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王行
字体: 16 + -

第二十六章 小女子秀色可餐

    旷野间的小路上,流民们垂丧着头、拖拽着脚,无力地前行。

    离开废庙已经有七八天,除了每日吮吸流食,他们的胃中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进硬物了,强烈的饥饿感笼罩在他们的头顶,时不时在眼前漂浮游荡的金星,甚至让很多人产生了幻觉。

    诸葛云湛从陈文举口中得知路上的流民要比之前多了不少,他也开始注意到一路上行经的耗子洞很多都有被翻开的迹象,田地里的麦苗常有被踩踏过的痕迹,野菜也逐渐稀疏,都是些才冒出头来的新芽。

    最近两日,陈文举的伤口开始肿胀发黑,时不时有腐臭的脓水渗出,他的肩膀虽然敷着土方搓制的野药但刀伤却迟迟不见好转,更让人忧心的是昨夜他的额头突然开始发烧,脑袋似乎也被烧的不顶用了,一早醒来口中支支吾吾地吐不出半句话来,再不医治,恐怕他难再撑上几日。

    一切似乎都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陈奎急的焦头烂额,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们需要尽快赶到附近的城邑里寻些硬食添补腹腔,顺便找个正儿八经的郎中帮陈文举诊治诊治,否则别说去长安了,出不了齐地流民队伍就得躺下一大片,他需要拿个主意。

    离着流民队伍最近的城邑是丞县,这是离开沂州前的最后一个县邑,距离他们大概有十里的距离。

    “谁的手里有官凭?站出来”,陈奎示意队伍停住脚步,他预估了一下,流民队伍里约莫还有十多张官凭,陈奎准备派手里有官凭的人去往城里讨些吃的。

    七八个流民从队伍里侧出,陈群也搀着自己爷爷站了出来,这显然与陈奎的预期不符,有人或许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有人或许宁可饿死也不愿意为他人出力,陈奎知道即使撕破脸对他们也无计可施,他只能无奈的摇头。

    陈奎也有官凭,他也想去到城邑里更深入地了解沂州的情况,但眼下流民队伍离不开他,他需要待着原地等待。

    陈奎扫了一眼面前的九个人,人数显然太少,即使进入丞县县邑估计也难以寻回百余人的食物,他有些灰头丧气。

    诸葛云湛与程进和佟欢交换了眼神,他们站出队来。

    这些时日得到陈奎的照顾,他们显然要比其他人身体状况好很多,流民们私底下对他们得到优待早就开始指指点点,不住非议了,他们想着如果能到城里寻些吃食带回来,也许流民们的态度能有所转变,这也算报答陈奎对他们的照顾。

    十二个人在晌午之前抵达丞县,离着百步远他们便看到城门口乌压压的挤满了人,等到近前才看清城门口已经被流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他们都在等着开门进城,却被眼前厚重坚实的城门挡在了身前。

    “这群天杀的鹰爪子,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死呀”

    “你们还是人吗?”

    “都是娘生爹养的,就不能喘口人气吗?”

    望着城楼上全副武装值守的军汉,流民们愤怒地咒骂,语气中却流露绝望。

    城门口的告示已经被恼怒的人群撕得粉碎,这显然像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城楼上的军汉看在眼里,却不回应流民们的咒骂,他们只是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在城楼上高声宣唱:

    沂州府宣令,近日有流民涌入辖境,积聚成匪,纵横乡里,掠夺州县,强抢路人,以致沂州百姓昼不得安,夜不能寐,青苗踏毁,田垄翻覆。州公有令,自今日起,凡流民有十人以上同行者,以盗匪论,沂州辖境之民可自主驱之,如遇反抗,可相机处置,州府绝不追究。

    “州公?”诸葛云湛与程进面面相觑,作为州府录事长史家的公子,他显然对沂州府院的诸般要员有些了解。

    沂州刺史刘成周,魏王府武官出身,原是李瞻的“魏王七校”之一,行事骄横,做事手段毒辣,向来为州府大小官吏所忌惮,能出这样的告示,诸葛云湛并不感到奇怪。

    流民们喋喋咒骂,不息不止,他们在城外盘桓了一上午,显然不愿意轻易退去,以己推之,诸葛云湛知道,很多流民队伍都是在咬牙坚持,今天进城的希望破灭,说不定明天就要饿死好多人。

    “我们要见县公,县公不让我们进,我们就不进……”

    只见官军,县公迟迟未露面疏导,流民们仍抱有一丝幻想。

    “大小姐,您不能来这……”

    “大小姐,请您快回府……”

    城楼上突然出现一阵骚动。诸葛云湛抬眼望去,只见森森军甲兵戈之间,一张精致小巧的面容露了出来。

    城下众人循声望去,不禁看痴了双眸,惊呆了口齿,忘却了饥饿,原来秀色可餐也不过如此。

    那是一张少女的脸,未施粉黛,双颊却被寒风晕染出腮红,仿若淡淡的胭脂。

    少女的乌髻被罩在浅紫镶边翻毛斗篷下,她明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安,又带着一丝柔怅,她的眼神游走在流民们的身上,如九天玄女施洒下圣霖甘饴。

    “为什么不给他们开门?为什么要把他们拒在城外?”少女将脸转向守城的军汉,连声质问。

    城下一片欢呼。

    “大小姐,不是我们不开,是县公不让啊”,军汉皱起眉头答道。

    “我爹怎么会不让你们管百姓的死活,开门”,少女发出命令的语气。

    “这……”,军汉们面面相觑,“您请一道县公的手札来,我们一定开门”。

    “等我让我爹下命令,我可不会对你们这么客气了”,少女看似柔弱的躯体中突然释出威严。

    军汉们有些犹豫,他们都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县公唯一的千金,县公四十得女,对她金贵的很,小女子在丞县里简直说一不二,甚至县公自己都得听她的,可谓宠之无限。

    当然县公宠她也是有道理的,少女不似有些富家千金那般恃宠娇横,她向来不会无理取闹,而且心地极是纯良,对于路边的无名花草犹惜爱之,更别说动物和人了,每次跟随县公出游,遇到路边讨荒的乞儿或者蹒跚的老者都会设法扶济。

    “娥洛,休得胡闹……”

    突然,一声轻斥从城楼边的台阶上传来。