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缥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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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0 兄弟相争(二)

    魏定真仿佛从弟弟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他们都坚韧而且沉默,不触及底线之前他们只会默默做事,一旦开口就不会再有回转。

    “你长大了,弟弟,也开始有了欲望。”

    魏定真有点意外,这么多年了,才发现自己眼中的小弟弟早已经长大。

    弟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得一脸凝重。

    “这不叫欲望,哥,这是责任。”

    “责任?满足欲望的责任吗?”

    “不。”弟弟斩钉截铁的说,“是承担亲人信任与期望的责任。”

    魏定真忽然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并不是对与错之间的矛盾,而是关于追寻自由与自我束缚之间的矛盾,并且这个矛盾现在没有答案。

    “责任,对,是责任。”

    魏定真一边重复着弟弟的话,一边朝外走去。

    弟弟默默望着那个,从小到大都坚信值得信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又往药炉里添了一把柴。

    整整一个下午,两兄弟再也没有说过一句关于责任的话。

    就算两人迎面而来,也只是彼此让路,客气一句。

    忠管家敏锐的察觉到两兄弟之间的诡异气氛。

    只是眼下又不能让老爷操心,只好装作不知道,希望他们兄弟能慢慢化解。

    就在此时,魏府又来了一位客人。

    一袭布衣的郭羽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言语间却透露出恬淡飘逸之感。

    “魏大哥,魏二哥好久不见。”郭羽放下茶碗客气道。

    魏定真对于这名在太子府地位超然的书生,始终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透。

    “郭主簿这些日子替殿下外出办事辛苦,是今天刚回京吗?”

    “哪里有什么辛苦的,出门就是游山玩水罢了。”

    书生郭羽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在面前晃了一下,轻轻放在桌子上接着说。

    “早上就已经回府,听说魏大哥要请几日假,刚好有好消息,小子就自告奋勇来给魏大哥送信了。”

    魏定真与弟弟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现在对于魏府而言,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有灵丹妙药能治好魏嵩的病。

    魏定真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弟弟则迫不及待的起身拿起那封信。

    拆开来只看了一眼,弟弟脱口而出。

    “任命函!?”

    郭羽面带微笑看着两兄弟,轻轻拍了一下手。

    “不错,这是吏部抄送的副本,议吏卿已经盖章,最迟明天就会派人送来正式任命,小子在这里先祝贺魏大哥了。”

    “京都禁军校尉。”看到信的末尾,清晰写着任命的职位,弟弟不由念了出来。

    两人望向魏定真,却发现他面露难色,似乎对于这个任命并没有太多的期待。

    郭羽以为魏定真嫌职位太低。

    “魏大哥别介意,这看似只是一名校尉,但禁军看守皇城并非寻常人能进去的,而且只受禁军统领与皇上节制。”

    “郭先生,据我所知,京都指挥使统辖内外禁军与京都九大营兵马的呀?”

    弟弟有些不解,毕竟魏嵩可是前京都指挥使,作为魏府二公子,这点消息只能算常识。

    郭羽恍然大悟道。

    “我差点忘了,令尊大人就是指挥使,不过魏二哥你可能不知道,指挥使衙门只是名义上统辖禁军,具体调动归两位统领。”

    听到这个回答,魏定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其中关节又一时无法想通。

    只是隐约觉得在京都指挥使衙门里,恐怕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巍然独立。

    但所有的权利斗争在生死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此刻魏定真唯一想的就是好好陪在父亲身边,不再像之前那样错过时间。

    至于在太子府的差事,只要太子点头就可以放一放,可是要被调往禁军就身不由己了。

    主意拿定,魏定真起身抱拳拱手。

    “多谢殿下举荐,劳烦郭先生这一趟,只是家父着实病重,我们父子又多年未曾相见,这些日子我只想服侍家父左右。”

    说到动情处,魏定真不由哽咽起来,一句话也断断续续的。

    弟弟一听他的言下之意是谢绝这份任命,顿时着急不已。

    “哥你可不要冲动啊,这是凭借殿下才有的机会,而且一进去就是校尉,你可不要这么莽撞啊!”

