的光,室内渐渐明亮。

    去病转了方向,他走到灯前,很镇定的眼看着子瑜,他很肯定地说道:“子瑜,你看,这娟帕一烧,你就是自由身!”

    自由?这词太奢侈,卖身……更屈辱,两年来,自己曾恐惧也曾期待……

    子瑜无助地放了手,抬起头,茫然中,她看见了一辈子都无法忘掉的刺心娟帕已被去病放在了油灯上。

    油灯火苗一蹿一亮,抗击秋风,它烧向契约!

    终于,娟帕舔了火舌,它红红地燃了起来,又模糊又清晰的卖身之言一字一字在火中闪现,很快,那些又痛又恨的字一一成灰烬,飘散在大风中的空中,最后无影

    无踪……

    “从今日起,你就是自由身,我们是平等的,你不再是坊间女子,我也不是什么君侯,我俩是平等的!”去病的声音很粗重,声声恳切有情。

    子瑜听不进去,她呆滞眼眸看着琴姑,“他给了你多少钱?”

    “姑娘不要生气,你看,你现在自由了,侯爷也没怎样你,是不是?”

    琴姑嘴上说着劝解的话,可她的心却在想:这姑娘傻得出奇,不知怎的,就是不走富贵之路!如今自己的好买卖已成,当然希望她好好过日子,自己应该好好劝这姑娘跟着侯爷过。

    念头如此一转,琴姑就劝道:“姑娘应该感谢侯爷——”

    这话可不是好话!去病脸色一变,大急,怒吼起来:“琴姑,住口!”

    琴姑的话没吓着丫头们,去病吼声却吓着她们了!

    男子的怒吼声字字猛击耳膜,丫头们骇异!春儿脸色吓得如土,她和菊儿都跪了下来,兰儿则挂着泪珠子扑进了珠儿怀里。

    瞬间,室内只余怒吼的风声!

    子瑜怆然叹了一声,她望着天,悲愤而言:

    “我应该感谢他?是的,我应该感谢他!我孤身一人到草原,和他相处,他骗我,骗我以为嫁了一位诚实的长安汉商!他骗了我四年,我为他差点死在居延!

    “我痴心到了长安,遍寻长安各商号,没陈霍这人!我应该感谢他!没他,我不会到长安,也不会流落长安大路上卖唱,也不会差点吊死树枝,也不会被迫卖身到坊!也不会大街上被人辱!”

    她环顾一屋的人,恨恨而言:“你们看,他多好!现在,他又当了一回好人,替我赎了身!”

    蹿进屋的大风,它围着子瑜周身回旋,子瑜的裙袂狠狠地翻动,气势如外面的暗沉云天,也仿似子瑜如火的怒!

    去病眼中悔意很深,他悔言:“子瑜,是我食言害了你,是我的错!”

    子瑜仿佛没有听到,她眼看着空中,继续说: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没了家,如今,我的草原父兄又死在他的刀下,我又没了家!我是应该感谢他!”

    低了头,她看向去病,她恨恨道:“我如今无家无根,我该怎样感谢你?嗯!”

    “你消消气,随你怎么咒我都好,但求你不生气!”去病一脸的苦痛。

    “你是侯爷,我是贱女,应该我请侯爷不要生气才对!”子瑜惨然怪语。

    “琴姑,我身价几何?”子瑜一改语气,柔声问琴姑。

    琴姑心中一颤,赶紧劝解:“姑娘不要生气,才好的身子气坏了不值。”

    子瑜音已变,吼道:“你说,我值多少?”

    这是苦痛的音,最终,自己如牲口般被卖来卖去!子瑜心悲愤。

    琴姑看看去病,她低语一声:“五百金。”

    “五百金!”

    子瑜凄厉一喊,如雷轰顶。

    “天哪!我这辈子都还不完!”子瑜凄然自语,一脸的哀伤落寞,眼中是无限的悲伤。

    远处,闪电一亮,雷雨倾泻而下。

    曾经的雷雨,和此时是如此之像!

    一个转身,子瑜冲向门口,她直奔雨地!去病反应奇快,跟着追了出去。

    一声闷雷滚滚而过,子瑜已经站在雷雨下的庭院中。

    在愤怒而悲苦的子瑜眼中,这天际落的不是雨,而是她那流不尽的滚滚泪水!

    抬头闭眼,雨点如水,它击打她柔嫩的脸;泪水泗流,它洗涤她火烫的脸、怒火燃烧的身、还有苦痛欲死的心……

    泪水雨水一起倾泻,恍然间,草原旧日情景再现。

    子瑜身体已被去病抱转过来,面对面,眼对眼,子瑜睁开泪眼。

    雨下,她看到了去病痛苦的、悔恨的眼眸,她的泪水一泻而下:

    “你去了哪里?你为啥不信任我?你为啥不告诉我你的真名?你为啥不要我?”

    四句沉重的问语,句句敲碎去病的心,他紧紧搂住了她!

    她的头终于靠在去病胸前,她放声大哭:“你骗我骗得好苦!”

    雨线根根扯,雨点越来越大!

    突然,她止了哭,一脸泪雨,咬着牙愤怒地看着去病,“你不相信我,你不说真话!你娶了妻,你是骗子!你杀了父兄,害死母亲,你是仇人!”

