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缥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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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1 兄弟相争(三)

    李可依只是咬着嘴唇摇头,低声啜泣着说不出话来。

    李夫人见状,抬头又安慰李一利说。

    “孩子不懂事,可能是这些日子看你公务太忙,只是一句无心之语。”

    “无心之语最好。”

    李一利声音越发低沉,书房压抑的气氛连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我只怕是她无意间听太子说了什么,才回来跟我说这种话,那样的话才最难办。”

    “难道说有人还能比你这个副指挥更有资历当指挥使吗,没有吧?”

    李夫人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大风朝除了皇城之外,能够跟李府平起平坐的只有上卿府和白府。

    那上卿府主政,手中没有半分兵权,而白虚谷身为上卿之一,更不可能凭空坐上指挥使的座位。

    出身李府的李一利又担任副指挥使数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只有他一人最合适。

    “夫人你有两件事不懂。”

    李一利看着跪在地上还不停发抖的女儿,心中也是不忍,索性把关节之处与夫人和女儿讲清楚。

    今天女儿只是不懂事,在自己面前乱说话,如果依旧不明事理的话,在宫里再乱说可就难以挽回了。

    摆摆手示意夫人和女儿坐下,李一利这才把心中之事托出。

    “其一,资历是资历,他们外人抹杀不了,但是可以从中作梗。”

    李一利一指马厩方向。

    “堂堂李府竟然在大雪之后失火,还烧死了皇上赐的御马,单就这一条拿出来,随便一位言官就可以站出来名正言顺的说,‘你李一利连有什么本事当守护京都的指挥使?’”

    “那纵火的贼人抓到了吗?”李夫人关切道。

    李一利摇摇头,显然毫无把握。

    “能够在京都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想必身后有着通天的能力,只怕是连夜就出城隐姓埋名了,要抓到人谈何容易。”

    “然后呢?”

    “其二,东华馆那位的心思无人知晓。”

    李一利朝北方遥遥拱手,口中却没有提起那人的身份,但谁都知道,大风朝的新帝最喜欢在东华馆摆弄些新鲜玩意。

    “先帝之所以选魏嵩做指挥使,就是因为魏嵩此人行事中正,与上卿府和咱们李府都有渊源,却没有太多来往。”

    “如此看来,想必是那位不太想让李府的人掌管京都吧?”

    在这权利的游戏中,李夫人也算得上半个主角,其中关节一点即透。

    只是看透也无济于事,唯有拿出办法应对才能解决问题,否则掀起的大浪便是李府也承受不起。

    转眼间李夫人就明白为何,李一利会因为女儿一句话就大发雷霆。

    手背轻轻划过女儿的脸颊擦去泪水,李夫人柔声问起。

    “傻孩子你这下明白了吧,不是你爹要生气,实在是这件事干系太大,弄不好连爷爷都得受连累,你好好跟娘亲说,到底是谁让你说这句话的?”

    “没人让我说,是,是我自己说的。”

    李可依紧紧抱着母亲的手臂,怯生生的说。

    这样的回答说出来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从不关心也不懂朝政的少女,怎么会突然想插手其中。

    看着女儿含着泪花的纯真眼神,李夫人也相信女儿不会说谎骗自己,只是这件事肯定有什么缘由才会发生。

    “娘相信你,那可依你能告诉娘亲,你为什么不想让爹爹当指挥使啊?”

    “这,是因为,嗯,因为。”

    李可依本就哭红的脸颊忽然烧的更红了。

    仿佛有两团看不见的火,在一旁烤着她,灼热的温度连耳垂都被烧红,胸膛中噗噗噗的跳动声响彻脑海。

    见女儿支支吾吾讲不出缘由,李夫人与李一利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问。

    “因为什么啊,可依你从来没跟娘亲说过谎的,说出来就好,你爹爹也就不至于再担心了。”

    “因为,因为人家魏大人是因为我才被皇上革职的,我就觉得咱们李府对不起人家魏大人,才来找爹说那句话的。”

    说完这些话,李可依心中压抑着的委屈与可怜全都释放出来,整个人又扑进母亲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一利大为错愕,实在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由。

    这件事干系重大,让他一瞬间想到太子,想到上卿府,想到白府,想到皇城里的那位,偏偏就没想到魏嵩。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心中的大石落地,却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无端起的风波就这样化于无形。

