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全是与全非
本尼达穿着白色亚麻布的短袖囚袍，小跑着，跑在马车的前面，引导马车离开位于城南的泰毗庭园，载着若恩对穿过泰西封的平城，向泰西封王城行去。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平城里万家灯火，舞乐之音隐约不绝于耳，若恩望见城外远处山丘上许多火焰熊熊燃烧的祭坛，像是有生命的，正在预备吞噬宁静的恶魔一般。这景象让若恩有些悚然，他对坐在一旁的塞纳说道：“我忘记了是谁曾经这么说过，要么全是，要么全不是。这就是我们所处的困境。”
塞纳楞了一下，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的困境又是什么？”
若恩说道：“你没有信仰任何一种神，所以你并没有陷于这个困境。‘要么全是，要么全不是’这句话是说，要么所有人都信仰着同一个真神，要么所有人信仰的都是虚妄之影。我所看到的，很难让我相信所有人类都信仰着同一个真神，或者说，即便此刻没有，但最后还是可能信仰着同一个真神。简直不存在这个可能性。事实上，我在想，当我们越深信我们所信仰的神祗，自以为越爱世人，我们也就越痛恨其他人类。上帝如果真的存在，他并不是靠语言来使人类彼此疏离的，而是依靠塑造了不同形象的神，不同形式的信仰，使人类彼此疏远，彼此仇恨。”
塞纳算不上可以讨论这个问题的合适对象，若恩知道这一点，塞纳自己也知道，他们之间从不讨论这个，但此时他忍不住说道：“我相信即便没有神，人类也会相互仇恨，发动战争；北方蛮族并不是因为信仰向罗马发起攻击，而是因为饥饿迫使他们那么做。这不是神的错，你犯了错误的归因的毛病。”
“饥饿和寒冷是真实的，偏执也是真实的；事实上，偏执会更多。”
塞纳有些动容，说道：“你前面说，上帝如果真的存在，这句话是说你已经并不相信上帝了吗？”
若恩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我说的困境。”
塞纳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好像听明白了，又不太明白。”
“这其实是个简单的问题，我不相信阿里斯托主祭没有意识到，并且面对这个困境，他只是明智地避开了。他比君士坦丁堡的那些人更信仰理性和逻辑，所以他坚持站在五元素派的阵营里，但即便是他，也不能面对这个问题，全是和全非的问题。这会撬动所有诚实的人对于宗教的信仰。”
塞纳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希望你也能够避开。”
若恩在阴影中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当然要避开。”
他们随即沉默下来，直到马车在王城内的王宫前停下。他们换了宫中的人抬车辇，本尼达和若恩挥手道别，若恩看着他被十余名士兵反剪着双手押走，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
人骑着小马站在若恩的车前，对他说道：“接下来我来引路。”
若恩顺从地点头，车辇起步，走进王宫外面的巨大拱门，行在油灯照亮的宽阔素洁的道路上，两边有修剪整齐的园艺树枝，园艺后是影影绰绰的殿阁，高低起伏，有如美好的旋律一般，空气中散发着花朵的清香，除了抬辇人轻轻的脚步和细碎的马蹄声响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们差不多走了十分钟，在一处巨大的殿堂前面停下。若恩和塞纳乘坐的车辇放低，让两人走下地来，那名引路的人也下马，示意塞纳站在原地等待，若恩跟着他继续前行。
他领着若恩进了大殿，那大殿中点着昏沉的油灯，有数不清巨大的柱子，这些柱子和它们的阴影使得若恩像是忽然置身在光怪陆离的森林当中，产生了他们会在某个柱子下见到沙普尔王的幻觉，他屏住呼吸，预备着沙普尔王突如其来的出现，或者是如同洛里斯一样的刺客的从暗处挥着匕首向他扑来，又或是娜基娅突然在一根柱子后面走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置身在长安的宫殿中，他一直向前走着，等待着命运的翻牌，向他展现善意或者恶意来。
然而一切都没有出现，他们只是穿越了这个由柱子构成的幽暗的大殿，从另一侧出了这栋建筑，又往前走了许久，经过两个水池和几个回廊，来到一间并没那么大的侧殿前。若恩随着引路的人进了殿门，从殿堂的一侧上了一处楼梯。楼梯尽头有十余名侍卫守住，检查了若恩身上没有暗藏刀刃，这才放行。
又走了几步，转过拐角，光线豁然亮堂如白昼一般，若恩禁不止闭了一下眼睛来适应这样强烈的光亮。