    手猛地一推,去病没抱住,子瑜转身就踉跄着欲出院门!

    院内的场景如此真切,珠儿早就泪珠滚滚而落,兰儿抖着身子抱着珠儿,珠儿既在擦自己的泪水,也还轻言安慰兰儿不哭,那手还不停地抹兰儿脸上的泪珠子。

    春儿则和菊儿手握着手,掉着泪珠子。

    李木子板着的脸反而松弛了下来,此话此景终于证实了他的猜想,他是陈霍,两人终于团聚了,他放心了。

    琴姑也松了一口气:这傻子的气终于发泄了。

    霍祁和霍连站在廊下,望着庭院中衣衫尽湿的两人,他俩默默无语。

    子瑜出屋,院门外的卫二就探头望了望雨地中的子瑜身影,他犹豫着是否进去。迷蒙雨线中,他一眼就见去病撵了出来,他赶紧将头缩了回去。

    眼见子瑜摇晃着就要倒地,去病两步上前,双手接住了她,抱着已经晕厥的她,去病转身快跑进了屋内。

    “快,霍连,请太医!珠儿,拿巾帕,拿子瑜衣裙!”去病一连声地吩咐

    道,“你们都出去!”

    珠儿含着泪去拿子瑜的衣裙。

    菊儿也抹了脸上的泪珠子,快步去了厨房。

    春儿则掉着泪,默默地擦地,她恨不得将那苦痛的水渍一点一点地擦洗干净,让它远离悲凉的室内。

    只有兰儿扶着门框哭,她不知该干何事。

    李木子默默站着,一会儿,郑氏就打着伞过来接人,望望放下的幔帐,他摇头走了。

    独自无趣的霍祁则去了院门外,和卫二一起看雨去了。

    琴姑抹了泪早走了。

    幔帐内,去病独一人给昏睡的子瑜换了衣裙,擦了发丝,盖了衿褥被子,完了,他自己则去后房换了一身干爽衣裤。

    珠儿含泪端了菊儿手中的红糖姜茶来,去病坐在榻上,喂子瑜喝水。一众丫头都跟着掉泪。

    虽然发了气,也没了力,可子瑜明白,是谁在动她。

    昏昏然,子瑜微睁了眼,她瞧了去病一眼,没像上次那样决然推辞,她就着去病手喝了茶。

    去病松了一口气,放下子瑜睡好。

    很快,张太医顶着一肩的雨水而来。他颤巍巍过来,瞧了子瑜,生气地看着去病,不信地问道:

    “她真是你心爱的女子?你怎把她气成这样?你还想不想她给你生小子?”

    这话可说到去病心坎上了。

    “我当然想,我听张爷爷的,不惹她生气!”去病慌了,赶紧求张太医,“我这姑娘怎样?会不会有事?”

    “你还知道有事?你做了甚事让这姑娘如此气晕?这可是第二次了!姑娘家心气窄,你让让不就过去了?”

    “是,张爷爷教训的是!去病谨记。只是,姑娘如何?”难得去病心慌说话。

    “她大病初愈,今日又受了雷雨,汤药肯定要喝一段时日!这姑娘身子很弱,积郁很深,要调养多日才行,汤药断不能停!你要想方设法让她喝!你不能再惹她生气,再气,大病会重翻!到那时,你再急,我也没法了!”

    张太医碎碎叨叨说了一气,去病听得仔细,点头听从。

    张太医是吉人,他一来,雨就小了,他前脚一走,雷雨就停了,院内,残叶败花尽去,一地狼藉。

    这里,去病督促春儿煎药,那边霍祁头靠着廊柱和霍连说话。

    “公子在大漠居然唤陈霍,不是那遬濮人。”霍祁不再调侃,他回味。

    “公子可是胆大的很,啥事做不出来?”霍连敬佩道。

    “难怪子瑜姑娘找不到他,难怪气大!”霍祁摇头,他敬佩,也叹息。

    “公子有好日子过了!”霍连叹气。

    语气一变,霍连肯定:“今日虽

    险,但公子好像已过难关。”

    “此话怎讲?”霍祁故意。

    “那子瑜姑娘才来时,对公子不言不语,道,不知道子瑜。今日,大闹痛哭,已承认自己是子瑜,难道,不是公子赢了?”

    “这种赢法太危险了,那子瑜姑娘顶不住,怎办?”霍祁有了担忧。

    “我俩已做了功课,你吩咐春儿她们苦苦哀求姑娘,她们才留在院中。那日,我俩也将公子旧日之事讲了,姑娘难道没听进去?没听进去,今日,这姑娘就那么听话地喝了公子手中的姜茶?公子是什么人,他可从来不失手!他失而复得的心爱之人,难道会让她又离去?”

    霍连看着霍祁,很是不屑:他怎变得怜香惜玉了?

    “那是!公子想干的事一定干成!不过,也不能说公子大胜,公子还是怕子瑜姑娘不能生小子。”霍祁在想才溜走的场景。

    “不是怕不能生,我看,那子瑜姑娘就是不生小子,公子仍会把子瑜姑娘当宝。哎!难得我们这胆大妄为的公子被人治着!”霍连深深地替去病惋惜。

    霍祁眼中仿佛想起什么,一下子又没了,他挥手过去,瞪眼看霍连,笑道:

    “这有甚惋惜的?等你爱上一位姑娘,你也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