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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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山中围猎

    到下午几近申时,返回天水的马车才又赶来,载来许多蔬菜水果,接走姚玉黛。姚竞专门询问和叮嘱,要马车赶上先赌气回去的姚尹,确保他平安到家,行车的门客应诺而去。

    接着,姚竞清点人数,预备入山的人有吕绍和主薄段安,以及他们随行的三个侍卫,自己这边有父女俩及侍女婉儿,李柯和李勃,合计十人,以及姚家仆役和门客合计十三人,共二十五人。留下一人看守营帐之外,其余二十四人及三十匹马列队入山。

    山口林木繁茂,一行人鱼贯而入,进入山口不远,队形便扇形展开,门客们仍是行在前列,打探瞭望,路上偶尔遇见一两只野猪穿行而过,众人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均想,野猪有什么好打的,又危险,肉又不怎么美味。

    林子入得深了,野兽渐多,众人散开各自物色猎物,姚竞射倒了一只獐子,仆役们一拥而上,将獐子分割干净装入皮口袋中。段安跟着射了几箭,但一只猎物也没射中。李勃射了两只山鸡,倒挂在自己马匹后面。李柯压根就没带弓箭,也不找仆役索要,只跟在众人背后乱窜,看别人射杀,兴奋得大呼小叫,别人烦他惊扰野兽,都是一脸的无奈。

    姚玉茹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对此间猎物没什么兴趣,吕绍陪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说,可没有先前聊到白狐那会儿的有趣,反而常有抵牾之处。

    姚竞正追寻猎物,偶然回头望见姚玉茹和吕绍两人在一起说话,先是欣慰,可又觉得两人似乎并不太热络。他左右看了一番,瞥见两只梅花鹿在远处吃草,一大一小。他骑着马轻轻地绕到另一侧,指挥着门客占住几个方向,然后猛地朝大鹿身前的地上射出一箭,大鹿一惊,略一愣神,转身朝姚玉茹和吕绍在的位置奔去,小鹿也跟着跑过去。

    吕绍冥思苦想,搜刮话题,抬头见两只梅花鹿朝这边奔来,他心念转动,反手飞快地取出弓箭,开弓搭箭,朝大鹿瞄了一番,立刻放了下来,任两只鹿从自己身前跑过去。姚玉茹也没有抬起手中的弓箭。

    待梅花鹿跑远,他对姚玉茹说道:“孔子说,不射杀正在哺育后代的野兽,是猎狩中体现出的礼,如果射死了母鹿,小鹿也活不了多久。刚刚在要开弓的一瞬,我才忽然想起,还好没做出糟糕的事情来。”

    姚玉茹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你说的话是没错,可你看,那是一只公鹿,公鹿长着长角,母鹿的角很小,一眼便可以分辨出来。那只小鹿也没那么小,就算没了父母,它也已经可以自己生存下去了。”她见吕绍满脸懵懂,既快意,又歉疚,忙补充了一句,说道:“你说你第一次打猎,看来是真的。”

    吕绍尴尬地笑笑,说道:“我在上林苑时候见过许多鹿,可没人

    教我这个简单的分鹿的公母的法子,丢丑见笑了。”

    姚玉茹说道:“你心存仁厚,是很好的,我很赞同。”

    吕绍被夸,心中先是一喜,又觉得姚玉茹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并没有明显的赞许,心里不由一沉,讪讪说道:“那我们还要不要捕那白色的狐狸?”

    姚玉茹叹了一口气,说道:“还不知道能不能遇见呢,我只是听说这山里有,可我并没来过这里,只有等我爹空下来的时候带我们去狐狸出没的地区了。”

    吕绍期期艾艾地说道:“可惜,我,并没有能一箭穿狐狸两只眼睛的箭法。”

    姚玉茹说道:“那是我说着玩儿的,世上哪有这样的箭法。”

    吕绍又是如释重负,又是愤懑,口中说道:“真的么,我竟然当真了。”

    姚玉茹说道:“完整的白狐皮毛又有何意义,箭孔藏在毛发之下,哪里看得出来,何况用在服侍上怎么也要经过许多的裁剪,所谓完整,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说法,是我想象出来的,你可别见怪。”

    吕绍口中漫应着,心中却不免想,她这是在逗我玩儿么?他平素是个贵族公子哥儿,身边从不缺女人,不论是春风一度的,还是巴结婚姻的。他也不急着结婚,是吕光在筹划西征时,结识了雍州天水的富商姚竞,有人撮合两家联姻,吕光看重和羌人姚氏的结合,此时吕光庶长子吕纂已婚,嫡长子吕绍尚未婚配,这才有吕光拜会姚竞之事。

    先前吕绍肯按照姚玉茹要求的方式上门拜访,是听说姚玉茹是天水郡乃至雍州最漂亮的未嫁女子,又是雍凉之地最杰出的姚襄的孙女,贵胄之气不可言喻,结果却失望而退,还被一个精神有问题的老女人言语上纠缠许久,十分气恼。后来姚竞求见解释,才算是略略消了火气。

    姚竞再次邀请打猎,他原本不愿来,但还没见过姚玉茹又让他心有不甘,勉强过来,见到姚玉茹,证实传言非虚,一心刻意讨好,他开始觉得姚玉茹并不讨厌自己,本来信心有所升腾,可与姚玉茹的几番对话却让他迷迷茫茫,常觉得她和自己根本不同调,常有被戏弄的感觉,不由得而生出要报复回来的念头。