一个人坐在厅堂当中狮子座上，年纪轻轻，满面络腮胡须，仪表威严，身穿金黄色的长袍，头戴狮子王冠。一头壮年的金毛狮子驯顺的匍匐在他的手边。三四名侍女跪坐在他身后旁边，四五名衣着光鲜，腰佩弯刀的人盘膝坐在下面两侧。
引路人带着若恩来到中间坐下，对戴着王冠的那人伏地请安，说道：“卑下奉命接引阿卡夏教教徒若恩，现在他人已经到了。”
座上那人抬抬手，让他退下。然后他对若恩说道：“你就是据守安条克的阿卡夏教教徒若恩吗？”
若恩盯着那人，心中极为怪异，在他开口之前，他觉得这场面和仪式会是戈德的又一个化身，来训教他离经叛道的言行；而他预备好了无数尖刻的无法回避的问题来反问他。那人开口之后，他意识到这是真真切切地在泰西封的王宫深处，他面对着的那人，就是行将迎娶娜基娅的沙普尔三世；想到这一点，他心中愤恨压倒了所有其他。
他沉默了一下，让自己平复下来，说道：“我是。”
沙普尔
盯着若恩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叛逆者本尼达先前向我报告，说你有话要对我说。我也许不该这么好奇，即便你来自罗马，但埃兰境内的罗马人没有上百万也有几十万，我要听一个罗马的阿卡夏教教徒来对我说教的话，泰西封城内就有无数，塞琉西亚也有很多。我之所以会好奇是因为你因为挡住埃兰的大军，守住了安条克。你是一位来自罗马的教徒，他们称呼你为主祭，但我看你并不像一名主祭。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的好奇心没有白费，我能在你这里听到点儿不同的东西。否则，本尼达已经因为谋逆而被治罪，而你，”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语气转为威严，接着说道：“将和他同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恩手按在胸口，行了一个礼，说道：“我要对你说的话很简单，就是请你善待埃兰境内的阿卡夏教教徒，把他们视同埃兰的人民，不征收重税，不征发额外的劳役，不禁止他们的信仰，不借任何机会屠杀和贩卖他们为奴。”
他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而沙普尔以为他还没讲完，等待了许久，沙普尔王才恍然醒悟过来，说道：“你从安条克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而你已经全部说完了？”
若恩点了点头，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沙普尔语带讥诮地说道：“你如果想要成为殉难者，至少应该加一个威胁，说如果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会如何如何。你是没有勇气这么做，还是有别的理由？”
他的手指轻轻撩过他座下狮子的鬃毛，那狮子抬起头，对着若恩轻轻地低吼了两三声。
“我只是一个传达信息的人，泰西封不是我旅途的终点，我不会死在这里。”
沙普尔有些恼怒，说道：“也许你的波斯语讲得已经很好，但是你说不会死在这里，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有打算死在这里吧？你或许没打算做激怒我的殉难者，不过你说的这些远远不能满足我的好奇，也许你不得不死在这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若恩摊开了双手，说道：“如果你愿意在四天之后，在塞琉西亚的安西神庙点燃圣火的仪式上处决我，我将欣然接受。”
沙普尔目光如火，瞪着若恩，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知道我当然不会满足你这个愿望，你会被投入黑牢，悄无声息地死去，不会在众人面前展现你的牺牲，你成就不了任何名声，即便你的确守住了安条克，以安条克的守卫者而闻名，但谁知道你已经腐烂在泰西封的监狱中了呢？或是更加有趣的……”
他拍了拍手边狮子的脖颈，那狮子陡然立起上半身，冲着若恩露出利齿来，凶恶地划动前爪，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叫，作势要向若恩扑过来。
若恩轻轻一笑，说道
：“我不畏惧任何死亡的方式，如果我终将死于黑狱之中，我会安心接受。你要先知道这个，才会更加认真地听取我真正要对你所说的话。”
沙普尔定定地看着他，终于按捺住下令将若恩拖出去关押起来，又或是放出狮子咬噬他的欲念，说道：“很好，你可以接着说下去。”
