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字体: 16 + -

第五十一章 旧物再现

    “去病见过公主,见过舅父。”

    虽被封为冠军侯,和舅父同为列侯,但到了卫府,进了偏厅,去病不敢自傲,执晚辈礼规规矩矩地拜见公主和卫青。

    卫青不似军中那般严肃,温和地看着他。

    “去病已是列侯,今后就行朝中礼吧!”

    去病立即躬身答话:“不管去病是何职位,舅父就是舅父,礼数不能改。”

    公主笑起来:“去病得了冠军侯,礼数倒周全了。”说完,令府中管家取席垫,看茶。

    “去病如今堪大用,能帮上舅父的忙了。”公主说着,微笑的眼光从去病脸上扫向卫青,“亏你突袭了单于部,否则,你舅父此次恐没这么好过。”

    去病看着卫青,猛喝一口茶,“舅父此次没责罚去病,去病已是万幸。”

    “你就是急,比单于跑得还快!如没有大军逼压,你那八百人就很危险。”

    卫青的脸色严峻起来,“不过,不怕死,挣了军功,是好事,被封侯也是你的功劳,但今后,可不要莽撞,探了虚实才能激进,知己知彼,才能百胜!”

    “舅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闻大军压境,那单于已是丧家之犬,急速打击,可以少胜多;一旦战机丢失,让他有了喘息机会,调大军反击,我汉军外出大漠千里,不占天时地利,很易处于危境,到时胜负难料!”

    去病回话一点也不客气。

    “你呀,没吃过亏,不知败军的厉害!想当年,骑将军公孙敖就在茏城打了败仗,丢了七千将士性命。飞将军李广那么厉害,还被匈奴俘虏。你呀,年轻轻的,才打两仗就如此气盛,口气倒很大,当心跌倒!”

    卫青脸色更严肃,毫不客气地猛批去病。

    见卫青开始认真起来,去病忙抱拳道:“去病办事一味莽撞,也只有舅父多教诲。”

    “看看,去病还谦虚了,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公主笑道。

    看看虽低头认错,却又一脸无所谓的去病,又瞧了瞧严肃老成的卫青,公主脸渐渐沉了下来:

    “去病,你如今也是金印紫绶的冠军侯,做事还是谨慎点好。今后,你打单于立军功的机会多了去,可一旦出错,就是人头落地的事。此役,苏建亡其军,陛下免其死罪,可他仍花赎金才免了牢狱之灾。你舅父是担心你,年少气盛,做事不及思量。他一生就是这样如履薄冰,小心谨慎过来的。”

    公主停了停,抬袖喝了一口茶,眼中满含无限柔情看着卫青,说道:

    “你舅父唯恐出错,对不起一大家子的老老少少,他操的是卫氏一门的心。他对你是严厉了一点,他也是为你好,你不要老是

    无所谓,你要懂得你舅父的心。

    “朝中那些大臣就知道你舅父是皇后弟弟,好像不大败单于,你舅父就没替陛下尽心!还有人嚼舌头,认为你舅父此次占了很大的便宜,居然没有寸功!他们没上过战场,不知打仗是提着脑袋挣功名。

    “你不知你舅父打仗有多累,每次回来都是身心疲惫,要睡几天才能恢复精神。你嘛,以后上点心,不要老是纨绔踏鞠,不务正业,也不要和你舅父抬杠。朝中议事,要想想舅父的提议,多为陛下分忧,多与朝臣世族往来,多学学经略谋划。”

    “公主教诲的是,去病谨记。”

    见公主碎碎叨叨说了一气,去病怕她再念紧箍咒,赶紧诺诺应答。

    坐了一会儿,见公主也说乏了,他道了声要去见母亲,就起身告辞,公主也懒得留饭。

    等去病离去,公主向卫青叹道:

    “你这外甥,胸有大志,但也太骄傲,不知以后打单于是否能常胜不败?真败了阵,那才会搓了他的傲气!这去病,也是,对朝政不敢兴趣不说,还不屑与朝中之人为友,他的朋友尽是一帮鞠友,真是年少不知愁,怎能如你做事一般?可如何是好?”

    “他还年轻,又没家室,一身轻松,无牵无挂,哪有做事前后看三步的脾性?他那言出必行的倔脾气,仗着陛下喜欢,不惹祸就不错了。”

    卫青很简单地回了一句。

    公主低头想想,却也无话。

    去病离开偏厅,穿庭院大步向卫府大门走去,却见庭院中一众侍女和小厮围成一圈在大声喧哗,气氛煞是热烈。

    只听卫伉在人群中洋洋得意道:“如何?你们看如何?猜猜价值几何?”声音很大。

    去病摇摇头,嘴角带笑,问管家:“卫伉这是怎么了,如此兴奋?”

    管家望了望,眼中全是好奇:“宜春侯近日得了一件宝贝,世间少有,说是天子之物,众人吵了几日,想瞧瞧。可不,肯定众人围着他就是看这宝贝呗。”

    “天子之物?”

    去病有些不信,仍大步向外走去。

    不巧,卫伉看见去病,就掀开众人,高声喊道:

    “表哥,我正想找你,你来得正好,来看看我新得的宝贝,和你那件相比,如何?”

    说着,他就欢喜地跑过来,伸手将一柄物什递了过来。

    镂空龙纹,两颗硕大玉石,确确实实是留给子瑜的那柄匕首!

    本没将天子之物放心上的去病双眼一怔,脑袋一轰,稳健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晃。

    他伸手一把抢过匕首,眼神瞬间惊楞,之后就狠狠地看着卫伉,暗沉声音问道:“你从何得

    来?”

