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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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石院为家

    霍祁拉的物什太多,珠儿领着春儿她们清理了好一会儿,她才理出头绪来。

    指挥霍祁摆放各类物什,珠儿可是春风得意。

    她也诧异:他怎如此听话?喊搬物什就搬物什,喊挑水就挑水。不过,珠儿心中灿灿地得意:他不再瞪自己了,他的眼神好像变了,有时嬉笑,有时也很温柔,珠儿惬惬地笑。

    珠儿轻飘飘的好感觉也就那么一会儿,因为,她太忙了,她的思绪很快就转到院中诸事上,需要她操心的事很多,特别是姑娘的事……

    终于,院中事情都安排妥当,珠儿去了隔壁,不过很快她就一脸哀伤地回来了,她坐在了庭院大树下,手中拿着子瑜的新衣裙。

    室内,春儿和菊儿做手工,兰儿在边上看。

    “兰儿,这子瑜姑娘到底是匈奴人,还是汉人?”春儿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菊儿也抬着疑惑的眼看着兰儿。

    兰儿低头,看着一身的新红稠裙,她美美地笑着:“姑娘是匈奴人。”

    兰儿眼动了一下,“好像是王女。”又笑道,“我是莫兰,姑娘起的名字,我也是王女。”

    王女?春儿听不懂,她瞪眼。菊儿听了,眼色也迷茫。

    兰儿放了手上一直不舍的裙衽,小眉头一皱,就说道:“可你们公子把姑娘的父兄杀死了,姑娘恨你们公子。”

    春儿被吓一跳,脸色一暗,心沉了下去。菊儿早知道此事,她一直就担心着。

    兰儿的心没个规矩,是那高山沟壑,一上一下,跨度很大。她的眼一动,又笑了:“不过,姑娘虽恨你们公子,可姑娘不恨你们,你们不用担心。”

    春儿和菊儿才低了的头,瞬间就抬了起来,她俩都盯着兰儿看。

    看到两位姐姐看着她,知道她很重要,兰儿更欢喜了。她头一探,手一顺额头的发丝,大眼一眨巴就说:“姑娘心最好,她喜欢我们。”

    这话,春儿不全信。她知道子瑜喜兰儿,可她会喜自己?春儿不信。她心底的想法出卖了她,她的脸色有了变化。

    看到春儿脸上有了羡慕之色,兰儿摆着头,得意道:“我一直就跟着姑娘,姑娘很心疼我,珠儿姐姐更好,从不喊我做事,如今,你们来了,我更好玩儿了。”

    春儿和菊儿都点头:这话是实在话,珠儿铺排诸事,就没喊兰儿做事。珠儿反而给兰儿说,如今打了灶台,她日日都会有好吃的。

    兰儿的心此时没在吃食上,她头一偏,望空想了想,迟疑了一下:“姑娘好像还喜欢你们公子……”

    春儿和菊儿的心被拉回来了,她俩更糊涂了。

    室内是糊涂的三人,室

    外,却是温情的秋日夕照。

    珠儿忙了一日,姑娘终于消停了,她稍稍有了空闲,她坐了下来。独自哀伤了一会子,她终于拿上了衣裙,开始做事。

    不知何时,霍祁悄悄地站在了树下,难得偷闲的他低头看珠儿针秀子瑜冬日衣裙。

    已是傍晚,余霞落晖映云天,煞是好看。晚霞余光反射在珠儿秀丽的脸上,更好看。

    敏感的珠儿知道他站在身旁,此时的她有点感怀,她不想说话。

    她不说话,可有人想说话,当然是霍祁,不然,他为何挨着珠儿站着?

    “子瑜姑娘怎这么恨我们公子?”霍祁漫不经心地问道。

    珠儿的针差点戳到她的手指尖!这就是她哀切的缘由。

    不知不觉间,她有了想说话的心思。一口苦闷憋在心里,珠儿觉得很难受。兰儿小,无法言语,春儿和菊儿,珠儿摇头,有些事不能和她俩说。那,眼前的人,如何……

    孤独的珠儿终于敞开心扉,她有人可倾诉,她说道:“你不知道姑娘受了多大的苦。”

    珠儿放了针线,她抬头看着霍祁,眼底是深深的同情。想到姑娘受过的苦,她的眼中还噙了泪。她看向霍祁的眼不再是笑的颜色,好像还有了一点点的依赖。

    “你说说。”霍祁的话很柔和,珠儿听了,倾诉的欲望更大。

    珠儿顿了顿,她问:“你知道陈霍吗?”

    霍祁摇头,这公子的故事可真多!他心道。

    “我去了躺隔壁,质问李琴师,我问他那陈霍是谁?李琴师还是不说,我就气道,姑娘这两日就多次寻死,你就想姑娘死!”