“据我所知，光明教只允许波斯人信仰，外人不得加入。但在贵国统治的广阔境内，波斯人早已不占多数，甚至会越来越少。所以，以光明教作为贵国的国教之尊而在贵国境内终将成为少数，此消彼长，贵国从罗马劫掠来人口，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扩张，带来更多的非波斯的人口。现在贵国境内多数人或许信仰各一，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总会逐渐融合在同一个神的信仰下，形成一个你也无法压制的力量。接下来，光明教将要面临这种新的力量，这是大的趋势，不是你在黑牢中杀死几个人能够阻挡的。”
沙普尔并不表态，口中说道：“这还要很长时间，不是吗？我可以对此作出改易，时间站在我这边。”
他的手轻轻抚摸狮子的鬃毛，使它平静下来。
“的确，那一天还要很长时间才来临，你需要为更近迫的事情担忧，比如祭司团不肯支持你的加冕，你此刻头上的王冠，还没有得到大祭司的祝福。甚至，我听说，阿尔达希尔二世，你的叔叔，他就藏身在某个神庙当中，他没有死，也许他还会做点什么。”
沙普尔嘴角牵动了一下，想要哈哈大笑，可是却完全笑不出来，语气僵硬地说道：“我用两百个士兵，就可以把他们全换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去做？”
沙普尔脸色忽然有些惊恐，他抬起手击了两下掌。他身后的那些侍女立即起身，退出房间，坐在下座两侧的人们也都起身离去，其中有一个人没走，他挪到沙普尔旁边坐下。一下子屋子里便只剩下三个人。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沙普尔开口说道：“你从安条克来，怎么会知道这些？即便本尼达也不知道我叔叔还活着。我发了誓，不会杀死他，但要求他不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泰西封有许多阿卡夏教教徒，他们无处不在。”
沙普尔转身对坐在他身边那人说道：“这个消息如果被泄露出去，我们就不得不杀死他了。你最好立即去安排一下。”
他没有刻意地放低声量，使若恩也可以听见。被吩咐的那人应诺，起身走了。他走的时候看了若恩一眼，在狮子背部轻拍两下，将狮子也带走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若恩和沙普尔两人。
（本章完）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平城里万家灯火，舞乐之音隐约不绝于耳，若恩望见城外远处山丘上许多火焰熊熊燃烧的祭坛，像是有生命的，正在预备吞噬宁静的恶魔一般。这景象让若恩有些悚然，他对坐在一旁的塞纳说道：“我忘记了是谁曾经这么说过，要么全是，要么全不是。这就是我们所处的困境。”
塞纳楞了一下，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的困境又是什么？”
若恩说道：“你没有信仰任何一种神，所以你并没有陷于这个困境。‘要么全是，要么全不是’这句话是说，要么所有人都信仰着同一个真神，要么所有人信仰的都是虚妄之影。我所看到的，很难让我相信所有人类都信仰着同一个真神，或者说，即便此刻没有，但最后还是可能信仰着同一个真神。简直不存在这个可能性。事实上，我在想，当我们越深信我们所信仰的神祗，自以为越爱世人，我们也就越痛恨其他人类。上帝如果真的存在，他并不是靠语言来使人类彼此疏离的，而是依靠塑造了不同形象的神，不同形式的信仰，使人类彼此疏远，彼此仇恨。”
塞纳算不上可以讨论这个问题的合适对象，若恩知道这一点，塞纳自己也知道，他们之间从不讨论这个，但此时他忍不住说道：“我相信即便没有神，人类也会相互仇恨，发动战争；北方蛮族并不是因为信仰向罗马发起攻击，而是因为饥饿迫使他们那么做。这不是神的错，你犯了错误的归因的毛病。”
“饥饿和寒冷是真实的，偏执也是真实的；事实上，偏执会更多。”
塞纳有些动容，说道：“你前面说，上帝如果真的存在，这句话是说你已经并不相信上帝了吗？”
若恩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我说的困境。”
塞纳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好像听明白了，又不太明白。”
“这其实是个简单的问题，我不相信阿里斯托主祭没有意识到，并且面对这个困境，他只是明智地避开了。他比君士坦丁堡的那些人更信仰理性和逻辑，所以他坚持站在五元素派的阵营里，但即便是他，也不能面对这个问题，全是和全非的问题。这会撬动所有诚实的人对于宗教的信仰。”
