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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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张汤了案

    府中之事均已安排妥当,去病思量忖度,此去军中会有些时日,子瑜之事还没了,他就打马去了廷尉府。

    知去病亲至,张汤亲自出门迎了上来,喊了茶,两人坐着喝起来。

    办事细致的张汤审视去病,去病坦坦然的眼神也迎了上去。

    子瑜的案子非张汤不能了结,去病收敛了府上的傲气,沉着一双眼看张汤如何断案。

    “冠军侯真是言而有信,这么快就来了。”端着一盏茶,张汤徐徐吹口气,稳稳而言。

    “张大人给了面子,去病自当及时回信,给张大人一个交代。”

    去病的答话也是稳稳当当,张汤笑了,他呷了一口茶,放了杯盏,他等着。

    “不过,在下不知张大人要在下给何等交代?在下就一句话,此乃在下家务事,廷尉不必过问。”

    去病嘴角微微带笑,他反问张汤,球踢到了张汤脚下。

    张汤细致入微的断案眼眸重新打量眼前的去病。

    他黝黑的脸上黑黑的瞳仁闪着坚毅的眼色,此时,眼神收敛着,可瞟看屋内的眼中不时透出一股子霸气,还有一丝丝的傲气。

    张汤神色一凝,腹中诽议:难怪此人年少气盛,敢舍命追单于,还以少胜多,他有此胆量。

    张汤摇头:平日也就一同僚,碰到了打个招呼,在一起偶尔也喝喝酒,可接触了几次,才知他可不是好说话之人,匕首是一例,进府捉人也是一例,可他也是大汉的希望。

    想到大汉之宏伟目标,张汤的眉眼一展,他就徐徐吹气,慢慢喝茶,思量着如何了断此案,他知道,面对能果断出击的去病,问案须得慢慢来。

    “那乐伎来坊间已是两年余,冠军侯不知?”

    去病嘴角一抽,这可是他的软肋。

    “在下之妻在乐坊,当有缘由,不过,此乃在下与妻之私事,不值廷尉如此关怀!”

    这回答等于不回答,张汤知道会有此结果,他仍旧不慌不忙地喝茶。品着手中的茶,他不急。其实,回府后的他,认真地回顾了去病所言。

    娶妻大漠女子他信,可娶妻坊间之人,他还是不能肯定。庄成扯面巾,天子听音观人,都因为石岩子是美人,他不是因为这个?

    可,张汤也犹豫:

    这冠军侯的脾气从来就是说一不二之人,他没必要说假话。

    可他和那乐伎是怎一回事?即使是草原之妻,已经嫁给了他,到了长安就应该去找他,可为何一直在坊间,还一住就是两年?因为父母?那女子还取了一个石岩子的名,谁食言?他还是她?或另有其人?

    那姑娘一直遮面,丑容示人,等他?像,也不像,是不是还有其他的?

    不明就里的张汤需要好好斟酌斟酌。

    “我昨日已询多人,有人

    说,你已娶妻陈氏之女,也有人说,你冠军侯只有一位妾室,没有娶妻。”张汤抬着深沉的眼看着去病,说道。

    对这个问题,张汤确实没问清楚,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冠军侯的亲人,可他们都说冠军侯已娶妻,是陈氏之女;可询问和他一起踏鞠的人,他们却说他是取妾!如何判定?

    张汤摇头:那夜一闹,全长安都在谣传,一会儿说有乐伎咒冠军侯,冠军侯抢了人,还辱没了乐伎;一会儿说冠军侯爱上了乐伎,把美人抢走了!

    看着不想解释的去病,他的傲然之气一直就在额头时隐时现,心思缜密的张汤想想,他改了策略,他得意地问道:

    “你冠军侯也爱上了优人?既是你心爱女子,何必对下官言是妻室?就一钟爱乐伎耳,还如此大费周章?”

    张汤说这话的语调甚是轻松,虽是问语,却也透出了他的潜在态度。

    可这句话刺了去病的心,因为自己,他人都看低子瑜!去病的心沉了,脸暗了。

    忖度一会儿,去病脸色一本正经起来,他咬咬唇,眼色一痛,阚切道:

    “那乐伎实是去病在大漠所娶之妻,因去病食言,她竟然流落长安做了乐伎。如今,在下已找到她,就等着禀明陛下为其正名。去病还是那句话:如要此女子服刑,去病甘愿代其服刑!”

    张汤心中一凛,他的眼色也正了:果真是那日向天子所说的大漠之妻!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就是食言人!可为何食言?为何分散?为何不相见?因为,出击大漠?

    一连几个问题也让张汤继续看去病。

    话一完的去病横眼看张汤,眼光似刀,刀刀砍至张汤脸上,意思清清楚楚。

    迎着去病既坦荡又狠辣的眼光,张汤仔细打量起他来:他之妻是草原人,是匈奴女子,他杀了她家人,她大堂众人眼皮底下咒了他!他却不追究!看来,俩人的过节很深。

    张汤深深度量:如今,那女子的罪责,他要承担,可他既护着那女子,又还要孤军出击大漠,仍要远踏草原征讨匈奴!那女子会有何动作?他如何了他们之间的案?

    张汤眉头锁了锁:公案不好了,这冠军侯的私案也不好了。

    张汤沉吟道:“咒语是大忌,出征之人更是忌讳,你不怕?军中之人不议论?”