    珠儿眼底有了点点水雾,她揉揉眼,继续说:

    “听我说姑娘醒了就寻死,李琴师才说了姑娘的事。两年前,姑娘和她的哥哥到了长安,找陈霍,说是姑娘的夫君,今日看来就是你们公子了。”

    珠儿抬眼就哀怨地看了一眼霍祁,“他怎没告诉姑娘他叫霍去病?让姑娘在长安苦苦寻他,寻得好苦,难怪姑娘恨他!”

    想到那夜姑娘被辱后,高热喊“陈霍”,珠儿眼眸一转,眼中也露出恨意,也埋怨去病。

    “陈霍?”

    霍祁诧异了,公子有多少个名?姑娘不知公子真名?难怪!霍祁心中虽有变化,可他的脸色倒没变,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公子名陈霍?”

    “我们都不知!”珠儿老实,她摇头叹气。

    “你说说姑娘受了多大的苦。”霍祁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心中却想着哪日问问赵司马,这陈霍是何来历。

    “姑娘当然在长安没找着,又没了钱,姑娘就让李琴师扮了陈霍家人,将

    自己的哥哥骗回了草原,独留姑娘一人在长安谋生。”

    说话时,珠儿眼底的怕意显露了出来,她无法想象姑娘独一人在长安是如何过的日子,姑娘的心不知有多苦!

    珠儿觉得她此时的胸中是那揪心的疼,还有憋闷得慌的郁气。她抚了抚自己的胸,顺了一口气。

    她仰着脸看霍祁,眼底的疼和怕,还有恨都有。

    霍祁的眼色也凛然,眼中还杂着另外的疼意。

    珠儿很伤心,女子柔弱之心表露无遗,她继续说着哀心苦痛的话:

    “姑娘在城内找不到谋生的去处,身上又没钱,就流落郊外当了乞丐,日日奏弦卖唱,睡过野地、马场。”

    珠儿的泪终于掉了,姑娘不仅被辱,她还和自己一样,也当了一回乞丐,难怪,姑娘会救自己……珠儿伤心。

    想想乞讨的苦难日子,她抹泪说话:

    “你瞧瞧,这么美丽的姑娘居然睡马厩,还和马匹一起睡觉!我听后,心中都骂你们公子,既然姑娘是你的妻子,在自己的妻子面前,怎可不讲真话?让姑娘受了多大的罪呀!”

    珠儿说着又气又恨的话,她气极的眼更是恨恨地盯着霍祁,她眼底的气恨之光全部刺向了他,霍祁成了受气包!

    这男子的心和女子的心就不一样,霍祁想的和珠儿想的可不一样。他的心中是深深的佩服,他既佩服去病,也佩服子瑜,他心生敬意。

    见珠儿气恨的眼神还看着他,霍祁可不愿说真话,他无奈说话:“又不是我让姑娘睡的马棚。”

    “还不是你那公子做的好事!”珠儿没好气道。

    “好珠儿,你继续讲。”霍祁向珠儿做一揖,恳求道。

    珠儿心中又有了点点滴滴的畅快调。抬着一双凤眼,她好好地望了望霍祁,眼色瞬间既柔和也甜美了,她心甘情愿继续讲故事:

    “姑娘女扮男装,每日奏乐卖唱,只能半饥半饱,就病了。后来,在路上,遇到两个贵公子,那两人瞧了姑娘容颜,不信是男身,欲抢了姑娘回府羞辱,姑娘急了,就夺了马匹跑进林子,想到两人定不会放过她,姑娘就在林中上吊自杀!”

    说着说着,珠儿的眼色又变了。

    霍祁看到,珠儿眼中才还漾着的爱意被她自己讲的故事之悲意给冲走了,眼中只余哀伤之意,珠儿哭了。

    珠儿不敢大哭,屋内,子瑜在睡觉,她才过难关,珠儿不想她再伤心,可她自己想哭,她只有低低地捂嘴哭。

    “后来呢?”霍祁听了也动了容,脸色跟着也变凛然,珠儿的泣声也让他的眼中有了明显的疼爱之色。

    “是琴姑派人跟着,才救了姑

    娘,带到坊中养病。后来,姑娘就卖身进了坊。姑娘平日很小心,外出都是男装,但还是被欺!”