塞纳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希望你也能够避开。”
若恩在阴影中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当然要避开。”
他们随即沉默下来，直到马车在王城内的王宫前停下。他们换了宫中的人抬车辇，本尼达和若恩挥手道别，若恩看着他被十余名士兵反剪着双手押走，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
人骑着小马站在若恩的车前，对他说道：“接下来我来引路。”
若恩顺从地点头，车辇起步，走进王宫外面的巨大拱门，行在油灯照亮的宽阔素洁的道路上，两边有修剪整齐的园艺树枝，园艺后是影影绰绰的殿阁，高低起伏，有如美好的旋律一般，空气中散发着花朵的清香，除了抬辇人轻轻的脚步和细碎的马蹄声响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们差不多走了十分钟，在一处巨大的殿堂前面停下。若恩和塞纳乘坐的车辇放低，让两人走下地来，那名引路的人也下马，示意塞纳站在原地等待，若恩跟着他继续前行。
他领着若恩进了大殿，那大殿中点着昏沉的油灯，有数不清巨大的柱子，这些柱子和它们的阴影使得若恩像是忽然置身在光怪陆离的森林当中，产生了他们会在某个柱子下见到沙普尔王的幻觉，他屏住呼吸，预备着沙普尔王突如其来的出现，或者是如同洛里斯一样的刺客的从暗处挥着匕首向他扑来，又或是娜基娅突然在一根柱子后面走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置身在长安的宫殿中，他一直向前走着，等待着命运的翻牌，向他展现善意或者恶意来。
然而一切都没有出现，他们只是穿越了这个由柱子构成的幽暗的大殿，从另一侧出了这栋建筑，又往前走了许久，经过两个水池和几个回廊，来到一间并没那么大的侧殿前。若恩随着引路的人进了殿门，从殿堂的一侧上了一处楼梯。楼梯尽头有十余名侍卫守住，检查了若恩身上没有暗藏刀刃，这才放行。
又走了几步，转过拐角，光线豁然亮堂如白昼一般，若恩禁不止闭了一下眼睛来适应这样强烈的光亮。
一个人坐在厅堂当中狮子座上，年纪轻轻，满面络腮胡须，仪表威严，身穿金黄色的长袍，头戴狮子王冠。一头壮年的金毛狮子驯顺的匍匐在他的手边。三四名侍女跪坐在他身后旁边，四五名衣着光鲜，腰佩弯刀的人盘膝坐在下面两侧。
引路人带着若恩来到中间坐下，对戴着王冠的那人伏地请安，说道：“卑下奉命接引阿卡夏教教徒若恩，现在他人已经到了。”
座上那人抬抬手，让他退下。然后他对若恩说道：“你就是据守安条克的阿卡夏教教徒若恩吗？”
若恩盯着那人，心中极为怪异，在他开口之前，他觉得这场面和仪式会是戈德的又一个化身，来训教他离经叛道的言行；而他预备好了无数尖刻的无法回避的问题来反问他。那人开口之后，他意识到这是真真切切地在泰西封的王宫深处，他面对着的那人，就是行将迎娶娜基娅的沙普尔三世；想到这一点，他心中愤恨压倒了所有其他。
他沉默了一下，让自己平复下来，说道：“我是。”
沙普尔
盯着若恩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叛逆者本尼达先前向我报告，说你有话要对我说。我也许不该这么好奇，即便你来自罗马，但埃兰境内的罗马人没有上百万也有几十万，我要听一个罗马的阿卡夏教教徒来对我说教的话，泰西封城内就有无数，塞琉西亚也有很多。我之所以会好奇是因为你因为挡住埃兰的大军，守住了安条克。你是一位来自罗马的教徒，他们称呼你为主祭，但我看你并不像一名主祭。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的好奇心没有白费，我能在你这里听到点儿不同的东西。否则，本尼达已经因为谋逆而被治罪，而你，”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语气转为威严，接着说道：“将和他同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恩手按在胸口，行了一个礼，说道：“我要对你说的话很简单，就是请你善待埃兰境内的阿卡夏教教徒，把他们视同埃兰的人民，不征收重税，不征发额外的劳役，不禁止他们的信仰，不借任何机会屠杀和贩卖他们为奴。”
他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而沙普尔以为他还没讲完，等待了许久，沙普尔王才恍然醒悟过来，说道：“你从安条克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而你已经全部说完了？”
