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听谈
彭启静领着姚玉茹等人回到神官祠，她请祠官陪同张延与郑柯二人饮食休息，她自己和姚玉茹与云豹聚在白石堂内，云豹坐在主人的位置，姚玉茹和彭启静分坐两边。白石堂先前被焚毁，简单整修之后，还看得出许多新近火烧的痕迹。
两人一豹坐定，彭启静盯着姚玉茹，尤其是她额头上包扎着的纱布，纱布中洇出淡淡的红来。她对姚玉茹说道：“妹子，时间仓促，我只有长话短说，你要仔细地听。”她略微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大神官，也就是你祖母变成这样，在外面我没说，都是我害的。”
她这话一出，让姚玉茹吃了一惊，但她首先很难把奶奶和面前这只云豹联系起来，其次才震惊于这是彭启静做的恶。她怜惜云豹为了阻挡来擒她的人而受伤，但她没法对它存有亲近乃至依恋之感，何况她近来遇见的惊奇之事太多，这些都阻挡了她的震惊。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听。
“我出于私心，担心你来取代我的位置，所以出手害了我师父，但总算我良心未泯，做下了错事之后立即便知道错了，决心穷尽我所有气力来做师父她老人家会做的事，而她老人家也谅解这一点。所以，我们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
姚玉茹觉得彭启静说的不像是真的，奶奶怎么会变成一只云豹呢？但她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可能性，比如说，奶奶实际藏了起来，但那看起来一点端倪都没有。
“我奶奶，她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和姚苌有关么？”
彭启静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赤亭戎向来以姚氏为酋长，戎部在酋长之外以大神官为尊，两者各司其职，各有侧重，共同决定部族的大事，这是历来的惯例，没什么不好。”
这是姚玉茹早就知道的戎部沿革，她还知道自己是前任酋长姚襄的孙女，奶奶以前提过想要把自己培养成一名神官，被父亲反对过后便没再提了。她这次出发前想过来榆中后会发生什么，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首当其冲地对上了听过但从未见过的二爷爷，现任酋长姚苌，还将他刺伤，劫持了他。彭启静说到酋长与大神官共同决定部族大事时，她开始觉得有些眩晕，这是她不知道的。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云豹。云豹却没看她，匍匐在地上，盯着中间空地，若有所思。
彭启静说道：“姚苌在长安做官，许多年不回榆中，此间酋长的事务委托给王氏节领王化吉。十天前姚苌的弟弟姚晃回来榆中，要王化吉在赤亭戎募兵四千，交给他带回长安。这是此时部族无法承受的要求，所以王化吉和大神官都不同意。而姚晃的对策是，先杀害了王化吉一家，胁迫你祖母撤换候任大神官巩美人，接着杀死另一名神官雷良芹，宣布他自
己担当赤亭戎酋长。”
彭启静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良久才接着又说道：“巩美人被撤之后，我便成了候任大神官。我不能同意姚晃的做法，又担心你祖母屈服于他的压力，把我再换掉，所以我一时糊涂，在山中施法杀害了她。幸好她魂魄不散，投身在一只云豹身体里，回到城中，就是你此时看到的。”
她先前已经说过姜月仪是她杀害，想的是尽量略过此节，但叙述前情，难免又在提到一次，心中仿佛刀刮，而她同时又觉得有些快意，不仅没有了内疚，嘴角也略微上翘。
彭启静这样说，不由姚玉茹不信，她有些惊讶，但并没难过，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也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过去二十几年，她在奶奶身边合起来也没一个月，她来时甚至不肯定自己能认出她来。
“彭姐姐，你是怎么杀害我奶奶的，施的什么法，我奶奶她为何在山中，她的本事不如你么？”姚玉茹问道，问得散乱，并不带着火气。
彭启静稍微有些吃惊，说道：“你祖母在山中召唤狐狸使，为的是使你回归，我拿捏不住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一时冲动，出手杀害了她。你祖母年事已高，精力自然比不上我，何况她行召唤术，精力消耗很大。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想必出乎她的意料，而我召唤山中毒蛇，一拥而上将她咬死。”
