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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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十几匹骏马在原野上奔驰呼啸,庄汉们的箭筒早已空空如也。

    程进的功夫虽然不及领头的庄汉,但他的驭马技艺显然比身后的所有人都要高出不少。

    这一路追行,他在马上上下翻飞做出各种令人惊诧讶异而又目不暇接的动作,缭练的身姿也远比姓杨的具有观赏性,正基于此,庄汉们的射出的飞矢总在无限接近他的身体时偏转,就好像支支箭矢都长了眼睛,还像耗子见了猫一般对程进无限畏惧,这让庄汉们着实懊恼。

    不过程进明显对这片绵延起伏的原野知之甚少,庄汉们打着呼哨分散又聚拢,他们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很快扳回马上的劣势,几次都险些像瓮中捉鳖一样将程进围在中间,好在程进提前预知到了危险,他每次都找准了人马中的空隙突出重围。

    只是令程进颇感棘手的是庄汉们一直像一条条甩不开的猎狗,即使没了之前肆意的嚣叫,身体也已经疲累到了界点,甚至已经有庄汉因为体力不支坠落马下,但他们人多马多的优势很快显现出来。

    他们可以不时变换队形寻找捷径,坐骑也可以交替着休息,而程进却只能不住地奔逃,这也导致他迟迟没能甩脱庄汉们。

    当然,若能两方一直相持,程进也还能有所安心,但要命的是程进发觉自己坐骑的鼻息越来越沉重,它长长的鬃毛浸透了汗水,每次颠簸都会将之甩溅到自己的脸上,而骏马短贴在马背上的毛发则泛出一圈一圈的白色盐沫,它们来不及溅起便被呼啸的寒风吹干,如此之大的出盐量可不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马力不知何时就会衰竭。

    “好马跑到死,弱马累翻腾”,乡野庄汉显然少有良种的好马,依着程进的判断,自己目下的坐骑虽然称不上什么好马,但其耐性还是不错的,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放心,他祈祷自己的坐骑千万不要突然给他尥蹶子,那他可就惨了。

    不过,程进知道,再这么跑下去无论好马弱马都得累的吐血,他赶紧趁着奔逃的间隙程进扫视四野,盘剥对策,但旷野中的地形依旧如波涛般起伏不定,往哪里逃?他忽感无助。

    难道今天真要死在这里?

    “驾……”,程进长叹一声,他深深地鼻息,凌冽的寒风夹杂着马骚味蛮横地钻进他的鼻孔,又搅动他的咽喉,这感觉让人极不舒服,但却可以唤醒他的精神。

    想了半天依旧没辙,事到如今,也只逃到哪是哪了,他想。

    又是一番你追我赶,程进察觉他的马力愈发吃紧,庄汉们也越迫越近。

    他迅速将马头一拨跳脱原野重新回到驰道上,原野里有太多坑垄碎石,在马力越来越吃紧的情况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因为坐骑打绊坠马,他可不想冒这个险。

    庄汉们很快跟在程进后面追上驰道,但他们发觉驰道对他们来说并不友好。

    道上不时有驮马行路的客商,相隔不远便有流民按照官府的规定分做小股在路上无力地滑行。

    驰道宽的地方可以达到三五丈,窄的地方却不过一丈又半,虽然路途平整,但十多匹马拥挤在一起显然无法并行,跟在姓杨的身后的庄丁们渐有尾大不掉之势,速度也很难提起,远不如程进一马当先畅快。

    “让开,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杨姓庄汉领在队伍前面,他已经被愤怒冲炸了脑袋,他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结果了程进,甚至剜他的肉,喝他的血的心都有了,他显然不会因为路上的行人对程进丢松追赶,他大声呼喝,追鞭打马疾行。

