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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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蛤蟆粉

    夜深人静,几个守卫在门外的侃谈清清楚楚得传进乌术的耳朵里。

    听到两个守卫要去偷货包,乌术先是一怒,但他很快意识到门外还有两个守卫把守着,万一冲出去质问他们反倒打草惊蛇了。

    况且,在汉人的地盘,莽撞地揭露他们偷盗的恶行说不定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既然他们是去偷东西,两个守卫肯定不会顺着正路走过一个一个的岗哨再搅动吊索把自己放到城墙下,那样太过招摇,他们肯定是要寻着不为人知的小道口下去,而这种小道口,向来都是高城深墙防范最薄弱的地方,只要跟在他们的身后,说不定可以找到黑石堡的暗门什么的。

    想到这里,乌术决计想办法跟出去走一遭,但如何跳出门外守卫的限制?他一时无措。

    “啊!……”铺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大叫,惊得几名胡人瞬间从熟睡中醒来,他们跳起身来警觉地左看右看。

    门外,薛宝卷和阿蛮也是一惊,他们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刀把,侧着耳朵贴在纸窗上去听房里的异动。

    只见乌术坐在通铺上,故意探手擦拭额头,见被惊醒的手下们投来关注,他安抚众人道:“没事没事,我只是刚刚做了个噩梦,大家继续睡吧。”

    乌术安抚众人的语调显然要比平日里高出不少,他确信外面的守卫也听到了自己的话,于是从通铺上站起身来走到铺房的门前,伸手推开房门。

    门外,薛宝卷与阿蛮将佩刀交叉着阻挡在他的面前。

    “黑石堡有‘宵禁’的规定,夜晚不得随意外出走动,你还是乖乖回去吧”,薛宝卷冷冷地说。

    乌术左右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守卫,一个又矮又壮,身上穿着的常服在他粗壮的躯体填充下显得鼓鼓蹬蹬的,看起来极不协调;另一个守卫则是长条身形,有着鹰隼一样的双眼,看起来十分的精神,修长的四肢一看就是在山野挽弓逐彘的好材料,乌术只一眼便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个猎户家的子弟——薛宝卷。

    “两位军爷,人有三急,我刚刚做了个噩梦,醒来内急难耐,屋里又没有夜壶之类的东西,劳烦告诉茅房在什么地方,容我方便一下。”

    薛宝卷与阿蛮相互对视一眼。

    “我来吧”,说着阿蛮转过头冲着乌术不耐烦道:“好吧好吧,你跟我来。”

    乌术知道守卫要引着他去方便,他见无法摆脱守卫,脑海中飞速地盘剥着应对的方法,心想还好是这个矮胖的守卫跟着自己,瘦长身材守卫的眼神太过锐利,若是让他跟来自己心里着实没底。

    阿蛮捉刀领在乌术身前,他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嘟囔,“我跟你说,也就是我阿蛮能领你去茅房,要是换成宝卷领着你,说不定他能立马抽出刀来把你砍死。“

    阿蛮说着,又补充道:”你们胡人作恶多端,他爹正是死在你们的手里,所以他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胡人,你别看那小子长的干瘪干瘪的,他可是个厉害家伙,要疯起来恐怕三五个人都按不住他。”

    乌术知道守卫说的就是刚刚门前对他不屑的守卫,但他此刻并不在意身前这个叫阿蛮的守卫的话,偷货的守卫离开已经有半柱香时间,如果再不摆脱他,恐怕就寻不见他们了。

    乌术跟着守卫往前走着,他的心中燥热,脚上也冒出汗来,他想乘着夜色急速地从守卫身后闪离,但若是守卫发现身后的他不见了必然大叫,然而若是从后面将其击晕,等守卫醒来,自己也难濯得干净。