“她的……身体呢？”
“在山里面，我已经建了一处神龛来供奉她的遗体；我们戎人，本来是不在意尸骸的。”
云豹有些暴躁地抬起头，低声地啸叫，好像是在印证彭启静所说的话。
彭启静顿了一顿，问道：“妹子，你问这些，是为了什么？”
“我想感觉真实一些。”姚玉茹冰冷地说道。
彭启静释然，说道：“我并非贪图大神官的名位，而是想要保全部族的传承。杀害了我师父之后，我立即便后悔了，我意识到她不会顺从在姚氏的淫威下，即便她要召唤你来，也是为了和姚苌争斗高下，是我想错了。所以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接受惩罚之前，我们一定要阻拦姚晃和姚苌。”
彭启静又停下来，她感觉到姚玉茹的抵触，需要她一点一点地接受这些，所以不能说得太快，接下来还有很多她要知道的，乃至于她或许会施以被灌输的仪式，这对于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来说绝不轻松。
彭启静初一见姚玉茹，实际上觉得她并不合适做部族的神官，因为和自己相比，以及巩美人和雷良芹，姚玉茹生得过于静丽，静丽得不像一个戎人，这或许来自于她的汉人母亲。神官在姜月仪之前皆为男人，自姜月仪起做了女子神官，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则是，身为女子神官，必须留在部族内通婚，而姚玉茹和一位看起来关系很不一般的
汉人男子在一起。这些都降低了她成为神官或大神官的可能性。
先前彭启静猜想姚玉茹或许会成为女酋长的想法，在姚苌来到榆中以后烟消云散了，如果说姚晃自称酋长算名不正言不顺的话，则姚苌还是在任的酋长，既有朝廷的敕封，又手头有兵。
彭启静继续说道：“我取得了你祖母的谅解，她愿意和我站在一起。我召集部族节领们商讨议事，提出赤亭戎不再听从姚晃的号令，另外选出一位新的酋长。目的是为了不让部族酋长为了自己一家之私，毁掉整个部族。”
彭启静停下来，换了一种更柔和的语气，对姚玉茹说道：“妹子，我几乎忘记了你也姓姚，大概已经说了不少关于你们姚家的坏话，你会站在你奶奶这边，还是姚苌那边？”
她这样问，带着不少挑衅意味，姚玉茹立即感受到了，说道：“我奶奶她既然变成了云豹，什么也不能说，那和与你站不站在一起，有何不同？”
“戎人的祖先是神，神官是连接戎人与祖先的纽带。这纽带，包括戎人历史的记载和传承，祖先祭祀的仪式，古老法术的传递，是一个庞杂知识的总和。大神官与神官之间以师徒关系相传承，大神官针对各个弟子的特质，教授不同的知识和法术。比如我修行的是役使野兽飞禽，祭祀山神祖布，巩美人主祖先祭祀传承，与鬼神沟通，最先身死的雷良芹，她修的秘法是回春术，可使草木野兽频死而活。每一个神官修习的只是大神官传承的一小部分。大部分的秘法和知识要由灌注之术来得到传承。在大神官寿命将近之时，要挑选一个弟子继承大神官之位，以灌注的仪式，将所有知识和法术传承给这个弟子。”
她语气有些急促，稍微停了停，等待呼吸均匀过来，才接着说：“你祖母虽然变成了云豹，但只有她才可以对后一任的大神官进行灌注。如果她不公开和我站在一起，我就无法推动赤亭戎的节领们团结起来反抗姚氏，还可能被指控为谋害大神官的凶手，而被姚晃轻易换掉。所以，虽然我害了她，还是一定要取得她的支持，不然，就算能骗部族节领们一时，也骗不了他们长久。我为了部族存续而殚心竭虑，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和名誉，不是为了最后被证实是一个骗子，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结局。”
彭启静又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所幸，她是肯谅解我的。”她眼睛里有一点泪光，神色凛然不变。
“那接下来呢？”
彭启静用手指弹了弹泪花，接着说道：“你祖母去世那天，巩美人就在这里被烧死，被烧得焦黑，分辨不出是谁来，还是你祖母附身在云豹身上回来后才知道那就是巩美人，而是谁放的火还不知道。到这时，族里的神官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人
，那时候我知道了你会来，但还不知道你何时能来。我召集部族节领会议，提出拒绝姚氏在部族中征兵，重新选举酋长的主张，节领们大体上都赞同，姚晃拿我们没奈何。我们几乎要取得胜利。但在前天，姚苌带着几千兵马开进了榆中。