    “石姑娘咒的是在下,在下无事,张大人尽管放心。至于,军中之人,石姑娘又没咒他们,无人会议论!”去病大嘴一咧,说出的话更是中气十足,傲意明显。

    他倒是不怕咒!可有人会计较!还有,军中之人会不议论?不会说七说八?张汤冷然。

    张汤想心思,去病也不慌。

    稳稳的去病喝着手中茶,他的话已说得明明白白,他等张汤给答复。

    看着手中茶,回想皇帝之言,张汤断案心思细细衡量:该如何了断此公案?踌蹴再三,发问道:“昔日,陈皇后用巫蛊,诅咒她人,案发后,陛下一气之下,废了后,多人受牵连,你就不怕陛下有气?”

    去病微微一笑:“在下之妻如何能跟昔日的陈后相提并论?廷尉糊涂了!”

    张汤的眼色掉了掉,这投石问路的试探之语,他听出来了。张汤自嘲:“冠军侯所说极是,是下官虑事不周了。”

    张汤暗暗点头:

    这冠军侯不似他人传言那样,只知踏鞠射猎,不问世事经略,他看来心智不低,难怪敢八百人追击单于,他知道何时用谋,何时隐忍,难怪陛下喜他!难怪他不怕军中之人议论!

    见张汤低眉不语,去病握拳一礼,打破天窗说亮话:“陛下之事,廷尉不必忧心,去病自会解释。”

    张汤心中哼哼:咒语是大事,是军中大忌!你不怕就可?他人不追究?你知道甚?你作解释就成?想想匕首之语,再想想丑妇之言,张汤蹙眉,又是咒语,又是欺君,皇帝会如何?他不好决断。

    见张汤久拖不决,去病放了茶,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在下之妻违了汉律,罪责在去病,廷尉尽管处置去病!”

    他傲气一笑:

    “去病只有一个请求,给去病留颗人头就行,去病领了命秋日练兵备战明年,当能出征匈奴就好,别无他求,廷尉放心!”

    去病抬眼看着张汤,眼眸已变森然,“只是,去病领旨,明日就要去军中大营,望廷尉能容段时日,待去病大营回归后领罚!去病绝无二话!”

    这句话让张汤又深思:大营练兵,他知道,庭上的话,他也听了,听得他心思激奋,扼腕痛快!他寻思:也是,人人都说此人少言不泄,可皇帝最爱他,每次他望天独坐,皇帝都要他说话,而他的话也还中听。

    张汤眯眼晃头回味,很欣赏那些话语。

    抬眼看去病,张汤默默:

    看来,他会处理好他的家务事,他仍会大胆出击匈奴,他根本就不在乎咒语,也是,敢帅八百人单刀直入追单于的将军还怕咒语?张汤扯了扯嘴角,他笑了。

    捻捻唇上的须子,张汤的嘴角又露出了一抹笑,他想到了他修订的律条。那些律条,他背得滚瓜烂熟,可一字不漏地找条款,熟练地应对断案。

    这个案子牵连天子,还有上天入地的难事,张汤不好断。不过,细细思量朝堂上众人之颜容,他的心渐渐明朗,脸也开了天,明快起来。

    他想着心思,去病却不慌不忙地说话:

    “公孙敖丢了七千将士性命,陛下还免其死罪;上次出击,苏建亡其军,丢了三千将士性命,陛下也免其死罪,想来,子瑜之罪

    也不过如此,断然不会是死罪!”他最后的语气傲气十足。

    张汤脸上又扯了笑,看来,冠军侯知道如何了案。

    张汤的脸不再是黯晦之谋断之色,他不急,事情还有些复杂,他需要明白事情的走向。

    转转头,张汤又有了新的念头,心中开始盘算,他探去病口风:

    “那,你知道那女子干了甚吗?”

    去病一脸的诧异:“能干甚?”

    张汤那夜的话在去病脑中蹿了出来,他看向张汤,他不明白。

    张汤微微一笑:看来,琴姑的口很紧,他还是不知道。

    此时的张汤已有了主意:一旦皇帝过问,自己能从容应对了。看着去病探究的眼,张汤沉默。

    去病可不会求人,见张汤颔首不语,去病的脸色又趋傲气。

    张汤已经看到了去病脸色的细微变化,他默默:皇帝爱此人,上次的廷议就是一例。这案子该如何处置?需要在何程度上了结才合适?他思量。

    张汤心中思虑多时,早转了多个弯,也喝了无数的茶。他忖度着皇帝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因为这个,他才一直没有下决心。

    想想去病之语,再想想坊间之话,渐渐的,张汤的眼明亮了,他已有了主张:

    断断不能提丑妇之事,皇帝的丑事不能宣扬!皇帝断案是皇帝的事,就是杀了乐伎也不为过!可此时,丑妇之事不是揭锅的时候。

    况且,一旦恼羞成怒,皇帝会责罚,自己断不能是替罪羊!只能按去病之妻妾处置,就一家庭纠葛而已。

    张汤的心终于下了决断,脸明朗了起来,眼珠子转了两转,坦然道:“既是冠军侯所爱,按汉律,可交赎金免罪。”

    去病大喜:“交多少?”

    “五百金!”

    去病一拱手,畅快地说道:“明日定将罚金送至,谢张廷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