    珠儿长叹一口气,自己不能再说了,再说,恐怕自己会食言。正抹泪水,珠儿一抬头就见去病已经站在院中,他的脸色本就黑,此时更难看。

    这脸色可不妙!霍祁一见,赶紧打岔,他回禀道:“姑娘药喝得好,现睡着了。”

    珠儿虽也埋怨去病,可见了那黑脸,她慌了,她不知道他会有何动作,她慌忙起来施礼说话:

    “姑娘回坊以来甚是安静,药喝了,也吃了粥,姑娘吃了一大碗。如今,院中也打了灶台。有了厨房,以后姑娘想吃什么都有,更方便了。”

    庭院叶儿哗哗响,声音很大,气氛微妙。

    他的脸虽黑着,可也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不像那夜。珠儿听了一会儿的树叶儿响,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心问道:“公子吃饭了吗?要不要也来一碗?”

    按着霍祁的说法,珠儿和兰儿也跟着霍祁他们改了口,唤去病为公子了。

    “这会儿倒是饿了。”去病脸上怒色渐渐隐去,他点点头,看着霍祁喊道,“去!喊碗粥,再叫他们烤只鸡,今日可是饿得慌!”

    屋里的春儿听去病声气,已经出屋,打了一盆水过来,去病洗了一把脸,就进屋看子瑜。

    连续两日处理子瑜之事,今日又回府一趟,去病一日过来竟没仔细看看子瑜境况。这会儿终于得空,他就小心地坐在榻旁地上,双眸深沉而又疼惜地看着熟睡中的她。

    昨日的发辫已经打散,子瑜一头乌发杂乱地散在枕上,黑白相映,衬得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去病轻轻抚着子瑜额头发丝,长叹一口气。

    刚才,珠儿的一席话,去病一字不落的听得明明白白,他的脸又黑沉下来,站起来,他踱步去了外屋。

    屋内的丫头见他回来了,都收拾物什退下了,他独自踱步沉思。

    很快,霍祁进了屋子,粥被端了上来,烤鸡的香味也吹到了鼻下,远处乐声飘了过来。

    “今日,还有客听琴?”坐着喝粥的去病不再黑脸,他问珠儿。

    “琴姑说,坊间这么多人要吃饭,不开张不行。”房内,珠儿边收拾子瑜衣裙边回话。

    “那你不去?”

    “我是姑娘的人,不是坊间的人。”

    “此是何意?”

    “我和玉儿,就是嫁与魏府的玉儿,是姑娘去年在长安郊外捡回来的。”珠儿抬眼看了看去病,他听了哪些话?珠儿不知道。

    “难怪你如此忠心,难怪,子瑜要玉儿带你走。”去病一手一个鸡腿,大嘴又撕又嚼地啃着,“等我军

    中回来,你将子瑜的事情仔细地告诉我。”

    “公子……要去军中,何时回来?”珠儿停了手中的活,她愣愣地看着去病,脸色很失望。珠儿的话有点抖,她怕。

    珠儿当然不愿去病离开,虽然姑娘喝药吃饭,可姑娘不说话,眼看姑娘的怨气还没消,他走了,姑娘有气怎办?自己如何应对?珠儿无助。

    “我要去月余,子瑜就拜托你了,有事就找霍祁快马报我。还有,今夜我来照顾子瑜,你们就歇息去吧。”去病不见珠儿一脸的惶恐,他边啃鸡腿边说话。

    珠儿没法子了,她抬着一双惶惶的眼巴巴地看着霍祁。

    霍祁笑了,不过,他瞬间就隐了笑,他的手在胸前一动,指了他自己的胸,还在他自己的胸前晃了晃手,他那大手的动作很清楚地传递了他的想法。

    他的意思是有他在,不用担心?珠儿疑惑。

    再瞧瞧霍祁,珠儿又开始思量:

    如今的石院,物什多,人也多,有这么多人在此,姑娘干不了傻事,应该没事,就是有事,自己也可和他们两个男子商量,特别是他……珠儿又看了看霍祁,他好像……好像挺有主意,他可是男子……

    珠儿暗暗点头,应该能够对付。

    想到此,珠儿的脸色开了天,她踩着放心的脚步收拾子瑜衣裙去了。

    见珠儿放心地走了,霍祁的眼转向了啃鸡的去病。

    霍祁只有在军中才见去病如此不讲规矩地放肆啃鸡腿,他眼中诧异好笑之色一闪而过。

    “公子今晚住这里?”

    “你觉得我该住哪里?”去病抬头,嚼着一块肉,没好气道。

    “那,住榻上还是……”

    “你把被子抱过来,我就住子瑜榻边地上,她一醒来就可看见我。”去病很自信地说道。

    “你不怕子瑜姑娘撵你?”霍祁见去病今日这随便样,也大胆地戏谑起来。

    “你还管起你主子的事了?没规矩!”去病笑着松了啃着鸡腿的大嘴,“我自会处置,你按吩咐做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