“开始颇出乎我们的意料，姚苌召集节领会议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当众杀死姚晃，因为他宣称自己是赤亭戎的新任酋长，这冒犯了姚苌的权威。姚苌虽然在朝中做官，但他并没打算放弃酋长的位置。他这次来，除了依然要征够四千个兵之外，要我们缴纳金钱之外，还有更坏的一件事，他告诉我们，他自己信奉了知教，他要赤亭戎上下也改信知宗，禁止再祭祀戎人原先的神，神官这一支的体系，他要完全毁灭。”
姚玉茹觉得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不由自主地咳了几下。
彭启静等她咳完，接着说道：“今天原本我召集节领会议，正式行罢黜姚苌的酋长之位的仪式。这不是戎人历史上曾经用过的方式，传统上是由豪强有力的节领以武力驱逐原先的酋长。但榆中并没有能这样做的人，所以我们用了新想到的法子，推选新的酋长，罢黜原先酋长，哪怕没用我们也想试试。开始时有几位节领不赞成，但经过一番讨论，所有人都同意了，节领们正要在签结文书上按手印之时，姚苌闻讯率军赶来，包围了所有人，预备将我烧死。他意识到族中对他全体反对，就不再怀柔，而是强令节领们同意改信知教，否则除了烧死我，还要杀死各个节领的子弟，而你此刻从天而降。”
姚玉茹慢慢消化彭启静所说的这些，问道：“我们现在捉住了姚苌，接下来会如何？”
彭启静难得露出笑容，说道：“他现在在我们手中，我们就可以和他好好谈一谈，在他不能仗恃着手头有兵的情况下，看看他的底线是什么，愿意以什么样的条件交换让我们不用改信知教，也不用被一再地征兵。”
姚玉茹有些困惑，问道：“如果他都肯让步，你也不坚持要废黜他的酋长之位？”
彭启静似乎微笑了一下，说道：“十天前我还是个没志气的女人，只想帮以后接任大神官的巩美人分摊些杂事，那都是顺便的，我的使命是把我三个儿女带大。大的两个还好，小儿子有胎里病，体弱多病，我和我男人十之六七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绝不会想到要由我来发愁部族的前途未来。只是这几天和各位节领讨论，忽然发现男人们的见识和决断，还不如我这个女人。”
姚玉茹因为彭启静杀害祖母而觉得憎恨她，虽然她和姜月仪感情不深，憎恨了一小会儿之后也就淡漠，但至少是不喜欢彭启静的，此刻听了她这句话，心中感触，为她喝彩。
她静静地看着彭启静，等她接着说下去。
（本章完）
两人一豹坐定，彭启静盯着姚玉茹，尤其是她额头上包扎着的纱布，纱布中洇出淡淡的红来。她对姚玉茹说道：“妹子，时间仓促，我只有长话短说，你要仔细地听。”她略微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大神官，也就是你祖母变成这样，在外面我没说，都是我害的。”
她这话一出，让姚玉茹吃了一惊，但她首先很难把奶奶和面前这只云豹联系起来，其次才震惊于这是彭启静做的恶。她怜惜云豹为了阻挡来擒她的人而受伤，但她没法对它存有亲近乃至依恋之感，何况她近来遇见的惊奇之事太多，这些都阻挡了她的震惊。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听。
“我出于私心，担心你来取代我的位置，所以出手害了我师父，但总算我良心未泯，做下了错事之后立即便知道错了，决心穷尽我所有气力来做师父她老人家会做的事，而她老人家也谅解这一点。所以，我们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
姚玉茹觉得彭启静说的不像是真的，奶奶怎么会变成一只云豹呢？但她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可能性，比如说，奶奶实际藏了起来，但那看起来一点端倪都没有。
“我奶奶，她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和姚苌有关么？”
彭启静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赤亭戎向来以姚氏为酋长，戎部在酋长之外以大神官为尊，两者各司其职，各有侧重，共同决定部族的大事，这是历来的惯例，没什么不好。”
这是姚玉茹早就知道的戎部沿革，她还知道自己是前任酋长姚襄的孙女，奶奶以前提过想要把自己培养成一名神官，被父亲反对过后便没再提了。她这次出发前想过来榆中后会发生什么，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首当其冲地对上了听过但从未见过的二爷爷，现任酋长姚苌，还将他刺伤，劫持了他。彭启静说到酋长与大神官共同决定部族大事时，她开始觉得有些眩晕，这是她不知道的。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云豹。云豹却没看她，匍匐在地上，盯着中间空地，若有所思。