    反应稍慢的流民很快被突飞的马队撞倒,甚至有人滑落马蹄之下当场毙命,行人满口咒骂着,却也无可奈何。

    正当杨姓庄汉奋马疾行之时,他突然发现一道人影亘在驰道中央,马儿越奔越近,他才察觉那人手中横持着一挺陌刀赫赫地立在不远处。

    “吁”,姓杨的庄汉急忙住马,他显然知道在大梁朝什么人才会配发陌刀。

    大梁朝有三支陌刀队威名赫赫,皇帝的神策军左龙骧军、西凉王的焉支军、鲁王的破虏军。

    陌刀做为大梁朝最为荣耀的制式军备,除了这三支军队,极少有人配发,且不说每把一百贯钱的造价,但是其五十余斤的重量便让很多人望而怯步,能挥舞陌刀者,多为人中之杰,说是勇力可冠三军也不为过。

    传说十五年前漠北一战,正是三支陌刀军让北胡人闻风丧胆,这种挥之“人马俱碎”的杀器,任谁见了心中都不免幽起森然的恐惧。

    “大人”,杨姓庄汉将马停在了路边,他见了使刀之人立刻滚鞍下马倒头就拜,“大人,驰道来往的人极多,路中实在危险,您怎么能待在这里呢”。

    “哪里来的鸟人,在驰道上横冲直撞,着急投胎吗?”,持刀的汉子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高声质问。

    “大人……小的是杨家岭的财主杨宝庆,无意间冲撞冒犯了大人,只是前面跑了个强人,小的们响应官府号召出力抓贼,这才不小心冲撞了您”,杨宝庆揖身谨慎地说道。

    “你……过来……”,持刀汉子朝着远处挺马注视的程进招呼道。

    程进当然认识他手中的兵刃,刚刚策马从持刀汉子身前掠过,他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汉子是在与他打了照面之后方才跳下马来的。

    在与身上沾满血污的程进交换了眼神以后,汉子又取下自己挂在得胜钩上的陌刀,这才有了他横立路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程进看出持刀汉子是要路见不平,他的心中颇为感动,于是在奔出不远的地停住坐骑侧目注视,他想看看他是是怎么阻挡庄丁们的。

    眼见庄汉畏惧地伏身,持刀汉子又招呼他过去,程进犹豫了片刻,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扫了一眼汉子的左手边不远处,那里还有七个人,他们皆是立在马上,朝着路中央投来冷漠的注视,他们的得胜钩上也都挂着陌刀,很显然是与持刀汉子一道前行的。

    程进牵着马很快来到场间,他礼貌地朝着汉子施礼,汉子示意他不必旋即开口,“听他说你是小强人?”,他指了指杨宝庆问道。

    “不是,大人,小生是万通镖局的程进”。

    “万通镖局?”持刀汉子口中咕哝了一句,“你可认得程永正和程永德?”

    程进一愣,“那是家父和叔父”。

    持刀汉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把目光瞥向与自己一道的几个人,那几个人看样子也立马来了精神,纷纷抛来注视。

    “乖侄儿,我是你叔父马武,你父亲和你叔父一向可好?”持刀汉子满面洋溢地问。

    程进脑海突然闪过芦苇荡的遭遇,脸上露出伤悲。

    “马大人,原来你们是熟人,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叙旧情……”,杨宝庆一见二人通了旧情,心中不免打起鼓来想要退逃。

    “别走,你刚不说我小侄儿是强人的吗?”

    “大人……这……我都是猜的”,杨宝庆支支吾吾。

    “叔父,他是个恶人,刚刚就是他随意辱杀流民”,程进从旁提醒。

    杨宝庆忽地转身,他正准备翻身上马,却被马武一脚蹬倒在地,“小子,还想跑,看你刚刚在路上横冲直撞的嚣张劲儿,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马大人,这不怪我呀,马大人”,杨宝庆不住的央求,“州府下的令,让我们驱赶流民,我们都是被迫的”。

    “叔父,只我们一队流民就被他们杀了几十人,他们不是驱赶,他们是杀人取乐……”,程进眼中噙泪,将刚刚发生的事叙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