    “魏大哥,这是你当日赢得擂台,殿下亲口给你的许诺,切莫辜负殿下的期望呀。”

    不论两人如何劝解,魏定真只是拿定主意要在家侍奉父亲。

    急的弟弟一跺脚,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再无话可说。

    一时间郭羽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魏定真不答应这份任命,他今天回府也不好给太子交差。

    本来太子想的是,找机会将魏定真兄弟安排进九大营中,一来远离城中目光,二来也方便磨炼年轻一批的才俊。

    只是上卿府那里压着李一利的考核迟迟不报,没有京都指挥使的印,就是太子也没法将地方府兵安排进大营。

    而禁军则直接受两位统领调动。

    统领名义上归指挥使衙门管辖,实际上只听从皇上一人调令,太子府里的人要进禁军才会比较容易。

    禁军与九大营偶尔也会有人员调动,等到李一利顺利担任京都指挥使,到时再将魏定真调入九大营中也可以。

    “魏大哥,你当真决定拒绝这份任命了?”郭羽一脸遗憾的表情。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是定真辜负了殿下美意,劳烦郭先生这一趟,明天定真一定到太子府当面向殿下请罪。”

    魏定真再次明确拒绝。

    啪。

    弟弟一掌拍在椅子上,起身径直往厅外而去,显然对于魏定真的决定感到万分生气。

    眼见兄弟二人为此争执,郭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尴尬的离去。

    李府中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平静。

    李一利勃然大怒,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一边还叹着气,显得十分失望。

    书桌前一名少女跪在地上,双手捏着耳垂,脸上满是泪花,却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来。

    匆匆赶来的李夫人一进书房,看到这般景象,显然是李可依又闯了什么弥天大祸,才惹得李一利发怒。

    “夫君你何必跟小孩子怄气呢,可依这些日子很听话,现在脚上还有伤,你让她跪在地上干什么?”

    说着话李夫人走到女儿身边,伸手就要把她扶起来。

    李可依甚少见到父亲生气,此刻被吓得好像一只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鸟,见到母亲进来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你让她好好跪着,不许起来,跪到她明白为止。”

    李一利表现出少见的严厉,仿佛一只盘旋着的猛虎,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

    尽管不知道女儿闯了什么祸,李夫人明白肯定是非常严重的错误,不然也不会用这样的口气。

    可是毕竟是唯一的孩子,闯再大的祸大人心里也还是心疼。

    李夫人伸手将女儿搂入怀中,一边抚着女儿后背,一边温言软语的问起事情的缘由。

    “你不是在房间里好好养伤嘛,怎么跑到你爹爹书房来了,是不是乱翻你爹爹公文了?”

    “没,我没乱翻爹的,东西,没有,没有乱翻。”

    少女哭的几乎喘不过气,一句话含含糊糊说好久。

    李一利忽然停下脚步,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问起来。

    “你今天带着可依出门,都去了哪些地方?”

    “什么哪些地方,这些日子不是帮皇后娘娘筹备松花宴嘛,可依跟着我一直在娘娘宫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夫人被这对父女搞得有些糊涂。

    李一利似乎明白了原因,走近两步,声音却低了许多。

    “临近中午的时候,是不是太子去皇后那里了?”

    “是呀,这事我还没跟你说呢。”

    好像话匣子被拉开一样,李夫人絮絮叨叨说起了今天女儿受伤的事情。

    一提起太子,李夫人眉眼间就带着分喜悦,说到太子扶着受伤的女儿时候,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女婿一样。

    少女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把头埋在母亲怀里还止不住的抽泣。

    静静听完事情原委,李一利本来舒展的眉头又紧紧锁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深深呼了一口气。

    “你这是什么表情,太子又不是有意弄伤可依的,再说皇后娘娘对可依的态度也很好。”

    “我不是为这事发愁。”

    李一利声音还是很低,厚重的声音如同柔软的毯子滑落在地一样。

    意识到事情严重的李夫人不由也压低声音问。

    “到底什么事惹你发这么大的火啊?”

    “你知道刚才你女儿在书房跟我说什么,她说让我别去当京都指挥使。”

    听到这句话,李夫人张嘴说不出话来,抚在女儿背上的手也顿时变得僵硬。

    双手揽在女儿肩膀,李夫人诧异道。

    “可依你说什么胡话呢,啊?你是不是摔糊涂了,怎么说出这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