若恩点了点头，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沙普尔语带讥诮地说道：“你如果想要成为殉难者，至少应该加一个威胁，说如果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会如何如何。你是没有勇气这么做，还是有别的理由？”
他的手指轻轻撩过他座下狮子的鬃毛，那狮子抬起头，对着若恩轻轻地低吼了两三声。
“我只是一个传达信息的人，泰西封不是我旅途的终点，我不会死在这里。”
沙普尔有些恼怒，说道：“也许你的波斯语讲得已经很好，但是你说不会死在这里，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有打算死在这里吧？你或许没打算做激怒我的殉难者，不过你说的这些远远不能满足我的好奇，也许你不得不死在这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若恩摊开了双手，说道：“如果你愿意在四天之后，在塞琉西亚的安西神庙点燃圣火的仪式上处决我，我将欣然接受。”
沙普尔目光如火，瞪着若恩，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知道我当然不会满足你这个愿望，你会被投入黑牢，悄无声息地死去，不会在众人面前展现你的牺牲，你成就不了任何名声，即便你的确守住了安条克，以安条克的守卫者而闻名，但谁知道你已经腐烂在泰西封的监狱中了呢？或是更加有趣的……”
他拍了拍手边狮子的脖颈，那狮子陡然立起上半身，冲着若恩露出利齿来，凶恶地划动前爪，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叫，作势要向若恩扑过来。
若恩轻轻一笑，说道
：“我不畏惧任何死亡的方式，如果我终将死于黑狱之中，我会安心接受。你要先知道这个，才会更加认真地听取我真正要对你所说的话。”
沙普尔定定地看着他，终于按捺住下令将若恩拖出去关押起来，又或是放出狮子咬噬他的欲念，说道：“很好，你可以接着说下去。”
“据我所知，光明教只允许波斯人信仰，外人不得加入。但在贵国统治的广阔境内，波斯人早已不占多数，甚至会越来越少。所以，以光明教作为贵国的国教之尊而在贵国境内终将成为少数，此消彼长，贵国从罗马劫掠来人口，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扩张，带来更多的非波斯的人口。现在贵国境内多数人或许信仰各一，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总会逐渐融合在同一个神的信仰下，形成一个你也无法压制的力量。接下来，光明教将要面临这种新的力量，这是大的趋势，不是你在黑牢中杀死几个人能够阻挡的。”
沙普尔并不表态，口中说道：“这还要很长时间，不是吗？我可以对此作出改易，时间站在我这边。”
他的手轻轻抚摸狮子的鬃毛，使它平静下来。
“的确，那一天还要很长时间才来临，你需要为更近迫的事情担忧，比如祭司团不肯支持你的加冕，你此刻头上的王冠，还没有得到大祭司的祝福。甚至，我听说，阿尔达希尔二世，你的叔叔，他就藏身在某个神庙当中，他没有死，也许他还会做点什么。”
沙普尔嘴角牵动了一下，想要哈哈大笑，可是却完全笑不出来，语气僵硬地说道：“我用两百个士兵，就可以把他们全换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去做？”
沙普尔脸色忽然有些惊恐，他抬起手击了两下掌。他身后的那些侍女立即起身，退出房间，坐在下座两侧的人们也都起身离去，其中有一个人没走，他挪到沙普尔旁边坐下。一下子屋子里便只剩下三个人。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沙普尔开口说道：“你从安条克来，怎么会知道这些？即便本尼达也不知道我叔叔还活着。我发了誓，不会杀死他，但要求他不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泰西封有许多阿卡夏教教徒，他们无处不在。”
沙普尔转身对坐在他身边那人说道：“这个消息如果被泄露出去，我们就不得不杀死他了。你最好立即去安排一下。”
他没有刻意地放低声量，使若恩也可以听见。被吩咐的那人应诺，起身走了。他走的时候看了若恩一眼，在狮子背部轻拍两下，将狮子也带走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若恩和沙普尔两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