彭启静说道：“姚苌在长安做官，许多年不回榆中，此间酋长的事务委托给王氏节领王化吉。十天前姚苌的弟弟姚晃回来榆中，要王化吉在赤亭戎募兵四千，交给他带回长安。这是此时部族无法承受的要求，所以王化吉和大神官都不同意。而姚晃的对策是，先杀害了王化吉一家，胁迫你祖母撤换候任大神官巩美人，接着杀死另一名神官雷良芹，宣布他自
己担当赤亭戎酋长。”
彭启静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良久才接着又说道：“巩美人被撤之后，我便成了候任大神官。我不能同意姚晃的做法，又担心你祖母屈服于他的压力，把我再换掉，所以我一时糊涂，在山中施法杀害了她。幸好她魂魄不散，投身在一只云豹身体里，回到城中，就是你此时看到的。”
她先前已经说过姜月仪是她杀害，想的是尽量略过此节，但叙述前情，难免又在提到一次，心中仿佛刀刮，而她同时又觉得有些快意，不仅没有了内疚，嘴角也略微上翘。
彭启静这样说，不由姚玉茹不信，她有些惊讶，但并没难过，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也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过去二十几年，她在奶奶身边合起来也没一个月，她来时甚至不肯定自己能认出她来。
“彭姐姐，你是怎么杀害我奶奶的，施的什么法，我奶奶她为何在山中，她的本事不如你么？”姚玉茹问道，问得散乱，并不带着火气。
彭启静稍微有些吃惊，说道：“你祖母在山中召唤狐狸使，为的是使你回归，我拿捏不住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一时冲动，出手杀害了她。你祖母年事已高，精力自然比不上我，何况她行召唤术，精力消耗很大。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想必出乎她的意料，而我召唤山中毒蛇，一拥而上将她咬死。”
“她的……身体呢？”
“在山里面，我已经建了一处神龛来供奉她的遗体；我们戎人，本来是不在意尸骸的。”
云豹有些暴躁地抬起头，低声地啸叫，好像是在印证彭启静所说的话。
彭启静顿了一顿，问道：“妹子，你问这些，是为了什么？”
“我想感觉真实一些。”姚玉茹冰冷地说道。
彭启静释然，说道：“我并非贪图大神官的名位，而是想要保全部族的传承。杀害了我师父之后，我立即便后悔了，我意识到她不会顺从在姚氏的淫威下，即便她要召唤你来，也是为了和姚苌争斗高下，是我想错了。所以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接受惩罚之前，我们一定要阻拦姚晃和姚苌。”
彭启静又停下来，她感觉到姚玉茹的抵触，需要她一点一点地接受这些，所以不能说得太快，接下来还有很多她要知道的，乃至于她或许会施以被灌输的仪式，这对于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来说绝不轻松。
彭启静初一见姚玉茹，实际上觉得她并不合适做部族的神官，因为和自己相比，以及巩美人和雷良芹，姚玉茹生得过于静丽，静丽得不像一个戎人，这或许来自于她的汉人母亲。神官在姜月仪之前皆为男人，自姜月仪起做了女子神官，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则是，身为女子神官，必须留在部族内通婚，而姚玉茹和一位看起来关系很不一般的
汉人男子在一起。这些都降低了她成为神官或大神官的可能性。
先前彭启静猜想姚玉茹或许会成为女酋长的想法，在姚苌来到榆中以后烟消云散了，如果说姚晃自称酋长算名不正言不顺的话，则姚苌还是在任的酋长，既有朝廷的敕封，又手头有兵。
彭启静继续说道：“我取得了你祖母的谅解，她愿意和我站在一起。我召集部族节领们商讨议事，提出赤亭戎不再听从姚晃的号令，另外选出一位新的酋长。目的是为了不让部族酋长为了自己一家之私，毁掉整个部族。”
彭启静停下来，换了一种更柔和的语气，对姚玉茹说道：“妹子，我几乎忘记了你也姓姚，大概已经说了不少关于你们姚家的坏话，你会站在你奶奶这边，还是姚苌那边？”
她这样问，带着不少挑衅意味，姚玉茹立即感受到了，说道：“我奶奶她既然变成了云豹，什么也不能说，那和与你站不站在一起，有何不同？”