    李夫人搂着女儿回房休息,李一利独坐书房中思绪万千。

    马厩纵火的贼人迟迟没有抓到,上卿府肯定会以此为由拒绝提名,太子又坚持要求上卿府提名自己,现在才会僵持不下。

    守卫京都又是重中之重,指挥使的位置肯定不会长期空缺,万一哪天皇上问起来,恐怕就会顺着上卿府的意思来办。

    所以目前来看,上卿府只会继续拖下去,此事能否成行,就看自己能否抓到贼人。

    可是纵火现场毫无线索,只能确认有人做了手脚。

    捆住马匹,浇油纵火,为的就是烧死御马。

    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一切都如同凭空出现的一样。

    凭空出现?

    忽然想到了那个凭空出现的青年,李一利口中反复念起了两个名字。

    “魏定真,魏嵩,魏定真,魏嵩。”

    又想起女儿方才说的缘由,李一利忽然间有了思路。

    那日正是因为女儿跟魏定真撞坏了天工馆的东西,才导致众人入宫,连病重在床的魏嵩都被抬进皇宫。

    几位上卿又左右推脱,看似不偏不倚,言语间却惹得皇上大怒,将魏嵩革职。

    接着有人夜闯天工馆,自己带人彻查京都,却被人在自家马厩纵火。

    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偶然,细细想来却总觉得有什么内在关联。

    难道是他?

    李一利突然打了个冷战,想起那枚铜扣,又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京都这场风波是那枚铜扣的主人送来的一份礼物吗?

    那魏定真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信使?还是帮手?

    魏嵩呢?他知道铜扣主人的消息吗?

    浓重的乌云笼罩在李府上空。

    李一利出门快步走向后院,铜扣主人这件事,必须要找父亲问个明白才行。

    这一夜,李府中的两位男主人彻夜长谈。

    这一夜,李可依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李府外面的世界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的好玩有趣,反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充斥着黑暗与危险,只是爷爷跟父亲将所有的黑暗挡在了外面。

    这一夜,魏定真伏在父亲床边,听着床榻上传来略带嘶哑的呼吸声,他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清净。

    也许只有面临失去的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天刚蒙蒙亮,魏定真打马往太子府赶去。

    门口侍卫早已与这位新来的头领熟识,领在偏厅稍坐片刻,一身布衣的郭羽就匆匆出现。

    郭羽恬淡依旧,似乎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热情的招呼着。

    “魏大哥来的可真早,殿下深夜才睡这会还没起来,小子又担心魏大哥一个人无聊,就在这里陪你稍坐片刻。”

    “殿下深夜才睡,是因为定真的事吗?”

    魏定真担心道。

    虽然早已做好会惹太子生气的打算,可是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来告罪。

    郭羽嘿嘿一笑,没有做声。

    厅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魏定真深吸几口气,想要找个话题,一时间脑中又一片空白,只好双手捏在一起。

    叮。

    一声清脆的铜鸣打破了厅内尴尬,似乎是什么小铜器掉落在地板上。

    两人同时起身找寻,找来找去,最终是郭羽发现了掉落的物件。

    原来是一枚镌刻着奇怪花纹的铜扣,有些地方因为多年磨损已经模糊不清,比扳指略小,又比戒指略大,似乎不是日常用的物件。

    郭羽眼神一亮,似乎认得这枚铜扣。

    “魏大哥,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郭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你认得这个铜扣?”

    魏定真见状有些诧异。

    这铜扣是从李府醒来之后出现在自己包袱里的,后来又被天工馆的人交给宫里,最后又由馆营使牛震亲自交给自己。

    牛震还说什么要给铜扣的主人带句话,可是铜扣的主人是谁,自己又一无所知,只好随身带着。

    看来郭羽像是认识这枚铜扣,想来郭羽游历天下见识广博,早知道自己就应该来问他的。

    “这东西已经失踪二十年,如今认识的人恐怕不超过一只手,小子也只是凑巧见过这上面的花纹。”

    “花纹,这花纹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郭先生能否告知定真。”

    郭羽拉着魏定真重新坐定,看看手中的铜扣,又看看身旁的魏定真,目光飘忽。

    良久之后,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出一句话。

    “这铜扣不是凡人可以拥有,德不配位必受其害,如今重现于世,看来天象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