    卫伉年少,被他眼中瞬间变化所吓倒,惶惶道:“我从西市一当铺坊所得,表哥认得?”

    “西市哪个当铺坊?”去病声音既急切,又霸道。

    “西津街李记当铺——”

    卫伉话还没说完,去病已将匕首插入靴中,转身向外冲了出去。

    卫伉急得在后面跳脚大叫:“表哥,还我宝贝!”

    去病没理会,也不管众人的惊呼喊声,早冲出了卫府大门。

    再见当日交与子瑜的匕首,去病脸色特青,双眼如焰,杀气蒸腾。

    霍祁、霍连见去病向府外冲去,也都慌忙跟着他出府,快马向西市奔驰而去。

    到了西津街,找到李记当铺,去病翻身下马,眼中杀气已隐,只脸黑着,仿似锅底,看着甚是吓人。

    将缰绳甩向霍连,他大步走进屋,厉声喊道:“请管事的一见!”

    门口小厮见去病高头大马骑到坊门口,未等去病下马,他就一溜烟地进屋,早禀告去了。

    立时,屋内锦帘掀动,从里屋走出一位四五十中年男子。

    头戴一顶黑色纱帽,身作宽袖青色稠服,腰间系条黑色暗纹锦带,微胖身段,脸堆笑容,看见去病,来人就躬身行礼道:

    “在下就是管事的,免姓李,不知贵人何事吩咐?烦请贵人入座赐教。”

    说着,他就微微躬身,后退一步,请去病上榻入座,还回头令小厮快去看茶。

    去病没有动步,俯身从靴中掏出匕首,“不必了,这是你们的当物?”

    听去病如此说,管事的停了脚,回转身瞟了一眼去病。

    去病今日束发置顶,戴一顶玉珠冠,作一身青黑两色窄袖稠服,暗挑金色纹线,腰系一青色金丝绣花束带,搭一羊脂玉飘带,伟岸贵胄,英气逼人,只一脸黑气,双目煞人。后面跟着的侍从,人高马大的,手摸着佩剑,也一脸煞气地看着他。

    李管事不敢怠慢,低头仔细看匕首,小心翼翼道:

    “正是,两硕大玉石,刀鞘镂刻雕琢,金丝刻线,绣一龙形,天下唯此一物,前几日被大将军府的宜春侯爷赎走,不知哪里有不妥?”

    李管事双手欲接过匕首再细看,去病却将刀放回靴中,眼光似刀锋般看着他,语气甚是凌人:“不知是何人当此物?”

    李管事的被去病凶巴巴的眼神逼得有些哆嗦,低头道:“容小人想想。”

    突然,他抬头对小厮道:“快去,查查账目,看看,是何人所当!”

    小厮转身掀帘向后堂跑去。

    去病双手叉腰,在大堂走来踱去,脸上阴晴不定。

    李管事看得心惊肉跳,

    小心道:“不知贵人怎称呼?”

    跟着的霍祁傲气而言:“此乃冠军侯!”

    李管事慌忙躬身,“不知侯爷驾到,有失远迎,请恕罪!”

    “你不认识本侯,无罪。”去病停了脚,眼看着后堂,语气稍稍和气了点。

    试试额头的汗,李管事嗫嗫嚅嚅说话:“那匕首,我们……曾问过廷尉府,道,没人报该匕首丢失,因此,我们才敢接当。如今,冠军侯爷怎如此关心匕首的当家?”

    阴寒着一双眼,去病看着李管事,话语很冷:“本侯的事,你要管?”

    “不是,不是,不是。”管事的忙低头垂眼说话,额头的汗珠子又沁了出来。

    屋内空气异常沉闷,仿佛一着火就会点燃屋子。

    不一会儿,小厮握了一卷竹简过来,递与李管事,气喘吁吁道:“就在这里了。”

    李管事翻看竹简,依着顺序晃脑念道:“莫顿,当镶玉匕首一件,一百金。”

    去病一怔,一把抢了他手上的竹简,红着眼细看,竹写笔在:“莫顿,当镶玉匕首一件,一百金。”

    去病神色大变,眼中没了刀剑,眼神悲怆,怅然而问:“能否忆起当日那公子模样?”

    李管事心中疑虑,眼珠一转,“让人想想。”

    接过去病手中的竹简,他念道:“元朔五年九月初十……是上年秋日的事了……”

    去病眼中浸满痛苦,喃喃一语:“难道,真的去了?”

    小厮本想说两句,见去病脸色又黑得吓人,又见李管事微微摇头,就将已到嘴边的话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知道他人住哪里吗?”去病看着两人,眼神又趋凶煞。

    小厮被吓一跳,口吃不清道:“不知……不知……小的确实不知……当时……没有留下住址……”

    管事的慌忙躬身行礼,“那公子不肯留住址,我们见物什好,也没有强留,请侯爷见谅。”

    去病已是痛苦至极,恍恍然看看如惊弓之鸟的两人,道了一句“打扰”,就自顾自出了门,霍祁、霍连跟着骑马离去。

    李管事和小厮躬身送出门,李管事深深舒了口气,又试了试额头的汗水,如释重负:

    “今日好险,这冠军侯爷脾气大,亏得没说出什么不是来,不然我俩可得兜着走了。”

    小厮也挥袖抹汗。

    去病路上疾驰,幸喜跑的是小街,行人及时闪避了。

    一路上,只听“得得”的马蹄声。三人一语不发,街道房屋一一后退,前面就是冠军侯府邸。

    霍祁见不对,大喊了起来:“公子不到卫府去了?”

    去病才猛然想起卫伉之事还没了结,就转了方向,向卫府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