“戎人的祖先是神，神官是连接戎人与祖先的纽带。这纽带，包括戎人历史的记载和传承，祖先祭祀的仪式，古老法术的传递，是一个庞杂知识的总和。大神官与神官之间以师徒关系相传承，大神官针对各个弟子的特质，教授不同的知识和法术。比如我修行的是役使野兽飞禽，祭祀山神祖布，巩美人主祖先祭祀传承，与鬼神沟通，最先身死的雷良芹，她修的秘法是回春术，可使草木野兽频死而活。每一个神官修习的只是大神官传承的一小部分。大部分的秘法和知识要由灌注之术来得到传承。在大神官寿命将近之时，要挑选一个弟子继承大神官之位，以灌注的仪式，将所有知识和法术传承给这个弟子。”
她语气有些急促，稍微停了停，等待呼吸均匀过来，才接着说：“你祖母虽然变成了云豹，但只有她才可以对后一任的大神官进行灌注。如果她不公开和我站在一起，我就无法推动赤亭戎的节领们团结起来反抗姚氏，还可能被指控为谋害大神官的凶手，而被姚晃轻易换掉。所以，虽然我害了她，还是一定要取得她的支持，不然，就算能骗部族节领们一时，也骗不了他们长久。我为了部族存续而殚心竭虑，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和名誉，不是为了最后被证实是一个骗子，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结局。”
彭启静又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所幸，她是肯谅解我的。”她眼睛里有一点泪光，神色凛然不变。
“那接下来呢？”
彭启静用手指弹了弹泪花，接着说道：“你祖母去世那天，巩美人就在这里被烧死，被烧得焦黑，分辨不出是谁来，还是你祖母附身在云豹身上回来后才知道那就是巩美人，而是谁放的火还不知道。到这时，族里的神官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人
，那时候我知道了你会来，但还不知道你何时能来。我召集部族节领会议，提出拒绝姚氏在部族中征兵，重新选举酋长的主张，节领们大体上都赞同，姚晃拿我们没奈何。我们几乎要取得胜利。但在前天，姚苌带着几千兵马开进了榆中。
“开始颇出乎我们的意料，姚苌召集节领会议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当众杀死姚晃，因为他宣称自己是赤亭戎的新任酋长，这冒犯了姚苌的权威。姚苌虽然在朝中做官，但他并没打算放弃酋长的位置。他这次来，除了依然要征够四千个兵之外，要我们缴纳金钱之外，还有更坏的一件事，他告诉我们，他自己信奉了知教，他要赤亭戎上下也改信知宗，禁止再祭祀戎人原先的神，神官这一支的体系，他要完全毁灭。”
姚玉茹觉得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不由自主地咳了几下。
彭启静等她咳完，接着说道：“今天原本我召集节领会议，正式行罢黜姚苌的酋长之位的仪式。这不是戎人历史上曾经用过的方式，传统上是由豪强有力的节领以武力驱逐原先的酋长。但榆中并没有能这样做的人，所以我们用了新想到的法子，推选新的酋长，罢黜原先酋长，哪怕没用我们也想试试。开始时有几位节领不赞成，但经过一番讨论，所有人都同意了，节领们正要在签结文书上按手印之时，姚苌闻讯率军赶来，包围了所有人，预备将我烧死。他意识到族中对他全体反对，就不再怀柔，而是强令节领们同意改信知教，否则除了烧死我，还要杀死各个节领的子弟，而你此刻从天而降。”
姚玉茹慢慢消化彭启静所说的这些，问道：“我们现在捉住了姚苌，接下来会如何？”
彭启静难得露出笑容，说道：“他现在在我们手中，我们就可以和他好好谈一谈，在他不能仗恃着手头有兵的情况下，看看他的底线是什么，愿意以什么样的条件交换让我们不用改信知教，也不用被一再地征兵。”
姚玉茹有些困惑，问道：“如果他都肯让步，你也不坚持要废黜他的酋长之位？”
彭启静似乎微笑了一下，说道：“十天前我还是个没志气的女人，只想帮以后接任大神官的巩美人分摊些杂事，那都是顺便的，我的使命是把我三个儿女带大。大的两个还好，小儿子有胎里病，体弱多病，我和我男人十之六七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绝不会想到要由我来发愁部族的前途未来。只是这几天和各位节领讨论，忽然发现男人们的见识和决断，还不如我这个女人。”
姚玉茹因为彭启静杀害祖母而觉得憎恨她，虽然她和姜月仪感情不深，憎恨了一小会儿之后也就淡漠，但至少是不喜欢彭启静的，此刻听了她这句话，心中感触，为她喝彩。
她静静地看着彭启静，等她接着说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