    山中的时光倏忽,天色转瞬黑了下来,打猎的人们回到仆役们提前搭好宿营地,围坐在几堆篝火前,仆役们早拆洗了打到的獐子,野兔涂抹香料,烤好之后由姚竞亲自分割给每个人。男人们席地吃肉饮酒,姚玉茹和婉儿有一个小帐篷,和其他人单独隔开,除了烤肉和蔬菜,也分得一壶甜酒,她给婉儿分了一半,相对而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婉儿喝了几小口甜酒,有些醉意,说话也随意起来,问道:“我看老爷对姐姐很好,为何姐姐没有自己的使唤丫头?”

    姚玉茹淡淡地说道:“本来有,后来她

    要嫁人,由她去了,后来一直也没再找。”实际上她的使唤丫头竹青是被她妈妈给打跑的,玉茹一直对她歉疚着,这说起来话长,也不适合对妹妹的婢女说,所以玉茹便随口撒了个谎。

    婉儿是个莽撞的姑娘,接着又问:“可还是要有才行啊,以后姐姐出嫁的时候,没陪嫁去了夫家被看不起不说,还要受欺负。”

    姚玉茹哑然失笑,说道:“那种要看不起,欺负嫁过来的姑娘的人家,就不该去嫁。”

    婉儿想了一想,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那家人是不是不会看不起,欺负你呢?你要嫁了才知道啊,但是知道以后就已经晚了,这岂不是撞大运?”

    “女人不知道这一点之前,就不该去嫁。”姚玉茹这么说,心里想,我真是病入了膏肓。

    婉儿若有所思,说道:“那位吕公子,我看他对姐姐很殷勤,姐姐会嫁给他么?”

    “大概不会吧。”

    “我也觉得他不太好,不止是会欺负姐姐的样子。”

    姚玉茹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刚刚说的并不对,女人嫁给谁不嫁给谁,并不是由自己来决定的,是由父母来决定的,父母也是计算了婚姻的利益才决定的,所以,归根到底,婚姻是由利益来决定的。和婚姻的利益相比,看不起看得起,欺负不欺负,好像就没那么重要了。”

    婉儿也学着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如果老爷决定姐姐要嫁给吕公子,大概姐姐也不会反抗的吧?”

    姚玉茹苦笑,说道:“你和玉黛也会聊这些话题么?”

    “我才不敢和她说这些呢,她……我觉得姐姐要亲切些。”

    “既然如此,那我回头给老爷说,把你换给我,给玉黛再找一个陪伴的丫头,你看如何?”

    “不是我不愿意服侍姐姐啊,但是玉黛她会伤心的。”

    “我是开玩笑的,你可别紧张。”

    婉儿哦了一声,只管慢慢饮酒,再也不敢出声了。

    夜渐渐的深了,婉儿起身给姚玉茹奉上漱口水,玉茹正在漱,帐篷外不远处有人轻轻地说道:“茹姑娘睡了没?”

    婉儿探出帐篷去看,回来对姚玉茹说道:“是吕公子。”

    姚玉茹略思索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出帐篷,借着星月之光见吕绍背着手站在帐篷几步之外,便说道:“我还没睡。”

    吕绍说道:“我睡不着,姑娘也没睡的话,一起出外走走如何?”

    姚玉茹有些慌张,怔了一下,说道:“也好。”

    吕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姚玉茹脚下懵懂地走了几步。婉儿忙也要跟过来,玉茹用手制止了她,说道:“你守在这里就好。”

    两人走在一起,朝营地外方向去,走了二三十步,便到营地边缘,被仆役看见,忙跑过来递了一个火把给吕绍,吕绍接了,姚玉茹对那仆役说道:“我也要一个。”

    吕绍说道:“

    一个就够了。”

    姚玉茹坚持说道:“我也要有一个。”

    仆役忙跑回篝火堆,又取了一个火把过来递到姚玉茹手中,姚玉茹接了,擎在手中。

    吕绍的计划里最极端的情况是,把姚玉茹引到僻远处,直接将火把往草丛里一丢,不论它灭还是不灭,无非就是漆黑一片和有亮光的区别,而自己空出双手,便猛地将她扑倒在草丛中,拔光她的衣服,将她狠狠地奸污。事后就算是这里姚家人多,自己这边人也不少,都是军中之人,火并起来胜算更大;何况对方根本不敢动手,原本出来狩猎不就是想要讨好自己娶了他家的女儿,即便还没有婚娶之前就动了她的身子确实是有所冒犯,可长远来看,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姚竞大概是会隐忍不发的。只是,自己以后到底要不要娶她,还要再看自己的心情。

    但姚玉茹的反应超出他的预想,她自己也拿了火把,满可以在自己企图扑倒她时用来防身,不知是她无心之举,还是有了意识来防范他。想及于此,吕绍心中极端的预期已经落空了大半。他秉性和父亲吕光截然相反,性格毫不坚定,做过许多坏事,也做过不少为人传颂的好事,好事与坏事之间,谈不上什么动心忍性,只是随波逐流。

    他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心想,且看看这个女人是什么路数,或许她就是我的指引,是我的克星和福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