    怎么办呢?乌术支起双手在身前揉搓,虽是手寒,却比捂在怀中让人心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腰间挂着一枚用来装饰的小陶葫,这是斡其尔在他六岁时送给他的礼物,那时候胡汉之间摩擦不断,战争一触即发,斡其尔送给他这个礼物本为年幼的他自保之用,但他那时和其他幼年的胡家孩童们一直被藏在塞北腹地,汉人最终也没杀入塞北腹地,小陶葫便成了他腰间饰物,并没有什么功用。

    陶葫里装着的是一种叫做“蛤蟆菇”的植物粉末,这种粉末是老萨满们用来施法用的,当然,他们还有另一种功效就是可以当做迷药使用。

    一般人用了这种蛤蟆粉,会四肢无力并产生错觉,等清醒以后又会对所发生的事全无印象。

    乌术如获至宝,他将吊着葫口的红色丝绳缠绕在右手的食指上,然后用左手握住葫芦,他的右手就着葫口往下轻轻地一掰,小葫芦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几点白色的粉末飘散在夜色之中。

    他怕自己也被这种蛤蟆粉呛到,紧忙用舌头抵住上颚,闭紧气门,随即把葫口一歪,在食指上倒出一小撮蛤蟆粉,朝着身前的守卫脑袋弹去。

    守卫被粉末一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乌术意识到阿蛮已经吸入蛤蟆粉,他一边将葫芦口扣回,一边向前紧赶了几步,走出刚刚粉末覆盖的一小片区域。

    “我跟你说,其实我本来是可以不用到黑石堡来服军役的,只需要在我们家不远的县邑干几个月的杂役”阿蛮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都说边塞苦,谁会稀罕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呢?你说是吧?”守卫继续嘟囔,“但是,我听说边塞的守卫很有油水,可以从你们这些过往的胡商手里捞好处,我们那从边塞服完役回来的穷小子们个个都捞的盆满钵圆,他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羡慕,我嫉妒,于是我勒紧裤腰带给管军役的甬官送了十两银子,让他把我弄到边塞来。”

    “是,是”,乌术拍了拍阿蛮的肩膀,并附和他的话语。

    “结果呢?我是什么也没捞到呀!”一边嘟囔着,守卫阿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别人都捞着了,你怎么就没捞到呢?”乌术知道蛤蟆粉慢慢有了效果,不然守卫也不敢跟自己嘟囔这种事情,但他对药效还是有一丝隐忧,于是引导着守卫继续往下说,以此来判断守卫意识是否清醒。

    “都怪我们崔大人,你看人家的靠着东胡的关塞,雁过拔毛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但我们崔大人不行,他非较这个真儿,不准我们勒索来往的胡人,胡人值得同情吗?不值得。”

    “胡人也是人,怎么就不值得同情了呢?”乌术听到阿蛮的说辞很是不悦,他倒想听听汉人会说出什么高深的理论,于是接口问道。

    “不值得同情“阿蛮的语气瞬间转为强硬,其中又带着几分怒意,”胡人这些年弱了倒还老实安分,但强势了哪回不越境抢杀我们汉人?远的不说,就说十五年前那场大战,还不是胡人抢掠在先,我们忍无可忍了,才奋起反击,所以他们根本不值得同情,我们敲他们的钱,那就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儿,只是崔大人死脑筋,他不懂。”

    守卫越说越气,嗓门也越来越高,“老子没钱可赚,还要给这群胡崽子当牛做马,老子心头很不痛快,所以,别让老子抓到把柄,让老子抓到把柄的胡崽子,老子通通给他们绑到木桩上狠狠地打,让他们长长记性。”

    “对,长长记性,狠狠地打,长……长长……长记性……”守卫重复刚才的话,目光也开始游移不定,如同宿醉的酒徒一样踉跄了几步,随即瘫倒在地上。

    乌术知道守卫失去意识,又怕他起身乱走再被其他值夜的守卫发现,于是将他拖到黑暗的角落里,暂时绑在一块石头上。

    “唉,我们也要活命啊”,回想起守卫刚才的话,乌术叹息一声,随即转身潜进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